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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卷 1-6
送交者: wwwlarrytw[★不作不死★] 于 2019-04-17 20:57 已读 2377 次 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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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江山如此多嬌】 1-26集第七章 作者:泥人 由 wwwlarrytw 于 2019-04-17 20:48

第二十三卷‧第一章

昏暗的燈光下,二叔和六子三人面面相覷。
角落裡,陳有和的屍體直挺挺躺在地上,脖子上的一道深深傷口上的血液已經漸漸凝固了,屋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是偶爾聽到燈花爆起的聲響和四人小心翼翼的呼吸。
「二叔,真是公堂主……」
半晌,還是六子打破了屋子裡的沉靜,可話剛起了個頭,就被二叔打斷,他對另外兩個小子肅容道:「你們都給我聽仔細了,管他娘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今天的事都和你們無關,現在就回家,好好睡上一覺,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他娘的給我忘得乾乾淨淨的,陳有和說的話,全給我爛在肚子裡,聽明白了沒有?」
兩人諾諾,轉身離去。方行了兩步,二叔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寒光,身子猛然竄起,篾刀奮力一送,便將一人刺了個透心涼,隨即棄刀不顧,左臂拉住另一人的後衣襟狠勁一拽,右手閃電般地掐住了那人的喉嚨,只聽「喀嚓」一聲脆響,那人「呵呵」叫了兩聲,腦袋一歪,頓時咽了氣。
身手不弱,心腸夠狠!我暗忖。
陳有和的話,對我來說只是相當重要的情報,可對大江盟而言,卻是必須加以遮掩的內幕。
因此,二叔原本想放陳有和一條生路好嫁禍慕容世家的設想變成了要他命歸黃泉,而知道了不該他們知道的內幕的小嘍羅自然也是死路一條。
「二、二、二叔……」六子似乎被眼前的劇變嚇傻了眼,驚恐地望著那矮胖漢子,哆哆嗦嗦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六子,幫我上院裡挑桶水來。」二叔喘著粗氣道,顯然,一下子搏殺兩人耗費了他大部分的功力:「別怕,我是你二叔,永遠……是你二叔。」
六子一步三回頭地挪到院子裡,等安然到了院子,他猶豫了半天,幾次邁腿朝大門口而去,卻幾次都放棄了,最後還是挑了桶水回到屋子裡。
兩人把三具屍體裝進了麻袋,把地面沖洗乾淨,二叔從床底翻出二十幾兩銀子,塞進了六子手裡。
「六子,二叔今兒是壞了堂裡的規矩,不過,誰讓我把你當兒子看哪,虎毒不食子啊!」二叔臉上現出幾分慈祥來:「癩子頭他們兩個失蹤了,大概沒人過問,可陳有和畢竟是個有家有業的人,他一失蹤,家裡定要報官。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知味齋,那裡八成有官府的眼線,李之揚這王八蛋人又鬼精鬼精的,一旦知道你當天在知味齋露過臉,准會懷疑上你,到時候,不僅是官府要抓你,堂裡也放不過你。」
「那……二叔,你想讓我離開杭州?可、可我哪兒也不認識,能上哪兒呀?」
「打聽道你總該會吧!」二叔歎了口氣:「明兒一清早你就出城,向西南去富春縣城,找屠字鐵鋪的老屠頭,屠夫的屠,就說是我方胖子的侄子,來學手藝的,老老實實待上三年五載的,等這邊事情過去了,你再回來。有了手藝,自己開家打鐵鋪子,也算是個出路。」
聽二叔安排好了六子的去處,我倒不急於把六子交給李之揚了,反正他身上並沒有多少秘密,抓他也易如反掌。而這個方胖子九成九是大江盟的情報部門鴻雁堂的骨幹,倒是可以試試能不能榨出點油水來。
鴻雁堂是大江盟最神秘的部門,而堂主「秋霜劍」蘇秋則是大江盟最神秘的高手,我去過江園多次,卻從沒見到過她,甚至連李岐山都不知道她的真實面目。
六娘對這個女人也不甚瞭解,只知道她十年前突然崛起,又突然隱退,成了大江盟的重臣。很明顯,六娘的人馬對鴻雁堂的滲透並不成功,而我得不到合適的機會,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讓大江盟抓住什麼把柄。
總算老天有眼,今兒讓我窺到了大江盟的破綻……
方胖子獨自坐在屋裡陷入了沉思,六子已經離開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換上另一套夜行衣,外面又披上了一件羊皮襖,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短刀別在腰間,猶豫再三,還是毅然走了出去。
我遠遠綴在他身後,看他熟練地利用牆壁和樹木的黑影來掩飾自己的行蹤。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巷子越來越狹窄,周圍的房屋也漸漸變得破舊,他才在一戶宅院門口停了下來。
看看四下無人,方胖子甩出飛爪,借力翻過了院牆。院子不大,一台石磨、一座柴火垛子和一個簡陋的驢棚就占了一大半地方,餘下的則鋪滿了籠屜,院子裡彌漫著一股豆子的香氣。
躲在柴火垛子旁的我聽到西屋裡傳來的如雷鼾聲,心下不由暗吃一驚,楚亮自然不敢留宿白寡婦家,難道真是被陳有和窺到的公岐山?
可方胖子卻置若罔聞,一直走到了房門口,他才停下腳步,臉上陰晴變換了數次,終於拔出了短刀。在門上擺弄了幾下,房門頓時開了一條細縫,他輕輕一推,隨即閃身進了屋內。
「誰……」
東屋裡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問話就沒了聲響,隨後,西屋的鼾聲也突然止住了。過了不大一會兒,東屋傳來了衣帛撕裂的聲音,伴著方胖子壓抑著的憤怒吼叫。
「臭婊子、賤人、爛貨!娘希皮的,在老子面前三貞九烈,掉頭你就偷漢子!操,我讓你偷!」話聲突然戛然而止,半晌,才聽他長長出了口氣:「媽的,還真他娘的緊!怪不得老四拿你當個寶貝,弟兄們多看一眼都唧歪半天!嗯……呼……」
急喘了幾聲,方胖子複道:「公岐山這個王八犢子,連自己弟兄都捨得下手,不過……還真他娘的值!」
我先看了一眼西屋,除了兩個孩子,就是一個蠢壯的婦人,想來鼾聲就是她發出的,方胖子對此一清二楚,看來對宅子的情況相當瞭解。
摸到東窗下,捅破窗紙一看,方胖子正光著屁股壓在一個女人身上蠕動著,女人的臉被方胖子擋住了看不見,可兩條被擎在空中的光溜溜的大腿卻是修長而勻稱。
女人自然是豆腐西施白寡婦了,被點了穴道的她不僅叫不出聲來,就連反抗都顯得有氣無力,身子的扭動,反是助長了方胖子的樂趣。
「賤貨,被人強姦都這麼興奮!」方胖子使勁將女人的大腿壓開,屁股篩糠似地快速抽動:「看什麼?老子就是方大洪,你連正眼都不願意多瞧一眼的方胖子!哼,想不到吧!你看不起我,我還不是照樣操了你!不,不是操你,我這是……這是替老四管教你,你這個千人騎萬人跨的淫婦!」他狠狠地向前頂了幾下,惡狠狠地道:「娘希皮!幫裡多少好弟兄都毀在你手裡了呀!」
聽他話裡隱隱透著一絲瘋狂,手好像也換了位置,似乎是掐住了女人的脖子,我暗呼一聲不妙,這個白寡婦和方大洪都是眼下用得著的人,我可不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現在就上了西天。
起身剛想闖進去,卻聽院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我心中一動,連忙閃身躲在了旁邊驢棚的陰影裡,轉睛朝院中望去。
隨著牆頭銀光一閃,一道人影落在院子裡,來人高大壯碩,輕功又不算高明,落地便發出一聲悶響,屋子裡的方胖子似乎聽到了響聲,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公岐山,正要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看清楚來人的模樣,我心頭不由一陣大喜。
來人正是大江盟刑堂副堂主公岐山!他四下瞧了瞧,並沒有發現什麼異狀,便往屋裡走來,可離門還有丈遠,他突然停了下來,側耳傾聽了片刻,眉頭一皺,悄無聲息地緩緩拔出了袖中短刀。
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剛踏進屋子半步,一道寒光便當胸刺了過來,公岐山短刀一橫,兩刃相交,發出清脆的響聲。
