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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六朝云龙吟34 由 寻梦星空 于 2016-07-01 13:54 第五章 冯源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照看生意,一边把玩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龙睛玉。 说是照看生意,其实连客栈里鬼影也没有一个。这客栈位于通商里一条背巷 里面,门面毫不起眼,以往巷中还有不少做小生意的商贩,做手工的匠人,如今 整条巷子冷冷清清,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客栈的生意更是冷清之极,原本住的几名士子诏举未中,已经黯然返乡。偶 尔前来住宿的过往商贩,也在算缗令颁布之后销声匿迹,冯源倒是有大把闲暇时 间琢磨他的火法。 客栈生意不好,三楼的四个单间,更是自打开张就没人住过,早已成了程头 儿的专用客房,不好往屋里带的,都在客房里解决。为此程头儿专门配了六七套 钥匙——云大小姐、卓教御、何大当家、阮女侠一人一套,连惊理也有一套,方 便她带着孙寿过来服侍主子。 这些女子来来往往,都瞒不过柜台里的冯源,但冯源看在眼里,也只能当作 没看见,一句话都不敢往外说,倒是心里对程头儿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能当 头儿呢,精力就是好啊,这么多女人,自己看着都眼晕,程头儿自己一个人就搞 定了。 原先冯源还怕人多眼杂,漏了马脚,没成想前几天偶然听到街坊的闲话,才 知道旁人早把自己的客栈当成暗门子了,那些夜半出入的蒙面女子,都是些来讨 生意的游女。之所以没人来找麻烦,是因为有人见过王孟进过这家客栈——好在 郭解出入留心,没有被人识破,否则客栈外面早就聚满了游侠儿,争着要见郭大 侠一面。 冯源刚把一道火法封在龙睛玉内,柜台内侧便出来一个人。敖润披着一件羊 皮大氅,铁弓藏在大氅内,带着一股寒风从夹道里钻出来,粗壮的身体险些把柜 台挤翻。 冯源赶紧收好龙睛玉,「小心!小心!」 「程头儿呢?」 冯源呶了呶嘴,「上面呢。我看你还是等一会儿,他刚上去没一会儿呢。」 敖润道:「等不得。赶紧知会程头儿一声——宫里的消息。」 冯源不敢耽误,转身拉开角落里一道柜门,拉住里面暗藏的一根绳索,用力 扯了几下。 程宗扬带着赵合德返回洛都,在侧院安置下来,等待明天与赵飞燕见面。然 后留了句话,便从夹道溜到客栈。 如今三楼的四个单间,阮香琳住了一间,尹馥兰在道观住得不习惯,又想离 主子近些,也搬来与她同住。云大小姐专门有一间,不与别人混用。其余两间算 是公用的。程宗扬随便选了一间,正等着卓美人儿上门。 算来自己也有日子没跟卓美人儿亲近了。这一趟去上清观,他没有多待,只 让蛇奴给卓云君传了句话,让她今晚过来。想到卓美人儿嫣红的唇瓣,白美的身 子,还有任自己随意摆弄也乖乖配合的柔顺,程宗扬不由一阵阵的心猿意马,满 心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卓美人儿好生乐乐…… 可惜今晚程宗扬是白等了,卓美人儿还没来,屋角的铃铛就响了。 程宗扬一万个不情愿地下了楼。这边敖润立即快步上前,从怀里取出一支密 封过的竹管,「蔡爷递出来的。」 竹管里塞着一条丝帛,程宗扬打开只看了一眼,背后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刚才那点不情愿顿时蒸发得一干二净。 