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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大唐自在行》(加料版全本)作者:北辰星夜 由 小脸猫 于 2014-01-11 10:16 第146章 至尊对决 李唐水师以旗舰铁甲楼船“天威号”为首,玉龙、飞虎、银鹰、夜枭四艘楼船级巨舰分护两侧,浩浩荡荡的舰队扬帆顺江而下。 李建成与一众心腹将领卓立“天威号”船头,悠然自若地欣赏着长江两岸的风光山色。他一身泥黄色轻甲胄,外罩长可及地的银色披风,迎风拂扬,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雄姿和傲气。 在午后的阳光之中,长江就像一条浩森的玉带,被长风拂起一朵又一朵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浪花,有若千万条银蛇挣扎窜动。两岸地势已渐平原,梯田层叠,翠色浓重,隐约可见的远处的赤壁山上云雾缭绕,景观层出不穷。 一个多时辰前,李唐水师三百二十艘战船沿江而下偷袭,不费吹灰之力即将洛阳军在大江以南的唯一一个重镇夷陵占领。第一次尝到打胜仗滋味的李建成欣喜若狂:战争获胜的快-感竟是这样美妙,丝毫不比被人前呼后拥,享受万人膜拜差。同时对于接踵而至的,规模更大的水战更有信心。 李唐与萧铣合作,并不担心对方会使诈,只因在眼前形势下,萧铣既不想投降,只靠死守巴陵自然不成,于是接受李建成的提议:出巴蜀至夏口这一段本为萧铣控制的长江水路暂时借给李唐,李唐获得的江南城市归萧铣。 这是一个双方皆可受益的协议:萧铣看准了主要大战都集中在黄河流域和洛阳附近,李唐此刻若夺巴陵简直是自找麻烦,所以李唐的目标只能是江北重地如襄阳等城市,若襄阳真失,洛阳肯定无法援助,李唐自然也会准备应对飞马牧场的后手,所以只能由远离战场的林世宏救援,这正是野心勃勃的萧铣扩张的好机会,他更盼望着洛阳与李唐拼个两败俱伤。至于李唐,亦完全不把不自量力的萧铣放在眼内,他们目前的主要目标还是洛阳,拿到洛阳后,再慢慢玩死萧铣。 傲立李建成之右,腰佩宝剑,神态悠闲舒适的矮瘦老叟正是“老猴儿”李南天,此人的内功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是李唐的元老高手,李渊的堂兄,也是他的近卫头子;李建成左侧手握金枪的正是他的大舅哥,南海派掌门人“金枪”梅洵;与梅洵并肩而立的是一手持一把长约八尺的重关刀的独目中年大汉,此人壮实魁梧,下颔宽厚,头顶微秃,有些贼眉贼眼,带着一股强悍狠辣的味道,正是从前薛举麾下的无敌大将宗罗喉,他在薛举父子战败后,为生计暗中投奔李建成。 其他跟随李建成前来的重要将领还有“雷霆刀”秦武通,他是唐廷的著名猛将,一手雷霆刀法名震漠北,与天策府的庞玉、尉迟敬德等人齐名,他背负大刀,马脸上不露半分表情地站在李建成左后方;卓立李建成右后方的穿黑衣用枪之人叫丘天觉,是李建成的宠将,武功尤在秦武通之上,乃关中本地崛起的年轻高手。 再后面一排则是长相风流潇洒,儒雅不凡的“剑郎君”卫家青,他是陇西派掌门金大桩座下三大弟子之一;与他同排的两人则是“长林五将”中的尔文焕和薛万彻,前者身材健硕,貌相凶顽,一副好勇斗狠的模样,后者长相不俗,举手投足间更有一股绝世高手的气度,武功较李建成只高不低。另外还有一人不在此船上,乃早被侯文卿斗垮了的京兆联二龙头历雄,此人原本就与李建成关系密切,在京兆联垮台后,暗中投靠李建成,他长于水战,正在亲自操舵“玉龙号”另外就是一些不太出名的将领。 李建成回望了一眼己方根本看不见尾部的舰队和附近纷纷被吓得拉船躲到岸上的渔民们,露出得意的笑容。 为夺黄河控制权,李阀一直在积极训练着水军。水战的主要装备则是战船,它等若城廓、营垒、车马的混合体。好的战船以战则勇,以守则固,以追则速,以冲则坚,能达到勇、固、速、坚,才能称为好的战船。不过水战中战船极易折损,所以不仅数量要多,还要在性能上各式各样俱备,以应付千变万化的战斗。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为了应付不同的战争需求,船舰因着形势大小装备而分门别类,各有其特别用途。其中最大的便是楼船,这种船高大宽阔,外观似楼,可容数百人,底尖船面阔,兼且首昂尾耸,吃水深,利于涉洋破浪。 先派探子到飞马牧场偷艺,再经过李唐的工匠们绞尽脑汁,将旧隋的著名楼船“五牙大舰”改造成规模稍小,战斗力却更强的楼船,于是就有了“天威号”等五艘战舰。这五艘战舰的甲板上只有三层楼,舷傍皆设包铁皮的护板,坚立如垣。船内共有四层,最下层堆满木石,压实底仓,令船体稳重,减少在风浪襄的颠簸。船身两旁设“掣棹孔”供船桨伸出,划桨者全藏在船身襄。船尾两侧不设“掣棹孔”改为安装了八个巨轮,由尾舱的人踩脚踏动,以轮激水,船上的桅帆增至十张,更添其行进速度。这一招就是从鲁妙子那里偷来的。 这种船船体大,火力强,对敌人又能生出威慑的作用,若遇顺风顺水、只要全速进压,遇上较小的船只时,有若车碾螳螂,斗船力而不用斗人力……却敝于转动不灵活,很难操纵自如,故必须配合其它式样的舰艇,始可发挥威力。 随李建成出征的部队占了李唐水师全部的三分之一,除五艘豪华主舰外,较次一级的是五十艘蒙冲斗舰,主要用作冲锋破敌,船身比五艘长达二十五丈的主舰短上十丈,照样在两边船舷建护墙,以生牛皮蒙背,因船身较矮,掣棹孔就开在护墙底,可伸桨操舟。因其欠缺楼船“居高临下”之势,护墙还开设“弩窗”和“弓孔”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中,东吴大都督周瑜以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点火后突入曹军船阵,一举烧毁了曹军舰队,可见蒙冲斗舰便于以远程武器攻击敌人的特性。 其它二百多艘又再小一点的战船,以轻便灵活的走舸和游艇为主。 李建成回头瞬间,恰好见到李南天皱眉的情景,于是奇道:“皇叔在想什么?” 李南天面色沉着地道:“老臣在想此刻其他几地的战争是否也开始了呢?” 李建成哈哈大笑,道:“今日是最好的机会,窦建德一定会对虎牢展开攻击。” 接着眼中寒光一闪,道:“秦王应该也会伺机攻击大河南岸。” 心中却是暗骂魔门一句:他原本计划是在人们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四月的魔门大会时领水兵出巴蜀的,怎奈婠婠等人雷声大,雨点小,最终魔门大会具体在哪召开的都没外人知晓,好在还有了这场引人瞩目的至尊决战,否则李建成出兵可能还要晚一些,一个不小心被两个兄弟抢去风头,那还不痛苦死他! 梅洵冷声道:“宋阀应该也要对巴蜀南面门户展开进攻了吧!” 李建成道:“梅卿勿激动,自从宋阀暗中抢占海南岛后,我们之间的仇就已结下。我们既已派兵到巴蜀边区,相信宋阀绝不会得逞。嘿!希望今天能遇到他们所谓的称雄大江的战船队伍才好!我们就可用带来的大批产自巴蜀,入水不熄,不怕水浇的火油好好‘答谢’他们了!” 李南天怎么说都是个武者,暗叹没福气去见识一下魔门的至尊决战,闻言立即道:“太子切记敌人狡猾无比,勿要大意。” 他是李建成的堂叔,虽官位有差,但此次出来一为贴身保护他,二更为监督他。李建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口中受教道:“皇叔说的是。” 顿了一顿,又眉飞色舞地道:“大江上游到夷陵一带水急滩多,夷陵到夏口一代则曲流发达,多湖泊,这是袭击我们的最好段位,出了夏口后江面宽过两百丈,水流变缓。如今我们只要一个时辰就可到达夏口,敌人依旧没来袭,说明我军占得各种优势和先机,想败恐怕都难!大胜小、坚克脆、顺风胜逆风、顺流胜逆流,防浅、防火、防风、防凿、防铁锁,此水法九领,若犯其一,亦要落得舟覆人亡之祸的道理,本宫还是懂的!” 众人一时语塞。 前方突然驶来一艘小木船,上面飞起一身着紧身皮衣的矮个子,腾空来到李建成前跪拜道:“探子回报,夏口附近出现近百艘打着宋阀旗号的斗舰。” 李建成冷哼一声,吩咐道:“来得正好,众将听令!” 元越泽按照记忆来到幽林小隐蔽的小谷内。 在石屋前那条小溪边一顿,他立即踏着小溪中此冒彼起的石头,朝绕往小屋后林木深处的源头掠去。 年许未见的玉人并不在房内。 沿着小溪左弯右曲,深进林木茂密处,疑是溪尽,却豁然开朗:一道发出仙乐般水流声的小瀑布从半山隙缝处冲泻而下,奔流在苍翠欲滴的山谷崖壁上,到崖底后形成小潭,被密林阻隔,在另一边既看不到这里的别有洞天,且听不到水瀑奏响的天然乐章。 元越泽只是随着越来越快速的心跳而机械地动作着,一跃后来到瀑布上老树盘错处,拨开树枝向里走去。厅内虽一片漆黑,却不影响到他视觉的分毫,水瀑源口的密树后别有洞天:天然的洞穴被布置成一个清雅的小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杂物等一应家庭的必须品,无不齐备,小厅一端安放着刻有“先妣碧氏秀心之灵位”的神位。 就在他进来的瞬间,盘膝坐在小几旁的一个软垫上闭目打坐的石青璇恰好张开明媚的美眸,瞧了过来。 元越泽杵在原地。 他亮过星辰,深邃通透的双眼与石青璇那对清澈澄明中蕴藏着平静深远,像把深黑夜空和最明亮星儿镶进去似的的美目深深对视。一触下再也无法分开,就如磁石般互相牢牢紧吸。同时生出一种对方既近在眼前,又似隐身于天地宇宙更深层次的本体中的怪异感觉。 他们醉了。 二人的灵觉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通透澄明。刹那间,洞外的蝉虫鸣叫、冷风吹拂、树木花草的独有气味,小瀑布淌流的声音,大至天地宇宙,小至一草一石,各具胜场,其本身已足够引人入胜,令他们感到生命背后的意义,尽情地享受这种充盈天地的醉人感觉。 待到回过神来时,元越泽发觉自己已坐到她对面,改为侧坐姿势的石青璇正在燃起一角油灯。 油灯亮起,火光勾描出石青璇极尽娇姿妍态的优美身影。碧秀心的神位也生出一股庄严神圣的味道,油灯那点火焰,就像连接幽冥和人间的媒介。 石青璇上穿淡紫色长褂,下配杏黄色的绫罗裙子,露出一对晶莹如玉的纤足,不施半点脂粉,秀外慧中的面容仍带淡淡的忧郁神情,别具冰雪冷傲的美态。因她的存在,周围一切开始变得梦幻般不真实、梦幻般醉人甜美,动人心弦。 元越泽呆头鸟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辉映着神圣彩泽的清美玉容。 石青璇嘴角笑意扩大.化作彷如月出东山的亮照大地的灿烂笑容,把她似是与生俱来的忧郁驱散,香后轻启,语带顽皮地微嗔道:“呆子,还没看够吗?” 再次听到她清脆冷凝,美如天籁的声音,元越泽机械点头。 石青璇终是敌不过他的灼灼眼神,玉颊上烧起两朵红霞,微微垂下螓首。为掩饰尴尬,只好抬起纤指轻柔地梳理乌黑发亮的长垂秀发,却茫然不觉她这文静娴雅的动作姿态,风韵迷人至极点,能令任何人心迷神醉。 元越泽深深凝视着她,心中涌起无限豪情,微笑道:“我今趟是为接青璇而来。” 他的语气重重落在“接”上,冰雪聪明的石青璇闻言娇躯剧颤,螓首垂得更低,直欲埋入丰挺的酥-胸间,直透如天鹅般优美的修长粉颈和晶莹耳根的红霞却将她的羞涩心情暴露无余,显然是被元越泽的过分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心有灵犀,剑心通明,通通起不到半分作用。 周围静了下来,半晌,石青璇方抬起眼帘,俏脸像有一层神圣的光辉,美得不可方物,美眸更射出如海深情,不眨眼地迎上他,回报他炽热的目光,尽把心底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下,更胜过千言万语、绵绵情话。 元越泽不知道是谁在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向前伸去,下一刻已把眼前身世凄苦的绝世妖娆拥入怀中,抚摸她柔若无骨的香肩和纤腰,触手处充盈青春活力和弹性,用尽全部热情寻上她香唇。石青璇娇躯不堪刺激地强烈抖颤,不片晌香唇变得灼热柔软,玉手缠上他的脖子,沉醉在销-魂蚀骨的热吻里。 