方胖子蹬蹬後退了兩步,複又團身沖了上來。兩人兔起鶻落,交手了三四個回合,公岐山畢竟是名人錄上的高手,方胖子不是對手,被他一刀刺中,不由悶哼了一聲,不敢戀戰,反身退回了東屋。
「姓公的,別過來,過來我就殺了這娘們!」
「你是哪個道上的……方大洪?!方老二,你瘋了,你看你在幹什麼?!快把弟妹放開!」認出襲擊自己的竟是幫中弟兄,公岐山不由怒喝道。
「我幹什麼?你姓公的來這兒幹什麼,老子我就來幹什麼!怎麼,害怕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啊!你害怕什麼?娘希皮!」
「方大洪!」公岐山冷哼了一聲,沉聲道:「你是不是幹篾匠幹太久了,想讓我幫你溫習溫習幫規啊?」
「幫規,你也好意思跟老子講幫規?我且問你,幫規第二條是什麼?第八條又是什麼?!」
「你既然知道,那還不快把弟妹放開!」公岐山並沒有慌亂,冷靜地道。
「你是想殺我吧?」方大洪冷笑道:「姓公的,咱們認識十好幾年了,誰不知道誰呀?你當我是孫平、郝通那兩個冤死鬼嗎?告訴你,老子既然敢來,就不怕你殺人滅口,沒點後手,這十幾年鴻雁堂老子豈不是白混了!」
聽方大洪說出孫平和郝通兩人的名字,公岐山半晌沒吱聲。
我湊近窗戶向內望去,就見方大洪躲在半裸的少婦身後直盯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公岐山,明晃晃的短刀就架在少婦的脖子上。
那少婦眉眼生的頗為俊俏,胸前雙丸更是豐滿得幾乎可與寧馨和無瑕比肩,雖然被嚇得花容失色,可眼角眉梢卻隱隱透著一絲春意。
還真是個美貌的小娘呢!我恍悟,難怪這些粗漢為之爭風吃醋。
「不愧是鴻雁堂數一數二的高手!」公岐山沉吟良久,方開口說話,語氣已是較方才大為和緩:「老二,我自認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不知道你是從何處看出了破綻?」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是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公岐山自嘲地一笑,隨即道:「換作五年前,你還是鴻雁堂執事的時候,能夠偵知此事,我也不那麼奇怪。可現在,你手下大概不會超過四個人,而且還都是些生瓜蛋子……」
方大洪自然不會任由公岐山試探自己,可聽他提起往事,眼中還是禁不住閃過一道怒色,脫口罵道:「娘希皮!就因為你們這幫賣屄賣屁股的馬屁精,老子才落得今天這般田地!」
「那沒我的份!我就是想賣,這副模樣也沒人喜歡,老二,你我可是同病相憐啊!」
「和你同病相憐?你可是堂堂刑堂副堂主,大江盟裡說抓誰就抓誰的主兒!我方胖子何德何能,敢和你同病相憐?」方大洪譏笑道:「不過,你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何苦哪!」公岐山看了看方大洪,又望了一眼白寡婦,突然微微一笑,反手拉過一把春凳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道:「老二,你那麼聰明的人,怎麼做起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來了?」
見方大洪瞪眼要說話,他一伸手:「老二,你先聽我說,我知道,你和徐善交情非淺,明明心裡喜歡聰兒,卻因為徐善的緣故,一直把它藏在心裡,就算徐善死了,你也沒有什麼非份的舉動,沖這一點,我敬你,你是條漢子!我也能理解,你一旦知道聰兒她除了徐善之外,還有好幾個男人,心裡定是失望憤怒已極。可眼下,聰兒她人你已經得到了,藏在心底的心願已經實現了,難道,你就真忍心要了她性命?老實說吧!我不怕你的後手,江湖之大,哪兒找不出個讓我容身的地方?怕只怕你傷了聰兒罷了!」
聽公岐山一口一個「聰兒」叫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可方大洪卻真的有些意動,只是嘴上不肯退讓:「少廢話,老子就是不想活了,就是想出了這口惡氣!」
「老二,你我都是四十歲的人了,做這意氣之爭,值得嗎?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大家一齊見閻王好,還是抱著聰兒快活好,你總該能分個清楚吧!」
「放屁!」方大洪頓時又來了氣,罵道:「讓老子看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快活,還不如殺了我!」
「老二,看來你並不完全清楚事情的原委啊!」公岐山輕歎一聲:「知道我為什麼殺孫平和郝通嗎?」
「嚇,你們刑堂這幾年還真長出息了,殺人知道找理由了!」方大洪忍不住譏諷道。
「老二,我知道你一肚子怨氣,可當年落井下石的並沒有我公岐山吧!」公岐山越發篤定,從容道:「舊事暫且不提。去年年底,盟中考核執事以上的幹部,有人反映孫平和郝通的形跡有些詭異,懷疑他們暗中勾結慕容世家,盟主便責成我來調查此事,我並沒查到兩人有叛幫的行為,隱匿行蹤只是為了私會一個女人……」
「慢!」方大洪突然打斷了公岐山的話頭:「你說,是去年年底?」
公岐山點點頭:「你別急,聽我說。老實講,幫規雖有規定,嚴禁姦淫婦女,可單單為了這麼點事兒,就要了盟中兩個得力幹將的性命,我也於心不忍。何況,這事兒發生了又不是一天兩天,若是強姦的話,早該報官了,我就想去會會這個女子,問問事情的真相;若是和奸,幫中可沒有明令禁止,刑堂自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那時我還不認得聰兒,我雖然早聽說徐善娶了個美貌媳婦,可以前從沒見過。這一見,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女人,以往二十多年我他媽的算是白活了!老二,你也知道,我家裡三個婆娘也算個美人兒了,可跟聰兒一比,簡直是味同嚼臘!」
我不由得多看了白聰兒一眼,這婦人梨花帶雨的著實妖嬈,可比起竹園女子來,卻頗有不如,公岐山是大江盟的重要人物,見多識廣,白聰兒能迷了他的心竅,或許她有著不為人知的內裡好處吧!
公岐山見方大洪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便續道:「聰兒這樣的寶貝,我自然想獨佔,就想借調查之機,拿到孫郝兩人的把柄,好讓他們知難而退,於是也不與聰兒說破,準備捉姦在床。可等到捉姦的時候,卻發現孫郝兩人和聰兒做成了一處,我妒火攻心,一氣之下,殺了兩人!」
這正是陳有和當初看到的那一幕,三個大江盟的高手都是滿心欲火妒火,誰也沒發現柴火垛子裡還藏著一個人。
「做成了一處?這是什麼意思?你當時不是說兩人意圖強姦她嗎?」方大洪吃驚地道。
公岐山朝白聰兒望去,見婦人一臉急色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搖頭,他臉色頓時一變,脫口道:「原來那晚院子裡還有別人!」
方大洪沒有搭話,公岐山似乎發覺自己有些急躁,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有人就有人吧!反正老二你也不會留著這麼一個禍害的!我說孫平和郝通強姦,只是為了擾亂他們的心思。他們兩人都是鷹擊堂的好手,一對二,我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其實當時三人的真正情形,用一個『嬲』字形容,最他媽的恰當不過了。」
「鳥?這他娘的關鳥什麼事兒!」
「該怎麼說你好?!老二,當初蘇秋罷免你的時候,一大罪狀就是你識字太少,適應不了鴻雁堂與時俱進的要求,五年過去了,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說著,公岐山以指代筆,憑空寫了一個大大的「嬲」字。
「你他娘的撒謊!」方大洪看清楚公岐山寫的字,頓時暴叫起來。
「老二,我當時和你一樣,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聰兒她雖然風流些,可也不至於如此不堪吧!可慢慢的,我知道了,聰兒她身子特異,一個人根本滿足不了她,我也不例外。」
公岐山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這不是吃吃喝喝的事兒,真要是吃喝就好辦了,大江盟就是再苦,可也苦不到我們頭上,一個月拿出個十兩八兩銀子對我們來說還不算什麼大事。可人家聰兒有骨氣著呢!沒看她主動要過男人什麼錢,錢幾乎都是自己賺來的。不怕老二你笑話,說滿足不了她,那是在床上,老子我自詡也是員虎將,可在聰兒身上,沒一次能堅持上一袋煙工夫的。她不滿足,我心裡就不好受,明知道她還有個野男人叫楚亮的,我都全當不知道。」
