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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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由 庆云 于 2014-08-30 6:19
第七章
卢景提到的大生意让程宗扬警觉起来,「不对!他在设套!」
「没错。吕冀和吕不疑准备灭口了。故意拿个大生意当借口,想把我的人引出来。」
「五哥怎么回他的?」
「我告诉他,多大的生意我都敢接。」
「好!」程宗扬抚掌道:「倒要看看他的胃口有多大——什么生意?」
「七千金铢,买建威将军韩定国的人头。」
「七千金铢?他值这价吗?」
「如果能换来我们的人头,肯定值了。」卢景道:「我接到生意,去打听韩定国,却在驿馆外遇见拉胡琴的盲老头,于是跟着上了北邙。既然找到了盲老头的下落,我今晚就带小胡姬去见他,弄清楚最後两个人是谁。。」
「不用了。」程宗扬道:「这件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我现在没有十全的把握。等我见过那个人,再告诉你。」
「那好。」卢景没有再追问,起身道:「我去打听建威将军的底细,看怎么把这七千金铢捞到手。」
朱老头道:「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什么钱你都敢要啊?五哥,你们一道去吧。盯着这老头,免得他又溜去斗鸡。」
程宗扬耐心在观中等候。卓雲君去接待几位城中来的贵妇,没有过来陪他。那些贵妇衣食无忧,前来问道,一小半是对出于对道术的好奇,倒有一多半是为了打发时间。卓雲君只随口应酬,遇到无伤大雅的关节,也偶尔点拨一二。她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只言片语就足以令她们受用无穷,可这些贵妇不过是藉此消磨时光,都浅尝辄止,没有一个肯用心的。
天过午时,她一名心腹弟子悄悄进来。卓雲君心下会意,向诸人道了一声失陪,亲自去禀告主人。
「终于回来了。」程宗扬站起身,「你去忙吧。」
「是。」卓雲君轻轻退下。
程宗扬整了整衣物,然後拿起包裹,往合德的住处走去。
合德侧身跪在榻旁,拿着一隻汤碗,用银匙一勺一勺喂嬷嬷喝药。程宗扬在门外欣赏着她优美的侧影,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赵合德?」
合德纤手一颤,险些把汤药泼出来。她转身看着程宗扬,明媚的美眸中充满戒备,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银匙,就像握着一柄匕首。
程宗扬笑道:「你跑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说着把包裹放在案上,「看看东西丢了没有。」
合德努力露出冷漠的神情,颤声道:「你……你认错人了。」
「那这个是你丢的吗?」
程宗扬拿出一块玉佩,在手中晃了晃。
合德失声道:「怎么在你手里?」
程宗扬道:「你总算承认了。我应该叫你赵姑娘呢,还是叫你赵婕妤?」
「不……不是我……」
榻上的妇人叹了一声,「程公子不是恶人,如今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以後之事,还要请程公子援手,哪里还用隐瞒?」
合德红着脸低下头。
妇人咳嗽两声,然後道:「老身江映秋,乃长秋宫女傅。」
「原来是皇后宫里的女官,失敬了。」
江映秋苦笑道:「公子不动声色,看来早已知道老身的来历了。」
「我只是瞎猜。毕竟这么多宫里的器具,一般人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平白在荒山里出现?」
江映秋点了点头,「这位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难怪这么美貌。」程宗扬笑了一句,然後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了?」