凝望着娇喘吁吁伏在他怀中的石青璇,元越泽心摇神荡,叹道:“差点被你这妮子把我魂儿都勾走了!” 石青璇羞不自胜,见这混蛋得了便宜还卖乖,立即赏了他几记粉拳。 元越泽夸张地怪叫几声,又道:“惊天动地的一战就要开始了,若青璇大家没力气,小弟可背着你去观战!” 石青璇娇躯微颤,勉强挣扎坐了起来,衣衫不整,发髻凌乱,因羞赧而变烧红的花容骤然转黯,美目蒙上沉幽哀愁的凄迷之色,轻柔地道:“青璇不想去看。” 接着动手摆弄起几上的精美茶具,神态悠闲地开始烹茶。 元越泽心神一颤,想到她定是感怀自身无奈的遭遇,难以自持,更因心中无法原谅石之轩始有此快速复杂的神态变化。于是探手过去,珍而重之地握紧她的一双柔荑,目光深注她的美眸,柔声道:“青璇不要骗自己了,没人能改变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今天很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石青璇玉手抖颤,茶杯中的茶都洒了小半杯到银盘上,接着抬起秀眸,不解地瞧向他。 元越泽喝完一杯茶后,解释道:“青璇这一年来修为大有长进,应该可以察觉到他的存在吧?你没有觉得他与从前大不相同吗?” 石青璇秀额轻蹙,现出几条微细而可爱的波纹,接着摇了摇头。 元越泽苦笑一声,将与石之轩见面经过讲出,道:“他虽掩饰得极好,但我可以肯定他是在借妃暄试探我对青璇的心意。他或许错过,可今天的邪王,只是一个痛苦悔恨的丈夫,一个内疚惭愧的父亲。” 石青璇花容转白,以极大的自制力把声音维持平静,轻声道:“你太高看他了,娘临终前曾警告我,石之轩这个人天生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他不能容忍完美的结果,对人对己亦是如斯。就像他对你说的那样,当他与我娘共醉于爱果情花灿烂盛开般最幸福动人的美满生活,正是他下手害死我娘的时刻。大隋国由他扶助杨坚而成,亦由他一手摧毁。这是他性格最可怕的地方,千万不可对他有任何憧憬和幻想。现在他是蓄意令你和我生出希望,正是代表他要毁去一切的先兆,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不但立下决心毁灭你,更要毁灭我。” 顿了一顿,又不解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真好奇你为什么会把他的话误解成那个样子?他借决斗只是想毁灭自己,因为这是他邪恶和良知不能妥协的天性,就像他毁掉娘,同时毁掉自己。石之轩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从来不懂掌握平淡中见真趣心安理得的生活。只有通过破坏和毁灭,始可满足他邪恶的思想和心灵。” 元越泽无奈摇头,石青璇对石之轩成见实在太深,但去年她在石之轩临死的瞬间又出手制止元越泽,这叫他始终无法想明白。 石青璇的悦耳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我这一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静修,中间只出去过两次,一次是鲁师喜得贵子,一次是六月初六娘忌辰的时候,我察觉到他当时就在远处偷听我为娘吹奏她生前所做的曲子,他的精神没有半丝波动,这正是他完全入魔,再无半分破绽的征兆。决战或许是为了自毁,又或许想在胜利后毁灭一切!这也是他为什么选在鬼节决战的原因。” 她的语气平淡如水,像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突变,能惹起心湖的涟漪。 元越泽不知该说什么好,石之轩确实是狠辣无情,但打死他都不相信邪王能割舍下对碧秀心的如海深情和对石青璇的父女之情。这纯粹是一种直觉,不需要理由,也找不出理由。叹了口气,他无奈道:“那我请青璇陪我去观战好吗?” 石青璇愕然地瞧了他半晌,才扁了扁秀美的樱唇,轻轻点头。 愁云惨淡,遮天蔽日,倍添凄寒孤清的感觉。 雷雨即至。 元越泽在石青璇引领下来到距离决战场地半里许的一处山丘上。已到的观战者除了与祝玉妍站在一起的侯希白,以及稍远一些的安隆等一众人外,尚有“散人”宁道奇和禅宗四祖道信大师,另外还有一个木无表情的中年尼姑。对宁道奇和道信点头示意后,二人来到祝玉妍身侧,石青璇淡然点头问好,祝玉妍没有丝毫不悦,与侯希白分别回礼后,四人一同望向决战之地。 半里的距离对这些观战者来说,几乎可以忽略。 那处开阔宽广的平原坐落在是一个山谷的中心,四周悬崖峭壁,怪石嶙峋,一道瀑布从正前方崖壁处奔泻漫溢,注入一池清潭,激起翻腾不休的水花,气势迫人,轰鸣如雷的水瀑声远近可闻。 白衣胜雪,裙下赤足的婠婠闭目盘坐在湖畔,表情恬淡平静,她的气息如天似水,仿佛已与自然万法、天地宇宙融为一体,平和中更见深不可测。 婠婠突然动了,她先是由坐姿改为立姿,然后缓缓升起,完全违返了自然的常规。 不远处的安隆兴奋叫道:“石大哥来了!” 一个小黑点渐渐由远处变得清晰,正是纵横天下无人能奈何他的“邪王”石之轩。他一身儒服长衫,负手前行,神态淡然地左右欣赏风景,眼神时而深邃,时而炽热,配以高挺笔直的身形,潇洒好看的步姿,竟生出飘逸与邪异并存的怪异气质,慑人心神。 石青璇纤手不由自主地抓上元越泽的胳膊,轻轻颤抖。通过亲眼所见,她的通明剑心亦察觉到石之轩与从前的不同之处。 数千步的距离,石之轩意态悠闲地倏忽走过,似缓实快,充满诡毕莫名的感觉。 婠婠恰好在石之轩来到她身前十丈时完全站起,接着睁开美眸。 她那对能勾魂摄魄的艳眸亮起蓝澄澄的奇异光芒,与恰似刚欣赏完周围风景而扭过头来的石之轩一双寒如冰雪,内中又带点憧憬的炽烈眼神相触。 一阵强猛的狂风突然刮起,乌云铺天盖地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 烈风越吹越猛,发出好似鬼哭神号的的尖厉呼啸声,卷起山头上的沙尘漫天飞舞,洒向平原;清潭中水浪滔天,宛如涨潮的海水般狂冲湖床,发出震人心神的声音。 同一时间,二人眼神交接的最中间的空间忽然凹陷了下去,形成一个无底黑洞,转瞬“砰!” 地一声爆裂开来,声音充塞天地,方圆十丈内的空气立即泛起无形有质,颤荡不休的涟漪。 沙尘将整片平原染成一片昏黄的幻境,二人目光凌厉,不受任何障碍影响地紧锁交击,衣角没动过半分。 婠婠优美的唇线一牵,嘴角现出一抹真诚俏皮的笑意,淡淡道:“邪王请!” 石之轩微笑颔首,就像看着自己专爱捣蛋的孩子一样啼笑皆非地道:“婠儿不要客气!” 雷鸣声由凤凰山的另一侧隐隐传来,天际电光连闪,明暗不定。 长风更为猛烈,刹那间整座山谷内的人与物皆被风沙吞没。 婠婠二人的声音再没传出来。 强如宁道奇亦无法查知二人的具体所在,只因他们庞大至无边际无界限的精神力似已融入天地宇宙最本原和神秘的力量中去,无分彼此。 “轰隆!” 一道金光电芒穿云击下,暴雨狂洒。 婠婠一声娇叱,盖过天雷,倩影出现在石之轩头上五尺处,一掌劈下。 石之轩负手望天,眼神似可穿透乌云,其中射出深刻的缅怀与哀伤,对周围的事浑然不觉。 第147章 战火燎天 滂沱大雨虽将漫天沙尘压住,天地失色的状况却无半分好转。 雨更暴,风更狂,清潭波汹浪急,仿如海啸。 令人几疑地狱的厉鬼们真会在这样的场景下现出地面,狂欢庆祝他们的节日。 决定魔门至尊归属的战斗,就在这片黑暗与狂暴中展开。 观战者随便拿出去一个,都是威风八面的不世高手,防雨设备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半里外的两人身上。 安隆等人尚在暗叹多亏电光和暴雨,才使得他们能看清决战双方的动作时,元越泽几人却是毫无表情,因为他们知道,双方任何一人一旦动作,大自然的任何力量也会臣服在二人之下。 婠婠的动作慢至极点。 石之轩十分清楚这一掌快过流星,迅比闪电,看似平平无奇,实暗蕴像充塞宇宙般无有穷尽的变化。 他依旧无动于衷。 刹那间,无数思绪闪过脑海。 自他懂事以来,便感到自己的孤独,那不是有多少人在他身旁的问题,而是当他把这人间世看通看透,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众生对得得失失的执迷不悟,在他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愚昧。他曾企盼宗教能提供他在这困笼般的人生一个出口,最后发觉那只是另一种自我麻醉的沉迷。 他深深品尝到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寂寞滋味。 王图霸业,尽是尘土,生命只是过眼云烟,成败又能如何!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世间惟一一个能打动他、了解他的人出现了:碧秀心。 在碧秀心去世前,他以为自己能冷对人世间的生死荣辱、悲欢离合。后来才知这想法错得多么厉害! 可惜悔时已晚。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情之为物,最是难言,越痛苦就越令人心动,所以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楚折磨,仍乐此不疲。宇宙虽无际无崖,但比之情海那无有尽极,又算得了什么! 在如何超脱生死的困惑和失去心爱之人的悔恨双重精神折磨下,他的性格开始分裂。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隋因他而盛,也因他而灭。乱世出英杰,在刘昱、元越泽等盖世强者面前,他依旧不受影响地我行我素,来去自如。 既然逃不出生死之间短暂旅途,又因身在局中,他就算看破世情亦不会停歇下来。 人生只是一个优胜劣败的残忍游戏,他石之轩不但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更要使生活过得容易一些。 直到年后他遇上另一个足可改变他一生的人。 经过三个半月坐论天人之道,他像火凤凰般由世情的烈火中重生过来。 这一战不但可助他摆脱世情,更可对他掌握如何突破天人之境产生巨大影响。 他的眼睛穿透婠婠无限优美的倩影,直落在乌云遮盖的无边苍穹上,那里深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层次和美态。 碧秀心的音容笑貌,仿佛活了过来,正在半空中对他盈盈浅笑。 石之轩闭上双眼,任由强烈至不能约束和没有止境的情绪冲刷着自己的心灵,接着心湖深处涌起一股莫明的喜悦。那并不是因得失而来的喜悦,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欢愉,而是一种无以名之,无人无我,无虑无忧,因“自在”而来的狂喜。 婠婠在短短一段距离里不断变化的玉掌已劈至他头上寸许处。 石之轩突然睁开双眼,神光电射,比诸空中厚重乌云中的闪动电光还要绚目。接着抬起右掌,幻出漫天掌影,真假难辨。 蓦地,掌影化作一拳,如从幻境里出现,变成充塞天地轰上的一拳,惊人的气劲同时生出吸啜的引力,似要扯得婠婠往他能惊天泣地的拳头送上去。 二人的动作皆是寓慢于快,每一个浑然天成的动作细节均可被外人捉摸清楚,那种时间上的矛盾,令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夺闷,想吐喷鲜血。 “锵!” 拳掌轰击,竟激出有若实体神兵宝刃交击的巨响。 一股比狂风猛烈逾倍的涡轮形气流由拳掌交击处如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泻,方圆十丈内泥土纷飞,迅即又被豆大雨点砸落。 婠婠仍是俏立在石之轩身前十丈处,玉容上泛着圣洁无瑕的光泽,秀眸闪闪生辉,美目深注的瞧着着意态悠闲的石之轩。她周围丈许范围内一片干爽,雨箭射来,都给全身弥漫的真气迫得溅飞横泻开去。 石之轩卓立滂沱大雨之中,并未如她那般激起气场护身,雨点尽数都打在他的身上,但他的衣衫却无半滴雨渍。 二人就像从未动过手一样。 电闪雷轰,风狂雨暴,惊涛拍岸,观战众人却都生出一种被抽离这个层次空间,周围一片宁静祥和的怪异感觉。 