方大洪聽得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我也覺得匪夷所思,還好公岐山不是白聰兒的丈夫,否則,他可真稱得上是天底下頭號綠毛大烏龜了。
「老二,不瞞你說,被你撞破,我真有殺你的心!可現在我就想,這壞事沒準兒就變成一件好事了!聰兒那天的表情,擺明瞭是極喜歡那『嬲』遊戲的,我一想起來,就恨不得再找個人來陪聰兒一起快活,可我好歹也是個堂堂的副堂主,這話怎麼和別人說?只好悶在心裡!今兒好了,咱哥倆誰也不必笑話誰,乾脆鳴鑼響鼓地說個明白。你、我,都是極喜歡聰兒的,何不遂了她的心思,三人快活一處?省得肥水流入外人田,白白便宜了楚亮那兔崽子!」說著,目光灼灼地望著白聰兒:「聰兒,你可願意?」
方大洪喉頭咕嚕了兩聲,忍不住去看白聰兒,婦人雙頰生粉,螓首低垂,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樣,看上去真像是默許了似的,只是他站在婦人身後,沒看到她眼中閃過的一絲厭惡。
婦人偷漢子,自然也要偷的愉心悅目,公岐山固然有些發福,可他人生得高大威武,儀錶堂堂,白聰兒跟著他大概也心甘情願;而方大洪既矮又胖,那副尊容也是毫無特點,女人委實難生出什麼愛意來。
看方大洪有些動心,公岐山趁熱打鐵:「老二,這兩年我算看透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圖什麼?不就圖個快活嗎?以前拚死拚活的,到頭來還不是為了別人做嫁衣裳!名聲地位、金錢美女統統都是人家的,我們得到什麼了?什麼都沒有!就像你,不過是說了幾句蘇秋的不是,就幾乎被一擼到底,她蘇秋憑什麼呀?」
方大洪臉色陰晴不定,沉思片刻,突然出手解開了白聰兒的啞穴,問道:「弟妹,公……公堂主的話,你都聽見了吧?你……可願意?」
白聰兒低頭不語,公岐山卻哈哈大笑起來:「老二,哪有你這麼問一個女人家的?就算聰兒她心裡千肯萬肯,這話也沒法說出口呀!她不反對,自然就是同意了!再說,都成夫妻了,還叫什麼弟妹的!」
方大洪訕笑了兩聲,神色不由輕鬆起來,剛來到白聰兒家的那股戾氣漸漸消去,架在婦人雪白脖頸上的短刀也滑到了肩頭,只是看到公岐山向他走來,他才又緊張起來。
「公堂主,不是我方胖子信不過你,可這事……委實難以讓人相信。」
公岐山略一沉吟,微微一笑:「老二,方才聰兒大概是被你嚇著了,你自然不知道她的好,等會兒,讓她好好伺候你一番,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虛了!」 cool18.com

【第二十三卷‧第二章】
第二十三卷‧第二章

這是我見到過的最荒唐的一出交歡。
白聰兒看方大洪百般不順眼,可為了活命,只好曲意奉承;方大洪貪戀白聰兒的肉體,卻又顧忌公岐山,始終不敢全心投入;而公岐山為了讓方大洪安心,竟出言指點,如何能弄得自己心愛的女人暢快。三人各懷鬼胎,可屋子裡的氣氛還是一點點的淫靡起來。
「娘希皮的,這招還真他娘的爽,你……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女人跪在榻上,一對明月似的玉臀淫蕩的向後聳動著。方大洪一手撐著床榻,一手在女人臀縫裡摸索,快速進出著女人身體的肉棒不時帶出淫糜的聲響。短刀雖然離開了女人的脖子,可依舊放在手邊,就算公岐山突然發難,他依然有足夠的時間殺死這個正在細聲呻吟的女人。
「我是幫中有名的老古董,老二你說,我這是跟誰學的?」
「她?」方大洪半信半疑,可隨著女人背上漸漸塗上一層粉膩,他的鼻音也越來越重了:「這小淫婦……」
「……花樣多著呢!」公岐山接過話頭,方正的臉上露出一絲淫笑:「看不出,你這死胖子倒有一副好本錢,聰兒她定是爽利的很,你再摸摸她的花蒂兒,她就更舒坦了……」
「花蒂兒?」方大洪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可他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壓上了女人的後背,騰出的一隻手聽話地伸向了女人的私處。
「對對,老二,你這不是蠻懂行的嘛!」公岐山贊道。
可一看見方大洪的手離開了兵刃,他的眼睛驀地閃過一道寒光,右手偷偷背到了身後,摸向了後腰,那裡衣服微微鼓起了一塊,顯然藏著什麼兵器。
原來這廝還是要殺方大洪!
公岐山的小動作完全落在了我的眼中,只是他的舉動並不符合我的利益,我重重地咳了一聲,隨即推門而入。
新月一文字輕鬆破去了公岐山手中短刺的一輪進攻,只是望著被逼到牆角呼哧直喘的公岐山,我心中微微有些詫異,這廝的武功連武柳都不如,是如何混進名人錄的?
方大洪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立刻從女人身上彈了起來,可塗滿了淫汁的肉棒剛從女人身體拔出,一股濃精就猛的噴射出來,「噗」地打在女人的背上。他身子一顫,魚眼一翻,低吼一聲,屁股一挺,肉棒複又插進女人的私處,隨即瘋狂地抽動起來。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直到聽見我的譏諷,方大洪才從高潮中清醒過來,一翻身退到了床榻尾,只是這次他並沒有拿白聰兒當擋箭牌,反而護在了她身前。
「方胖子,你……你竟然叛幫勾結慕容世家……」被我輕易擊退,公岐山一時方寸大亂,半晌,他才鎮定下來,指著方大洪罵道,只是語氣裡已經透著一絲軟弱。
看我任由方大洪在女人身上發洩欲望卻不制止,公岐山大概把我當成了方的同路人。見識過我的武功,他自然不會認為方大洪有能力指使我,那麼唯一一種可能就是我是方大洪的後臺,而眼下江湖上敢明火執仗地與大江盟爭鬥的唯有慕容世家而已。
「你少血口噴人……」
方大洪剛回了一句,卻被我的笑聲打斷:「你們倆好好的連襟不做,鬧什麼內訌!慕容世家?哼,慕容世家除了慕容兄弟之外,余者皆是碌碌無為之輩,成不了什麼氣候,哪裡值得我替它賣命?!」
公方兩人聽我如此評價慕容世家,弄不清楚我的來歷,不由得面面相覷,不過他倆都心知肚明,方才屋內發生的一切,全都落在了我的眼中,兩人俱是面如死灰。
「朋友是哪個道上的,咱們別大水沖了龍王廟……」沉默了半晌,公岐山臉上才有了血色,拱手問道。他畢竟作了好幾年的刑堂副堂主,善於察言觀色,見我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漸漸定下神來。
「哪個道上?公堂主,你也太小瞧我了!」一塊錦衣腰牌扔進了公岐山的懷裡,待他看清楚那是什麼東西,饒是他久曆江湖,也不由得再度變了臉色。
「緹騎……大人。」
「你害什麼怕?想殺你,你早見閻王了。」我好整以暇地道:「當然,本來是想殺了你的,你們大江盟最近實在囂張的很,可方才聽你一番話,你倒不失為一個可造之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就圖個快活』,這話說得好!」
公岐山一臉尷尬,那段話八成是用來鬆懈方大洪戒備之心的,可他卻不敢反駁。錦衣之威,天下皆知,一旦惹惱了錦衣,別說他公岐山,就算是傾大江盟一盟之力,也會落得個幫毀人亡的下場。只是錦衣向來不屑干涉江湖事務,聽我對大江盟不滿,公岐山也是驚疑不定,幾次張口欲言,卻都又咽了回去。
「錦衣?」聽到公岐山的那聲稱呼,方大洪也是一哆嗦,只是他臉上很快露出一絲疑色:「錦衣向來不輕易離京,一出京城,則肯定有大事,不然就是有皇親國戚需要保護,杭州這些日子可沒什麼大事發生。再說,也沒聽說錦衣裡有什麼高手……」
鴻雁堂在大江盟專司情報,不僅熟知江湖事務,對官場也頗有瞭解,方大洪曾是鴻雁堂的執事也就是三把手,對錦衣衛的規矩自然一清二楚,他話語雖輕,卻是透著明顯的懷疑。
公岐山聞言,眼睛一亮,態度反倒突然恭敬起來:「大人莫非是和蔣小侯爺一起來的江南?」
「你倒聰明!」我隨口贊了一句,心中卻是一怔,本以為公岐山會猜到我的身份,沒想到他竟把我當成了蔣遲的部屬,是大江盟不知道蔣遲身邊並沒有什麼高手護衛,還是公岐山在使詐呢?
方大洪一臉迷惑,顯然以他現在的地位已經無法知曉盟中的重要情報,等公岐山解釋說日後將接替我掌控江湖的安平侯世子蔣遲已經抵達揚州,他這才恍然大悟,臉上疑色頓時去了大半。
「我猜蔣小侯爺身邊定有高人,不然絕不可能貿然接掌江湖,原來小侯是有大人相助……」公岐山一臉諂笑。
對呀!我以前怎麼忽略了這個問題呢?
公岐山的討好之言一下子提醒了我,我不由得暗忖起來。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自己是皇上拋出的一枚用來吸引別人眼球的棋子,可沒深想,蔣遲的境況其實並不比我好多少。和白瀾不同,他在沒有什麼江湖根基的情況下,已經被江湖人廣為所知,雖然他尊貴的身份可以震懾絕大多數江湖人,但浸淫江湖日久,難保極個別的亡命之徒不會鋌而走險,屆時他如何自衛?