「是天子的赏赐。」江映秋道:「娘娘入宫之後,一直思念亲人。天子感念皇后娘娘的思亲之苦,因此下诏,命老身将赵姑娘接入宫中。」
「可是路上出事了?」
「老身接到赵姑娘,便发现有人欲行不轨,因此先遣散小婢,我主仆二人乔装打扮,绕道进入洛都。不料到底被奸人盯上,窃走天子所赐的信物。老身也受了伤,难以行走,只好入邙山休养。赵姑娘去过宫廷几次,但她没有信物,又不认得宫里的人,连大门也进不去。」
江映秋咳了口血,凄然道:「老身死不足惜,只可惜辜负了天子和娘娘的一片苦心。程公子,若你能往宫中禀报一声,此恩此德,老身永志难忘……」
程宗扬叹道:「我是很想帮你们。可到了这时候,你说话还不尽不实,你让我怎么帮?」
江映秋抬起泪眼,哽咽道:「公子何出此言?」
「谁这么大胆,敢劫皇后的亲妹,天子未来的嫔妃?何况以你的修为,整个洛都能打伤你的也不多吧?能出动这种高手,难道是你轻描淡写的几个小蝥贼?赵姑娘没有信物不能入宫,但她只要在宫门前说一句,难道还怕谒者不禀入长秋宫吗?她为什么不敢亮出身份呢?她每次去宫廷,是想入宫去见姊姊,还是等天子的车驾出来,直接面见天子呢?」
江映秋沉默半晌,然後咯咯笑道:「程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老身并非有意相瞒,实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怕公子起了畏惧之心。」
「你担心我因为害怕,不给你们帮忙,偏偏不怕我不知深浅被你害死。一点诚意都没有,我看这事不用谈了。」
程宗扬作势要走,江映秋连忙道:「请公子恕罪。只因阻挠赵姑娘入宫的人身份太过显贵,老身才不敢直言相告。既然公子对我等动了疑心,老身自然不敢隐瞒。」
「你说吧,我听着呢。」
「公子可知道吕氏?」
「后族啊,谁不知道?」
「公子可知道吕氏为何被称为后族?」
「皇后出得多。汉国的皇后、太后,一多半都是吕氏族人。」
「正是如此。」江映秋道:「当日天子成亲,太后原本属意吕氏,天子却一意孤行,立了赵娘娘为皇后。太后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娘娘虽然受天子宠爱,可至今未有身孕。年初吕氏送了一个女儿入宫,被封为美人,若是她先诞下皇子,将来母以子贵,太后之位只怕又落到吕家头上。因此娘娘起意,想召胞妹赵姑娘入宫,一同服侍天子。」
江映秋叹道:「娘娘天生丽质,自己一人便受尽天子宠爱。一旦妹妹再入宫获封,姊妹二人专宠後宫,其他的妃嫔只怕连天子的面都见不到。因此吕氏闻讯便派出死士,不仅是阻止赵姑娘入宫,更要取她性命,以绝後患。也正是因此,赵姑娘才不敢表明身份,吕氏在宫中经营多年,眼线密布,只怕说出身份,便再没有见到姊姊的机会。」
「这么说来,当日在上汤,吕冀就是冲着你们去的?」
江映秋脸色大变,赵合德一张玉脸也瞬间涨通红。她们有意无意回避了在上汤的经历,实在是当日所见所闻难以启齿,没想到被这个年轻人一口道破。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不但知道你们夜宿上汤,还知道你们用来冒充合德身份的那个小婢,已经被吕家的人追上杀死。而且当日在上汤脚店住宿过的拳师、书生、贩朱砂的商人、游女、三名脚夫、店主一家……全都被吕家的人杀光了。江女傅,你能逃过他们的追杀,我实在很佩服你。」
赵合德惊道:「怎么会这样?」
程宗扬同情地看着她,「宫里的事,可比你想像得可怕得多。不仅有台上的荣华富贵,还有台下的血雨腥风。」
赵合德脸色时红时白,忽然捂着脸往外奔去。江映秋焦急地说道:「快!快拦住她!不要让她被吕家的人看到!」
程宗扬闪身追了出去。
赵合德跑到观後,伏在一块青石上痛哭失声。
她哽咽道:「不要过来……」
程宗扬很清楚女人说的「不要」有几种涵意,他只当没听见,走过去递上一条帕子。
「跟宫里的鲛帕比不了,但这是我自己买的,还没用过,乾净的。」
赵合德接过帕子,捂在眼上,嘤嘤地哭泣着。
「哭吧哭吧。」程宗扬安慰道:「都哭出来就好了。」
赵合德哭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止住哭声,囔着鼻子道:「我不想入宫。我想回家。」