元越泽扭头瞧向石青璇,紧了紧握着她嫩滑纤手的大手,轻声叹道:“从前的邪王性情冷酷、不近人情,非是因他天性好杀,或以破坏为乐,而是因他超乎常人的智能,看透人生的本质,从而自成一套别人难以动摇的处世方式。想以一般人的道德伦常的观念去打动他,只是椽木求鱼,不起丝毫作用。可今日的邪王却是浴火重生,青璇剑心晶莹剔透,当可看出刚刚那一拳的玄虚,‘不死七幻’也应该已被他完全忘记了吧!” 石青璇娇躯轻颤,神色茫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宁道奇与道信同时瞥过来一眼,露出惊讶深思的神情,那中年尼姑则依旧是那副死人模样。 石之轩仰天发出一阵满是欣慰的长笑,连震天价响的雷电风雨声都掩盖不了,声音清楚地传到半里外的众人耳内,道:“婠儿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婠婠轻笑一声,开始不断鼓催魔功,庞大的气场瞬间已以她为核心,充盈至近二十丈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力量,只有转为道胎的魔种靠吸纳宇宙精华的方法始能办到。 球形气劲扩散过程中,表面却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漩涡,就像每一个雨点都打入气场中,可气场内却无半分积水,情景诡异绝伦。 石之轩神情肃穆地凝望婠婠,随着她的气势越来越强,他开始在气场和雨丝中若隐若现:时而如巍峨雄伟的高山峻岳,时而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任婠婠气场再强,他依然不受半点影响。 大雨倾盆,愈趋暴烈。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好似再也没有了分野。只有婠婠激起的可怕气场如明珠一样镶嵌在被疾雷急雨狂暴肆虐的凌乱草地上。 观战的者中安隆、侯希白等人已无瑕分心靠气劲避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衣衫尽湿亦毫无知觉。 又一道眩人眼目的电光烁闪而下,平地一声轰雷,庞大气场倏地消失个一干二净,没见婠婠任何动静,她却已现身在石之轩前一丈处,一拳击出。变化之快,夺人神魄,震人心弦。 如非亲眼所见,谁也无法相信她那只晶莹的粉拳竟蕴涵着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其威力和速度,毫无花巧的一拳,已显尽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道境魔界的秘密。 武学之道,至此尽矣。 石之轩喝了一声彩,浑身立即生出一股威慑众生难以言述的迫人气势,活像冥府内的魔神来到人间。接着双拳横于胸前,两手拇指、食指指尖相触,结成与藏密“日轮印”相似的三角形手印。七彩斑斓,色光闪烁,有如星河漩涡般运行不休的气场在石之轩指间的三角形中涌现,随着他拉开的动作,发出较大天魔场更强猛数倍的骇人引力。 明知只是幻象,可就连元越泽和祝玉妍都被眼前的情景震骇。 幻法至此,几臻“道”之无极境界。 收至一点的魔气突然以与星河漩涡相反的方向旋转起来,在二人相触的刹那,两股力量刚好中和消失。 暴雨更为猛烈,整个平原完全没入茫茫的风雨雷电中。 二人身影倏合即分,继而整个平原上出现了无数组二人对战的身影:这一组近在众人眼前,那一组却在瀑布上空。二人的每一次出击都是那样的随意,时而寓快于慢,时而以快打快,每一个动作虽不见多少变化,却将千变万化隐含其中,玄奥莫测。彼攻我守,彼守我攻中更带着一股混合了逍遥飘逸和妖邪诡异的意味。 气劲交击的轰鸣之声不绝如缕,较诸天际闪烁不休的雷电声更为响亮,整个大地都好似应劲在震颤,威势骇人至极。 大片云雨雷电开始向南方快速移涌,遥远的天际现出一丝光明。 两人动作越来越慢,时间也好似懒惰倦勤了起来,空气中的人影开始减少,最后只余仿佛被固定在瀑布上空数丈处的两条人影。 瀑布的水流受二人真气影响,仿佛快要凝固了般流速极缓。 婠婠一掌拍出,斜砍石之轩腰部;石之轩右拳下压,迎上婠婠的玉掌。 二人的攻势在空中不断改变角度,画出两道美妙的弧线,构成一个谙合天地理数的圆满“气盘”这是他们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最后一朵携带着电光的巨大乌云已漂移至二人头顶,电光暴闪,一道巨大的雷柱震破虚空,激打直下,刺在拳掌交接处,时间上没有半分迟缓。 “轰!” 气劲交击的巨响动地惊天,电光雷火强烈夺目,天地煞白一片。 观战众人虽眼神锐利,视觉不受半分影响,却被巨响撼得耳鼓作痛,一时间竟无法在集中注意力到战局上。 充耳不绝的回响声逐渐消去,眼前的景象开始清晰。 盖天乌云皆已飘向南方,充满生机的日光柔和洒下,像是在尽情地抚慰着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 瀑布清潭也恢复了往常的安静,有如布幕般的水瀑垂落下来,激起飞溅水花,水滴四外抛洒,在阳光下仿如珍珠万颗,充满活力。 婠婠玉容略显苍白,闭目盘坐在那片干爽的草地上,祝玉妍已到了她的身后,似在助她渡气疗伤;石之轩负手傲立在她身前十丈处,悠闲地仰首观望雨后恢复澄碧清明的苍穹。 安隆等人喜出望外。 石之轩满足地叹了口气,道:“婠儿青出于兰,圣门必可在你手上发扬光大!” 接着就那么头也不回地潇洒转身离去。 安隆等人乐极生悲,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目送石之轩缓步远去。 石青璇虽玉容平静如常,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柔美香肩不住颤抖,美眸死死地盯上石之轩的背影。 由始至终,石之轩都没有瞧过来一眼。可她却清楚的知道:石之轩一直在“看”着她。许是受通透澄明的剑心,又或是父女间与生俱来的血缘牵绊影响,她隐隐察觉今日将是自己最后一眼看到石之轩。 元越泽的预测并没有错。 “爹!” 石青璇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悲呼。 石之轩突然立定,回头淡淡瞥了一眼,仰天一阵长笑后,洒然而去,摇头叹道:“有小青璇唤的这句爹,石之轩此生足矣!” 那一刹那,谁都看到了他眼角泛起的欣喜泪花。 石青璇再也感觉不到石之轩的“目光”娇躯不再颤抖,神色凄然地软弱靠向托着她粉背的元越泽。 石之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充满荒凉味道的歌声却回响不绝:“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马,游戏宛与洛。” 道信由衷赞叹道:“成法破法名涅磐,智慧愚痴通般若,菩萨外道同菩提,无明真如无差异。邪王大彻大悟,直教我等自命学佛之人汗颜。” 侯希白微微一笑,取出一个形状怪异的小玉牌,对茫然不知所措的安隆等人喝道:“石师已将命希白继任花间派和补天道的新宗主,言及若隆叔几位不服婠婠小姐,请希白代手诛杀尔等!” 安隆等人下意识瞧向他,这才发觉恢复如昔的婠婠已俏立在不远处,神采飞扬的美眸正打量着他们,祝玉妍也不知何时回到元越泽身侧。 被那利若刀剑的眼神一扫,安隆等人心生颓然,跪地效忠。 婠婠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冷色,转身走向元越泽。 元越泽与宁道奇和道信点头后,正欲与侯希白携三女离开,那动都未动过的中年尼姑突然开口,以平和的声音淡淡道:“邪皇请留步。” 元越泽定住身形,道:“师太有何见教?” 中年尼姑对他的不敬态度没有半分诧异,道:“贫尼奉斋主法旨,请邪皇到敝斋一行。” 元越泽旋风般转过身来,先瞧了一眼露出无奈的神色的宁道奇和道信,再望向那尼姑,奇道:“我与贵斋斋主并不认识,更没兴趣与她谈话,师太请了!” 中年尼姑也不急,依旧淡淡道:“贫尼只是来送信的,斋主说过邪皇定会赴约!” 刚欲转身的元越泽雄躯一顿,沉声道:“好,在下就随师太走一趟!” 大江之上,战云弥漫。 宋阀过百艘斗舰分前后数排成扇形排列在辽阔的江面上,封锁住沿江而下的道路。他们后方半里处就是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 宋师道与任俊、单琬晶、花翎子、卜天志等几人站在为首斗舰的指挥台上,放目远眺。 任俊好奇地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宋师道,好奇道:“宋二哥是否在担心?” 宋师道哈哈笑道:“小俊来说说我在担心什么?” 任俊嘿嘿一笑,道:“小弟也在纳闷,我们本是计划周详,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特来助阵的卜天志油然道:“一向以来,北方人善马战,南人善水战,在江河上交手,北方人胜多负少。今次敌人虽实力大增,若以水师实力论仍是全无分别。因为不论操船技术和战船的质素装备,南方都远超北方,江南更是天下最着名的造船之乡。二公子精于水战,有你主持,李唐不出尽全部水师,绝难讨好。” 单琬晶接口道:“敌人应了孔明所说过的‘水战之道,利在舟楫。练习士卒以御之,多张旗帜以惑之,严弓弩以守之,持短兵以悍之,设坚栅以卫之,顺其流而击之’,可他们决想不到我们的后招,越轻视我们才越好!” 宋师道微微颔首,接着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刚刚只是在想凤凰山的决斗是否结束了?战果又如何?” 任俊刚要开口,就见一道黑影午后的日光中射下,在半空中猛地一个急旋,黑白相间的双翼一阵拍动,以近乎凝止半空的姿态,缓缓降下,直至落在花翎子的香肩上,才垂下双翼。正是花翎子训练半年的爱鹰“花羽”花翎子道:“李唐舰队离我们只有两里许了。” 宋师道点头道:“大家依计分头行动吧!” 李建成望着前方两里外的宋阀船队,得意地笑道:“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大江北岸远离洛阳,只看这片萧索的模样,就知元越泽无力治理,宋阀的消息渠道倒也了得,能紧急集合起这样一只船队。” 李南天老谋深算,很想再提醒他一句这有可能是敌人的诱敌之计,且战船多寡非是决定水战胜败的唯一因素,还要看战船的性能,操舟的技术和水战的策略。 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就如李建成所说的那样,除船队占有绝对数量优势外,在水战中有决定性的作用的水流和风向优势亦全在李唐手中。战国时代的吴楚之争中,吴国从未打过一场胜利的水仗,道理便是楚人居江上游,所以吴国每战必败;其次是风向,无论射箭、船速、火攻,当然亦是顺风者占天时之利,孔明借东风,就是为了这缘故。李南天此刻若开口,只会扫兴。 李建成再自大,也知自己不太懂水战,所以只负责大方向指令,其他指挥权则都交到历雄手中。 眼看着喧天鼓声中,近百艘宋阀战船船舷两侧的掣棹孔一齐探出长桨,划入水里,不受风势影响,迅速由两侧大外档包抄而来,隐成合围之势,历雄不屑地冷哼道:“好一招守中带攻,宋缺之子也不简单!不过这两翼抄来的敌舰看似驶往后方,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若所料不差,他们即要由两翼发动攻势,那等若缠紧了我们左右两臂,教我们落在被动。” 被派到他身边的宗罗喉道:“也有可能是为后面对付我们的人前来支援而拖延时间!” 历雄瞟了他一眼,开始发出号令。 李唐船队中也驶出进百艘斗舰,汇为一线,飞速迎了上去。 转瞬间,双方船队距离只剩半里。 李唐方面号角声在起,前行中的二十艘船同时发难,从船尾射箭投石,对宋阀船队展开无情的反击。 李唐的战船质量显然比应急集起的宋阀船只好得多,敌人的射程还不够时,火箭弹石暴雨般落在宋阀船上,一半以上的船体立时百孔千创,木裂屑溅,火头处处,完全被瘫痪了还击的能力。