程宗扬此刻还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会一连接到三个不同渠道传来的消息, 内容一个比一个惊人,而这仅仅是第一封。 蔡敬仲写来的密信十分简略,内容却是触目惊心。事件的起因很简单,今日 的朝会上,本来要确定赵氏封侯之事,结果各方为此争论不已,最后演变为不同 势力之间的攻讦,一直拖到午后也没有确定下来。 这种借题发挥攻讦、扯皮的手段一点都不新鲜,但接下来的走势便开始出人 意料了。 眼看支持赵氏封侯的一派不支,天子一怒罢朝,改为内朝议事。丞相韦玄成 等人虽然人多势重,但没有内朝的官职,直接被排除在外。天子靠着这种手段, 将双方实力对比由一比五提升为一比一,属于天子一系,支持赵氏封侯的甚至还 略多一些。然而内朝官员中属于外戚一系,坚持封君的并没有束手待毙,反而抢 先出手,抛出宁成等人在算缗中上下其手的证据。 宁成在算缗中手脚确实不干净,而外戚派这次有备而来,拿出的证据周密详 实,无可辩驳。尤其是吉氏等商贾的证词,将宁成咬得死死的。 天子对宁成颇为倚重,此时被人当场揭穿宁成的贪蠹面目,不禁颜面无存, 反应更加激烈,大怒之下,当即命宁成诣诏狱。 诣诏狱按字面的意思只是去诏狱等候问罪,但按汉国默认的规则,高级官员 不能有审讯之辱,接诏就应当自杀,以维护朝廷的体面。 天子命宁成诣诏狱,等于是给他判了死刑。可外戚派的攻击还没完。接着他 们告发新任舞都令义纵视朝廷法纪于不顾,朝廷鼓励告缗,义纵上任不过两日, 便将告缗者投入狱中,称之为刁民。 义纵是由宁成举荐,天子特旨选拔的人才,谁知道刚上任就给了天子一个难 堪。天子这回愤怒更甚,下令捕拿义纵,送往狱中问罪。 区区几行字,程宗扬看得惊心动魄,宁成和义纵都与自己关系密切,一个主 持算缗,一个由逃犯一跃而为百里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知道转眼之间一 个自尽,一个下狱,而且全是祸起算缗——宁成收受贿赂是由于自己怂恿他在算 赋时只受钱铢,拒收实物,打中了汉国商贾的七寸。义纵偏袒的更是自家的七里 坊。天子秉政未久,正藉算缗立威,谁知威信未立,反而连遭重创。估计天子活 剐了他们两个的心思都有。 程宗扬收起书信,吩咐敖润道:「你立刻去宫里打听消息。顺便请会之和班 先生过来。」 秦桧就在宅内,他闻讯赶来,匆匆看过情报,不由拍案赞叹道:「谋定而后 动,以有心算无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临阵破敌,一击即中——好计谋!好 手段!好一个吕巨君!」 「是吕巨君干的?」 「除了吕巨君,又有何人?」 程宗扬想起那个相貌平常的白衣少年,更想起月旦评上大出风头的两个汝南 士子。相比于吕巨君拢络的廖扶与许杨,天子倚重的师丹等人未免冬烘了些。 假如东方曼倩此时还在,以他的才智,也许会执戟而辩,力挽狂澜。可惜天 子外宽而内忌,有人才而不能用。东方曼倩如果知道今晚的变局,想必会大笑三 声,为自己弃官而遁得意万分吧? 程宗扬一时走神,然后才听到秦桧的声音,「……吕巨君谋划多日,今日出 手,绝不会仅此而已。还请主公耐心等候。」 局面果然被秦桧言中,半个时辰之后,徐璜派人送来密报,他提到的内容比 蔡敬仲略多了一些,也更令人心惊。 内朝会议一直开到此刻还没有告终的迹象,继算缗令之后,西邸之事也被人 翻了出来。程宗扬行事低调,现在又被革职,好歹没有变成靶子,云家这回却是 在劫难逃。甚至有人拿出云行峰的名字,指控云家乃是残留在汉国的晋国余孽, 当年就曾与朝中反贼来往密切,如今谋取官职,居心不问可知。 云行峰是云苍峰、云栖峰、云秀峰的大哥,云丹琉的生父。所谓的反贼,只 怕就是没人敢提他名字的老东西了。 