「不想入宫就不入。那地方,还是离远点看比较好。」
「我想见姊姊。」
「呃……」
赵合德凄然道:「我和姊姊从小相依为命,我们的父亲,其实是养父。为了挣钱,让姊姊去跳舞。好在姊姊跳舞跳得好,经常能得到赏赐,他才没有把我们卖掉。後来姊姊入了宫,又当了皇后,我们都不敢相信。父亲整天在外面吹嘘,後来被人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就不敢再说了。」
「嬷嬷来接我的时候,父亲很生气,说别人的女儿当了皇后,都要封侯,赏赐田庄、奴婢。可姊姊除了给点钱,什么都没有,让他出去被人看不起。所以不许我去。嬷嬷又给了他一笔钱,他才答应。」
「我一想到入宫能见到姊姊就很开心。可嬷嬷说,有坏人不让我入宫去见姊姊,让我和小婢分开走。後来到了上汤……」
赵合德身体颤抖起来,「嬷嬷什么都不肯说。但我听到,她们……她们都是宫里的妃子……我听到她们叫那个胖子侯爷,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看着那些女人,就像看在狗马。我害怕极了,不知道姊姊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嬷嬷对我发誓,说姊姊在宫里备受尊崇,是整个汉国的女主人。除了太后,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尊贵。」
「嬷嬷带着我悄悄离开脚店,不小心失落了很多东西。可那些人还在追赶我们,刚一进城,嬷嬷就被他们认出来。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洛都,躲进邙山,嬷嬷也受了重伤……」
「我真不想入宫……我好害怕变成那种样子……」
程宗扬温言道:「你会写字吗?」
赵合德抬起红肿的眼泪,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如果会写字,就写封信,我想办法带给你姊姊。」
赵合德赧然道:「奴家不会……」
「那你有什么东西能当信物吗?」
赵合德想了想,提起裤脚,从白玉般的脚踝上取下一条银链,上面带着几个小小的铃铛。
「这是姊姊在公主府跳舞时得到的赏赐,本来是一对,姊姊把其中一条送给了我。」
程宗扬接过银链,「那好,你想想有什么要说的,我帮你带话进去。」
「我……我说不出来……」
程宗扬也不勉强她,「那我先帮你报个平安吧。」
赵合德鬆了口气,羞赧地低声道:「多谢公子……」
昨日浓雲密布,却始终没有下雨,此时乌雲散开,化作天边片片晚霞。赵合德本来就是绝色丽人,肌肤白腻透红,柔润如玉。此时被霞光一映,更显得娇艳无比。
程宗扬心头微动,禁不住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赵合德一手掩住面孔,「你……」
「失态!失态!」程宗扬连忙道:「我一时没忍住。」
赵合德默默低下头,一言不发的离开。
卓雲君从廊後出来,轻笑道:「小丫头还不解风情呢。」
程宗扬揽住她的腰,「你以前还不如她呢。现在这纤腰一扭,满腰满臀的风情万种。」
卓雲君娇声道:「都是紫妈妈和主子调教的好。」
程宗扬捏了捏她丰腻的臀肉,「这马屁拍得真不错。」
卓雲君柔声道:「主子,今晚就留在观里,好好调教奴婢好么?」
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死丫头还在洛都,不知道打谁的主意呢。我怎么能安心待在这里?」
「那……奴婢给主子准备一辆马车,」卓雲君娇媚地说道:「主子一边在车里弄奴婢,一边赶路,两不耽误,如何?」
程宗扬揉弄着她柔滑的雪臀,在她耳边道:「你这几天是不是排卵期?」
「唔?」
「你离下次癸水还有多久?」
卓雲君红着脸道:「还有半月。」
「那就对了。排卵期就是你的身体开始准备受孕,今晚你要是侍寝,会有很大机率被我弄大肚子。」
卓雲君流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羞,身子迅速变得火热。