宋阀水兵丢盔卸甲,纷纷跃入水里,消没不见。 一些尚有活动能力的船只立刻选择后退。 李建成喜上心头,高喝一声“我大唐舰队无敌天下,乘风势与水流一鼓作气,将如车碾螳螂,稳操胜券,追!” 浩浩荡荡地李唐水师载着声势夺人,兴奋情绪高涨的士兵们全速前进。 水战最厉害的手段,首数火攻,待到正面接触时,李唐方面的威力更是完全爆发开来,火石火箭不断投射而出,临时筹备的宋阀船队不堪一击,瞬间损失大半,大多数宋阀水兵第一时间选择跳水求生,李唐则只损失了十几艘斗舰而已。 李建成异常自豪,突然瞄见数十丈外掉头而走的中型斗舰,立即喝道:“宋兄别来无恙!” 人人此刻都知宋师道就在那艘船上,立即展开围攻。哪知以百计的挡箭铁板突然竖立在那船上下层舱壁的两侧,大大增强对矢石火箭的防护,船身两侧也露出掣棹孔,每边各探出十八支长桨,快速起落下划进水里去,充盈节奏、力气和动感,煞是好看。 在风帆和长桨的帮助下,宋师道所在的那艘战船顺风疾行,在敌人围上来前从缺口逃出包围圈,沿江东去。 李建成苦追不舍,瞬间李唐船队的一小半已驶过夏口。 李南天开口道:“太子明察,我们是否该留人沿汉北上了?” 李建成干咳一声,掩饰得意忘形的尴尬,着后方百艘战船负责营救受伤的士兵和清理战场,接着北上;而他则亲带其余战船追击宋师道。 李南天等人看得出他不但想抓住宋师道,更想沿江而下,将扬州上游全部控制住。 一口气追出三十多里时,梅洵突然皱眉道:“不对劲,殿下快看!” 尚在欣赏着岸南水峡的李建成循声望去,前方里许处出现一队整装待发的百只斗舰船队,一字在江面上排开,为了减缓风势的影响,每只船都降半帆,船头装有尖利的钢锥,船首上的巨型弩箭机搭着一拍十多支特制重弩箭,尖端加点燃的火油布。船的两侧各有防箭的钢板,从两旁斜伸上来到中间接合,形如人字形的屋顶,开有圆孔,作透气和射箭之用,操舟的战士和舵手都躲在其中。 正中央的一只打着迎风飞舞的宋阀旗号的铁甲楼船更是威武之极,较“天威号”丝毫不落下风。 李建成嘴角逸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打出手势,号角声起,船队行进速度立即慢了下来。 玉龙号指挥台上的历雄面色沉冷地环顾四周,最后紧盯后方的水峡。宗罗喉虽不擅水战,却也察觉到他的异样表现,问道:“历兄是否发觉哪里不妥?” 历雄苦笑道:“他们现在的确是处在水战最不利的下风位置,对火攻、箭射和船速,均有致命的影响。可我们虽有太子殿下得自突厥的鹞鹰探询消息,但鸟儿始终不是人,容易被表象骗,我怀疑……” 船头突然传来传令兵的呼声:“敌军已动!太子请历将军即刻进攻!” 敌舰上传来一阵战鼓,中阵处立时放下近百艘小艇,每艇一人,身着水服,运浆如飞,朝宋阀横排水面的舰队冲去。艇上堆满一桶桶的燃油,教人一看便知是想用火烧之计。 宋师道卓立旗舰“吞鲸号”的船头,下达前进指令。 第148章 慈航剑典 宋阀船队全军推前,前排的斗舰上,士兵均弯弓搭箭,备好擂石火炮燃火待发,严阵以待,准备在敌艇进入射程前,加以摧毁。 至双方距离只剩里许时,李唐方面擂鼓声再起,艇上的士兵纷纷跃入水里,往回游去。无人的小艇随风前冲,燃油开始由艇尾泄入湖面,在艇尾拖出一道又一道黑油的尾巴来,随即不住扩散。 宋阀前方的的斗舰群立刻万石齐发,蝗虫般投往那些进入射程的小艇投去。小艇纷纷被投石击得碎片横飞,和着燃油迅速在两方人之间的江面上蔓延。 李建成哈哈大笑,道:“风向优势尽为我方所占,敌人都不必驶进燃油的范围内,只要我们投出两颗火弹,即刻会化成顺风而行的火海,他们还那能活命?给我下令降半帆,火弹伺候!” 一时万道烈焰,齐往前方的燃油碎木投去,江面立即化作一片火海,在水流和风势的带动下,转眼向宋阀船队卷了进去。 对面响起一阵连天的战鼓声,五十多艘斗舰灵活地改变方向,共分两路,斜斜地沿着火海往横切去,由两侧抄往李唐水师的侧翼,显示出高度的灵活性和机动力。舰上喊杀声震天而起,火箭如蝗射来,接着又是一波黑呼呼的木球。 李建成等人忙跃离指挥台,落往下层的甲板,由左右两舷的挡箭栅墙保护。这种防火挡箭栅是以坚木制成,覆以生牛皮,涂上防火药,更开有箭孔,供船上战士向敌发箭,乃大型战船上必然的装置。 可对方射来的火箭和黑木球却不简单。由当代第一巧器大师鲁妙子原创的“十字火箭”和“火飞抓”自古以来,火烧就是水战的核心战术,不过火箭力强,射上帆席时一透即穿,往往烧不起来,但只要在箭身处用竹枝扎他一个十字交叉,可留附帆上,中点包着易燃的火油布,对方纵有防燃药,时间一久亦要燃烧起来,是为“十字火箭”;“火飞抓”则是凭手力投掷的引火暗器。将木头砍成棒槌形,自顶上用刀将内中挖空,装满爆竹烟花的火药,周围共雕七八个孔用以出火,加以倒须钉钉之,外糊油纸以防水湿,临敌时点燃药引,用手掷去,或高钉帆上,或钉在舱板,与“十字火箭”同时使用,威力倍增。 李唐也不示弱,火油弹、箭矢、强弩、弩箭机同时发动,像雨点般往送上门来的敌船掷射,火火屑四溅。 一时擂石火箭火弹漫天飞舞,惨烈至极。 江面上熊熊冒起火焰黑烟成了这场惨烈水战的背景。 李建成大笑道:“看他们只得过来一半,竟还不知死活上来找死,给我狠狠地杀!” 这时李唐舰队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骤迅快的战鼓声。 李建成等人望了过去,同时色变。 上游处竟一左一右攻来两只共约六十只的斗舰队伍,船船风帆半下,为首两只体积可比“吞鲸号”的铁甲楼船上打着巨大的“东溟”和“巨鲲”的旗号。 正是东溟派的旗舰“破浪号”和巨鲲帮的旗舰“镇江号”东溟派和巨鲲帮的联合船队原是隐匿在水峡内,以大批树枝骗过敌人的鹞鹰。不动则已,一动惊人,迅速连成一线。在单琬晶发出指令,战鼓齐鸣后,撒出大团大团的石灰粉,随风似一堵墙壁般朝敌舰群卷压过去。同一时间数十枚枚火油弹从联合船队的投石机抛出,有若从天降下,继而是漫天箭雨,狂袭李唐船队。 东溟派和巨鲲帮的千多名战士齐声发喊,倍添威势。 李唐船队的投石机摆放的发射角度均是要攻击前方扇形区域,对从后面发动的攻击一时间毫无还手之力,此消彼长下,顿陷挨打之局。 惨叫痛哼之声不绝响起,猝不及防下大量敌人被石灰渗入眼去,余者掩眼别头之际,矢石火油弹已像雨点般往人艇招呼侍奉,本是队列整齐的斗舰群,立时被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李唐瞬间由主动变为被动,腹背受敌。 此刻前方的喊杀声更激烈了,宋阀与李唐的的先头船队亦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训练充足的宋阀水兵们借着飞索之便,纷纷跃往敌舰,杀人放火,尽情施为。 顺流而下的东溟派和巨鲲帮战士眨眼间已接近李唐船队,纷纷杀上敌船。这两派的人虽不能说从小就在水里打滚,却也是个个精擅水战,在水面上不惧任何人。 一时情况混乱至极点。 李建成面上血色褪尽,不能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他好大喜功,轻视敌人,终于自尝恶果。 激烈水战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敌我战船多艘起火焚烧,一团团的浓烟冲天而上,在高处扩散,蔽天遮日,惨烈的情况令人不忍目睹。 “轰!” 一块重逾百斤的巨石掉在甲板上,撞破一个大洞,登时木屑飞溅,船身摇晃不休。 李南天踢飞一名敌方战士,厉喝道:“帆桅断了!太子快拿主意!” 张满的帆连桅慢慢向左舷倾颓倒下,“天威号”立即失去平衡,往右方倾侧,随时有舟覆之厄,折断的桅帆滑入水里,船身回复平衡。 李建成一下子清醒过来,虽是心有不甘,但大势已去,只有无奈地打出后退的手势。他坚信只要让他退回汉水,日后必可复仇。 鼓点再起,“天威号”倏地改向,先靠往右岸,接着急弯往向大江上游的中心处,连续拦腰撞翻敌人两艘仓卒应战的斗舰,一同前来的“玉龙号”和“飞虎号”两大旗舰虽受惨烈攻击,也还能活动自如,立刻调头撞翻两艘斗舰,紧紧跟上。 左右箭矢如雨射至,后方逃不出来的李唐水兵们每一声惨叫都是那样的令人揪心。 宋阀、东溟派、巨鲲帮三方汇合,咬住敌方船尾奋起直追。 多亏“天威号”失去了主桅,逆风逃亡的压力减少许多。其他逃出战圈的战舰就没这么好运了。原本就是风帆半下的宋阀三方船只迅速追上,战鼓暄天中,火箭、弩火箭和投石的狂攻猛攻来,又有一部分李唐战舰被焚毁和击沉,堕海者大都被击杀。 李建成心神俱颤,过汉水口时不敢北上,沿长江一路西逃,终于在宋阀三方因疲累而无法追击后保住了小命。 是役李唐损失一百九十三艘战舰,水兵死亡超过五千。宋阀三方除了原本就是淘汰品,拿去诱敌的百多艘斗舰外,只损失了十一艘正规战舰,伤亡七十四名战士,战绩骄人。 十日后,狼狈逃回巴蜀的李建成庆幸当日没有沿汉水而上。因为探子传回的最新战况说,李唐沿汉水而上的船队在途中遭遇大江联和飞马牧场的秘密船队围剿,逃出的大半船队在长江上又受到猛烈攻击,攻击来自伪装成渔船的宋阀舰队。 这不由得教他想起当日那些被李唐船队吓得逃到岸上的渔民们:大多数战船与民用货船在船体结构上并没有大差别,无论楫、棹、篙、橹、帆、席、索或沉石,都是同样的东西。只要将民用货船加上防卫设施与武器装备就可转为军用。再配以精于水战的将领士卒,便规模具备。 尚未来得及痛骂敌人时,接下来的情报却教他瞠目结舌:就在至尊决战当日,宋阀的另一部水师以压倒性优势兵不血刃的进占泸川郡,把解晖的人全体逐出。泸川位于成都之南,处于大江和绵水交处,从那处逆江发兵,两天可开至成都,紧扼成都咽喉。泸川失陷,解晖立刻被压至动弹不得。看似简单的行动,其中实包含长年的部署和计划,攻其不备,令泸川郡解晖方面的人马全无顽抗的机会。 同一日内,洛阳与虎牢同时爆发大战。 洛阳方面,李世民与手下几股大军同时发动最大规模的一次战役,结果没能突破洛阳外围的任何一个城池。不但如此,枕军洛口北岸的上谷公王君廓更是在南渡大河时,于河阳桥上遭“御剑仙子”傅君瑜刺杀身亡,害得李世民慌忙派跟在身边的李世绩北上稳定军心,同时催黄君汉与张夜叉从河阳南下,驻守洛口北岸。 虎牢方面,窦建德雄兵二十万冲击独孤峰把守的虎牢,数战下来,依旧没有成功,他藏匿本领虽然高明,终被傅君婥找了个正着,若非有人山人海的军队护阵,他定已死在傅君婥剑下。随后寇仲率领的少帅军连夜奔袭,将夏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军损失过半,自己身受重伤,窦建德颓唐失意,无奈下撤回河北。 种种结果都在预示着洛阳军、少帅军、宋家军联合起来的强大。 元越泽漫不经心地跟着那好似生下来从未笑过一次的尼姑踏在通往帝踏峰,有若直登青天白云处的蜿蜓山路上,左右环顾。 七月十四一战后,石之轩再没出现。魔门正式一统,婠婠添为新一代的圣后。她与祝玉妍对元越泽答应到静斋一行很不理解。元越泽解释说不能再让宗教与政治扯上半点关系,所以此行,他既要为道统之争该要划上句号,也想见见师妃暄是否真如石之轩所说的被困。祝玉妍师徒和石青璇对此行没半分兴趣,石青璇去陪李秀宁和宋玉华,婠婠公务繁忙,祝玉妍则要去实行“斩首行动”元越泽倒不再看好“斩首行动”只因对方早会有这方面的准备。 回过神来,他发觉眼前出现了两根石柱,上面各挂有雕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石牌匾,一座高耸的尖顶,在山峰尽处的丛林里,冒了出来。 穿过两根柱子的瞬间,他清晰地把感觉到师妃暄宁静平和的强大精神力。 山路迂回,清幽宁恬,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拐了一个弯后,景物豁然开朗,远方耸拔群山之上的雄伟巨寒处,在翠云舒卷里,慈航静斋临岩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这令人大叹观止的美景中。 往上穿过了一个美丽的幽谷后,才抵达静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上有山鹰盘旋,下临百丈深渊,山风拂过,有若万人啸叫,似正离开人世,渡往彼岸。静斋随着山路迂回的角度时现时隐,说不出的诡秘美丽,如仙如幻。 