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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六朝燕歌行 第一集 漢宮日暮 由 leada 于 2017-10-17 13:36 刚刚平静不久的长秋宫内,变故突生。一个巨熊般的身影嚎叫着闯 过宫禁,它躯体壮硕,头颈间生着粗硬的鬃毛,如同直立的猛兽,但在 胸背处用宽阔的皮带系着两块铜镜护心,手中拎着一柄巨斧,却是一名 兽蛮武士。 它浑身是水,迈着大步往正中的披香殿狂奔,一名内侍躲闪不及, 被他拦腰一斧,砍成两段。 眼看那名兽蛮人就要闯进披香殿,单超从殿中抢出。宫内禁止携带 兵刃,他只能抄起一根青铜灯杆,与兽蛮武士的巨斧硬拼。 程宗扬还没有尽兴,就被人打断,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眼看单超形 势危急,立即拎刀往那名兽蛮武士杀去。 交手只一合,单超手中的青铜灯杆就被劈断。巨力涌来,牵动胸口 伤势,他不禁狂喷一口鲜血,撞在石栏杆上。 程宗扬飞身上前,截住兽蛮武士的巨斧。两人打了一个照面,程宗 扬不由心头突的一跳。 那名兽蛮武士半边脸仿佛被烈火烧过,皮肉焦枯翻卷,一侧的獠牙 和狰狞的牙床裸露在外,仅存的一只眼睛一片血红,根本分不清瞳孔的 轮廓。 程宗扬倒抽了一口凉气,背后的汗毛几乎竖了起来。这会儿已经是 白天,可光天化日之下,斗然钻出来一个半兽半魔的怪物,即使是大白 天,也足以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兽蛮武士张大变形的嘴巴,发出一阵疯狂的嘶吼声,似乎在说着什 么,但发音含混不清,只能勉强听到他在反复叫着什么“容卖”…… 巨斧带着一股狂飙抡下,声势骇人。程宗扬侧身避开,双刀齐出, 刺进那名兽蛮武士的手臂。兽蛮武士臂上隆起的肌肉犹如磐石,程宗扬 长刀刺下,竟然没能穿透,反而被他反手一拳,将长刀打得如同曲尺一 样弯折过来。 这是一名彻底狂暴化的兽蛮武士,力量比平常大了两倍有余。程宗 扬长刀脱手,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再次扑上。 谁知那名兽蛮武士像觉察到什么一样,猛然转头,往偏殿扑去。 侧殿厚重的大门像纸片一样被巨斧劈开,接着他掷出巨斧,殿中一 扇紫檀屏风轰然破碎。受伤的阮香凝躺在榻上,惊恐地睁大眼睛。定陶 王小手拉着她的衣袖,害怕地看着那个扑进来的怪物。 兽蛮武士愈发疯狂,他张开滴血的獠牙,直扑御榻。阮香凝伤势沉 重,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本来偎依在她怀中的定陶王却从榻上爬了下 来,张开小小的手臂,挡在阮香凝面前。 眼看定陶王就要被兽蛮武士一口吞下,一支黑色的长羽箭矢般飞 出,正中兽蛮武士的眼眶,射爆了他仅存的一只眼球。 兽蛮武士脸上溅出一团鲜血,他咆哮着拔出那根长羽,口鼻中飞出 血沫。 程宗扬从后追上,左手单刀递出,双手握住刀柄,狠狠穿透了他的 膝弯。兽蛮武士双目失明,手膝重创,仍然不停嘶吼,拼命挣扎。 一柄青龙刀从后斩来,劈断了他的脖颈。那颗野兽般的头颅翻滚 着,一直滚到一个少女脚边。 程宗扬还以为那支黑羽是吕雉所发,正诧异她竟然恢复了修为,看 到紫丫头才松了口气。 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拿着一支黑羽,像扇子一样摇着,一边看 着脚下的头颅。 单超伤上加伤,被人送去救治,其余众人都围拢过来,脸上都不由 露出一丝惊讶。 那名兽蛮武士和他们以前接触的都不一样,不仅兽化得更加严重, 体型也膨胀许多。被云丹琉一刀断首,失去精气的残尸正慢慢缩小。 程宗扬一手揉着额角,这名兽蛮武士死气极其暴烈,让他都有些不 舒服。 那些兽蛮武士去了北宫,便消失不见,谁知竟然又在南宫出现。如 今宫中战乱平息,军士都放在宫外,宫内的防护能力大幅降低。如果这 名兽蛮武士不是出现在披香殿,势必会造成惨烈后果。 云丹琉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小紫目光往外看去,众人回头一瞧,依稀能看到一连串的水痕,一 直通往披香殿后。 云丹琉皱起眉头,“沟渠吗?” 小紫道:“井水的气味。” “井里?”程宗扬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些兽蛮武士在秘境?” “雉奴,”小紫道:“你来说。” 