#红杏 #海王 #海后 #纯爱 #合欢
我捏着车钥匙站在自家门口,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更怯”的荒谬感。
昨晚的记忆像是一场被加速播放的黑白默片:暴雨,泥泞的国道,冯慧兰惨白的脸,还有车里那个像是要钻进我骨头里的拥抱。
那种沉重感直到现在还挂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怕面对她们,我怕的是那种气氛。
那种女人之间像凝固的胶水一样粘稠又压抑的气氛。
惠蓉的理智,可儿的咋呼,加上慧兰那要死不活的倔强,这三种化学元素混在一起,搞不好就是一场小型核爆。现在还得关于慧兰停职的事,我都不知道现在进去屋里会面对怎么样的台风。
但是人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在指纹锁上。
“滴——咔哒。”
门开了。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里面不是一场“三堂会审”就“泪眼婆娑”。
但迎接我的是跑调跑到姥姥家的歌声。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
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伴随着金属汤勺敲击瓷砖的清脆声响。
那股味道……
我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还真不是我想象中的外卖味,一股浓郁的霸道生姜。
哦,是外婆那锅土鸡汤。
说起来昨天我实在精疲力尽,等慧兰和惠蓉开始密谈以后直接倒头就睡,那汤都还没顾得上喝一口
我换了拖鞋,走进客厅。
房子里的光线是暖黄色的,只开了几盏落地灯和氛围灯。
昏黄的色调把昨天那场暴雨的湿冷彻底隔绝在了窗外。
眼前的景象……诡异得让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
没有我想象中的“愁云惨雾”。这里甚至比平时还要像一个正常的家。
惠蓉盘腿坐在那张深灰色的布艺沙发上。她穿着一件丝绸质地的睡袍,带子系得很随意,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一片白腻的肌肤。她手里捧着平板,脸上贴着一张黑乎乎的面膜——大概是那种含碳的清洁面膜,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平板里传出喧闹的综艺音效,是一群我不认识的流量明星在泥潭里互扔泥巴,发出夸张的尖叫。
“哈哈……蠢死了。”惠蓉嘟囔了一句,声音因为面膜的缘故显得有点闷,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
而在沙发的另一头,距离惠蓉大概一米远的地方,坐着冯慧兰。
我略微有点不安。
她没有穿警服,也没有穿她平时那些酷飒的皮衣或者工装裤。她身上套着我的一套旧运动服。
大学时买的阿迪达斯,深蓝色的,有些磨损了,一直扔在衣柜最底层当备用睡衣。我一米八三,骨架大,冯慧兰倒也不矮,但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是给半大青年套上了大人的衣服。
宽松的领口向一边歪斜,露出了一根细细的黑色内衣肩带。袖子太长了,遮住了她的手背,只露出一点指尖。裤脚也被挽了好几道,一截白生生的脚踝踩在地毯上。
那个平日里像是一把出鞘利刃的冯警官,此刻就像一只被拔了牙的大猫,缩在那堆松垮的布料里。
她也在看那个无聊的综艺。
但她的眼神是散的,眼珠也没有聚焦在屏幕上,而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那里藏着什么宇宙终极奥义。
电视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我回来了。”
我开口说道,声音在喉咙里滚了一下。
“姐夫!!”
厨房里那只“蓝精灵”立刻瞬移到了门口。
可儿手里还举着一个沾着油花的汤勺,身上系着那条印着粉色草莓的围裙,脸上——好吧,意料之中——沾着一块不知名的褐色酱汁。
“快快快!快去洗手!”可儿兴奋得像是刚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把汤勺挥舞得像根魔法棒,“外婆的鸡汤!我炖了一下午!我尝过了,太牛了,简直是神仙味道!”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求表扬”的脸,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永远是这个家里的光合作用引擎。
“真的假的?没烧干?”我一边解领带,一边调侃。
“喂!看不起谁呢!”可儿鼓起腮帮子,像只生气的河豚,“这次有惠蓉姐做技术指导好吗!”
沙发上的惠蓉从平板上方抬了抬眼,哪怕贴着黑乎乎的面膜,我也能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
“嗯,虽然中间差点把姜当成土豆切了,但总体来说,勉强能入口。”惠蓉的声音懒洋洋的。
这时候,冯慧兰终于动弹了。
她像是从那种故障一样的发呆中被人猛地拽了上来,转过头看向我。
那一瞬间,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慌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又像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演员。
“……哦。”
她应了一声,试图扯动嘴角,给我一个平时那种标志性的三分戏谑三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回来了啊,大英雄。”
我好像觉得自己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但她失败了。那个笑容还没成型就垮掉了,变成了一个有点苦涩的牵引。
最后她只是疲惫地抬了抬左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过于宽大的运动服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了一截。
左手小指
那根手指被几圈白色的医用胶带缠在了小夹板上。胶带缠得很厚,有些凌乱……
我也顾不上换衣服了,几步走到沙发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哎?!”