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夕阳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静斋翘角凌空,殿宇重重,闪闪生辉,自有一股实无华的动人情景和出尘仙姿。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没在地平线处。 二人来到慈航静斋的大门前,两个挂在大门上的灯笼,闪耀着颤震的金黄色烛光。 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尼正守在门外,淡淡瞥了一眼元越泽,对那中年尼姑恭身施礼,木无表情地道了句“斋主已在恭候邪皇”后拉起枣红色的正门上铸着的莲花纹饰门环。 穿过慈航静斋名闻天下的“七重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以麻石铺成的大广场,周围庙宇楼阁高低有致,正前方就是慈航静斋的主殿“慈航殿”一大一小两个尼姑退去,元越泽独自走向庄严肃穆的慈航殿。 刚欲敲门时,一把平和的女声在耳鼓内响起道:“邪皇请进。” 元越泽道:“打扰了”推门而入。宽广的长方大殿延展眼前,殿尽处是个盘膝而坐,手作莲花法印,高达两丈的大石佛。 微一错愕后,他迈步前行。 香火缭绕的大厅内站有两名身穿灰袍的女尼,其中一个低垂眼帘,另一个容色平静的默默瞧着他。 表面看上去,两尼均在三十许间。左边那个瞧着他的女尼轮廓清丽,素淡的玉容却予人看尽世俗,再没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动心的沧桑感觉,她的眼中更好象包含着一个广阔至无边无际神圣而莫可量度的天地般神秘。 这些还不足以令元越泽惊讶。 令他震惊的另外那名女尼,虽无法窥出全貌,他依旧可以肯定她的长相丝毫不较身边那位差,更始拥有着一种绝无方法具体形容出来的超凡气质,予人一种她经历了悠久岁月,好象天地初开时她就已存在的奇异感觉。 最令元越泽心寒的是,以他的敏锐灵觉,在进门前竟没察觉到这女尼的存在。 元越泽泛起深不可测的感觉,仔细搜索着从师妃暄元神处得来的信息。 师妃暄的元神中包含了她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秘密,那瞧着他的女尼就是梵清惠,而那深不可测的女尼是师妃暄下山前才被告知,除了梵清惠和了空外,玄门两大圣地再无一人知晓她的存在的太师祖玄静。按照师妃暄的记忆,这玄静年近百五十岁,从未出过山门,四十岁时一夜忘尽所学的剑术心法,自困山崖下,一心向道。 梵清惠低喧一声佛号,自报姓名,却未介绍玄静,请元越泽入座。 或许师妃暄已把元神交流一事说给梵清惠听,可这种事太过玄异,不是亲身体验,怎都教人难以相信,所以梵清惠应该不会相信师妃暄的说法,哪怕她发下重誓。元越泽心忖玄静该是梵清惠拿出来镇他的人物,她怎么也料不到元越泽知晓玄静只有高明的精神力,而无半分动武能力,所以他根本不会把玄静当成一回事。 既然从未沾染过世情,她又能一夜忘掉所学,那该是对尘世没有半分留恋才对,怎会被梵清惠请动?看她的模样,应该很快就可凭自己的方式踏进天道之旅了吧! 脑中思绪不断,元越泽大马金刀坐下,呷了一口热茶,开门见山地道:“斋主叫我来有何要事?为何又肯定我一定会赴约?” 梵清惠不答反问,淡淡道:“敢问邪皇凤凰山一战的战果如何?” 元越泽坦言道:“邪王已经或者不久之后即可破空而去,圣门则归婠儿统领。” 他虽然习惯魔门的叫法,但在口口声声称他为“邪皇”表明立场的梵清惠面前,他自然以魔门中人自居。 梵清惠二人同时一震,从未抬过眼帘的玄静亦瞧了过来。 元越泽不禁一呆。 她的眼神与长相气质完全不协调,是仿佛自她出生后,世间就没有任何事能打动其分毫的空洞死寂那种。不过在听到元越泽的话后,她空洞的眼睛竟闪过无可比拟的炽烈神光,充盈着深边广袤的智能和灵气。 神光一闪即逝,玄静又垂下眼帘。 梵清惠玉容迅速恢复平静无波,道:“不知公子对邪王得正果一事有何看法?” 元越泽不理她为什么换了称呼,叹道:“任何事物,包括生命,总有云散烟消的一天。回首前尘,只是弹甲般刹那的光景。生命仿如一次短暂的旅程,即使如秦皇汉武般贵为帝主,还不是像其它人般不外其中一个过客?历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后,悄然而去,人世间所有名利斗争,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只是感官共创之幻象,眼前的一切,只是局限在生死之内的一场春梦罢了。” 梵清惠嘴角逸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道:“说得好,我们所生活的当下,不过只是一片幻境而已。” 元越泽心中冷笑,正容道:“愚见以为,所谓的真实和虚幻,根本没有明确的界限,我们活在的当下,和那个存在于破碎虚空后的空间,到底有何区别呢?人们如果因为那个空间就否定现实,岂不成了被命运愚弄的傻瓜?所谓的‘仙界’不过是传说而已,有谁能肯定那里不是修罗冥府?” 玄静露出倾听的神色。梵清惠微感愕然,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道:“不知邪皇对古往今来乱世治世规律有何感想?又有何切实可行的政治纲领?” 元越泽对她又换回旧称也不以为忤,失笑道:“我只会说些空话,哪懂什么政治纲领,斋主请赐教。” 即便是立场不同,玄静亦暗赞一句这年轻人的至情至性和超凡气度。至于梵清惠会否暗骂他装样子,城府深,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梵清惠双目亮起智慧的采芒,柔声道:“赢政和杨坚,均是把四分五裂的国土重归一统的帝皇,无独有偶,也均是历两代而终,可见他们虽有统一中土的‘天下之志’,却或欠‘天下之材’,又或欠‘天下之效’。天下之志指的是统一和治理天下的志向和实力,天下之材是有治理天下的才能,天下之效是大治天下的效果。秦皇有天下之志,可借统一六国后,不懂行仁求静,而以镇压的手段对付人民,以致适得其反。杨坚登位后,革故鼎新,开对付人民,以致适得其反。杨坚登位后,革故鼎新,开出开皇之治的盛世,且循序渐进的平定南方,雄材大略,当时天下能与之相抗者,唯宋缺一人,但以宋缺的自负,仍要避隐岭南,受他策封。杨隋本大有可为,可惜败于杨广之手,为之奈何?” 元越泽点了点头,明赞暗讽地道:“斋主高瞻远瞩,在下佩服!妃喧选取世民兄,是否正是他不但有天下之志、天下之材,更大有可能同得天下之效?” 梵清惠又怎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含义?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懂的神色,声音低沉地道:“施主的佛道禅学造诣不俗,当知佛之三德一说。” 佛之三德者,大定、大智、大悲也。佛心澄明,是为大定;以澄明之故,遍照一切法界,是为大智;以遍照法界之故,遂生救济众生之心,是为大悲。以大定可断除一切妄惑,故又称大定为断德,大智即智德,大悲即恩德。前二者为自利之德,后者为利他之德,故此三者圆具自他之万德。 梵清惠这这句话实际是在为己方辩解:慈航静斋自始祖地尼创斋以来,立下修练《慈航剑典》者必须入世修行三年的法规,入世者自然会被卷入尘世波谲云诡的人事中,难以自拔,所以有人难免误解她们意图操控国家兴替。 佛之三德一说更在表明静斋的立场:她们只是希望能为受苦的百姓作点贡献,以她们的力量加以支持和鼓励拥有天下之志、天下之材、天下之效的对象李世民。 元越泽被她换来换去的称呼搞得头昏脑胀,长吁了一口气,信心十足地道:“若我所料不差,中原最迟两年内即可完成一统,希望斋主法眼无错!” 梵清惠似是早已知晓他的心志坚如钢铁,也不动怒,平静地道:“听小徒妃暄说邪皇的心法与敝斋可堪破生死的《慈航剑典》异曲同工,不知是传自何人呢?” 头大如斗的元越泽心神倏地静了下来,瞬间明白到自打会面后梵清惠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随意,实则深谙攻心之道,暗指他并没有治理天下的本事同时,又以《慈航剑典》来吸引他,否则她绝不会强行在《慈航剑典》前面加上“可堪破生死”这五个字。要知四大奇书均有一共通点,就是与破空而去有直接关系,代表着人们对成仙成圣,不老不死的憧憬和追求,在石之轩可破空而去的先例下,元越泽很难不被吸引。 这也正是梵清惠最毒的一招。 元越泽心中虽恼怒,表面却装模作样地试探道:“斋主果然高明,我的本事的确不是来自‘邪帝’向雨田,我只是崇慕他的洒脱而已,我的武功都是自悟得来。唉!不瞒两位,我曾多次思索过生命为何而存在,又有什么意义等问题,最终苦思无果,惟有寄情于武,又在颠倒迷醉的尘世中放纵自己,这样生活也容易许多。” 玄静闻得“向雨田”之名,微微色变,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伤感神色,旋又消去。梵清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瞧回元越泽,道:“公子若有兴趣,贫尼自当奉上剑典,供你观看。” 元越泽却在想着莫非这玄静与向老是旧识?否则以她那种心境,除了天道外,还有什么能打得动她?而且从年龄上看,这推测并非毫无依据。 梵清惠似是察觉到玄静对元越泽起不到半分镇压作用,在带元越泽去慈航静斋内最高建筑“藏典塔”的途中,玄静就已独自离开。 元越泽凝视着梵清惠清楚分明如灵秀山川起伏般的侧面轮廓,冷冷地道:“希望斋主不是害人,否则别怪元某人心狠手辣!” 第149章 慈航剑典 梵清惠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神色,一闪即逝,轻轻道:“公子是否想起宁道兄当年曾拜访敝斋,找贫尼论武,而贫尼任他观看《慈航剑典》道兄尚未看毕便吐血受伤之事?” 元越泽心中一阵恶寒:这尼姑当真称得上政客中的极品,为达目的,不计较任何手段。明明是要害死你,还微笑着安慰你,鼓励你。刚刚那微不可察的神情,表明她内心虽饱受“杀生”的煎熬,瞬间却决定继续按原思路前进。 他会直面斥责甚至大发雷霆吗? 当然不会!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子就陪你玩到底! 他没有再答话,随梵清惠绕过那座十多层的藏典塔,沿迂回曲折的小路来到一处朴素幽静的两层小石楼前,梵清惠自顾自地介绍说这是供宾客休息的地方。 这处距离慈航殿至少有半里的路程。阁楼坐落于错落有致的花丛奇石中,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深黑星空覆盖下,更显脱俗出尘和静谧祥和。 元越泽才不会傻到独自钻进去,于是站在楼前观赏。梵清惠则返身去取《慈航剑典》待到梵清惠手里捧着一只别致的宽玉盒回来,元越泽才尾随她进入阁楼。 这小室布置简单朴素,被隔成两个空间:内间不用想也知是睡觉的地方,外间四面排满石椅石几,不染一尘。 打开盒盖,但见盒中黄绸衬底,有一本似纸非纸,似绸非绸材料制成的大书,封皮上写着一串梵文。 慈航静斋开山祖师地尼所创的《慈航剑典》乃武林两大圣地一切武功心法的源头,净念禅宗的《禅书》只是抄自其内十三章中的前十二章,再加以演绎变化而成。 元越泽一页接一页地翻开以梵文写成的《慈航剑典》目不转睛地读着。他并不懂梵文,奇怪的是,他却能读得懂上面所记载的那些超越了人类智能极限的剑术和心法。即便他看过《长生诀》和《天魔策》中最至高无上的“道心种魔大法”却依旧要赞叹地尼的著作果不愧为四大奇书之一,读到后面一章时,前面一章的内容竟无法记住。 盖因《慈航剑典》上记载的都是举世无双的剑道绝学,内容深奥无比,若是不求意义来个死记,便易记住。如若参究其中意义,反而把脑筋弄乱了而忘记了别的内容。 梵清惠玉容清淡素净,平静地瞧着盘坐对面的元越泽。 师妃暄把与元越泽元神交流之事讲出,她立觉不妥。论人生阅历,师妃暄还是太浅。当年连梵清惠在宋家山城时都看走了眼,所以她绝不允许自己再犯任何一次错误。