接到这封密报,程宗扬犹如五雷轰顶,险些都没坐稳。他这才发现,什么掌 控局势,算无遗策,全都是自以为是。 天子刘骜自以为能掌控局势,结果局面一变,自己的忠臣也只能逼着自尽, 还没开始大展宏图,就先失一臂。而自己游走于各方之间,以为宫里宫外都有自 己人,火中取栗不在话下。谁知火势一起,谁都控制不住,一个不小心,云家就 被卷了进去,自己想救都不知从何救起。 「这可如何是好?」程宗扬急道:「西邸的事情被揭出来,徐璜第一个就跑 不了!」 徐璜主持西邸,如今被人揭出有反贼从西邸得官,吕家根本都不用费心去找 罪名,随手一击就能置徐璜于死地,最轻也逃不过失察的罪名。 秦桧宽慰道:「徐常侍能从宫中送出密报,眼下当是无忧。」 班超此时也已赶来,他看过徐璜派人送来的密报,脸色凝重异常,「事情牵 连到西邸,徐常侍自顾不暇,尚且送出密报,无非是让主公早做准备——主公切 不可延误。」 秦桧也道:「三十六计,走为上。」 程宗扬马上道:「立即通知云六爷!什么东西都别带!赶紧走!」 徐璜传出密报的时候,对云家的处置还没下来,但有宁成和义纵两人的前车 之鉴,云家的下场绝不会好到哪儿去,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的。云家唯一的生 路,就是立即逃出汉国。云家一走,没了人证,徐璜也有了回旋的余地。 「派人去舞都!通知如瑶!一定要赶在使节抵达之前!顺便给义纵也传个口 信,逃不逃让他自己看着办!」 吴三桂等人已经返回,人手充沛,秦桧当即安排了两名精干的护卫,也不用 什么宵禁的通行令牌了,直接越墙而出,先前往云家别院找到云秀峰报信,然后 从云家借用马匹,连夜赶往舞都。 把迫在眉睫的事情安排完,程宗扬也沉住气,对两人道:「你们看,西邸的 事牵涉到我们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们用不用立刻走人?」 秦桧道:「牵涉是必然会牵涉到的,但依属下之见,吕氏今日发难,其意并 不在主公。主公不妨静观片刻,再做决定。」 班超也道:「除却钱铢无法尽数带走,诸般后路已经安排妥当,主公此时当 镇之以静,以不变应万变。」 宁成、义纵、云家,包括徐璜这些自己关系密切的势力都已经遇险,如果现 在自己再乱了方寸,慌了手脚,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程宗扬在室内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高智商呢?把他从酒坊揪出 来!让他想办法去见宁成一面。」 宁成是在内朝会议上被处置的,按规则来说,一出宫就会有内侍奉上鸩酒, 送他上路,这会儿恐怕早就收完尸了,但不去看一眼总有些不甘心。 「我去!」吴三桂主动请命。 秦桧叮嘱道:「顺路去一趟鹏翼社,把车马安排好。除了必要的人手,其他 人全部调回来。」 嘱咐完吴三桂,秦桧又转头道:「韩玉,你准备好厢房,等大伙过来,安排 大家轮流休息。大变将至,务必要养足精神……」 庭中人来人往,王蕙也被惊动,过来问道:「出了何事?」 「嫂夫人来得正好!」程宗扬递上密报,「嫂夫人也拿个主意。」 王蕙一目十行地看过密报,不由颦起娥眉,「此事有些蹊跷。吕氏一举扳倒 宁成,已然大占上风。如今又揭出西邸,无异于画蛇添足。如今的局面……」 她思索半晌,然后摇了摇头,「颇有令人不解之处。」 被王蕙提醒,程宗扬也感觉有些古怪。西邸是天子私设的敛财之所,吕氏揭 出此事,等若赤裸裸削天子的颜面。政治斗争也是讲分寸的,尤其面对的是高居 九重的天子,吕氏这般不留半分余地,未免太过,除非他们有把握将徐璜等五名 中常侍一举扳倒,否则肯定是得不偿失。 班超犹豫了一下,建言道:「不若请严先生也来看看。」 程宗扬皱起眉头,「严君平?