冯慧兰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缩。
但我抓得很紧。
平时她的手总是热乎乎的,干燥有力,掌心有薄薄的茧。
但现在,这只手在我掌心里凉如璞玉。
我低下头仔细看着那根小指。
红肿无力
昨晚太黑、太乱了。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她弄上车,怎么让她暖和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
心疼,还有对自己的恼怒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了上来。
“怎么弄的?”我皱起眉。
冯慧兰别过头不看我。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呵……”
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强行控制住想抽回手的冲动,甚至还故意反过来用那只受了伤的手在我手心里挠了一下——虽然没什么力气。
“没事。”
她的声音很沙哑,昨晚嘶吼和痛哭的后遗症。
“推车的时候……那个破车,保险杠那个位置……”她含糊地比划了一下,眼神飘忽,盯着茶几上的纸巾盒,“不小心别了一下,小事儿,就是有点……挫伤。”
她在撒谎。
推车的时候手掌是受力点,除非姿势极其扭曲,否则不可能造成这种侧向的挫伤。
而且,那胶带缠绕的手法……
我抬头看向惠蓉。
惠蓉依然保持着那个盘腿的姿势,面膜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平静如水。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冯慧兰,嘴角微微拉出一个弧度。
“兰,”惠蓉突然开口了,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可儿刚才在叫唤什么盐放多了?我好像听见她在嘀咕。”
“……啊?”
“鸡汤。”惠蓉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那丫头没轻没重的。你去帮她尝尝?我刚刷了牙,不想沾油星。”
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冯慧兰的厨艺仅限于煮泡面和“把速冻饺子煮熟”。让她去指导可儿做饭,简直就是让张飞去指导貂蝉绣花。
冯慧兰当然知道惠蓉在支开她。
但她更知道惠蓉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
她不想让我继续问下去,至少现在不想。
她那种紧绷的肩膀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好”
冯慧兰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那件松垮的运动裤差点滑下去,她有些狼狈地提了一下裤腰。
“我去看看那个小笨蛋别把厨房炸了。”
她丢下这句话,甚至不敢再看我一眼,穿着我的拖鞋就“踢踢踏踏”地逃向了厨房。
没过几秒,厨房里就传来了名副其实的炸裂...
“呀!兰姐!你别动那个!那是香菜!”“闭嘴!我知道!这就是香菜……额,这是芹菜?” “姐!!那是葱!!!”
听着厨房里刻意放大的吵闹声,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一半。
还好,还能吵,还能闹,还能为了葱和芹菜发飙。
我转过头,看向惠蓉。
惠蓉这才慢条斯理地揭下了脸上的面膜,露出了那张格外白嫩透亮的脸庞。
她随手把面膜丢进垃圾桶,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看着我,似笑非笑。
“昨晚,”惠蓉平静地说,那只还带着一点凉意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我的膝盖上“我带她去洗澡,顺便清理一下你们搞出来的大阵仗。那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她那根左手小指僵硬得像根木头棍子。那个傻子,居然还想背着我把手藏到身后去,跟我嘴硬说是‘摔了一跤,戳到了’。”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但更多的是深藏的怜惜。
“我也知道你为了我们,公司这阵子耽搁了不少,所以早上我也没叫你,强行押着她去医院拍了片子,不是脱臼,也不是挫伤。”
惠蓉的声音压得很低。
“小指轻微骨裂。还好,不算太严重,但是得养个把月不在话下”
骨裂。
我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厨房。
那个穿着我那件麻袋一样旧T恤的身影正笨拙地挥舞着汤勺。她似乎正在试图从沸腾的汤锅里捞出一块姜,动作幅度很大,透着一股子“老娘要跟这块姜拼了”的傻气。
怎么看都是一个有点笨手笨脚、但完全人畜无害的居家女人。
“……停职的事情,你问了没,她到底干了啥?”我的声音有点苦涩。
惠蓉没有立刻回答。
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手机锁屏,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了两下,然后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个通话记录详情页。
来电显示:【李建国】。
今天下午,通话时长十八分钟。
“李建国?”
我皱起眉头,大脑飞快旋转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非常耳熟。
“想不起来了?贵人多忘事啊老公”惠蓉看着我迷茫的样子,轻笑了一声,“这也不怪你,毕竟你跟他只见过一面。就在他们局不远的那个咖啡馆,被慧兰说‘滚去写结案报告’那傻大个,想起来没?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记忆的碎片瞬间归位。
我想起来了。那个看起来像头黑熊一样壮实的中年刑警。
“慧兰的同事,最近可能要升官了,运气好能上副队长,”惠蓉把手机收了回去,在手里轻轻转着圈,“建国人老实,铁脑筋,认死理,这辈子顶到头也就上个副职了,升官发财跟他绝缘,但是人是靠得住。”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今天下午打给我的。他不敢打给慧兰,怕那个‘炮仗’当场爆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所以只能像个告状的小学生一样,偷偷摸摸地打给我这个‘家属’。”
惠蓉的身体微微前倾,丝绸睡袍摩擦着沙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告诉我……”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措辞,“慧兰这次官方文件上写的是‘病假’,那是上头给她体面了,其实真正的情况是……”
她的眼神慢慢锐利起来。
“保护性停职。”
“保护性停职?”我重复了一遍,感觉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充满了官僚主义的荒谬感。
“我的意思是,”惠蓉嘴角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夹杂着一种让我背脊发凉的骄傲和嘲讽,“她没别到手,也没摔着。”
她伸出自己那只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做了一个握拳重击的动作。
“只不过是用那只手,打断了三个警察的骨头。”
轰。
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那是可儿把什么不锈钢盆子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冯慧兰标志性的调侃:“可儿同志,是不是想把厨房炸了助兴呀?”