「……只是大人似乎對敝盟有些誤解,可否容在下解釋一二?」公岐山並沒有發現我微微走了一下神兒,繼續謙卑地道。
「有什麼好解釋的!盛極而衰,古今皆然,快活幫殷鑒不遠,你的忘性難道真的那麼大?還是你以為齊放是另一個太祖高皇帝?」
聽到這誅心之言,公方兩人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大冷的天竟是滿頭細汗。公岐山兩腿更是抖得撲簌簌直響,想來他終於明白了,大江盟在我也就是在官府心目中究竟佔據了怎樣一個位置。
方大洪本是孤家寡人一個,關鍵時刻反比公岐山能豁得出去,強打著精神道:「齊盟主向來與官府合作無間,怎麼會去造反?大人切莫聽信了別人的讒言。」
「合作無間?」我意味深長地道:「那好,你們倆就來當這個合作無間的典範,如何?」
公岐山和方大洪一個晚上交了兩份降表,一份自然是給我的,而另一份卻是給白聰兒的。白聰兒竟是天生媚骨,公方兩人前仆後繼,最後在我的指點下,才勉強和她戰成了平手。
不過,得到了我和白聰兒的許諾,公岐山富貴有期、方大洪佳人有期,兩人明知道自己要冒著天大的風險,可依舊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
等我回到武府的時候,已是三更天了。蕭瀟、魏柔還在燈下作畫,顯然是在等我回來,我看了一晚上的活春宮,早是欲火中燒,只將結果簡單交待了兩句,三人便陷入了一場聯床狂歡中。
魏柔明日要再回師門,離別在即,她拋開所有矜持,與我抵死纏綿,結果本來打算一早就走,卻拖到日上三竿,才懶懶從床上爬起。
「都怨相公不心疼人家~」見我一臉壞笑,魏柔大發嬌嗔,雖然因為要拜見師尊,她梳起了雙丫髻,可眼角眉梢透出的少婦春情卻極是嬌媚動人。
「阿柔,我真捨不得你走哩!」把佳人抱在膝上,替她戴上銀簪子,頗有些感慨地道:「什麼時候,你才能放下江湖事務,和相公安安穩穩地雙宿雙飛呢?」
「人家也想快點哪!」魏柔的神情瞬間恍惚了一下,目光不期然流露出一絲對未來生活的嚮往,隨即如水秋波便含情脈脈地落在我的臉上。
「既然大江盟有意改弦更張,武林茶話會基本上可以順利進行,只要再解決了大江盟和慕容世家之間的爭鬥,江湖至少可以平靜上三年五載的,師傅師叔也就有時間培養新的弟子,人家也可以安心服侍相公了,相公想、想……」她突然害羞起來,身子緩緩偎進我懷裡,不敢看我。
「嘿嘿,相公想生幾個,阿柔你就給相公生幾個。」望著滿面紅暈的佳人,我忍不住把昨晚的調笑之語又說了一遍,羞得女人粉拳直擂我的胸膛。
根據公岐山的情報,我大致猜到了大江盟的底牌,因為蔣遲在揚州意外地發表了支持茶話會的言論,大江盟只好被迫調整計畫,這讓我對茶話會的順利召開多了幾分把握。
而清霧原本是來協調兩家立場,繼續反對茶話會的,可當聽說我有意和宮難聯姻,他也馬上改變了日程,說要將此消息立刻報告掌門定奪,顯然也是準備妥協了。
清霧臨行前提出要求,要大江盟封鎖蔣遲在揚州的談話一至兩天,以便兩家和我談判的時候擁有更多的主動權,公岐山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被派入城中,來監督大江盟及同盟會下屬各門派有無異常舉動的。
按照鴻雁堂的說法,我在杭州並沒有暢通的消息管道,如果能掐住消息來源,我在杭州就成了聾子瞎子,自然就少了談判的籌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岐山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問題之後,禁不住相思,就徑直去了白聰兒的家,結果,大江盟的所有計劃盡落入我手中。
不過,公岐山並非大江盟的核心人物,也就並不掌握大江盟的核心機密──大江盟是不是丁聰豢養的一條狗?齊放究竟受沒受傷?李思究竟是什麼身份?武當和大江盟到底是什麼關係?宮難與岳家的關係究竟如何?這些他通通都不知曉。
倒是方大洪身為鴻雁堂執事多年,對鴻雁堂瞭若指掌,雖然蘇秋上任後進行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可線人大多沒有什麼變化,雖然他肯定留了一手,但我手中的大江盟線人名單已經是相當詳細,一旦需要,我按圖索驥,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大江盟的情報網徹底癱瘓。
「阿柔,我想知道,換作你們隱湖,該如何控制白聰兒呢?」
蕭瀟做好了早餐,三人溫馨地坐在一處用餐,我便將在知味齋和白聰兒家發生的事情挑能說的詳細講了一遍。
兩女明知道中間一些過程被我省略了,可都沒出言相問,只是聽到我的問話,魏柔還是狠狠白了我一眼,嗔道:「相公!你竟給人家出難題,我們隱湖什麼時候幹過這種事情?!」
「那隱湖的消息從何而來,總不會是有人上杆子給你們送情報吧!」
「相公怎麼忘了回春堂了?」魏柔微笑道:「就算是大江盟這樣的大門派有自己的大夫,可遇上真正的大災大病還是需要好的醫生,許多情報就是看病的時候得到的。而師門的姐妹大多嫁入了豪門望族,對官場事務也是相當瞭解,加之師門和少林武當有互換情報的協定,所以不愁情報來源。不過……」她略一沉吟,才道:「情報向來都是由師傅親自負責的,只是近幾年才把一部分交給了辛師叔和穆師姐,具體運作的方式,賤妾也不太清楚。」
我微微一笑,在我得知回春堂是隱湖名下產業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它的另一個功用。藥鋪和酒肆茶館一樣,可以結識三教九流的人物。而且,嫁入豪門的那些隱湖弟子,也可以通過回春堂來傳遞情報,畢竟誰都免不了有個頭疼腦熱的,何況,這些練過武功的女子還可以利用內功偽裝出什麼急症來,以便傳遞緊急情報。
不過,這四十多個外嫁的弟子,隱湖又是如何保證她們的忠誠呢?難道僅僅靠師門對她們的恩情和每年那一大筆銀子嗎?
只是聽魏柔話裡的意思,我便沒再繼續問下去。其實對白聰兒來說,她的一雙兒女就是我最好的人質,而我也的確就是利用這一點來控制住了她。
魏柔想必也明白我的問話只是向她傳遞一個消息,為了將來的美好生活,我眼下只好不擇手段,所以她同樣乖巧地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公方兩人得到的情報需要及時發送,白聰兒接觸的人多,確實是個合適的中間人。」聰明過人的蕭瀟顯然同樣明白我的用意,笑道:「可惜白聰兒看不上方大洪,否則……」
「你想把他倆撮合成一對?」我搖搖頭:「那結果就是,方大洪將變成了另一個徐善,別的男人多看白聰兒一眼,他都會和人拚命,自然也不能忍受公岐山的存在,兩個極有用的線人都廢了,不若像現在,他知道唯有依靠我的力量才能親近白聰兒,所以會死心塌地地替我效命。」
「那……若是有別的男人多看我們一眼……」
魏柔的話還沒有說完,我便笑了起來:「不知子都之美者,無目也。你相公可沒那麼小心眼,不過,」我眼中閃過一道寒芒:「若是誰敢打你們姐妹的主意,那就等著我王動的霹靂手段吧!我會讓他後悔為什麼生在了世上!」 cool18.com

【第二十三卷‧第三章】
第二十三卷‧第三章

有了蔣遲的支持,我智珠在握,並不急於與大江盟談判。
而大江盟也一反常態,並沒有主動找上門來,我一直等到傍晚依舊沒有等到來人,直到去拜訪文公達的時候,我才知道,大江盟原來是在做改弦更張的輿論準備──在它的有心推動下,我與宮難結成親家這樁八字還沒一撇的親事僅僅兩天已傳得沸沸揚揚,就連文公達都得到了消息。
「別情,我已經看到朝廷邸報,說你接任蘇州府通判,真是可喜可賀!」文公達親熱地道。
我一年來升遷的速度驚人,早已不是在寶大祥一案中那個任他呵斥的書生了,面對我這個官場新貴,他表現出了十足的熱情,甚至把他的寵妾叫到了書房伺候,以示通家之好。
「這裡面也有大人的一份功勞,下官銘記在心,不敢稍忘。」我含笑道,而文公達在收到我的重禮之後,並不如何介意我的一語雙關。
兩人寒暄了一番,文公達著重詢問了剿倭的經過以及京城官場的動向,隨即輕歎一聲:「別情,恕我直言,你際遇之奇固然是天下少有,可我總覺得你走了一條彎路,到頭來,你還是繞不過大比──這條路是所有文官都必須要走的,你晚了三年,吃虧不小。再說,你執掌江湖,是官家身份,怎麼和草莽人物結上了親家?」
宮難是草莽嗎?我心中暗笑一聲,他老爹清風可是皇上金口禦封的正六品武當太和山提點,算起來,他正兒八經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呢!