那老头靠得住吗?」 班超道:「严先生只是生性固执,为人耿直了些。如今与主公冰释前嫌,当 是信得过。」 程宗扬道:「我不是说他本人是不是靠得住,而是严老头为人那么迂腐,他 的看法能靠谱吗?」 秦桧道:「严先生虽然固执,但并非迂腐不通人情。属下与严先生聊过,此 老于政事颇有见地,往往能洞烛幽明,兼且熟知汉国朝廷的典章、礼仪、掌故, 见识通达,非是寻常文人可比。」 程宗扬从善如流,「那就请严老……先生来一趟。」 程宗扬担心剑玉姬再使什么手段,本来想把严君平送往舞都,但严老头犟劲 上来,坚决不肯走,程宗扬只好作罢。严老头倒也识趣,也不提回书院的事,除 了给知交好友们写几封书信,报了平安,就安心在程宅住了下来。 这边打发人去请严君平,程宗扬又想起一事,「那个魏甘呢?」 「仍在地室。」韩玉道:「昨天还埋怨送去的鱼不够新鲜。」 「他还吃上瘾了?先把鱼给停了!喝两天西北风再说。」 程宗扬气正不顺,饿他两天也好撒撒气。可说到魏甘,程宗扬不由得心里打 鼓,除了齐羽仙莫名其妙地露了一面,剑玉姬的人就跟消失了似的,一直没有动 静,实在太过反常。如今汉国政局动荡,那贱人肯定不会错过机会,问题在于她 是打算趁机而动呢,还是已经动手了? 严君平看完两封密报,面无表情地放回原处。 程宗扬道:「严先生怎么看?」 严君平奇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程宗扬顿时噎了一口,严老头这算什么脾气?属驴的这是?他干笑道:「严 先生这就见外了。」 「我看过你的履历,司吏曹的档案里,你的籍贯是洛都。」 程宗扬看了看左右,笑道:「这事我可没有瞒过严先生。」 秦桧也道:「无非是为了经商方便,权宜之计。」 严君平慢吞吞道:「你在宋国的官职呢?」 「这个你也知道了?」 「连名字都没改,又拿着纸钞招摇过市,你当老夫是傻的吗?宝钞局的程主 事?」 「好吧。」程宗扬摊开手,「我倒不是打算瞒你,只不过没必要提而已。毕 竟咱们只是私人交情,跟官场上的来往没什么关系。」 严君平目光炯炯地说道:「万一你是宋国的奸细,意图颠覆我大汉呢?」 程宗扬呆了一会儿,苦笑道:「严先生,也就是你对汉国忠心耿耿,才会这 么想。至于我本人……可没严先生你想像得那么坚贞,程某不过是个生意人,四 海为家。换句话说,六朝于我,都是故国。」 他敲了敲案上的两封密报,「说出来可能不好听,这些对我来说只是生意, 无关其他。」 「我怎么相信你对汉国没有恶意呢?」 「这么说吧,我在汉国刚买了五百顷的田地,汉国如果现在大乱,我得把裤 子都赔掉——这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严君平摇头道:「不够。」 「那你说怎么着吧。」 严君平这才道:「刘谋呢?他为何不来看我?」 原来如此,程宗扬终于明白严君平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古怪了。刘谋当 年的事情,他多半是知情人,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就提到朱老头的旧名。在严 君平看来,自己也许是刘谋的同路人,特意来汉国讨还旧账的,所以才对自己处 处戒备。严君平并非对自己有恶感,只是防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图谋颠覆汉国。 「他是因为别的事,才回的洛都。回来之后,也只是给他的亡父、亡妻扫扫 墓,并没有其他打算。而我……」程宗扬大大方方地张开手臂,「只是个商人。 我来洛都,只是为了做生意。」 严君平沉默片刻,然后敲了敲那两封密报,「天子完了。」 程宗扬松了口气,严君平不见得完全相信自己的,但至少对自己不再抱有敌 意。