嘈杂的生活噪音,此刻在我耳朵里却像是隔了一层水膜,变得模糊不清。
我满脑子都是惠蓉刚才那句话。
打断了……三个警察的骨头?
袭警?在她去出差的时候,那就是在警察局内部?
“疯了吗……”我喃喃自语。
“不,她没疯。恰恰相反,她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惠蓉的声音压得很低,为了确保厨房里的“噪音”能盖过我们的谈话,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在讲话。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我的耳廓上,带来的不是旖旎,而是一种寒冷的战栗。
“李建国那个老实人,在电话里都快记得哭了。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我说了。慧兰这次出差去了江水市你是知道的,本来是为了抓一个流窜的抢劫犯。那不是她的辖区,按理说,除了抓人,其他闲事她一概不管,也不该管。”
惠蓉的眼睛就靠在我的面前,她的眼神越来越冷酷了
“江水市那个地方,老公你可能不太熟,水浑得很。前几天,那边出了个恶性霸凌事件。三个当地的小太妹把一个聋哑单亲母亲的女儿堵在巷子里整整打了两个小时。扇耳光、用烟头烫、剪头发……甚至还拍了视频发到网上炫耀。”
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这事儿慧兰当然也知道。毕竟视频都在内部群里传疯了。但她是去办案的,原则上应该是闲事莫管的。李建国说,那几天慧兰一直阴沉着脸,不停地抽烟,不停地告诉自己:‘不是我的辖区’,‘轮不到我管’,‘别惹事’。她就那么忍着,像头被锁链拴住的猛兽。”
“然后呢?”我追问。
“然后?”惠蓉冷笑一声,“然后当地的条子上午把那三个小畜生抓了。下午还没到晚饭点,人就放了。”
“放了?!”
“因为未成年,管不了,也不想管,也因为那几个女孩家里有点‘关系’。具体的李建国没细说,但大概也猜得到,那个地方,关系网比蜘蛛网还密。”
惠蓉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倦怠的鄙夷。
“那个聋哑母亲当然不服。她不会说话,但她是个母亲。第二天她就带着女儿去当地分局门口伸冤。有些热心市民,还有那个被打女孩的同学家长也知道了这事儿,大家义愤填膺,陪着她们一起去上访。他们还带了个横幅,上面写着:‘她不能说的话,我们帮她说’。”
画面感太强了。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混乱又悲壮的场面。
而且我也能想象后来的结果
“后面的事儿你应该想得出来吧,林锋,”惠蓉的手指轻轻的在我的衬衫上晃悠,“落了老爷的面子,有理没理都没用。有些穿制服的人,他们不解决问题,他们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维稳的条子看事情越闹越大,急了。直接就开始动手了。拿着警棍就开始打那些上访的家长,还把那个跪在地上的聋哑母亲往死里踹。”
惠蓉停住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
显然,即便是转述,这个场景也激怒了她。
“你知道慧兰的底线在哪里。”
我点了点头。
冯慧兰这个人,平时满嘴荤段子,私生活混乱,看起来像个兵痞。她可以忍受黑暗,也可以为了办案和线人,甚至某些道上的人虚与委蛇。
这姑且算是一种“职业素养”。
但这个,这个她绝对、绝对忍不了
“李建国说,当时他们就在大厅的前台办交接手续。慧兰一直背对门口,但建国分明看到她时不时朝外头瞟,直到……。”
惠蓉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把我也带回了那个充满了血腥味的下午。
“直到被三个小杂种打得满脸是血的女儿,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突然扑到了她妈妈身上。她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护住遍体鳞伤的母亲,对着那些挥舞警棍的警察哭叫:‘别打我妈妈!别打我妈妈!你们打我吧!你们打我啊!’”