吕雉眼上仍然笼罩着黑色雾气,她虽然还穿着华丽的宫装,戴着凤 冠,一如当初母仪天下的堂皇,神情间却没有了在霍子孟面前时的从容 自若,流露出几分拘谨和无法掩饰的紧张。 她弯长的睫毛抖动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来如此……我那个 好侄儿,居然连我这个姑母也骗了。” 小紫道:“你可不要以为人死了,就可以随便扔黑锅哦。” 吕雉惨然道:“我便是再丧心疯狂,也不会引兽蛮人入宫。巨君一 向野心勃勃,我却从未想过他野心这么大。” 程宗扬道:“他为什么要引兽蛮人入宫?还有,这家伙刚才说的‘容 卖’是什么?” “是龙脉。”吕雉道:“巨君曾经私下议论,说天子无后,当是刘氏 气数已尽。他结交了一帮风角术士,还几次旁敲侧击,打听秘境之事, 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好奇。如今看来,他是有意掘断汉国的龙脉……” 云丹琉道:“掘断汉国的龙脉?灭掉汉国吗?” 程宗扬冷笑道:“他是想取而代之。谋国篡位,果然好大的心 思。”吕巨君的心思他能猜出一二,无非是另一个王莽。 汉国天子是六朝名义上的共主,尤其在汉国,刘氏帝位早已深入人 心。偷掘汉国龙脉这种事,吕巨君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动手,甚至连六 朝人都未必能信得过。他能找到最好的合作者,唯有在六朝之外。 永安宫湖水出现异常,兽蛮人几乎第一时间赶往北宫,这绝不仅仅 是巧合。兽蛮人在左武军征剿下,几至灭族,与汉国有着血海深仇,吕 巨君只要略微透露些内幕,双方便一拍即合。也许双方以前有协议,兽 蛮人作为吕巨君的援兵,支持吕巨君谋夺权力。但古格尔和吕巨君先后 身死,原有的协议已经荡然无存。按道理来说,带路的人都没有了,那 些兽蛮人应该尽快离开洛都,躲入山林,可那些兽蛮人退出汉国内斗, 仍不肯离开,除非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别处。 程宗扬暗自庆幸,亏得吕巨君在平朔殿烧得尸骨无存,若是他还活 着,汉国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疯狂如刘建,跋扈如吕冀,横暴如 董卓,都不至于引狼入室,吕巨君行事却是毫无顾忌,为了达成目的, 可以没有任何底线。 云丹琉道:“我去把井口封住。” “不能封。”程宗扬道:“殿下还在里面。” 他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然后问道:“那个人是谁?” 吕雉有些茫然地抬起脸。 “吕巨君已经死了,他的左膀右臂,廖扶、许杨等人也死了。这些 兽蛮人在宫里的内应是谁?你不会告诉我,他们是自己在宫里瞎摸的 吧?” “我不知道。”吕雉露出一丝极力克制的怒意,“若不是他们各怀心 思,我们吕氏又何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 程宗扬扭过头,“那就是你们干的了?” 齐羽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这种丝毫不负责任,乱扣黑锅的行 径,连辩解的话都懒得说。 “不是你,就是你们仙姬干的!”程宗扬对齐羽仙道:“让她来见 我,最多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 齐羽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不情愿地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铃铛。 ………………………………………………………………………………… 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但程宗扬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直到此时 他才终于死心。确信剑玉姬真有足够的手段对付定陶王,而不是空洞的 威胁。齐羽仙摇动玉铃,不到一盏茶工夫,那贱人就出现在长秋宫内, 而宫外的守卫没有传来任何警报。 程宗扬在宫中选了一处偏殿,两人隔着几案,正襟危坐。 剑玉姬白衣胜雪,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般,周身散发着高贵而圣洁 的光芒,眩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对面的程宗扬看上去就狼狈多了,他的替换衣物还没送来,宫里各 色女装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就是内侍穿的太监服。