程宗扬看着她的小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去给我画道符。」
卓雲君讶然抬起头,「什么符?」
「随便。只要漂亮就行,越漂亮越好。」
卓雲君没有再问,只道:「奴婢这便去画。」
忽然一块玉佩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赵合德一手掩住嘴巴,「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程宗扬搂着卓雲君走到她面前,「玉佩没摔碎吧?」
赵合德手足无措地摸摸鬓髮,「没……没有……」
程宗扬笑道:「你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这么害羞吗?」
「可是卓教御……」
卓雲君温婉的笑道:「卓教御也是女人啊。将来你也会遇到一个男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赵合德看着脚尖,喃喃道:「我才不会……」
卓雲君笑道:「要不要打个赌?」她翘起小指,「我们拉勾。」
赵合德大着胆子伸出小指,与卓教御勾在一起。
「好漂亮的小手。」卓雲君呵气如兰地轻笑道:「小妹妹,你输定了呢。」
「行了,别逗她了。」程宗扬道:「你来有什么事?」
「是信物……」赵合德捡起玉佩递过来,「这是姊姊给我的。」
程宗扬接过来随手一抛,把那块玉佩远远丢下山坡,没入草丛。
赵合德瞪大眼睛,不知道他为何把这件信物随随便便就丢掉了。
「从今往後,你不用再沾什么宫里的东西。」程宗扬理所当然地说道:「你要喜欢玉佩,我给你买。」
「我才不要买,我是……」赵合德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後一跺脚,「我不跟你说了。」
卓雲君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笑道:「主子是打算收了她吗?」
「不是我打算收她。而是除了我这里,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程宗扬感叹道:「她运气够好才遇到我啊。」
卓雲君笑道:「奴婢也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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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雲君终究没能和主人同车而行,她要留在观里安慰合德,万一出现意外也好有人照应。程宗扬只好自己一个人返回洛都。就在下山途中,他遇到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子年约四十,皮肤仍然白皙光滑,但眼角已经有着细密的鱼尾纹。她双手握在一起,就那么站在山路中央,神态从容自若,就像一个大户人家主持中馈的主妇,斯文有礼而富有教养。
程宗扬奇怪地看着她,正准备擦肩而过时,那妇人开口道:「程少主,请留步。」
程宗扬停下脚步,「你找我?」
「奴家自晨间少主进山,就在此等候,终于等到了少主。」那妇人微笑道:「奴家姓闻。」
程宗扬瞳孔微微收缩,「闻姨?」
「难得程少主也知道妾身。妾身闻清语,黑魔海汉国主事。」
「你找我什么事?」
「有件事,想请少主拿个主意。」闻清语扶了扶鬓脚一支火红的木芙蓉,好整以暇地说道:「我们在汉国的两位执事,昨日被紫姑娘杀了。他们得罪了紫姑娘,原也该死,只是大祭之日在际,届时巫毒二宗同祭魔尊,按规矩是不能擅动刀兵的。」
「你搞错了吧?」程宗扬一脸惊讶地说道:「你们不是不让紫丫头列入门墙吗?她现在还不是黑魔海的门人,什么规矩都套不到她头上吧?你们要想让她讲规矩,先让她入门啊。」
「话虽是这么说,但紫姑娘也与本门弟子无异……」
「咱们就别睁着眼说瞎话了。差远了好不好?大祭都不让她参加,结果把她惹毛了吧?西门那小子被她切成两半,现在又死了两名执事,你们傻眼了吧?我跟你说,凭我对死丫头的了解,你们後悔是正常的。现在後悔可是有点晚。」
「奴家只是想请少主转告紫姑娘,该罢手时且罢手。」