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惠蓉轻声说,“建国他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甚至前台和他们交接的民警都不动弹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冯慧兰手里的签字笔‘咔嚓’一声,墨水溅了一手。”
“然后,他就看见一道黑影直接冲了出去。”
惠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种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表情愈发明显。
“接下来的事儿,建国说他们处理监控都干了好久。”
“老公,你没见过慧兰真正动手的样子。你只见过她在床上跟你玩闹,或者把你按在墙上那种调情式的压制。这娘们在女人里面算得上天生神力了,虽然和男人还差着那么一点,但是速度够快,一般对练的男刑警也就堪堪和她打个平手。但是她这个人吧,习惯忒烂……”
惠蓉比划了一个极其狠辣的手势——指尖并拢,直插咽喉。
“她可不像电影里的侠客那样见招拆招。她发起狠来完全不讲武德,上手就是冲着伤人去的。”
“第一个拿着警棍正要砸小女孩的警察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她一记撩阴腿踢中了裤裆。李建国说他隔老远都仿佛听到了‘鸡飞蛋打’的声音。那个条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我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感觉一阵幻痛。
“紧接着是第二个,一米九的壮汉,想上来抱摔她,结果速度慢了。被她直接用头地撞在了鼻梁和下颚上。‘咔嚓’一声,下颚骨当场骨裂,血喷得像喷泉一样。”
“第三个最惨。他想用警棍来敲慧兰的头,结果被她抓住了持棍的手,直接把那人的胳膊拧成了麻花。然后……”
惠蓉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的小指。
“她打红了眼。一拳直接就奔着对方的太阳穴去了。还好对面那个警察偏了一下头,她的拳头砸在了头盔的边缘,把对方给震倒了。也就是那一下,把她的小指也震碎了。”
“第三个人,也就是那个带头的队长。”惠蓉冷冷地说,“慧兰小指断了之后,像没事人一样,直接骑在他身上就开始砸,如果不是李建国带着几个兄弟死死抱住她,那个队长可能真的会被她当场活活打死。”
我沉默了。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在那一刻,她就是修罗。
是那个聋哑母亲和那个哭泣女孩面前最暴虐的守护神。
空气陷入了沉默。
只有厨房里抽油烟机的轰鸣声还在持续,像是一种讽刺的背景音。
“那可是……大丑闻啊。”我喃喃说道。
公安局门口,当着上访群众的面,就算再怎么说事发突然,一个外地刑警——还是女的——把本地警察打得落花流水。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江水市公安局的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呢,”惠蓉耸了耸肩,“双方都想装没看见。”
“江水那边理亏,而且被慧兰这一闹,那三个小太妹的事儿也盖不住了,听说省厅已经去人了。那帮条子现在自身难保,已经顾不上追究慧兰袭警的责任了,只求活阎王赶紧滚蛋,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而咱们这边……”惠蓉叹了口气,“毕竟是动手打了友军,下手还这么重。这要是传出去,脸上也不好看,慧兰精神不稳定的帽子只怕也是摘不掉了。局里哪怕再对江水那逼事不以为然,面儿上必须给个处分。”
“所以,就是‘保护性停职’。”我又念了一遍这个词。
这次,我听懂了。
这确实是保护。把她从风口浪尖上撤下来,让她回家“养病”。等风头过了,等江水那边的案子结了,再把她悄悄调回去。
或者……如果风头过不去,这也可能是她警察生涯的终点。
“她没后悔。”
惠蓉忽然肯定地说。
“建国跟我说,被拉开之后,慧兰满手是血,站在那群哀嚎的警察中间。她舔舔手上的血,把嘴里的血沫子吐在那个队长的脸上,只说了一句话。”
惠蓉模仿着冯慧兰带着痞气和傲骨的语调:
“这身皮老子不想穿了。嫌脏。”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
转过头,目光穿过客厅,再次落在厨房里那个身影上。
可儿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想要偷吃,被冯慧兰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刚理了菜,洗手没就吃?不怕入味啊!”
趁着可儿去乖乖洗手的工夫,她用那只缠着绷带的手笨拙地替可儿把散落下来的刘海别到耳后。动作粗鲁,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五味杂陈。
骄傲。是的,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为我能有幸拥有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在罪恶面前绝不低头、哪怕把天捅个窟窿也要守护弱者的女人而感到骄傲。
但同时,又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心疼。
虽然冯慧兰一直叫嚣着当条子累死人,但我们都知道,她其实在乎得要命,那身警服是她对抗那个悲剧家庭的唯一铠甲,是她证明自己不是“烂泥”的唯一证据。
现在,她亲手把这层铠甲撕了,因为它脏了。
没了那层皮,冯慧兰到底是谁?
是一个被停职的暴躁女警?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荡妇?还是……一个茫然无措、在这个家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容身之处的流浪猫?
“我……该怎么做?”
我转过头看向惠蓉。这种问题我实在是有点愚笨,我更习惯地寻求她的指引。
惠蓉看着我,眼里的嘲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溺爱的温柔。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林锋。”
她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领。
“她不需要你的安慰。你要是敢跑过去跟她说‘你好棒’或者‘别难过’,信不信她能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给你开个瓢?”