元越泽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城府之深更是举世罕见。这些当然是从他以往步步计划周详、善于收买人心等“事迹”中观察出来的。 这种人若真得了天下,不但比嬴政杨广可怕千百倍,静斋的超然地位亦是难保。最可怕的当然是此人武功盖世,甚至还会凭空取物和给人洗脑等妖法。在四大圣僧出师无功后,武力对他再难生效。 所以凭她的观人法,绝对能以可堪破生死的《慈航剑典》引他来赴约,继而引他看那详载“最后一着”的死关法。接着杀掉他,再不济也能趁其衰弱时困住他。如此一来,洛阳军心必乱,他家中几位修为高绝的女子定然也会出来寻夫,李唐方面的将领们自然少了被刺杀的威胁,将可对李唐东征获胜起到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 她有这样大信心的原因有四:首先,以元越泽这种人的自负,就算明知梵清惠的意图,亦不会退缩,更不会认为会闯不过死关吧,所以梵清惠根本不愁他不入局;其次,《慈航剑典》上记载剑道绝学只合女性纯阴之质修炼,于男人则功效大逊,就算是绝代奇才,全力修炼,不但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更将对其本身造成巨大伤害;再次,修为到了元越泽这等地步,普通武学根本看不入眼,四大奇书之一的《慈航剑典》却能做到这点,所以元越泽一旦沉迷其中,自然会受影响致修为开始下降;最后,死关是一种徘徊于死亡边沿般的枯禅坐,假若道行未够,会全身精血爆裂而亡,就连静斋的人,未经斋主批准,都不得阅看这载在《慈航剑典》上最后一章的秘法。 元越泽修为虽高,走的却非静斋的路子,所以很大可能会“中招”当他读完死关法,不死也残废,这样梵清惠动起手来也方便。 二人如石像般静坐,三天的时光转眼即过。 看罢后,元越泽忽然停下翻阅的动作,长吁了一口气,目光深注梵清惠的玉容,以冷酷至难以形容的声音道:“斋主看好李世民,可他会当上皇帝吗?他只是秦王,太子却是李建成,他们兄弟间嫌隙早生,李阀祸机将至,大乱必兴。斋主悲天悯人,难道要亲手促成李家兄弟阋墙?” 梵清惠淡淡道:“国家患难,今古相同,非得圣明君主,不能安治。且为国者岂拘小节,现今谁不知李唐的地盘是秦王打回来的,亦只有他才有造福万民的才能德行。” 在梵清惠看来,中原可为皇者只有李世民。元越泽、寇仲虽也不赖,但性情和手段却不适合搞政治,元越泽是阴险过头,寇仲则是心慈手软。洛阳与少帅三方联军就是在重倒瓦岗寨的覆辙:主从不明。所以必出大乱。萧铣能坚持到现在,仗的不过是中原第一大湖洞庭湖接通东西南北水运的交通心脏枢钮地利而已;至于朱粲那不得人心的食人魔王,绝无好下场;死守历阳望风的杜伏威就更不用说了。 她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毕竟元越泽内部的许多事说出来太过匪夷所思,就算师妃暄曾对梵清惠坦白过,也很难令她相信。 元越泽眼中异芒渐盛,妖邪诡异之光喷薄而出,旋又恢复平静,拍手叹道:“好一个不拘小节!” 接着准备翻动书页,最里却道:“请问时间过了多久?” 梵清惠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 元越泽“噢!”了一声,眼中闪过古怪神色,奇道:“斋主难道没方便过吗?” 梵清惠香肩轻颤,眼中羞怒之色一闪即逝,没有答他。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玄门最高领袖,无论身份地位多么高的人,哪个对她不是必恭必敬?也只有元越泽这没脸没皮的流氓才敢冒渎她。她知道对方在用攻心之计,立即压下心中的恼怒,恢复素常模样。 元越泽看到死关法时,立即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那是一种没法以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感觉,超越了正常感官的经验,只有亲身体会,始可明白。如果勉强要形容出来,就是元神开始舍弃肉身,缓缓出体,以一种不同于生命的不死不灭形式存在。 梵清惠眼看着元越泽合起双眼,胸口的起伏开始慢慢消失,最后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时。以她的心境修养,不禁也呆住了。 让她惊呆的并非那种具有强烈戏剧性由生而“死”的转化,而是这魔头怎么可能成为继静斋初祖地尼后第一个成功坐入死关的人?他为什么没有精血爆裂而亡?又或是身受重伤? 她的目的达到了,精神和信念却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剧烈喘息几口气,梵清惠渐渐平静下来,深注元越泽片刻,低喧一句佛号,眼中闪过决然的神色,身形飞速前闪,素腕拂动中,双掌如云舒卷,闪电击向元越泽“尸体”的天灵和心坎两大要穴。 大悲者,拔一切众生苦也。 她从未伤过人,更没做过这种连别人尸体都不放过的事。可眼前情景已由不得她,眼前的魔头太可怕了,只有亲眼看着他形神俱灭才能令人心安。为保中土尽快统一,天下苍生不再受苦受难,她决定舍弃自己的道行,甚至永世无法逃脱轮回转世的苦海循环。 元越泽低沉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叹道:“既身陷苦海,方外人还不是局内人,谁能幸免?” 开口同时,他双眼蓦地睁开,暴出强烈至令人胆颤心寒的异芒,抬掌迎上。 亲眼看着他由生入死,再由死复生,即便是梵清惠的修为,亦要大吃一惊。 无论是静斋心法,又或禅宗的禅功,都是不讲杀戮,以“静、守、虚、无”为主,梵清惠本就是勉强提起的杀意立告瓦解,收掌后撤。 事实上自发觉到元神要出体时,他立刻收回心神,再没多看死关法一眼,装出刚才的模样。只为看看梵清惠是否真的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 这下梵清惠真的惹火了他。 收掌准备调息两口气再处置梵清惠时,他才发觉梵清惠已将面前的石桌托起转了一圈,发出“轧轧”的声音。 元越泽立觉不妥,怎奈刚刚装死的“后遗症”未完全清除,想勉强起身时,梵清惠回过头来,又拍出两掌。 元越泽大怒,还未等他还手,突然感觉自己和扑出来的梵清惠,以及整座石楼都在好似在失重中左摇右晃,向下坠落。 梵清惠终于击中元越泽胸口,却被他死死箍住双臂,紧搂香软的身体。 二人顿成滚地葫芦。 数息后,“隆!” 的一声巨响,不知掉在了什么地方。 周遭一片漆黑。 元越泽已恢复许多,松开依旧不老实,连踢带咬的静斋斋主,转手取出一颗明珠,将周围照亮。 石屋异常坚固,虽有损伤,却也不严重。 元越泽望向衣衫不整地闭目坐在一旁的梵清惠,不怒反笑道:“斋主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梵清惠没有睁开双眼,平静地道:“魔头,这里是地下近二十丈处,周围尽是岩石。任你本事通天,在死之前也休想逃出去。” 接着面色泛红,随又转白,白又转红,次数愈来愈频密,形相诡异。 为免元越泽逃出石屋,她出手脱住对方,现在终于将其困死了,她自觉功德圆满,联想到对方的胆大妄为,为免受辱,她第一时间选择自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元越泽双眼杀机大盛,直扑过去,死扣住她的双肩,制住她的穴道,渡气延缓她的生机流逝,怒喝道:“奶奶的,我从未要灭你佛门,你倒一心想害死老子,现在又想散功自绝!我怎会遂了你的愿?” 说着话时,他猛抓上这玄门领袖的丰-满胸-脯,一把将其外袍撕裂,迅速将其剥了个精光,按到刚取出的长坐垫上。 这玄门领袖也是个媚惑众生的主儿,无论相貌身段,还是冰肌玉肤,丝毫不输从前的祝玉妍,就是那光头有点别扭。 梵清惠面容开始缓缓老化,艰难地睁开神光渐逝的双眼,玉容上的诡异色彩突然消失,继而泛起圣洁的彩泽,露出极为人性化的笑意,柔弱无力却又无动于衷地道:“魔头,你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自己的心!” 接着又闭上双眼,低声自吟道:“禾山普化忽颠狂,打鼓摇铃戏一场。劫火洞然宜煮茗,岚风大作好乘凉。四蛇同箧看他弄,二鼠侵藤不自量。沧海月明何处去,广寒金殿白银床……呀!” 她所吟诵的小诗可是中唐庞居士的作品,是从以前元越泽送给师妃暄的一本书中读到的:《涅盘经》对生命无常的描述,有著名的箧蛇喻,庞居士参透无常之理,始作此诗。 禾山四打鼓,普化摇铃铎,都是游戏人生的绝佳表征。对于参透生死之人,劫火熊熊燃烧之时,正好从容煮茗;岚风摧山毁岳之际,恰宜快意乘凉。虽然四大毒蛇为害着芦苇般脆弱的人身,自己却超然于肉体之外,好象在观看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一出戏剧;纵使日月二鼠侵蚀着生命的枯藤,自己已蝉蜕皮囊,宛然是在欣赏大化迁衍的一轴画卷。当肉体灰飞烟灭之时,晶莹自性与宇宙法性合而为一,即可飞升月殿,高卧银床。 她看出元越泽疯了,在死前都不准备放过她,于是开始守心诵佛:眼前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的空幻,身体不过是臭皮囊而已元越泽没有丝毫停顿地进入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半点准备,又是处-子之身的梵清惠哪受得了?整个人都好象要裂开了一样痛苦,忍不住紧蹙黛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清泪汩汩流出。她下意识地想退避开,怎奈浑身都被对方制住。 强烈得分不清痛苦还是舒爽的感觉袭上大脑,梵清惠虽被刺激得面色潮-红,呼吸转急,却依旧以数十年的修为强守灵台,睁开凤目紧盯着元越泽,面带微笑,口里缓缓地颂经道:“凡夫愚人所计我者,或言大如拇指,或如芥子,或如微尘,如来说我悉不如是,是故说言,诸法无我实非无我……” 元越泽虽然可靠渡气维持她的生机,但她的老化却没有停歇,眼角已经开始爬起细细的皱纹,嫩滑的肌-肤亦开始失去弹性。 “啪!” 元越泽不理她挑衅的眼神,抽了她的光头一巴掌,抓起自己的衣服裹住她的头,淫笑着骂道:“嘿!真他娘-的无趣儿!老子可是在救你!” 有人会在和女人作这种事时把人家脑袋遮住吗? 这简直变-态到了极点。 好在他可以自由的控制爆发时间,一通冲刺后,强迫自己爆发开来。 梵清惠被身体的快感刺激得香躯剧烈颤抖,强行压抑下亦控制不住地发出两声娇哼,连低颂着的佛经都被打断了一小下,接着又继续道:“无我者名为生死,我者名为如来;无常者声闻缘觉,常者如来法身……” 元越泽“唰”地一下扯开她头上的衣服,微笑着盯着她。 梵清惠停了下来,傲然回视,唇角飘出一抹不屑的笑意:仿佛在笑他无法征服自己,又似是为自己虽失-贞-洁却依旧能保住本心而自豪。 元越泽摇了要头,露出哑然失笑的神色,低头去看垫子上那一小片触目惊心的落-红。 梵清惠悲天悯人,想在临死前再传一次道,欲以鱼篮观音的“红粉骷髅”典故唤回元越泽的良知时,突然发觉到异样。 垂下头去,她小嘴立即张得大大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浑身都散发着斑斓夺目的彩芒,比地上的明珠还要耀眼,双眼可见的藕臂、胸-脯、玉腿较诸从前还要完美,晶莹剔透。下意识地轻捏一把自己的脸蛋,肌-肤更显嫩滑,更具弹性,每一寸都仿佛充满着生机盎然的活力。 更教她吃惊的是:她感觉不到体内有半分真气的流动! 这怎么可能! 我用的可是静斋独门的自绝秘法,本该浑身精血爆裂,化成血雾与敌共亡才对。就算这魔头压住了我的精血,那我也该早就死了才是,怎么内功失去了,人却没死,反是变得更年轻完美? 一时间,她竟忘记找件衣服遮羞,只顾看看这,抓抓那,浑然不觉正有人欣赏着她的每一个优雅的动作。 浑身光华开始淡去时,差点令她震惊至昏迷的怪事发生了:充盈着健康色泽的乌黑秀发竟迅速长了出来,直垂至两尺多才停下。 本抱死心的梵清惠再难保持一贯的冷静,抓着如云秀发的玉手颤抖不休,胸口剧烈起伏地怒斥道:“魔头,休想以妖法蛊惑贫尼!” 