「这我可打不了保票。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她说了算。她要不愿意停手,我跪下来求她都没用。」
「少主太过谦了。」
「一点都不谦虚,我们家的事你们不太了解。这么说吧,我们家天最大,紫丫头第二,雪雪你知道吧?就是她养的那小狗,我们两个第三。」
闻清语微笑道:「少主不必再费心思了。奴家既然来见少主,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既然少主不肯相助,只好请少主到敝处做几天客,等紫姑娘来的时候,我们好跟她商量。」
「去你那里做客?」程宗扬笑道:「你陪我吗?」
话音未落,程宗扬袖中便飞出一道寒光,朝闻清语腰间刺去。闻清语身形微微一闪,避开珊瑚匕首的锋刃,然後身後飞出一杆长戟,月牙状的戟钩切向程宗扬的手腕。
程宗扬闪身後退,一边用衣袖遮住面门。一道诡异的光芒落在他袖上,随即燃烧起来,发出暗紫的光芒。
程宗扬匕首一转,切下着火的衣袖,然後微微蹲下,像一头豹子一样,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充满精力。
一名顶盔贯甲的壮汉从闻清语身後出来,他身材不高,肌肉却十分坚实,脖子又粗又短,两腮生着钢针般的鬍髭。
闻清语道:「紫姑娘杀过本宗两名执事,在墙上留下字迹,指明要杀这位韩将军。」
「这是栽赃!」程宗扬一口咬定,「死丫头根本不识字。」
闻清语鬆了口气,「奴家还怕冤枉了紫姑娘,如此一来就可以肯定了。墙上留书之人韩字不会写,只划了一个圈代替。想来应该是紫姑娘的亲笔了。」
「划了个圈,你们怎么知道就是韩字呢?」
「因为前面还有『建威将军』四字。」
程宗扬盯着那壮汉,「韩定国?」
那大汉哼了一声。
程宗扬忽然道:「我跟你单挑!谁敢插手,谁是孙子!」
韩定国呸了一声,舞戟朝程宗扬杀来。与此同时,一个瘦长的身影从树上出现,他拿着一块紫色的水晶,口中念念有辞。
闻清语道:「赤凫!留他性命!」
脚底的山石仿佛突然间变成空空的洞穴,程宗扬脚下一晃,险些摔倒。韩定国长戟卷地扫来,戟弯幻化出无数重影。
程宗扬腾空而起,地上却仿佛涌出无数无形的藤蔓,将他的手脚层层缚住,刚跃起尺许就被拽回地面。
程宗扬拼命一滚,好不容易才避开戟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那个赤凫显然是黑魔海九御之一,擅长各种巫术。他和韩定国如果分开,自己丝毫不惧,可此时联起手来,威力倍增。韩定国在前攻坚,以硬对硬,赤凫则用巫术辅助,影响自己的判断。
高手对阵,生死只是一瞬。可以想像自己与韩定国贴身搏杀之时,赤凫突然施展巫术,只用让自己出招稍缓片刻,就足以让长戟在自己胸口开出一个透明窟窿。而且听闻清语的口气,他还有更狠的巫术未曾施展。
这样打下去,妥妥是十败无胜的局面。闻清语也许真不想要自己的命,但如果被她逮住,让小紫来救,自己还不如一头碰死得了。
程宗扬暴喝一声,「韩定国!你竟与黑魔海妖人勾结!程某身为朝廷命官,今日要为国除奸!拿命来!」
大喝声中,程宗扬从腰间掏出一支手指粗的细管,迎风一摆,赫然变成一根长逾两丈的尖矛,直刺韩定国的眉心。
韩定国见那细矛来得诡异,不敢硬挡,往侧方一滚,避开矛锋。
程宗扬挥出钓鱼竿,只是恐吓对手,长竿刺出的同时,竿梢的鱼线无声无息地划过半个圈子,飞向远处的赤凫。
那鱼线本来就细如髮丝,又是透明的丝线,破空之际没有半点风声,长度更是达到超乎想像的四丈,等赤凫惊觉过来,鱼线已经缠住他的手腕,接着程宗扬抬臂一扯,细韧的鱼线像刀锋一样切开赤凫的皮肤,鲜血狂喷而出。
赤凫手腕剧痛,连手背的筋腱也被切断,手指顿时失去力道,指间的紫水晶随即滚落下来。
闻清语拔下簪子,凭空一划,一道劲气飞出,挑中鱼线,发出「铮」的一声震响。
「闻姨好雅兴,这时候还有心情弹琴,没看到你手下的腕动脉都切断了吗?你再弹一会儿,这野鸭子可就死透了。」