我苦笑了一下。确实,冯慧兰宁可流血也不愿意流泪,宁可被骂也不愿意被同情。
“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什么狗屁正义勋章。”
惠蓉凑近我,红唇轻启,吐气如兰。
“她现在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她觉得自己是个把一切都搞砸了的废物,是个连唯一引以为傲的工作都丢了的失败者。她在害怕,林锋。她知道我们不会嫌弃她,但她就是怕。"
惠蓉的手指顺着我的胸膛滑落,停留在我的腰带扣上,轻轻勾了一下。
“我也没指望你去当她的心理医生,这活儿我是专业的,不劳林工动手。”
“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让她知道……”妻子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无论她是警察还是游民,无论她是英雄还是暴徒。在这个家里,在你的床上,她的位置永远都在。”
“而且……”惠蓉坏笑了一下,“她现在满肚子的火气和暴力没处发泄呢……总得找个地方排毒,对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惠蓉的意思。
“懂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惠蓉的手,在她的掌心狠狠捏了一下。
“这鸡汤,看来今晚必须得喝干了。”
惠蓉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了。
“我说你们两口子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
冯慧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个碗,一脸的不耐烦。她身上的那件运动服依然松松垮垮,左手的小指缠着丑陋的胶带。
但她站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
“再不过来,鸡都要被可儿那个猪给吃光了!”
我看着她。
打断了别人三根肋骨的武疯子。 保护陌生小女孩的正义女警。厨房里笨拙端碗的受伤女人。
我笑了。
“来了来了,别急嘛”
那顿晚餐吃得竟然出奇的和谐。
餐桌上没有人提江水,没有人提停职,更没有人提打断了下颚骨的头槌。
可儿是当之无愧的气氛组组长。她一边跟那只鸡大腿较劲,一边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她在漫展上遇到的奇葩甲方——“那个死宅男,脑袋进水,非要我在机甲屁股里装LED灯,还要能闪瞎狗眼的那种爆闪!”——把一桌子人都逗乐了。
惠蓉则扮演着完美的捧哏和饲养员,时不时往慧兰碗里夹一块最嫩的肉,顺便用眼神镇压差点把汤洒在桌布上的可儿。
而冯慧兰……
她吃得很凶。
真的就是“凶”。左手不方便,就干脆把碗端起来,右手拿着筷子,像是跟碗里的鸡肉有仇一样大口吞咽。
那副吃相与其说是在品尝美味,不如说是在补充燃料。
货真价实的化悲愤为食量。
看着她嘴角沾着的一点汤汁,我倒是觉得心里的忐忑少了许多。
饭后,我正准备自觉去洗碗——家庭弟位的体现——惠蓉却拦住了我。
“不用你。”
惠蓉擦了擦嘴,给了可儿一个眼神。
可儿立刻心领神会,虽然嘴上嘟囔着“又是人家洗碗”,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跳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别说,这妞儿现在干活真的麻溜了,三下五除二,比我还快。
“今晚,”惠蓉走到我身边,身上那股好闻的沐浴露香味钻进我的鼻子里“好好陪陪她。”
她瞥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遥控器的冯慧兰。
“她现在的火气大得很哦。”
说完她坏笑着冲我眨了眨眼,然后拉着一脸懵懂的可儿,大声宣布:“今晚我和可儿睡客房!我们要通宵刷剧!谁也不许来打扰我们——尤其是某些臭男人!”
“砰”的一声,客房门关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冯慧兰。
冯慧兰转过头看着我。她那个眼神,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头被逼到角落里的母豹子,既警惕,又充满了那种……渴望。
“……看什么看?”她试图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嚣张,“没见过美女发呆啊?”
我没说话,只是走过去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喂!林锋你个混蛋……放我下来!我有腿!”
她嘴上骂着,甚至用那只完好的右手锤了一下我的肩膀,但身体却极其诚实地缠了上来。她的双腿紧紧盘在我的腰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一晚,我们与其说是在做爱,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战争。
她没有任何前戏的耐心。刚一进卧室门,她就粗暴地把那件旧运动服扯了下来,露出下面那具伤痕累累的丰满肉体。
她不需要温柔。
当我试图吻她的时候,一口铁齿咬住了我的嘴唇,直到两个人都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抓着我的手按在丰满得爆炸的乳房上,命令我用力,再用力。
“干死我……林锋,求你……把我干爆……”
呻吟在我的耳边嘶吼
这种强度的性爱,以前可能会让我觉得她在发疯。
但这一刻我懂她。她需要疼痛,需要被填满,需要那种肉体撞击来确认她依然被占有,依然属于这个淫靡的小家。
她缠着我,像是一条贪得无厌的蛇。
第一轮刚结束,没等我喘口气,她就转过身撅起那那个饱满挺翘的屁股,把那根依然带着夹板的小指晃了晃,挑衅地看着我:“……还有这边呢?是不是男人?这就没货了?”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射了多少次。
直到最后,她瘫软在床上。即便如此也不肯放过自己。她骑在我脸上,自己则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指,在菊花里疯狂地进出,直到把自己送上最后一次抽搐。
当一切终于平息,她缩在我怀里,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我的胸口。
“……还行。”她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没给老娘丢人。”
我笑了,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这一觉我们都睡得很沉。
……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进入了一种诡异而又和谐的“新常态”。
冯慧兰真的闲下来了。
那个“保护性停职”的文件就像是十二道金牌,把她从繁忙的刑侦一线发配到了我家的沙发上。
她显然还没适应这种“退休老干部”的生活节奏。
更麻烦的是,和惠蓉所说的一样,我都看得出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害怕那个案子节外生枝,更害怕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荡荡的自己家里胡思乱想。
结果就是,我家成了她的避难所。
她几乎天天来“串门”。
有时候我下班回家,会发现她正毫无形象地横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可儿藏起来的薯片,一边对着电视里的法制节目疯狂吐槽:“这编剧脑子有坑吧?哪有刑警穿皮鞋追人的?这不崴脚才怪!”