元越泽嘿嘿一笑,叹道:“火虐风嚎水渍根,霜皴雪皱古苔痕。东风未肯随寒暑,又蘖清香与返魂。下面可是享受补偿的时间了!” 梵清惠听到寓着禅理禅机的诗,会下意识地被吸引,哪知元越泽又扑了上来。 诗中虽说的是悟道的过程正如古梅的返魂著花一样,要经过大死一回,把以往的情识意想修持到荡然无存,方有机缘至道显露。此情此情下,正好借以暗喻梵清惠。她发怒代表着她还没有断绝七情六欲,平日里却不表现出来,不过只压在内心深处而已,并非真的修到了空情的境界。 可她依旧认为自己只是中了妖法,所以绝不会轻易屈服。强忍元越泽霸道吻上她从未有男人碰过的香唇和激烈的动作下引发的破身痛楚、原始快-感混合的复杂感觉,她又开始颂经。 有些人喜欢搞另类,比如偏好制服什么的。主观说来,他在这方面很传统,对尼姑没任何兴趣,现在对方样子顺眼多了,于是赶紧补偿自己一番。 二人就好象没在做这种亲密事似的:你吟颂你的,我享受我的。 地下空气很快用尽,元越泽可以内呼吸维持,梵清惠惊奇地发觉她功力尽去,竟然也没有呼吸困难的感觉,脑中不禁又开始冒起问号,同时开始思忖着师妃暄曾透露过的元越泽所有秘密,对自己过去的看法生出丝丝怀疑。 当然,促使她怀疑自己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亲身体验、经历过,这与听人讲述的差别可是天壤云泥。 其间,她咬了元越泽舌头一次,哪知根本咬不断;自己想自尽,也咬不断,疑问重重、自怨自怜、悲愤交加下,她简直要疯掉。在这种负面情绪接连上头,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地时不时主动迎合的情况下,她的理智和心理防线也开始了崩溃。 好在元越泽看出她几近虚脱,再无力承欢,才停了下来,否则静斋斋主真有可能沦为情-欲的奴隶。因为她是道中大家,修道的过程是逆流而上的艰苦旅程,只要稍有松懈,立即会被奔腾的狂流卷冲而下,永远沉沦在物欲那无边苦海的下游里。 二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对方,元越泽惟有取出衣物,梵清惠面色恢复了素常的平静,她虽是身无寸缕,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默默地看着他取出丝袍递过来。将无限优美的身段裹在雪白的宫纱中,再将新长出的披肩长发拢到脑后,黑发冰肌,极具女性丰神,洒逸出尘中有种说不出的娇柔纤弱,魅力惊人。 梵清惠虽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极为震骇,通过照镜子,她确认了自己真的恢复了二九芳华,那一刻,她自己都摸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元越泽再拿些水和食物,二人围着明珠而坐享用,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实际上元越泽对梵清惠没有半点感觉,刚刚破了她的身子,只是报复而已,现在人救活了,他反倒不知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报复了。他不会蠢到以为自己有能力凭口才替梵清惠洗脑,因为梵清惠走过的路比他走过的桥还多。他奉行的依然是那一套“事实足可说明一切”的主义。 梵清惠本欲诛除元越泽后自杀,岂知现在想自杀都没门了。她人生经历之丰怎是元越泽这等人能比得上的?想起自己年轻时邂逅宋缺,却因彼此理想身份等原因而无法结合,最终使得自己修为只能停留在“心有灵犀”好不容易乱世将终结,自己弟子又很卖力,岂料突然冒出元越泽这么个人物。一时间,她心中只有怆然和无奈,对于眼前这破了自己身子的人,她生不出恨意,一切皆因她欲谋害对方在先。 梵清惠是从不沾荤腥,以高雅斯文的吃相嚼了半个苹果,体力恢复不少,抬眼瞟了一眼元越泽,不禁微微一呆:在明珠的映照下,他的皮肤闪闪发亮,完美的体型充盈着力量和某种合乎天道的超凡美态。 元越泽正放开腮帮子,神情专注地大吃大嚼,似乎察觉到对方的眼神,忽地抬头朝她瞧去,咧嘴一笑,笑容像阳光般灿烂和充满摄人的魅力。 梵清惠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入耳内,道:“你怎么吃得那么多?” 元越泽一个人干掉半瓶子酒和至少五斤牛肉,以他这种并不强壮的体格来说,也难怪人家好奇,只见他左右环顾,道:“补充体力而已,我要尽快挖个洞出去。” 梵清惠心中一惊,幽幽地道:“这是祖师所设的陷阱,周围都是石壁,就算你真能挖出去,天下也大定了。” 元越泽笑道:“那样最好,我直接回洛阳带众位贤妻找个荒芜人烟的地方好好享受生活。” 梵清惠平静地道:“你不是想当皇帝,或是太上皇吗?” 元越泽不悦道:“梵斋主请问问你的良心再说此话。” 梵清惠没再言语,微微垂下螓首,整个人仿佛一尊玉菩萨。 第150章 失落国度 地下根本没有白天黑夜,二人之后从未搭过半句腔,梵清惠又练起《慈航剑典》进境并不快,元越泽凿石累了就去“凿肉”梵清惠依旧不配合,回回念经,也只有在连续攀上灵感高峰时才会失神的轻吟几声。元越泽哪管得了那么多,每次都戮力以赴,将毫无反抗之力的静斋斋主蹂躏到出气多,入气少时才停手。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 比战略、比意志、更比耐心。 元越泽要将自己烙印在她心灵的最深处,梵清惠自然反抗到底。不过有段日子下来,梵清惠骇然发觉自己好象有点适应了被对方抱着香软的娇躯,聆听那强有力的心跳这中肌-肤相亲的方式入眠。好在心境修为高绝,她立刻压下这种极有可能迅速蔓延的势头。 当梵清惠又一次败在“邪皇”面前,软软地伏在他的胸口喘着粗气时,元越泽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道:“明日就可回到地面了。” 梵清惠香肩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勉强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时间一长,称呼也顺口而改,极尽自然。 元越泽自嘲道:“我起初的确有杀你之心,可惜有了这层关系,又下不了手,真是愧对‘邪皇’之名!是了,你突然失踪,静斋内难道没人发觉到异样吗?妃暄又在哪里?” 梵清惠只是伏在元越泽身上,没有回答。 开凿的石洞是倾斜着的,只容一个人钻过。梵清惠在前,元越泽在后,二人爬了好半天,才算狼狈地回到地面,出口处在距离静斋山门很远的一处悬崖附近。 时近晌午,阳光暖洋洋的洒下,寒风偶尔拂过,两人发袂飘飞,猎猎作响。置身于山崖边缘处,群峰环伺脚底,峰峦间雾气氤氮,在淡蓝的天幕下,那还知人间何世。 元越泽一边远去一边道:“想不到在地底下一呆就是几个月,保重!”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至少已到半里之外,声音仍近如耳语。 梵清惠与他同时迈步,反方向而行。待到他的话语消失后,她方止住身形,犹豫片刻方盈盈转过身来,向他消失的方向凝望过去,脸容虽如止水般安然,嘴角飘出一丝苦涩得教人心碎的笑容。 元越泽习惯了走山路,一路东行,问过一位樵夫后才知此时已是冬月初,他在慈航静斋竟度过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三日后的黄昏。 元越泽进入秦岭支脉的山区,但见雪峰起伏,不见行人。天空黑沉沉的厚云低压,大雪似会在任何一刻下来。峡道上积雪深可及膝,凝冰结在树木枝成晶莹的冰挂,风拂过时雪花飘落,另有一番情景。 元越泽环目四顾,只有前方百丈处有一似是荒废了的木屋,从两边破窗泄出的烟屑昭示着里面有人在生火,于是走了过去。 “砰!” 就在元越泽来到木门前两丈许时,木门突然四分五裂,木屑暴雨般朝他激射而至。门前的积雪随之旋卷而起,声势骇人。一道被白芒包裹着的人影由屋内射出,杀气凛冽,疾如流星的往元越泽劈来,狠辣至极。 “当!” 结结实实的一刀命中元越泽面门,发出爆炸般的激响,那人立即抽刀往屋内退去,来去如箭,回到房中心如钉子般立定,横刀而立。 元越泽拍了拍额头,心忖可达志一定受了严重的内伤,否则一击不会这么弱。踏入光线昏暗的屋内,抱拳笑道:“小弟在远处嗅得肉香,忍不住前来,想不到得逢可兄,可兄别来无恙?” 那人正是突厥的一流刀手可达志。 他的穿着有些落魄,脸色也有些惨白,却难掩其沉凝冷静的神态和不减的英气。 可达志垂下双肩,神色黯然地道:“元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元越泽回到破门前,找了快板子挡风,却见大雪纷纷从天而降,由疏转密,整个山区陷进茫茫白雪中。门堵好后,漫天风雪被挡于门外,木屋内温暖起来,里面除了墙角的厚草席和对角上堆砌的火炉外,再无他物,那火炉上烧烤半只野猪,香气四溢。 二人围炉火而坐,雪粉不住从窗口随风卷入,吹得炉火明灭不定,如此风雪寒夜,别有一番令人难忘的滋味。 元越泽道:“可兄怎会在此?” 可达志答道:“小弟现在也分不清你我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 对突厥人来说,民族的安危存亡永远都放在首尾位,个人其次。元越泽知他想起自己在龙泉时共杀死数千金狼军的事,哑然失笑道:“可兄该知颉利欲密谋害我,又杀死朝鲁大叔一家,我与他之间不但有民族仇恨,更有私人恩怨。而我与你立场虽不同,私下里我还是很佩服可兄的豪气。” 可达志凝视着明暗不定的炉火,沉默半晌方点了点头,道:“小弟如今一无所有,还要被人追杀,只有暂时避难。” 元越泽奇道:“可兄在突厥是颉利座下将军,在中原又与李建成走得颇近,怎么就一无所有了?谁又在追杀你?兄弟没别的本事,保你还是绰绰有余!” 可达志一呆,瞧了过来,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娓娓讲述道:“当年赵德言在突厥时,就与暾欲谷关系密切,我因看不顺眼,三番五次地与他们作对,种下祸根。半年多前,刘武周和宋金刚柏壁大败,被李世民派兵穷追猛打,守不住太原,惟有退往塞外投靠大汗,暾欲谷遂向刘武周进言,说大汗希望他们重返上谷、马邑,招集旧部,部署对唐军的反击。刘武周于是率众回中原,半路上,大汗称其意图谋反,派我率金狼军追击,刘武周和宋金刚当场战死,手下兵士十有九死,剩余者全部负伤逃掉。” 元越泽心忖这事难保不是由颉利在背后指使,因为刘武周和宋金刚失去被利用的价值,再不宜留在世上。若公然处决两人,会令其他依附突厥的汉人心离,故采此手段。刘武周二人与虎谋皮,做突厥人的走狗,此正是报应。 可达志的声音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自龙泉兵败而归,大汗很少见客,我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暾欲谷就成了他的传话筒,追杀刘武周的命令就是由他传达下来的。在我回汗庭的路上,恰好遇到暾欲谷带领众心腹南来,于是独自向他汇报,哪知他竟说宋金刚只是以一位死去战士穿上他的衣服,弄糊他的脸孔,真人早已逃掉,而我则因江湖人的脾气故意放走他,是为背叛大汗,接着打出暗号伏杀我。”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我亲眼看着宋金刚被我手下一名战士射杀而亡,怎可能逃掉!经过剧战,又入陷阱,我心知逃跑几乎无望,好在手下儿郎们拼死相护,我才能杀出重围。” 说着举手拉着襟头,一把扯下,露出肩膊,只见胸口有两个黑红相间,似是烧焦了的掌印,触目惊心。嘴角现出一抹苦笑道:“想不到那狗种竟一直在隐藏实力,小弟自觉最多只能再活一年,在实力无法复原的情况下报仇无望,所以一路逃亡入深山,打算就这样死去算了。” 元越泽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皱眉沉吟片刻,道:“可兄认为你们大汗的实力如何?” 