他问道:「今晚天子虽然输了一局,但也不至于就完了吧?」 班超也道:「严先生是不是过虑了?天子此举一来是盛怒之下,有失谨慎, 二来也是吕氏逼迫所致。何况宁成虽然干练,为人酷厉,亦非庙堂良臣,弃之亦 不甚可惜。」 「为了面子不惜自剪羽翼,连自家的走狗都不保,」严君平一旦开口,言辞 极为锋利,冷笑道:「这样的主子,能有几个忠臣?怒而生事,可谓不智;弃忠 犬而不救,可谓不仁;有所求而用之,厌而弃之,可谓不义。」 严君平断言道:「今晚过后,朝局必定大变,天子虽然在位,但往后便是孤 家寡人,唯有垂拱而治了。」 程宗扬与班超面面相觑,他们只看到天子雷霆万钧地处置了身边近臣,却没 有考虑到天子一系官员会如何看待天子。他原以为天子只是小负一局,而在严君 平看来,天子已经是一败涂地。 秦桧道:「严先生说得不错,天子此举可谓大败亏输,人心尽失。不过吕家 如今得寸进尺,意欲斩尽杀绝,只怕反而帮了天子一把。天子身边的近臣欲改投 门庭而不可得,只能追随天子,与吕氏后族斗到底了。」 严君平冷哼道:「那帮蠢货,天子指望他们,还不如诏举几个新锐。」 王蕙莞尔笑道:「敢问严先生,吕氏大占上风之后,为何又揭出西邸呢?」 严君平不屑一顾,「姓吕的那帮酒囊饭袋,多半是见天子退让,想多占些便 宜,以至于得意忘形……」 严君平停顿下来,显然也觉得这说法经不起推敲。片刻后,他皱眉道:「莫 非吕巨君未曾与会?不对……内朝会议此时尚未结束,后面想必还有消息。」 程宗扬心里越发不安,自己已经从蔡敬仲和徐璜这两个不同渠道得到密报, 后面难道还有? 就在众人满怀忐忑的等待中,第三个渠道的消息终于传来。这次竟然是内宫 的江女傅亲自上门,送来密报。 内朝会议是在玉堂前殿举行,天子本来以为自己人数占优,封侯之事顺理成 章,特意把昭仪叫来,结果让罂奴等人在后殿旁听了整个过程。此时朝会已近尾 声,罂奴立刻打发江映秋来送信。 看过第三封密报,程宗扬才知道汉国政局的变化竟然可以如此离奇,别说自 己或者刘骜,恐怕连亲手点火的吕巨君都不会想到其后的变数。 整个内朝会议九成的时间都被吕氏牢牢控制,他们藉着朝会的时机,将精心 准备的证据统统抛出来,一举扳倒宁成。天子近臣一系官职都不甚高,宁成一倒 更是群龙无首,面对吕氏的攻势全无还手之力。吕氏一系压根儿就没想过见好就 收,反而得势不让人,直杀得天子区系的官员人仰马翻。 随着宁成倒台,义纵被逮,云家卷入风波,天子另一臂助,五鹿充宗也没能 幸免,因私下挪用少府钱款,被贬为玄菟太守。玄菟与合浦、五原等地相类,都 是汉军远征时的据点,但玄菟比合浦穷得多,被称苦寒之地,五鹿充宗去玄菟当 太守,几乎等同于发配边疆。 五鹿充宗还算运气好的,御史王温舒被揭出包庇盗贼,收受贿赂数以万计, 与宁成一样诣诏狱。谁知王温舒向天子叩拜之后走出玉堂前殿,还没有走到宫门 处,就吞下衣带上的金钩,横尸朱雀门内——也有人说,卫尉吕淑与王温舒有宿 怨,途中亲手逼王温舒吞金自尽,然后借口王温舒伏尸宫内,大不敬,求诛王温 舒全族。 限田令的起草者之一,司直何武同样受到攻击,他本身是丞相属官,丞相韦 玄成虽然未能与会,却让人送了一封奏章,列举其任内诸般过错。何武本身官职 不高,这回干脆被一撸到底,成了白身。 除此之外,云台书院的山长师丹也因为学子被杀遭到指责,连早被撤职的陈 升也被人拿来说事。甚至还有人攻击司隶校尉董宣,可惜董卧虎凶名在外,骂的 人多,愿意作证的人少,而且董宣手脚够干净,拿不出什么铁证来,再加上天子 已经连续折损数名臂助,此时有意偏颇,好不容易才保住这根独苗。 接下来的走势就开始扑朔迷离了。外戚一系连番得手,又把矛头指向了内朝 官的核心:中常侍。当有人提到内朝诸位大貂珰时,徐璜差点儿都休克了。出奇 的是连自己都觉得恐怕要死上一回的徐璜居然逃过一劫,外戚一系竟然对他这个 天子的心腹视而不见,反而揪出了吕闳。 