可還沒等我說話,文公達身邊的麗人已經搖著他胳膊嬌嗔道:「老爺,賤妾還是江湖人呢!」
我早猜到這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美豔婦人很可能就是萬里流的姐姐萬氏,可沒想到她在外人面前竟然敢如此放肆。
文公達只是尷尬地笑道:「胡鬧!別情他根基尚未安穩,想要飛黃騰達,自然要處處謹慎。再說,娶妾和結親豈能混為一談?你嫁到文家,就是我文家的人,我能管得住你,可別情他能管得住他親家嗎?」
婦人撅起了小嘴,不再說話。
「這位就是萬夫人吧?」我饒有興趣地問道,算起來她該有四十六七歲了,沒想到竟仍有如此風情,除了她天生的特異體質外,大概也修煉了類似春水心法之類的內家功夫。
那婦人從容地點點頭:「賤妾知道舍弟與大人有些誤會,不過,這一切都與我家老爺無關,還望大人明察。」
「哪裡話!我和萬門主不過是對茶話會的看法不一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沉吟道:「萬門主此番受傷,門內又出現了變故,我倒怕他一時鑽進了牛角尖裡,夫人可有他的最新消息?」
「賤妾只知道他現在還在寧波養傷,說是兩三個月才能恢復過來。其實,這都是他自找的,老爺說過他好幾次,可他總是當耳旁風,這下好了,撞一回南山,他也該回頭了。」
婦人的聲音很平淡,可眼中卻倏地閃過一縷不易為人察覺的怨毒,顯然萬里流在她心目中有著相當重的份量,讓她這個老江湖無法壓抑住內心的怨恨,結果在我面前暴露出了她內心世界的一絲波瀾。
聽她沒有否認鐵劍門門內發生變故,我心裡微微一怔,按照我的推算,鐵劍門發生的一切該是丁聰指使大江盟幹的,那麼大江盟自然沒有把消息透露給文公達和萬氏的道理,萬氏是如何知曉的呢?
我不由瞥了文公達一眼,他正手撚須髯,悠然自得地望著我,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來。
這老奸巨猾的傢伙大概不會吊死在丁聰一棵樹上,或許,他和寧波知府朗文同暗地還有什麼往來吧!
我一邊暗忖,一邊道:「萬門主的傷拖不得,在下認識江南幾個著名的大夫,用不用讓他們去趟寧波看看?」
「多謝大人的好意,不過,回春堂的葉大國手恰好在寧波,就不勞大人費心了。」
正說話間,一個俊俏的小廝怯生生地告進,隨後伏在文公達的耳邊小聲嘀咕起來。我認出他就是文公達寵愛的孌童小春子,偷眼看萬氏,她眼中果然有些怨懟之色。略一運功,小春子的話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老爺,柴公來了,說有急事。」
見文公達臉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不由心念電轉,柴公,這名字似乎是在哪裡聽說過。
正在思索,就聽文公達滿臉歉意地道:「別情,藩司府上來人,我要應付一下,去去就來。」不等我說要告辭,他就吩咐萬氏好生招待我,隨即匆匆離開了書房。
丁聰府上來人?原來是他啊!
我驀地想起來這個柴公究竟是何許人也,去年為了寶大祥的案子我夜探文府,正好聽到文公達甥舅二人和一老者密謀借寶大祥一案陷害我和桂萼與方獻夫,那老者正是叫做柴公,聽文公達對他的恭敬語氣,該是丁聰的心腹無疑。
那晚的對話清晰地流過我的心田,柴公蒼老而陰柔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耳邊,那聲音聽起來竟是相當的熟悉,我甚至沒有怎麼去回憶,記憶就重新回到了我的腦海。
那是幾個月前,我剛到京城不久的一天,在百花樓,我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因為那天是個極特殊的日子,我認識了寧馨,得到了魏柔的下落,當然至今記憶猶新。
原來和趙鑒一起在百花樓尋歡作樂的老者,就是這個柴公!
大事不妙啊!
弄明白了柴公的身份,我頓時覺得渾身一陣冰涼,因為我知道,李佟的身份八成玄了!
如果我的化身被他看破了的話,那麼自然是因為魏柔的緣故,而孫妙肯定就是丁聰的線人了。
我回憶著當時在百花樓裡他和魏柔之間的對話,當他聽說魏柔的琴技師傅是孫妙的時候,已經有些驚訝了,顯然,他對孫妙相當瞭解,雖然魏柔把學琴的時間提早了兩年,可他一旦起了疑心,很容易能從孫妙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從而得知魏柔的真實身份。因為孫妙說過,她出道以來,真正指點過的弟子寥寥無幾,何況魏柔還用著曾在寧波瀟湘館使用過的化名陸昕。
我的化身李佟為了魏柔的化身陸昕而在一品樓怒打洪七發,之後陸昕嫁給李佟為妾,加之李佟和我的相貌有著六七分的相似,李佟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而我和魏柔、寧馨在粉子胡同遇刺,很可能就是對我身份的一次確認。
李佟的身份一暴露,京城得意居的女子的處境立刻就險惡起來。
雖然寧馨乃皇親國戚,可我一旦逼得丁聰緊了,他同樣可能鋌而走險,亦或指使宗設進行報復。
得意居不比竹園,竹園有玉家三女、解雨這樣的高手坐鎮,又布下了威力強大的機關暗器,可謂固若金湯,可得意居的實力卻脆弱的如同一張紙,一個宗設大概就能殺個七進七出吧!
我心急如焚,卻不敢在萬氏面前露出分毫。
萬氏見丈夫離開,就不再掩飾她對我的興趣,直勾勾地望著我半天,突然笑道:「公子接了白瀾一副爛攤子,想必頭疼得很吧!竟然連和親的招數都想了出來。」
「那……依夫人看,在下該如何應對?」我現在哪裡有心情和她談論這些,隨口敷衍道,不過聞言我心頭還是微微一動。
萬氏知道我的身份和使命並不奇怪,但直指白瀾留下的乃是一副亟待重新收拾的破爛攤子,她卻是局外人中的第一個。
從朝廷到江湖,幾乎每個人都說白瀾留給我的乃是一個相對安定寧靜的江湖,甚至連江南江北嚴重對峙,也因為兩家鎮江一戰後的偃旗息鼓,而讓局外人產生了錯覺,以為是利益之爭,大可以坐下來談判解決。
聯想起她的前任丈夫乃是快活幫大將曾似雨,我不禁生出一絲疑念。
「妾身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只是,堂堂的武林十大,還不如一個白面書生心狠手辣,未免讓人不解啊!」
我目光遽然一亮,原來她根本不是什麼局外人,而分明是個當事人:「沒想到,快活幫的覆滅還有夫人一份功勞,夫人當年是被曲大人派去打入快活幫的線人吧!只是,在下好奇得很,不知道夫人為什麼要自暴身份?」
「賤妾前後有四任丈夫,卻只有一個弟弟,他雖然不成材,可畢竟是萬家唯一的男丁,承繼宗祧也只能靠他了。」
我恍然,原來她竟是為了萬里流,想來她察覺到萬里流眼下並不安全,有心讓我伸出援手,只是,現成的老公她不求,怎麼反倒求起我一個外人來了?再說,她靠什麼打動我呢?
「老爺和藩司丁大人走得太近了,丁大人何等人物,公子想必清楚的緊,與他相交,無異與虎謀皮,賤妾只好厚顏懇求公子,看在江湖一脈的份上,幫幫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賤妾必有相報。」
看她人漸漸湊了過來,桃花眼中更是秋波湧動,我頓生厭惡,倒不是因為她的年齡足以作我的母親,而是我向來討厭紅杏出牆的女人,能背叛自己的丈夫,她就能背叛任何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何況,我也拿不准,她是真心求助,還是試探於我。
「夫人放尊重些!」我躲開她伸向我胸膛的小手,正色道:「我和丁大人、文大人同朝為官,有同僚之誼,丁大人為官清正、百姓稱頌,實乃我輩楷模,豈容你一婦道人家肆意詆毀!此事休得再提,否則,勿怪我王動翻臉無情!」
「你……」萬氏頓時面紅耳赤,怒道:「王動,你竟敢羞辱老娘,老娘早晚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不過,這婦人已經隨著她的四任丈夫修煉成精,雖然她沒料到我是個披著淫賊外衣的君子──其實她高貴的身份對男人來說是相當有誘惑力的。
可等文公達很快返回時,她並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誣陷我調戲了她,反倒擺出了一副和我相談甚歡的模樣,甚至還誇了我幾句,說我少年老成,日後必定大貴。
我後背一陣冷颼颼的,這個女人如此陰險,接踵而來的報復可想而知,真是平地生出波瀾。
文公達卻沒注意到我和他的寵妾之間湧動著一股冰冷的暗流,為他的短暫離席而告罪。
「是藩司丁大人府上的西席柴先生,不好讓他久等的。」他推心置腹地道:「別情,令姑父桂大人和丁大人都是繼統派的中堅,你是不是該去拜會他一下?」
「本該如此,只是臨行之前皇上有旨,囑咐我只要管好江湖上的事情即可,不要插手地方上的事物,所以倒不便去拜會他老人家,不過,在下已經備了一點薄禮聊表晚輩恭敬之心。至於大人,您是大江盟的父母官,我只好冒昧打擾了。」
「原來如此。」文公達恍然大悟:「地方官場錯綜複雜,皇上這也是為你著想。」沉吟了一會兒,又道:「大江盟可是有什麼不妥嗎?」
「這也是未雨綢繆,畢竟無論是誰,都希望看到一個歌舞昇平的江湖,若是大人發現大江盟有什麼異動,還望早早通知在下。」
我一面布下迷魂陣,一面暗中警告文公達,一旦大江盟出了問題,他這個杭州知府也別想脫得了干係。
兩人東扯西拉地又聊了半個多時辰,我才姍姍離去。
等回到武府,我立刻命蕭瀟連夜趕回蘇州,和六娘商議對策,做好李佟身份暴露的防範措施。
又給寧馨寫了一封密函,委託老馬車行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至蔣遲府上,由徐氏轉交給寧馨,要她小心出入,並把宋廷之、韓征秘密接進府中,有唐八股、韓征兩位高手坐鎮,至少可以延緩敵人的進攻,讓寧馨獲得逃命的機會。
隨後,我立刻奔赴大江盟。
明知道此舉會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損失,但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在我心目中,寧馨母子,甚至錢萱、蘭月兒的份量要遠遠大於一個武林茶話會,我在杭州多磨一天,寧馨她們可能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她們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就是悔青了腸子又有何用!