至于男装,数量倒 也不少,足够一个人穿好几辈子的,可惜全是刘骜一个人的,就算他不 忌讳死人,也不敢乱穿天子的服饰。因此仍穿着当日入宫时的衣物,虽 然清理过,但连日血战,衣上的斑斑血迹却是擦洗不净,头发、胡须也 乱糟糟的。 “把光灭了。”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看着晃眼。” 剑玉姬浅浅一笑,身上散发的圣光渐渐收敛,显露出眉眼的细节, 容貌更加清晰,反而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态。 剑玉姬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狼狈,从容道:“魔尊之事,不知公子考 虑得如何了?” 程宗扬反问道:“紫丫头列入门墙的事呢?” “魔尊回归,第一个便请紫姑娘参拜。” 程宗扬道:“你就那么肯定我能找到魔尊?” “不瞒公子。武穆王别出机杼,世间能猜出他的心思的,公子之 外,不作第二人想。”剑玉姬淡淡道:“否则,妾身岂会将玉牌拱手相 让?” 看来鸟人留下的遗物,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那边朱老头和紫丫头 又步步紧逼,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出来。 “魔尊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重要。”剑玉姬神情间透出一丝决然,“超过一切的重要。” 看到程宗扬眼珠转动,剑玉姬道:“还请公子不要动什么心思—— 魔尊若有差池,倒霉的可不只是我们巫宗。” 看到剑玉姬对魔尊难得一见的上心,程宗扬真有心拿魔尊做文章, 但此言一出,便熄了这份心思。魔尊对剑玉姬来说是超过一切的重要, 对朱老头和小紫也同样如此。用一堆手雷把魔尊炸成渣的念头,还是不 要有了。 “你们安排人手吧。半个时辰之后,我带你们去。” “何必急在一时?” 程宗扬奇道:“着急的不是你们吗?刚才你不还在说,魔尊是超过 一切的重要?” “正因为魔尊太过要紧,才不能有丝毫疏漏。”剑玉姬柔声道:“不 知公子多久未曾合眼了?” 有多久了?程宗扬自己心里都有些恍惚。他原本准备休息一番再去 秘境,只不过想到赵氏姊妹与那些对汉室恨之入骨的兽蛮人同在一处, 他心里就禁不住发毛——还不如让剑玉姬那帮货待在里面,好歹是文明 人不是? 至于剑玉姬言语间流露的关切,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她关心的对象 并不是自己,而是魔尊,她只是希望自己这个工具能保养好,避免因为 疲惫而对魔尊造成损害。 “公子身负众望,还请善自珍重。至于敝宗,已经等了十余年,也 不在乎一两日。”剑玉姬起身道:“明日此时,妾身来请公子。” 剑玉姬说着,取出一只系着五彩绶带的革囊,轻轻放在案上,推到 程宗扬面前。接着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到第三步时,那个优雅的 身影像幻影一样微微一荡,消失不见,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微不可见的 涟漪。 革囊系带已经松开,里面是一方皇后印玺。 ………………………………………………………………………………… 阮香凝又一次昏迷过去,她所受的箭伤极重,宫里的太医看过,说 至少要休养三个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伤到骨骼。 刘欣那小娃娃居然没哭,大出程宗扬的意料。方才那名兽蛮武士狰 狞可怖的模样,足以让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做噩梦,这么个乳臭未干 的小屁孩却显得颇为镇定,让程宗扬不由刮目相看。他本来犹豫着要不 要把随定陶王入京的宫人送来照料,看到刘欣对阮香凝依恋的样子,干 脆放弃。 回到偏殿,小贱狗脑袋上插着一根黑色的羽毛,像颗鱼雷一样在殿 中横冲直撞,被程宗扬上前一脚踢飞。 殿内摆着一张宽大的御榻,长宽都有丈许。小紫慵懒地斜依在锦垫 上,肘下枕着一只铁箱,另一只手贴在吕雉眉心,见程宗扬进来,比了 一个噤声的手势。 