有时候是周末的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具温热的肉体——冯慧兰不知什么时候从客房溜进了卧室,把可儿挤到一边,霸占了半张床。
她就像一只受了伤后赖在救助站不肯走的流浪猫,虽然时不时还要哈两口气,亮亮爪子,但只要你给个罐头,她就会把肚皮露给你。
……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
窗外的阳光很好,把客厅照得亮堂堂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冯慧兰带来的“伴手礼”。这女人今天又是不请自来,手里提着两瓶自酿的桂花米酒,说是“助眠”,结果刚进门就被她自己干掉了半瓶。
此时此刻,客厅里的画面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拼贴感。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香港喜剧。周星驰标志性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惠蓉和可儿窝在长沙发上,两个人盖着一条毯子,笑得前仰后合,毫无淑女形象。
“哈哈哈!这个表情!太贱了!”可儿拍着大腿狂笑。
惠蓉也笑得花枝乱颤,手里的剥好的橘子都快拿不住了。
而我呢
我像个入定的老僧,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羊毛地毯一角。
我的面前摆着一张折叠小桌,上面铺满了各种瓶瓶罐罐——最近我也从可儿那里学到了个中二词汇,说这叫我的绝对领域。
一整套战锤40K的模型涂装工具。我这个人爱好不是很多,但这个,这可真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搞到的。
此时,我正戴着一副专用的放大镜眼镜——看起来有点像传说中的疯狂的钟表匠——左手戴着防静电手套,稳稳地捏着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塑料小人——一个身穿动力甲的星际战士。右手呢,一根000号的极细面相笔,笔尖蘸着一点点名为风暴蓝的颜料。
我在给他的动力甲做边缘高光。
这需要绝对的专注,绝对的静止。装逼一点说,就是呼吸都要调整到最微弱的频率。
就在我即将完成那个完美的肩甲高光时,一阵带着桂花酒香气的微风刮了过来。
“……切。”
一声不屑的嗤笑从我头顶飘落。
我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百无聊赖的冯慧兰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了。她穿着我那件被她据为己有的旧运动裤,上面套着一件紧身的小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
她蹲在我旁边,姿势极其豪放——也就是所谓的“亚洲蹲”,手里的酒瓶子还在晃荡。
“林锋,”她打了个酒嗝,迷离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小人,“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还玩这种……塑料小人儿?”
我没理她。
我的笔尖正悬停在模型的头盔透镜上,这一笔决定了它的灵魂。
而且以我对冯慧兰的了解,我暂时不能动
“喂,问你话呢。”她伸出一根手指——算她有点分寸,是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戳了戳我的肩膀,“这玩意儿有啥意思?能吃?还是能打?”
好,是时候了,我依然没理她,屏住呼吸,笔尖轻轻一点。
完美。 透镜上多了一点白色的反光,瞬间有了玻璃的质感。
我松了一口气,放下笔,摘下放大镜,转头看着她。
“冯警官,”我无奈地说,“这叫艺术。也可以说是男人的浪漫。而且这不叫塑料小人,粗略一点说,这叫阿斯塔特修士。”
“阿斯……什么鬼?”
冯慧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我的术语嗤之以鼻。
“我看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她嘟囔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了。
她蹲在那儿,像个好奇又傲娇的巨型猫科动物。她那带着淡淡酒气和沐浴露香味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有点痒。
“……不过,”她眯起眼睛,视线落在我刚才画好的那个模型上,“刚才那一笔倒是……”
她的声音变了。故意找茬的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行看门道的惊讶。
作为刑警,作为神枪手,她对稳定性和精准度有着本能的敏感。
“……操。”
“这条线……比我头发丝还细。而且是在这种曲面上……”她伸出手,似乎想摸,又缩了回去,“你的手……怎么能一点都不抖?你又没练过”
我笑了。
坦白说,这一刻我自尊心简直爆棚。
“无他,唯手熟尔。”我淡淡地装了个逼,“心静,手就稳。”
“放屁,搞玄学是吧”冯慧兰不服气了,“老娘的手是局里最稳的。五十米移动靶,满环!连续三年没人破纪录!都是练了多少年的技术,什么心静都来了......”
她这该死的好胜心
她盯着我手里的笔,眼神灼热起来。
“……给我。”
“什么?”我愣了一下。
“笔。”她把手里的酒瓶往地毯上一顿,“我来试试。不就是涂颜色吗?小时候美术课我还当过课代表呢!”
我看着她那只依然有些僵硬的左手,又看了看她那只虽然没受伤、但明显因为酒精而有点亢奋的右手。
“你确定?”我挑了挑眉,“这玩意儿得控制力道,涂坏了不好修的......”