闻清语面沉如水,在仙姬主持下,黑魔海一贯注重收集对手的资料。这位程少主的卷宗有厚厚一叠,除了仙姬不置一辞,其他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对他的评价都不高。认为他虽然与星月湖大营交往极深,但秉性更接近于那些唯利是图的晴州商人。再刻薄一些,更会说他贪淫好色,懦弱无能。可没想到自己一交手,才发现此人如此难缠。嘻笑嘲讽,撒泼耍赖,吹捧喝骂,样样俱全。虽然己方实力远胜于他,却被玩弄于掌股之上。
闻清语叱道:「魔卫!」
黑暗中跃出几条身影,朝程宗扬杀来。
等的就是这时候!程宗扬看准方位,挥手收回鱼竿,飞身跃入林中。
两名魔卫冲入林中,接着同时发出一声惨呼,掷刀捂住喉咙。却是程宗扬逃命时将鱼线绷在两树之间,高度设得十分阴险,两名魔卫刚追上去就着了道,险些被鱼线割断喉咙。
韩定国长戟一扬,切断鱼线,衔尾追去。
程宗扬丝毫不顾及腹内的伤势,拼命催动丹田的气轮,一路直奔上清观。
一刻钟後,上清观的精阁已然在望,但一个身影如影而至,转瞬便追到他身後。
程宗扬立刻改向,头也不回地往侧方掠去。闻清语一掌拍出,却扑了个空。旁边长草摇曳,程宗扬已经钻入草丛中不见踪影。
韩定国持戟往地上重重一敲,然後发出一声唿哨。一名魔卫牵着獒犬上前,嗅着程宗扬的气息一路追踪。
半个时辰之後,程宗扬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然後手足并用往树上攀去。半个时辰中,他三次试图接近上清观,都被拦截,虽然杀伤两名魔卫,背上也被人击中一棍。更麻烦的是韩定国从军中带来四条獒犬,让自己藏无可藏,即使躲到树上也会被闻到气息,连停下来喘口气都办不到。
程宗扬刚爬到树上,一条獒犬便追了过去,对着树巅狂吠。程宗扬调整好角度,然後抬手一提,鱼线编成的绳套从树下飞出,准确地套住獒犬的脖颈,接着把百余斤重的巨犬硬生生提了起来。
獒犬四肢在空中拼命挣扎,牵绳的魔卫绳索险些脱手,他本能地扯紧,拼命往下拽。那条獒犬脖颈被鱼线勒住,鲜血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等旁边的魔卫赶来攀上大树,才发现树上早已人踪杳然,只剩下一根鱼线绑在树干上。
程宗扬喉头发甜,啐了一口血沫。身後的犬吠声越来越近,不等自己穿过这片草丛就会被追上。
程宗扬拿出只剩下空杆的鱼竿,试了试强度,然後转身往山林边缘掠去。
程宗扬刚掠出十余步,一片水波般的火光蓦然亮起,将周围的林木蒙上一层幽蓝的光芒。光线虽然黯淡,但处于火光中央的程宗扬,已经无处遁形。
赤凫用左手托着紫水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韩定国持戟而出,踏入火光,沉声道:「你不是要与本将军单挑吗?来啊!」
闻清语道:「程少主何苦如此?」
後面的魔卫影影绰绰,将这处断崖团团围住。
这是邙山断崖中最宽的一处,两岸的距离超过七丈,即使一个处于颠峰的六级通幽境高手,也不可能一跃而过,何况程宗扬已经是强弩之末。
程宗扬站在火光中,胸口起伏着,发出带着血腥气的喘息。眼看韩定国越走越近,程宗扬忽然转过身,义无返顾地往断崖狂奔过去,速度越来越快。
众人都看呆了眼,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玩命,竟然宁愿跳崖,也不去黑魔海在汉国的分舵做客。
闻清语突然叫道:「不好!拦住他!」说着飞身而出。
在距离悬崖还有两丈的距离,程宗扬双手忽然一伸,一根细细的鱼竿笔直伸出,抵住崖边一块突起的岩石。程宗扬将竿尾顶在腹部,脚下丝毫不停。柔韧的鱼竿迅速弯成弧形,接着程宗扬猛地纵身,几乎变成圆形的鱼竿猛然弹直。凭藉着鱼竿的弹力,程宗扬身体高高飞起,往对岸落去。
韩定国握住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暴喝一声,振臂挥出。石块划过一条弧线,击在程宗扬背上。程宗扬背後的衣服猛然绽开,带着石块的冲击力落在对面的悬崖边缘。
程宗扬扑倒在地上,像昏厥一样一动不动。一盏茶工夫後,他勉强撑起身,跌跌撞撞没入林中。
黑魔海众人神情冷峻,良久闻清语才开口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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