吕闳为人方正,天子虽不亲近,但不失敬重。可吕闳明明是吕氏族人,吕家 外戚主导的这场风波,却把自己族人也卷了进来,着实令人不解。 吕闳本人没有什么可非议之处,但偏有人把几个月前的金马殿失火拿出来说 事,指责是吕闳当值时的过错。天子正在气头上,眼看吕家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索性帮他们一把,把吕闳免职,赶回家读书了事。 经此一役,天子一系的势力几乎被彻底打散。以宁成为首,十余名近臣或死 或逐,可谁也没有想到,真正出人意料的变化这时才开始,素有草包之称的长水 校尉吕戟得意之余,竟然拿出限田令说事,请天子诛杀师丹等人,以安天下。 天子吃了大亏,也铁了心要反击一把,借吕戟这个草包当引子,不顾朝会外 朝开到内朝,从上午一直拖到夜间,非要将限田令说出个好歹来。 金马门侍诏公孙弘、散骑常侍朱买臣联袂出击,大讲限田限奴乃立国之本。 外戚一系纷纷反驳,但两人都是饱学之士,无论对方怎么诘难,都引经据典,侃 侃而谈,将对手驳得哑口无言。 罂奴报信时,关于限田令的诘难已经无以为继,整个内朝会议,外戚一系风 光无限,最后却马失前蹄,面对公孙弘与朱买臣的言辞几乎无还手之力,眼下会 议尚未结束,明日在朝会上宣布施行限田令已成定局。 这真是莫名其妙的结局,天子培养多时的羽翼,一夜之间被砍得七零八落, 然而真正能决定包括外戚在内所有权贵生死荣辱的限田令,却没有遇到多少阻力 就通过了。 程宗扬奇道:「吕巨君不会是傻了吧?限田令一出,等于把豪强的命根都砍 了,他赢一百局有个屁用啊?」 限田令的推行,等若将天下权势集于天子一身,其他权贵,无论诸侯还是外 戚,限田不过三十顷,限奴不过三十人,这点势力,还怎么跟天子斗? 江映秋道:「吕巨君吕校尉吗?他虽然有内朝官职,但因公职在身,今日并 不曾与会。」 班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猜测道:「也许是没想到吕戟这么草包?」 严君平拿着抄录来的限田令,此时一边看着,一边满脸的不可思议。良久, 他放下限田令,接着身体一抖,竟然打了个哆嗦。 秦桧谋划腹案时,不像别人一样闭目沉思,而是眼神乱瞟。脑子转得越快, 谋划的手段越是周密,眼珠就动得越厉害。程宗扬等人未曾留意,秦桧却看得清 楚,笑道:「严先生可是别有所得?」 严君平只觉唇干舌燥,随手拿起富安忘在客厅里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一 口,又嫌壶嘴太细,喝起来不过瘾,索性揭开盖子,一手堵着壶嘴,一口气把壶 里的残茶喝了个干净,连茶叶也吃了大半,却什么都没说。 秦桧眼珠又转了两圈,然后若有所悟地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对 江映秋温言道:「江女傅辛苦了。今晚诸事绘纭,还请江女傅回去报个平安。」 「是。」江映秋意识到气氛不对,也不敢多问,小心告辞。 江映秋来时走的客栈,这时披上斗篷,戴上兜帽,藉着夜色的掩护从文泽故 宅悄然离开。 郑宾正要关门,猛然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他连忙抬头,正看到一个矫健的 身影从墙头一跃而过,毫不停顿地往后宅掠去。 看清那个背影,郑宾却是松了口气。他想起老敖背地里的告诫,只当没有看 到,转身关上门,放下门闩,然后用撬棒顶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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