齊小天等人見我深夜來訪,俱是驚喜交加,以為時間迫我不得不加快談判的進程,大江盟雖然已經準備妥協了,但卻可以趁機獲得更大的利益。
我出人意料地讓齊小天摒退了包括李思、宮難在內的所有左右,誠懇地道:「小天,我們倆即便成不了知己,也應該成為朋友。對朋友,我就實話實說,下午我已經接到了情報,慕容千秋宴請蔣小侯的時候,蔣小侯已經公開表示支持續辦武林茶話會,茶話會的舉辦勢在必行。」
饒是齊小天乃當今江湖年輕一代的頂尖人物,聞言也不由得色變,剛想說話,卻被我打斷:「小天,我不是來示威的,也不是來逼你簽城下之盟的,雖然我知道,依照目前的形勢,大江盟承受不起拒絕茶話會所帶來的後果。我是誠心誠意地來請大江盟參加這場武林盛會的,之所以讓你摒退外人,只是想咱哥倆都把底交了,你想怎麼著,我想怎麼著,什麼事兒咱倆就定了,用不著讓外人看笑話。」
齊小天目光炯炯地注視了我半天,突然道:「那動少……」
我說:「你叫我別情吧!」
齊小天笑了笑,道:「別情,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蔣小侯消息的?」
「我倒希望是你告訴我的。」我緩和了一下氣氛,笑道:「小天,老實說,我離京的時候,的確沒有想到茶話會會出什麼紕漏,不過事情一發生,我就立刻和蔣小侯取得了聯繫。所以,他在揚州的言論本就是我倆計畫內的事情,而消息是通過軍方傳遞的,只是因為武大人臨時去了寧波,我的身份需要確認,才晚了兩天,不然,我們昨天就該達成協定了。」
「別情,你真是深藏不露啊!」齊小天苦笑了一聲。
「小天,我知道大江盟是騎虎難下,可難下也得下,何況我已經給你擺好了臺階,還準備白送你一副拐杖,再不下,可就不是朋友之道了。」
「願聞其詳。」
「等會兒告訴你,你先說說你們大江盟有什麼想法?」
「敝盟反對茶話會的原因,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茶話會能做出一番改革,敝盟自然也願意配合。比如,你在龍潭鎮所說的,茶話會要指導各門派重視年輕一代的培養,敝盟就舉雙手贊成。」
我心道,你大江盟旗下年輕俊彥迭出,哪有反對的道理?倒是慕容世家要叫苦連天了,可我豈能讓一貫支持我的慕容太過吃虧呢?
「不過小天,像你這種已經得到江湖公認的高手,就沒有必要以新人的面目出現在茶話會上。至於怎麼確認是不是新人,名人錄就是標準嘛……」
「這不公平,還是應該按年齡為准……」
類似的拉鋸戰一直持續到黎明,我和齊小天終於達成了共識。
走出密室的時候,正值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兩人相顧良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cool18.com

【第二十三卷‧第四章】
第二十三卷‧第四章

雖然因為要和武當進一步協調,我和大江盟都沒有公佈談判的結果,但敏感的江湖人已經從蛛絲馬跡中嗅到了和平的氣息,回蘇州路過嘉興的時候,同盟會旗下的各大門派明顯加強了冬訓,看來是想在茶話會上出人頭地。
到了蘇州,我沒有回竹園,就徑直去了秦樓,然而卻沒見到六娘,繼白秀後成為蘇州秦樓管家的莊青煙告訴我,梅流香突患重病不起,六娘三天前就回太湖栗子鎮探望她去了。
走了三天?我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定了定心神,才叫來鐵平生、馬鳴。一問,原來蕭瀟早有安排,秦樓業已加強了戒備,所有護院都取消了假期,在鐵馬兩人的監督下,晝夜不停地監視著秦樓進進出出的各色人等。
鐵平生見我風塵僕僕的模樣,不由關切地問道:「動少,你不是和大江盟達成和解了嗎?莫非中間又起了變故?」
「消息傳的這麼快?」我微微有些驚訝,我馬不停蹄地從杭州趕回來,沒想到秦樓都已經得到消息了,想來大江盟和駐嘉興的同盟會之間應該有更快捷的消息傳遞方式。
「茶話會那邊已經搞掂了,與它無關,是宗設餘孽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才讓你們小心戒備。對了,老鐵,你媳婦身體怎麼樣了?若是覺得不安全,就讓她住進竹園或秦樓吧!」
鐵平生搖了搖頭,說不用。
自無瑕生產以後,鐵平生總算徹底死了心,對這個癡心漢子,無瑕也有些同情,就托六娘給他物色一個溫柔體貼的姑娘,六娘還真找到了一個與無瑕有幾分相像的窮苦人家的閨女。在出賣肉體和做鐵平生媳婦這兩條路擺在姑娘面前的時候,她幾乎沒加思索地就選擇了鐵平生。
鐵平生也就把對無瑕的一片癡情全轉移到了這姑娘身上,對她自是百般呵護,疼愛有加,雖然比她大二十多歲,可兩人卻是魚水相諧,甚是恩愛,姑娘嫁過來沒多久就已經有了身孕。
馬鳴笑了他一句,遂道:「動少,咱們秦樓剛訓練好了五十多號護院,本來這兩天就要調往松江的,您看是不是先緩緩?」
「還是先撥過去,我師娘那邊也很吃緊,老鐵、老馬,你們倆再抓緊時間招募一批護院,不必像上幾次那樣挑肥揀瘦的,說得過去就成,先把這段特殊時期應付過去再說。另外,我讓你們留意有資質的孩子,有沒有結果?」
鐵平生說已經找到了六個,我便帶著兩人一同去探望這些孩子,六個孩童都在七八歲之間,雖然沒有特別出類拔萃的,但也都是中上之資,又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想來吃苦絕沒什麼問題。
我溫言慰勉了孩子們一番,隨後把他們交給了鐵平生,讓他負責傳授入門的武功。又告訴馬鳴好生善待這些孩子的父母,每月按時周濟柴米油鹽。
如果這些孩子的身世沒有什麼問題的話,他們將成為我的弟子,十幾年後,我就要靠他們來保護我的家人了。
回到竹園,這裡的氣氛也明顯緊張起來,不時看到三五成隊的僕婦,沿著圍牆來回的巡查,內園的幾處暗哨也都加派了人手。
「人家五天前就向何老闆下了訂單,再打造五套連環弩,三天后他就可以開始交貨了。相公,人家有先見之明吧?」
我進門正碰到從謙字房剛回來的解雨,她一眼看到我,頓時歡呼一聲,發足飛奔過來,直撲進我懷裡。
幾日不見,兩人都覺相思入骨,也顧不得下人在一旁竊笑,狠狠吻在了一處。纏綿了好一會兒,她偎在我懷裡,邊向內園走去邊表起功來。
「嗯,相公真沒白疼你。」我親了親她滑膩的臉頰輕笑道,心道,這丫頭總算開竅了,一具連環弩加上特製的弩箭價值紋銀兩千兩,當初她佈置竹園機關暗器的時候,一來覺得太貴,二來威力太強,中者非死即殘,就只訂做了五套。如今大概是察覺到竹園仍有安全隱患,才拋開了顧慮,捨下了本錢。
「雨兒,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爹,不不,我的岳父大人已經親口應允咱倆的婚事了!茶話會一過,你就要嫁過來了。」
「真的?!」
雖然解雨早有思想準備,可這期盼已久的喜訊還是讓她一下子陷入了狂喜之中,拉著我的手蹦啊、跳啊,直嚷:「太好了,太好了!」
半晌,她大概才意識到嫁人本是件讓女兒家害羞的事情,頓時暈生雙頰,手一松,再看旁邊幾個僕婦正抿嘴直樂,她越發害羞,一跺腳,狠狠白了我一眼,轉身飛快朝她住的明瑟樓飛奔而去。
我剛想追去,卻見寶亭、無瑕結伴迎了過來。兩女都是臉皮極薄,自然不像解雨那般恣意大膽,可兩對眸子裡流露出來的似海深情,卻讓我忍不住止下了腳步,將兩女攬在了懷裡。
三人靜靜溫存了片刻,寶亭細聲問道:「方才相公怎麼惹惱了雨妹妹?」
「不是惹惱,而是喜惱了她。」我笑著解釋了一番。
說來解雨早以我的妾室自居,所差的只是個名份而已,她又與諸女相善,寶亭和無瑕聞聽喜訊並沒有多少醋意,反倒替她喜歡。
寶亭更是推了我一把,道:「相公,你去明瑟樓吧!雨妹妹大概有許多知心話兒要和相公你說,賤妾和無瑕姐姐她們晚一會兒再去明瑟樓找你們,反正蕭瀟已經請杜真夫婦上京了,京城的事情也不差這個把時辰的。」
寶亭她們果然在一個時辰後一齊來到了明瑟樓,卸去了易容的解雨聽著姐妹們的恭喜,既嬌羞無倫,又神采飛揚,就連許詡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喜色。
眾女嬉笑打鬧了好一陣子,我才把話題引到了京城我的化身李佟身上。