“少废话!”
她直接上手抢了。
“给我个没画过的。省得说我毁了你的‘艺术品’。”
“哎,你这厮....”我叹了口气,心里既好笑又无奈。
这女人永远不知道“知难而退”四个字怎么写。
我从旁边的盒子里挑出了一个还没上色的兽人小子——这种模型造型粗犷,容错率高,就算画歪了也可以说是“战损风格”。
“给,”我把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塑料兽人递给她,又递给她一支稍微粗一点的笔,蘸了一点红色的颜料,“给它的头巾上色。记得,手要稳,呼吸要慢,别……”
“别啰嗦!”
冯慧兰一把抢过模型和笔。
她学着我的样子盘腿坐下,虽然姿势有点别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不得不说,她的架势确实很足。
那双带着几分醉意和懒散的眼睛此刻变得鹰一样锐利。
右手手腕悬空,笔尖稳稳地指向那个兽人的脑门。
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这厮真的天赋异禀?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
连那边看剧的惠蓉和可儿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的杀气,纷纷转过头来围观。
“加油啊兰姐!”可儿小声喊了一句。
“嘘——”惠蓉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冯慧兰全神贯注。她的鼻尖上甚至渗出了一点细密的汗珠。
那只受了伤的左手小指微微翘起,显得有些滑稽,但她的右手确实很稳。
笔尖距离模型还有一毫米。
近了。 更近了。
就在笔尖即将触碰到模型的瞬间,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她太想表现好,也许只是命运的一个小玩笑。
她的手腕,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
就这一下。
“滋——”
笔尖不是轻轻点上去的,而是像一把刺刀一样狠狠地戳了下去,然后因为用力过猛,顺势往旁边一滑......
那个可怜的“兽人小子”,原本光秃秃的绿色脑门上,瞬间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的、呈“Z”字形的粗大刀疤。
而且因为颜料蘸多了,那道疤还在往下流着红色的“血泪”。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周星驰那魔性的“哈哈哈哈”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和冯慧兰都定格在了那里。
我看着那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开颅手术失败的兽人,嘴角疯狂抽搐,拼命忍住不笑出声来。
而冯慧兰……
她僵硬地拿着笔,维持着那个捅人的姿势。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她“毁容”的小人。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抹肉眼可见的红色,从她的脖子根开始,迅速蔓延到了她的耳根,然后是脸颊,最后连脑门都红透了。
那是作为神枪手的尊严碎了一地的羞耻。
简单的说,红温了。
“……咳。”
我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个尴尬的僵局。
“那个……挺好的。”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真的。兽人这个种族嘛,本来就喜欢打架。这道疤……很有灵魂。这一看就是个身经百战的兽人老大。很有……野性美。”
“噗——”
那边沙发上,可儿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爆笑,然后整个人埋进惠蓉怀里抖个不停。
惠蓉也笑得肩膀直颤,虽然她在努力克制,但眼角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冯慧兰的脸更红了,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
她猛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扔,把那个倒霉的兽人往我怀里一塞。
“……不玩了!”
她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虚张声势的音量完全是为了掩盖她的心虚。
“什么破玩意儿!笔头那么软!一点都不好使!”
她站起来,气呼呼地抓起地上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的最角落里,背对着我们,双手抱胸,开始生闷气。
看着她那个气鼓鼓的背影,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那只依然红得滴血的耳朵尖。
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猝然一动
原来除掉那么多压身的光环,她也是一个因为玩游戏输了而耍赖的小女孩。
我拿起那个被“毁容”的兽人,仔细看了看。
其实……还真挺有特色的。
“行了行了,”惠蓉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冯慧兰的肩膀,“咱们兰姐那是拿枪杀敌的手,这种绣花针的活儿确实委屈了。来,今晚吃火锅!为了庆祝兰姐创作出第一个‘战损版’艺术品,今晚肥牛管够!”