可达志愕然,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坦白答道:“若单以武功修为论,大汗与小弟该是在同一线上。” 元越泽摇了摇头。 可达志好象明白他的心理一样,立即道:“当日在湄沱平原上,元兄已近虚脱,大汗却是状态万全,所以你被他一刀迫退,实不值得奇怪。” 元越泽又摇了摇头,肃容道:“可兄说得的确在理,可通过亲身体会,我发觉颉利的本事并不简单,他的实力绝对高出你不止一筹!” 可达志浑身剧震,失声道:“不会的!难道是大汗暗中命暾欲谷杀我?” 他思维敏捷,瞬间把握到元越泽的意思:假若颉利真如元越泽所讲那样,当日一定看得出可达志放过任俊的高明手段,心中当然不会高兴,这种情绪在大败后将演变得更为激烈。由此推测,对付刘武周恐怕也只是杀他可达志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元越泽简单将刘昱的事说给他听,才道:“我猜保护颉利的圆融不是席风本人就是刘昱的另外一只潜伏在突厥多年的爪牙。” 可达志额角流出一大滴冷汗,面色转白,肩膀轻轻摇晃几下,才闭上眼睛。 元越泽又道:“可兄想必也发现我并非胡诌,可否把你知道的事情说来听听?” 可达志将烤熟的野猪肉切下一大片,递给元越泽,叹道:“大约三年前,颉利曾在一次庭宴上与突厥重臣们说过一件事,就是他年青时曾遇到一位精通玄学,修为已臻化境的绝世高人,为他算出哪一年能登上汗位,又算出他在其后六年内必可君临中土。在场突厥贵族王公们大都不以为意,今日听元兄一番话,小弟立即联想起此事。” 只听他直呼颉利姓名,当知他已开始相信元越泽的话。 元越泽点头道:“可兄是否在怀疑那所谓的绝世高人就是刘昱?颉利没有说他去了哪里吗?” 可达志回忆道:“颉利说他想请那人为国师,岂知那人只是闲云野鹤,对名利无丝毫兴趣,自称要去西方大陆传播教义,救助世人,会在颉利君临中土后前来祝贺。” 元越泽咬了一口香气四溢的野猪肉,道:“他为什么能算得颉利可在登位六年后军临中土?” 可达志爽快答道:“据颉利说,因为那人算出那一年草原将会遭遇百年难遇的‘大白灾’,若不能在那之前将入侵中原的计划完成,突厥只有灭族的下场。元兄当知七百多年前,强大一时的匈奴帝国就曾受大白灾的袭击,整个草原积雪一丈多高,羊马大都冻死,部众饥困,国力瞬间转弱。” 元越泽心知这只是刘昱的计谋而已,先为颉利算出占领中土的命运,继而再说出大白灾,无非就是迫他快速南侵:二十年前,刘昱当然算不出来元越泽会出现,他的目的可能是为自己留下后手,毕竟向雨田始终都是他称霸中原的最大障碍;也有可能是使颉利忙于备战,无力短时期内南侵,这样刘昱控制中原的计划也变得容易许多,只要他统一中土,再北上对付颉利,或者以那“高人”的身份出现,胡诌一番,除去颉利也非是什么难事。 可达志双目杀机骤盛,沉声道:“我没有趁人之危杀死任兄,确是敬佩他的血性,违抗了王命,颉利完全可以杀掉我,那样我死也无憾。可暾欲谷为将大权一揽,排挤陷害我,所以颉利一定受他的蛊惑。” 接着颓然道:“我的族人们恐怕也早遇害了,唉!是我连累了他们!” 元越泽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何那样坦诚,只因颉利的手段太残忍了。于是有感而发地叹道:“所谓的‘纷争’就是这么来的,人与人间的差异,形成思想和利益分歧,不同的宗教信仰,地域、种族、国家的纷争,造成了永无休止和各种形式的冲突,这些引起斗争的诸般因素,永远不会混灭,只能各凭力量尽量协调和平衡。所以我最希望能尽快脱离这令人烦扰的一切,隐居在隔绝俗尘的人间净土,享受清风明月的宁静生活。” 可达志愕然道:“元兄不想品尝君临天下的美妙滋味吗?” 元越泽摇头失笑,道:“可兄对长安近期发生的事有了解吗?比如李建成长江大败后可有遭到李渊的斥责?” 可达志摇头表示不了解,元越泽才又问道:“可兄是否因为李建成与暾欲谷勾结而未去找他求助?” 可达志点了点头,接着苦笑道:“我手下的三百战士,尽属我本族的人,从前奉颉利之命来中土,助李渊攻打长安,历经多次战役从五百人减至三百余人,大部份均在长安娶妻生子。李建成还需要他们冲锋陷阵,自然不会拿杀他们,可我若到长安,情况就难说了。我怎能做此不义之事?” 元越泽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赞叹道:“可兄果真是好汉子,小弟稍后不但可助你恢复实力,更能再取进步,报仇一事,再非妄言!” 可达志深知元越泽的本事,激动道谢。 元越泽心忖颉利龙泉一战败得灰头土脸,恨意肯定更浓,躲起来肯定又是策划其他阴谋去了,接着问起可达志是否了解数月来中土的形式。 可达志面色怪异地道:“元兄不是在洛阳吗?怎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元越泽简单为他解释了一番,可达志才露出明白的神色,解释说他半月前才甩掉暾欲谷派来追杀的人,住在这座深山里。又为他解释了至尊决战之日各地的战况。随后又讲述起他入静斋后的事来。 中线方面,洛阳大获全胜,李唐包围蚕食的策略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入秋前,李唐军曾率先抢占洛阳周边各大城外的制高点,又设立有强大防御力的木寨,以陷马坑环绕,只余出入通道,四周遍挖深壕,宽度由数丈至数十丈不等,大幅限制洛阳军反击或突围的机会。岂知被祝玉妍又和傅家三姐妹骚扰得人心惶惶,四女就算无能力在万军中杀掉大将,逃走还是不难。这种怪异的战术直接影响到李唐士气,造成洛阳军降临在阵前叫阵,也没人敢出去应敌。最终受冬季冰雪封路和严寒影响,李唐数股军队全体选择闭关守城,两方暂时取得一种微妙的势力平衡。但谁都知道,明年春暖花开之事,震天的战鼓将再次擂响,所以若想取胜,这几个月内不能有丝毫松懈地继续备战。 北线方面,消息比较震撼,当日窦建德大败而回河北,又受手下早被李唐收买了的刘黑闼拜把兄弟诸葛德威不断向李唐泄露军事情报影响,诱使窦建德北上进攻罗艺。一败涂地的窦建德休息个把月已无大碍,见少帅军和独孤峰皆无力北伐,为振奋军心,窦建德亲率大军北上。结果被与诸葛德威串通一气,早有埋伏的李元吉和罗艺联军轻松伏击于高阳以被的西淀,窦建德及手下大都受创被擒,刘黑闼率军突围而出,至今生死不明。李元吉为显威风,遂斩杀窦建德,将其首级送返长安。李唐和早暗中投降了的罗艺大军乘势南下,防守大夏其他重城的孟海公和徐圆朗等人见军心涣散,分别弃城逃走,不知去向,大夏遂亡。 南线方面,宋阀水师在控制住泸川郡后,后续部队陆续沿水路入川,接着并分三路,一路五千镇守泸川;一路五万俚兵北上,虽有李唐派来的过万大军助阵,资阳郡守听闻此消息后,依旧惊慌失,几乎昏厥,经过二十多天围城血战,双方死伤过万,资阳终于陷落,宋家军统领宋法亮随即着军攻向遂宁、隆山两郡;最后一路约三万俚兵和原虬髯客张仲坚的百濮土兵混合队伍西行,意图控制犍为、眉山两郡,可达志听到消息时,遂宁、隆山、犍为、眉山四郡的攻守战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宋阀的策略就是先对成都外围城市进行蚕食,继而围攻成都,这正是攻陷此城的最好办法,只因它虽位处平原,却因城高墙厚,仍不易攻破。 可达志说的都是大半月前的消息,北线和中线受天气影响,局势变化该没有多大,成都方面则不好说。 想起刘黑闼,元越泽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达志笑道:“传闻窦建德的手下刘黑闼与元兄关系不浅,想来元兄是在担心他吧!” 元越泽点了点头,随即想到沈落雁和寇仲一定会派人出去找寻,便也放下心,先请宋玉华再一次充当“免费和氏璧”后,二人一路出得大山,顶着大雪连夜往南行去,转瞬没入大雪纯净无尽的至深处。 南北形势都发生剧变,若预料不错,寇仲和独孤峰在听闻窦建德死去的消息后,最少也可占领山东大部,将大河的控制权收入手中,论行军布阵,十个李元吉也抵不过一个寇仲,所以他绝不担心中线的形势,反是在河北落入李唐手中的同时,准备先得到成都再说,那样的话,李唐只有亏没得赚。 李元吉愚蠢到家,杀掉窦建德是其最大失着:盖因不论窦建德或追随他的大部分将士均为出身农民的起义军。而李元吉代表的却是一向欺压他们的旧隋权贵;自魏晋以来横行无忌的高门大阀。此事将令山东河北地区的百姓和窦建德的旧部们愤怒异常,等于促使这两个地区的百姓拥护随后北上的少帅军和洛阳军。 大雪断断续续,连下了三日还没停歇,两人日夜赶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汉中城外。 漫空风雪中,二人伫立在一处小山丘上。元越泽凝望着里许外的汉中城。在大雪降后,处处雪白,别有一番沉味。 可达志体力用尽,喘息着道:“此城是通往关中的门户,据传由解晖之弟解盛坐镇。亦由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为两地商家行旅必经之路,兴旺不在成都之下。” 元越泽双目爆起此前未见过的慑人精芒,旋又消去,淡淡道:“此城乃形势扼要之地、前控六路之险、后拥西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任何人要守住巴蜀的北大门,必须先保汉中。攻下成都后,大江便在我手,接着再将这巴蜀与李唐的唯一联系截断,李渊和李世民到时候也只有哭的份。” 可达志愕然地盯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团团洁白无暇的雪花,缓缓降下,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白茫茫一片,令人疑幻似真。 半晌后,可达志方道:“元兄异日是否准备灭尽草原人?” 元越泽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意,道:“突厥合伙密谋中土一事,不知可兄可有听说?” 可达志摇了摇头,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主事人可是那个老妖怪刘昱?” 元越泽哈哈大笑,点了点头,叹道:“年初的草原之行,使我更深切体会到塞外诸族的心态:各族都怕中原再出现一个统一强大的中原帝国,因为杨广予你们的祸孩记忆犹新。突厥人一向以狼为师,战术也是狼的战术,先在猎物四周徘徊咆哮试探虚实,瓦解它的斗志.令它精神受压,只要它稍露怯意,立即群起扑击,以最凶残的攻势把猎物撕碎,且奋不顾身。无论颉利还是统叶护,都有狼的传统,见到一头肥羊,群起噬之,以饱饿腹。目下中土内分外裂,若你们不趁此千载一时之机扑噬我们这头肥羊,一旦中原一统,你们将再没机会。可兄认为我说的对否?” 可达志沉声问道:“元兄是否想说民族间的矛盾必须以暴力战争才可解决?” 元越泽点了点头,伸出左手,远远的一大片雪花似被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牵引般,自然而然地飘飞他掌心,化成一缕白烟,道:“这其中固然有草原诸族被杨广影响,无法确认下一个统一中原的皇帝会否重蹈他的覆辙的因素,更重要的就如可兄所说那般,国别的存在将永远限制着长久和平的到来,所以必须以铁血手段解除国家的存在,继而各民族才能在大一统的国家下享受太平盛世。” 可达志叹道:“我又分不清到底与你是朋友还是敌人的关系了!为自己的民族,我死不足惜;但元兄又是我的救命恩人。” 元越泽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笑道:“我非要灭草原各族,只是不允许颉利那样的野心家存在而已。他或许真的是你们的民族英雄,可他为了一己野心,也成了害死你们无数战士的罪魁祸首,我有说错吗?” 可达志双肩垂下,苦笑道:“小弟服啦!我总说不过你。” 元越泽哈哈大笑,二人又向南奔去,迅速消没在白茫茫的风雪里。 大雪渐止。两日后的黄昏,二人到达方义城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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