「……雖然我夜探丁府無功而返,但我可以肯定,他的西席柴俊文就是在京城和刑部尚書趙鑒攪在一處的那個老者,我和阿柔都和他朝過面,而他因為種種原因,很可能識破了我和阿柔的身份。」
我把我的推斷講述了一遍,道:「問題嚴重的是,一旦丁聰知道李佟就是我,那麼我用李佟的名義所作的一切都將是丁聰調查的對象。沈籬子、跨車胡同的工程問題倒不大,但後期的經營手法很可能引起丁聰的懷疑,因為它有明顯的宋廷之的風格,丁聰可能會因此想到,宋廷之已經被我網羅到了門下。摘星樓的秘密自然也不保,更嚴重的是,一旦魏柔出現在江南,丁聰就會知道,眼下在摘星樓主事的陸昕是個西貝貨中的西貝貨,她出色的琴技或許會讓丁聰聯想到最近從教坊司失蹤的錢萱,而錢萱可是罪臣強尼之女,把她劫出來,著實犯了皇上的大忌……」
「相公不分青紅皂白憐香惜玉的性子也該改改了。」
見眾女臉上都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卻都不敢開口,身為大婦的寶亭只好替眾女說出心裡話了。
倒是一貫不留情面的解雨今天心情明顯舒暢,又知道錢萱是個苦命的少女,反替我說起情來,惹得眾女一陣嬉笑,說她知道自己要嫁過來了,就開始向著自己的相公了。
「唐解元桃花庵裡有九美相伴,我王解元豈能讓他專美於前!」我笑道:「不過,算算數目也差不多了,武舞老五,雨兒老六,阿柔老七,加上京城幾女,沒有個天干之數,也湊夠地支了。」
眾女都不覺莞爾,緊張的心情也都漸漸放鬆下來,無瑕沉吟道:「不知丁聰和趙鑒的關係究竟如何,如果兩人狼狽為奸,趙鑒動用刑部的力量,很容易偵知相公的秘密,就不僅僅是錢萱妹妹一人的事兒了……」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我輕歎了口氣:「趙鑒和丁聰原來都是繼嗣派的大將,原本頗有交情,不過因為丁聰見風使舵投入了繼統派的陣營,兩人據說曾經鬧得很僵,但眼下可就不好說了。柴俊文此番進京,與趙鑒相當親密,或許因為繼嗣派的失寵,趙鑒的態度有所軟化,他和丁聰的關係得到了某種程度的修復,而一旦有了共同利益,趙鑒動用刑部也並非不可能,只是我離京之前,趙鑒還沒有什麼動作。」
在京城,我自然不會放過調查丁聰的機會,對丁聰在官場上的關係網已經瞭解了七七八八。
丁聰在朝中的最大靠山本是首輔楊廷和,可他政治嗅覺極其敏銳,判斷出皇上皇位已穩,楊廷和與他對抗必定沒有好果子吃,便毅然反戈一擊,投入了當時處於劣勢的繼統派,桂方兩人也急需封疆大吏的支持,兩下的關係急劇升溫。
而今,桂方成了丁聰在朝中的盟友,不是費宏反對的話,丁聰甚至可能已經入閣了。
「賤妾已經密函通知寧馨郡主,讓她停止錢萱妹子的所有公開活動,伺機撤出京城,宋先生亦是如此,另外杜真夫婦已經前往京城替相公看守隱廬,他們會找機會接近郡主,充當護衛。」蕭瀟道:「相公,看看是不是再讓沈大人幫忙照看一下得意居?」
「我已經給他寫信了。」望著面色蒼白、雙眼通紅,一看就知道兩三天沒好好休息的佳人,我心頭不由湧起了一股熱流,忙把她喚到身前,輸了道內力給她。
再細看其餘諸女,臉上也都有些倦意,便吩咐小丫鬟去煮些人參茯苓粥來,隨後把眾女都趕到了榻上,或倚或臥,聊作休息。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而要命的是,相公年前能留在竹園的時間不會太多,為安全計,在丁聰、宗設這兩個禍害沒被剷除之前,秦樓和織染鋪子都要停止擴張,我們現在沒有那麼多的人手來保護自己。織染鋪子那邊就交給沈熠,寶亭你不要再去操心它了,我相信沈熠能管好它,這點本事他還是有的。」
「這期間,你們出入都要格外小心,特別是你……」我的目光轉向了寶亭:「如果我是宗設,首選的攻擊目標就是你,你這些日子就安心在家休息。蕭瀟、雨兒,你們倆搬去初晴樓和寶亭同住,等武舞回來,也讓她搬進去。」
「無瑕、玲瓏,你們三人也要同行同止,除了寶亭,玨兒和鈺兒就該是敵人下手的重點了。」
玉家三女都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無瑕更是因為一對小女兒不在身邊,竟有些坐臥不安,我拍了拍她的小手,她才鎮定下來。
「竹園、得意居和秦樓都要加強戒備。不過,扳倒丁聰、徹底消滅宗設餘黨,才是根本。如果乾娘回來的晚,無法和我會面的話,寶亭,你們就告訴乾娘,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出宗設的行蹤,除掉了宗設,丁聰也就沒有多少能力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了。」
安排妥當,我抵擋不住倦意,便沉沉睡去,算起來,我也是兩天兩夜沒怎麼闔眼了。
一覺足足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又賴在床上和寶亭親熱起來,紫煙上樓來喊吃飯的時候,我剛從癱軟如泥的寶亭身上爬起來。
「爺一回來就鬧人。」紫煙打了盆熱水過來,偷偷望了一眼她那還沉浸在高潮餘韻中的主子,小聲嗔道。
隨後,目光落在我的分身上,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她頓時一呆,嘴裡卻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
「死丫頭,你嚇死人了。」
寶亭被叫聲驚醒,慌忙扯過被子胡亂蓋住了嬌軀,待看清楚是自己的寵婢,她便笑?了一句,只是剛慵懶地坐起身來,就和紫煙一樣驚呼了一聲,一頭又倒在了榻上。
只見被子底下一陣鼠動,旋即見她飛快地蜷起雙腿,媚眼如絲地嗔道:「相公,你……你也不告訴奴一聲……」
「都告訴你好幾聲了。」我委屈道,知道寶亭大概是因為初次嘗到獨角龍王真面目的滋味,早洩得魂飛天外了,別說我說什麼她不知道,就連我的種子已經注滿了她的胞宮,她也是剛剛知曉。
「奴怎麼沒聽見?」抬眼見紫煙抿嘴兒直樂,饒是主婢倆早已坦誠相見,寶亭還是大窘,紅潮方褪的白皙身子複又染上了一層粉膩,半羞半惱地道:「死丫頭,傻愣著什麼神哪,還不趕快替你爺好好洗乾淨!」
紫煙並不如何害怕,邊嬉笑邊用熱毛巾替寶亭拭去鬢角額間的淋漓香汗,才端著銅盆跪在我面前,好奇地望著已經有點軟縮的龍王。
她壓低了聲音道:「爺,方才……婢子好像看見這上面盤著什麼東西哪,似乎是蛇……嗯,是龍,是畫裡的龍!」
這該是義父邵元節龍虎雙修大法的功勞了,正一道本就對性命雙修有著深刻理解,而義父更是此道高手。我雖因身懷洞玄子十三經奇術而沒必要再去修煉龍虎大法,但它的精妙奧義對我卻有相當大的啟發,把它融進十三經裡,獨角龍王現出真身的時間比早先長了幾乎一倍,而今就連吐了涎的龍王都帶著點龍形了。
想起邵元節,我心中猛的一動,怎麼把這個強援給忘了呢?他每年新年都要回龍虎山,因為正月十五不僅是道教的上元節,而且還是正一道開山祖師張陵的生日,最受正一道道徒重視。
他身為正一道大祭酒,自然不能缺席,如果請他取道江南走一趟,不僅可以牽制丁聰的精力,延緩丁聰行事的步調,而且隱隱對武當也是一種震懾。
胡亂讓紫煙洗了兩下,我便跳下榻來,紫煙正玩得愛不釋手,突然沒了心愛之物,自然而然地撅起了小嘴。
「喜歡它呀?那爺今晚上就收了你──乾娘教你的功夫該練成了吧!」我親昵地擰了她臉蛋一把,羞得她撲進了寶亭懷裡叫起委屈來,逗得寶亭都不覺莞爾,笑了她兩句。
隨後寶亭望著我道:「今兒姐妹們一定都等著相公呢!等乾娘回來,稟告她老人家一聲,就把紫煙收了房吧!還有喜子、明珠那幾個大丫頭,她們不避嫌地伺候相公,圖什麼呀?再說,無瑕姐姐都問過了,她們當中沒一個願意嫁出去的,是不是啊,紫煙?」
「主子也來編排人家!」紫煙嗔怪了一句,說完卻撲嗤一笑,那嬌憨模樣像極了幾年前的蘇瑾。
我一恍惚,彷佛又回到了煙雨淒迷的瘦西湖畔,搖了搖腦袋,幻象才遽然而去,順手折下花瓶裡盛開的兩束梅花,分別插在寶亭和紫煙的發上,人面梅花相映紅,我不禁看癡了。 cool18.com

【第二十三卷‧第五章】
第二十三卷‧第五章

「咦,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剛邁進謙字房的大門,一個短髮少女就歡快地迎了過來。