吕雉跪坐在榻旁,她眉心处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气息,手指 紧紧捏着衣角,玉容露出痛楚的神情。 云丹琉躺在榻上,她属于闻战则喜的战争狂人,搏杀时龙精虎猛, 刚一打完整个人就松懈下来,这会儿抱着一只软枕,睡得正熟。 小紫松开手指,顺势一拂,封了吕雉耳侧数处穴道。 “做什么呢?” “从仇傻瓜那里敲了一篇搜神诀。人家拿来玩玩。” “搜神?能搜她的神魂?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程宗扬道:“你还 用学这个?不管谁落到你手里,不都是让圆就圆,让扁就扁吗?” “没有那么神啦,都是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小紫道:“你们谈完 了?” “她们想要魔尊。” “那就给她们好了。” 程宗扬奇道:“你难道不想把魔尊夺过来吗?” “一块破石头,我才不要。”小紫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程宗扬在脸上摸了摸。 小紫翘起唇角,笑吟吟道:“我帮你刮胡子好不好?”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小心一点啊。要是刮破,我可要揍你屁股。” 小紫笑道:“放心好了。” 小紫扶着他在榻上躺好,然后抽出一条丝巾,垫在他颌下。 身体在榻上躺平,完全放松下来,程宗扬不由舒服地呼了口气,只 觉浑身的关节都传来一丝困意。 似乎感受到身旁传来的热量,云丹琉松开软枕,抱住他一条手臂, 一条雪白的大长腿也伸过来,搭在他身上,整个人往他怀里钻了钻。随 着她的呼吸,丰挺的双乳像波浪一般一起一伏,带着一丝缠绵的韵律。 程宗扬早已疲惫不堪,这会儿看到云丹琉在旁边睡得香甜,不禁倦 意袭来,重重打了一个呵欠。 小紫道:“别动。” 程宗扬握住住小紫一只手,闭上眼睛。 小紫取出一柄小小的银刀,温凉如玉的纤指按在他下巴上,轻柔地 移动着。 银刀还没落下,程宗扬就发出鼾声,沉沉睡去。 那些星河在自己腹中旋转着,随着身体的膨胀,彼此间引力越来越 弱,斥力越来越强,星光也变得越来越稀薄,直到膨胀至极限,再也无 法维系。那些被吞噬的星河瞬间分崩离析,星星点点的光芒飞速远离, 最后逐一消失在黑暗而冰冷的宇宙中。 程宗扬猛然惊醒过来,一手按住腹部。丹田内的气轮运转还算平 稳,但似乎比平常慢了一点点。自己吸收的死气早已超出了目前的境 界,突破却遥遥无期。他有些担心,过量的真气不会引起丹田的崩溃 吧?毕竟通常突破境界最大困难在于真元积累不够,像自己这样积累过 多的,可以说绝无仅有,连个可以参考的对象都没有。 身边的被衾已经空了,云丹琉和小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枕头上留 着一根长长的发丝。程宗扬侧身捡起发丝,闻着枕上残留的体香,一时 间只觉浑身发懒,只想就这么倒头睡去,睡他个天荒地老。 可惜事与愿违,他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外面便传来一阵哭嚎声。 程宗扬跳了起来,“怎么了?” 罂粟女守在外面,“是天子移灵,吵醒了主子。” “移灵?”刚醒来的程宗扬有些发怔,“要出殡吗?” “过几日才好出殡。”罂粟女一边说,一边卷起帘子,“外面的人商 量,先把天子灵柩移往帝陵,好给新天子腾出地方来办登基大典,然后 再择日下葬。” 移灵可是大事。程宗扬一边披上衣物,一边责怪道:“怎么不叫醒 我?” “紫妈妈吩咐的,让主子多睡一会儿。” 程宗扬打眼一看,外面已经是薄暮时分,“我睡了一天?” “不到四个时辰。” 程宗扬理了理衣冠,走出长秋宫。只见御道两旁跪满了幸存的宫 人、内侍,正遍身缟素,伏地嚎啕大哭。这倒不是装的,实在是连日来 担惊受怕,几乎每个人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有的还不止转了一圈 ——给吓的。 劫后余生,众人惊悸未消,哭得分外真切。只是有多少是为自己, 有多少是为天子,那就两说了。 小紫等人都在宫门处,却没有看到定陶王刘欣。 哭声蓦然一响,每个人都放大悲声,一时间哀声动地。接着便看到 一群披着麻衣的送葬者往宫门处行来。天子的棺椁不用车马,全靠人力 扛抬。只见乌压压一片人头簇拥在榇棺周围,为天子扶灵。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众诸侯。