听到“肥牛”两个字,冯慧兰那僵硬的背影明显松动了一下。
但她还是没回头,只是哼哼唧唧地说了一句:
“……我要吃两盘。不,三盘。”
“好好好,十盘都行。”
那天晚餐的时候,冯慧兰的气终于消了。
火锅的热气腾腾中,她又恢复了那副大马金刀的坐姿,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边涮着毛肚,一边跟我们吹嘘她当年的光辉事迹。
“想当年老娘在警校就是神枪手!十米外打硬币!这破画笔算个屁……”
我笑着听着,时不时给她碗里加点菜。
虽然那个兽人毁了。 但看着她那张被火锅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还有中气十足的吹牛。
我觉得这个作品比我画过的任何一个都完美。
哪怕外面依然风雨飘摇。
但在这个家里,她正在慢慢找回“冯慧兰”。当然,接下来的发展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或者说我还是低估了冯慧兰这个女人该死的好胜心
以及她为了掩饰尴尬而产生出的行为艺术。
在那次“战锤模型毁容事件”之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暂停了每天来我们家打秋风蹭饭的日常。
起初,我以为她是真的要把保护性停职贯彻到底,在家闭门思过,修身养性。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惠蓉和可儿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沙发中间,像献宝一样把手机怼到了我脸上。
“来,林先生。鉴于某些人脸皮太薄,把你给屏蔽了,我们觉得有必要让你欣赏一下这几天的年度史诗灾难大片。”
我凑过去一看,好家伙,慧兰的朋友圈对我不可见,但在她们那里,可是上演了一出名为《冯慧兰的征服与溃败》的连续剧。
一场长达四天的悲壮的战役。
第一天:周一上午九点。
照片拍得很震撼。冯慧兰家客厅的地板,原本空旷的地面上堆着一座像小山一样的乐高积木盒子。 最上面那个巨大的盒子赫然印着“千年隼号”的标志。
我擦勒,这可是限定款的
配文只有六个字,透着一股决绝的杀气:“今日攻坚开始。”
底下还有一张细节图,特写了那个令人绝望的数字:7541 pieces。
“啧啧啧,”可儿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点评,“我看她是那天被你的战锤小人儿刺激到了。她觉得那个太小,看不清,所以决定玩大的。”
惠蓉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那是她给冯慧兰的评论: “哟,这是觉得微观战争打不赢,准备转向宏观战略了?友情提示:这玩意儿拼完了比你家茶几都大。”
第二天:周二晚上的动态。
照片的风格变了。不再是宏大的全景,而是一张惨兮兮的特写。 背景是散落一地的灰色和米色乐高零件,简直像是被轰炸过的废墟。 前景是冯慧兰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当然,小指还缠着绷带。而在她完好的食指上,一道鲜红的口子赫然在目。
我推测她是在强行把两个咬合的零件分开时,被尖锐的塑料边缘给“咬”了一口。
配文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不甘: “……初战失利。敌军过于狡猾。谁设计的这破玩意儿?扣都扣不下来!”
可儿指着她在底下的评论给我看:“姐!你要不要打破伤风呀?乐高虽然是塑料的,但也很毒的!”
“结果她回了我一个‘滚’字表情包。嘻嘻。”
第三天:周三下午。
那堆乐高显然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这一天的照片,是一个立起来几乎能顶到天花板的长条形扁平纸箱。
上面印着那个让无数男人闻风丧胆、让无数家庭反目成仇的名字:IKEA BILLY,宜家毕利书柜,简约百搭,高度灵活,安全耐用,只有一个问题,巨TM难装。
而且,她这买的还不是普通版,是那个带转角带加高件的超大组合版。
配文风格突变,充满了一种自暴自弃后的豪迈: “事实证明,精密狙击确实不适合老娘。这种绣花活儿留给林锋那种变态去干。
下面进入火炮覆盖的大陆军主义时间。 体积就是正义! 这种大开大合的东西,才配得上我的气质!”我看着那张照片,忍不住嘴角抽搐。 “她是不是忘了……”我指着那个箱子“这玩意儿虽然看着大,但组装起来……可能比乐高还折磨人?”
惠蓉笑得花枝乱颤:“我也这么觉得。你看我给她的回评:‘……亲爱的,你确定不需要先量一下你家天花板的高度?这一款加高之后可是有两米四哦。’”
第四天,也就是今天
最后一条朋友圈发布于半小时前。
没有任何滤镜,没有任何修饰。 照片极其写实。
在昏暗的客厅灯光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木质框架孤独地立在中央。 背板装反了,露出了粗糙的一面。 层板是斜的,左边高右边低。
最离谱的是,地上还多出了大概十七八个不知名的螺丝和木梢——结构的毁灭性缺失。那个原本应该威风凛凛的书柜,此刻看起来就像个得了软骨病的危房,透着一股子名为“凄凉”的气息。
千言万语汇成了两个字的配文:
“妈的。”
“哈哈哈哈哈哈!”可儿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笑得倒在沙发上打滚,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妈的……哈哈哈哈!我能想象兰姐发这两个字时候的表情!她肯定想掏枪把这个柜子给毙了!”
惠蓉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放下手机,揉了揉笑痛的肚子,然后转过头,那双勾人的眼睛看向了我。
“林锋。”
她伸出手,动作温柔而熟练地帮我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又把已经松开的领带重新系好。
“笑够了吗?”
“咳……差不多了。用你喜欢的话说,没笑够的可以以后再笑。”我强行忍住笑意,努力维持着作为男主人的严肃。
“那就该你上了哦。”
惠蓉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语气里带着一种那种正宫娘娘特有的调侃和纵容。
“去安抚你的‘淫妇’吧,你这个好‘奸夫’。”
喜欢江听潮朋友的这个帖子的话,👍 请点这里投票,"赞" 助支持!
江听潮 已标注本帖为原创内容,若需转载授权请联系网友本人。如果内容违规或侵权,请告知我们。
打开微信,扫一扫[Scan QR Code]
进入内容页点击屏幕右上分享按钮
楼主本月热帖推荐:
>>>查看更多帖主社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