清河王刘蒜程宗扬已经久闻其名,此时 一见,果然颇具儒雅之气,举手投足都有着仁人君子的风范,使人如沐 春风,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 再往后,是群臣之首的霍子孟。他满面戚容,双目红肿,步履蹒 跚,至少看上去像是悲戚到了极点。 程宗扬心下暗赞,这种老戏骨,演技精湛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果 然是自己比不了的。 董卓那一箭丝毫没有留手,金蜜镝身负重伤,战后便陷入昏迷。否 则以他的禀性,此时就算走不动路,也会让人把他抬来。 跟在灵柩后面的是刘骜的一众妃嫔,一群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肝肠 寸断。 有资格扶灵的并不多,再往后,才是送葬的大头:朝廷中的文武百 官。送葬的人群中居然还有秦桧,他官职虽然微末,却是极少数一开始 就坚定站在长秋宫一方的“纯”臣,忠贞不二,往后飞黄腾达,指日可 待。这种露脸的场面,当然有他一席之地。 再后面,是两张空辇。按照宫中的说法,太后与皇后先后抱病,无 法亲临送葬,继嗣的定陶王年纪太小,又受到“惊吓”,只在宫门处拜 送。 等灵柩离宫门还有半里,唐衡和徐璜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定 陶王刘欣出来,后面的阮香凝则被齐羽仙扶着。 刘欣换了一身小小的丧服,一手拿着哭丧棒,按照唐衡和徐璜的指 点,在香案后叩拜行礼。只是他另一只手,始终扯着阮香凝的衣角。 程宗扬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两天之前,阮香凝对刘欣来说还是个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此时说阮香凝是定陶王的乳母,根本不会有任何 人怀疑。真不知道是阮香凝富于亲和力,还是她的瞑寂术对小孩子特别 有效,抑或是这小娃娃失去朝夕相伴的盛姬之后,把所有的依赖都放在 了阮香凝身上。 但最让程宗扬难以理解的,还是移灵的时机——哪里有夜间移灵 的?刘骜再怎么说也是天子,关乎朝廷的脸面,死得再不光彩,也必须 风光大葬。 王蕙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是太后的意思,也是霍大将军的意 思。洛都屡生变故,索性把诸侯、重臣全聚在一处。至少在定陶王正式 登基之前,不让他们留在洛都,一来免得再出乱子,二来也免得他们生 出不该有的心思。” 程宗扬心下了然,这些诸侯各有卫队,加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 量。洛都血战多日,兵力空虚,只剩下一支完整的胡骑军,未必能镇得 住场子。不如把他们送到城外,把可能的威胁降到最低。连夜移灵的仓 皇之举,透着众人的心虚,但心虚就心虚吧,洛都实在经不起再乱了。 至于刘骜的身后事是不是丢脸——死人的脸面又能值几个钱? 夜色渐临,天子的灵柩在众臣簇拥下渐行渐远,动地的哀声也随之 远去,身后的宫禁仿佛被人遗忘,一下子人去楼空,变得冷清之极。 徐璜等人撤去香案,送定陶王回去休息,又派人清理宫室,准备登 基大典的事宜,忙得脚不沾地。人群一散开,程宗扬赫然发现,连那些 期门都被打发到他处,整个长秋宫竟然只剩下自己一帮人马,敖润、冯 源、郑宾、刘诏……一个外人都没有。 “高智商呢?” 小紫笑道:“找他的小胡姬去了。” “这个小兔崽子……” 程宗扬往四周看了一圈,“云丫头呢?” “云姊姊也有一家人要照料呢。” 云苍峰此前赶往舞都,筹措资金,准备借着算缗令造成的波动大展 拳脚,谁也没想到天子会突然驾崩,洛都之乱瞬间爆发。 云家还有大批掌柜留在城郊的别院中,也不知道是否被战乱波及。 云丹琉作为云家在洛都唯一的主事者,眼下战乱平定,当然要赶回去照 应。 “别的人呢?” “班超在西邸主持军务。卢五爷和王孟在北邙,还没有回来。秦会 之给天子送葬,吴长伯在永安宫,守着湖水。程郑在安排粮秣,还要和 赵墨轩一起,跟城里的商贾打交道……”小紫掰着指头一一数过,最后 道:“大家都在忙着呢。” 程宗扬摸着光溜溜的下巴道:“这么说,就剩我一个闲人了?” 小紫笑道:“错啦,只有我一个闲人。程头儿还要去审案呢。” “审案?”程宗扬一头雾水,“审什么案?” “造反的大案啊。”小紫娇声道:“罂奴,请老爷升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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