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我面前,剛想縱身投入我的懷抱,卻突然停了下來,背著手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皺眉道:「老師,你變了。」
「傻丫頭,人都是會變的,就像你不會永遠十六歲一樣。」我拍了拍她的頭,動作雖然親昵,卻不帶絲毫淫褻的色彩,反倒有些傷感。而對這個充滿了大自然氣息的異族少女,我罕有的生不出一絲情欲來,有的只是疼愛和欣賞,就像對我的親妹子一樣。
「狡辯!」少女直率地道,隨即大聲宣告:「我就要永遠十六歲!」
何定謙和他幾個徒弟都發出了善意的笑聲,顯然他們摸透了少女的脾氣。
少女也不理會他們,拉著我來到火爐旁邊,告訴我不准動的地方,她就去指導何定謙的另幾個弟子鍛打起一塊塊通紅的爐鐵。
直到看見我已經熱得渾身是汗,她才轉了回來,趴在我身上嗅了嗅,滿意地道:「嗯,這回還差不多。」
我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一府通判,這丫頭當真是一點都不顧及我的官威。
何定謙見狀連忙過來解圍,寒暄了幾句,問我是想打造兵器,還是來取連環弩的,說連環弩已經造好了兩具,今天就可以拿走了。
弓箭是官府管制的兵器,嚴禁私下買賣,威力強大的連環弩更是在被禁之列,好在當初在剿倭營的時候我就留了個心眼,多準備了十幾份空白但手續齊全的兵器採購單,才說動了何定謙。
看到我遞過去的採購明細,他驚訝地咦了一聲:「大人,莫非又要去打倭寇?」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難怪他吃驚,一百口上好的斬馬刀、三十把精鋼匕首、十把紫銅槍、十面藤盾,外加二十副鐵胎弓、兩千枝雕翎箭,這些武器足以使整整一個百戶武裝到牙齒。
如果再加上先前訂購的連環弩,單從武器裝備上來說,戰鬥力或許要超過三四個尋常的百戶所,就算剿倭的時候,裝備也沒有這麼精良過。
「老何,和上次一樣,守密不僅是剿倭的保證,也是你賺錢的保證。」
何定謙連連點頭:「大人您放心,我和小兒侄子親自打造這批兵器,保證不出紕漏,只是要多些時日。」
「一個月內打造出來即可,我會著人用我的密押來取,你核算一下銀子,我叫人送來。」
打仗就是打銀子,我在剿倭營的時候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不過那時候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的花費總會有人付帳,而今是花自己的銀子,自然有點肉疼。
這些兵器加上連環弩少說也要兩萬五千兩銀子,日後定要從丁聰、宗設身上連本帶利討要回來。
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叫來少女:「藤壺,能不能再幫我打幾枝短銃?」
少女一皺眉:「不是給你和宋姐姐一人打造了一枝嗎?」
「我的那枝送給你大師娘了,可光送給你大師娘,你二師娘、三師娘她們是不是就會覺得老師偏心,不夠疼愛她們?你五師娘、六師娘和七師娘也快過門了,老師想給她們一個驚喜,防身的短銃是不是一件最好不過的禮物?」
少女被我繞口令似的話語弄得愣了半天,才笑道:「老師你騙人耶,玉師娘她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哪,老師是不是想送給別的女人?」
「什麼別的女人,都是你的師娘!」我板起了面孔。
「我到底有多少個師娘啊!」少女哀號了一聲,苦著臉道:「老師,我手裡的材料只夠再做兩把短銃的,想一個師娘一把,就要回國再買,可我現在不想回去!」說著,她神色黯然下來。
藤壺是名門之後,可惜她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她的家族就在一場大戰中灰飛煙滅了。故國留下的都是悲慘的記憶,她自然不願再去觸景生情,何況聽宋素卿說,倭國幕府對她家族成員的追殺令至今仍未撤銷,回國將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兩枝就兩枝吧!」我無奈地道,有總比沒有強,再說竹園的女子大多數用不著它,真正需要的是京城的寧馨她們:「等日後你宋姐姐弄到了材料,再替老師補足。」
少女點點頭,隨口問道:「人家好長時間沒有看到宋姐姐了,她回國了嗎?」
「她出遠門了。」
我這樣解釋,心中不期然地泛起一絲相思,半年沒見,還真有點惦念素卿這個異族少婦哪,想起她獨有的風情,胯下的獨角龍王竟有些蠢蠢欲動了。
不過是兩百里的陸路加五十裡的海路,老馬車行的快馬加上輕舟快船,三天三夜肯定能跑上一個來回……
心中剛剛升起去海上一晤素卿的念頭,就被理智打消了,且不說我眼下根本抽不出哪怕一天的時間,就算有,我也不能冒著被人發覺的危險──素卿營造的不僅僅是一艘鐵甲船,而是我的後路,萬萬大意不得。
「再過兩個月,新年的時候,你就能看到你宋姐姐了。」我拍了拍少女的香肩,笑著安慰動了思念之情的少女:「跟著何師傅這麼久,該有不少新作品吧!拿給老師看看?」
離開謙字房,出了太監弄,向西不遠就是南浩街。
南浩街還是一如往昔地熱鬧,行人遊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不時有熟悉的面孔向我行禮問好,當然更多的人則把目光投向了我身邊的源藤壺。
雖然少女換上了一件城裡流行的水湖藍的背子和水湖藍的棉裙,可她那一頭短髮和腰間別著的兩口裝飾精美的彎刀,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遑論她原本就是個極其美麗的少女。
「老三味?我來過好多次耶!南瓜團子就鴨血羹,美味的不得了呢!」少女興奮地道:「聽說老闆是老師你的朋友?」
「有你老師這樣的朋友,俺老南怕是要折壽好幾年哩!」老南憨憨的笑道。
他手腕一抖,長勺在翻滾的雞湯鍋裡打了幾個滾,滾燙的雞湯就澆在了櫃檯上一溜盛著生餛飩的碗中,食客們齊齊喝了聲好,少女的聲音尤為尖亮。
客人們紛紛把櫃檯上的雞絲餛飩取走,不少人看看我,又看看老南,眼裡露出豔羨之色,在他們想來,老南一個食攤的老闆能攀上我這個官場紅人,自然是修了八輩子的福。
孰不知老南視富貴如浮雲,他但凡有點富貴之心,老三味早就關門大吉,而他也該穩穩坐在京城刑部原先陸眉公坐過的那張椅子上了。
冰蟲不可夏語,凡夫俗子是無法理解老南的,雖然老南總說自己不過是個俗人而已。
「這姑娘不是謙字房的藤師傅嗎?怎麼成你徒弟了?」老南端了份南瓜團子和碗鴨血羹放在少女的面前,好奇地望著她那一頭短髮,笑道:「她可是俺老三味的常客。嗯,別說,還真帶點你的味道哩!」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我一皺眉,老南的小妾柳氏便撲嗤一樂:「小叔叔你今兒這是去哪兒了,怎麼弄得一身煙薰火燎的?」
「還能上哪?肯定是謙字房!蘭子,你沒看到藤丫頭腰上還別著兩口刀嗎?」從月亮門轉出三人,正是魯衛夫婦和去喊他們過來的南元子正妻方氏。
幾人寒暄了一番,女人們都回屋說話去了,我讓藤壺把刀留下,一人一把放在了魯南兩人面前。
魯衛拿起一把,一按機簧,彎刀悄無聲息地彈出半尺,刀光閃爍,冷森逼人,魯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好刀!」他贊了一句,隨後卻有些戀戀不捨地把刀放了回去:「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別情,你不是又想勸我進京吧?」
「把你一擼到底或許你還能考慮考慮,可眼下你老人家是吏部刑部兩部的紅人,想彈劾你還真不太容易。當著舒舒服服的正五品同知,我就是拿條鞭子趕著你,你都不帶挪窩的。放心吧!這是我送兩位哥哥防身用的。」
一提起新職,老魯那張風乾橘子皮的臉上寫滿了感慨:「我這回是徹底明白了,朝中有人好做官,這個『好』字究竟是他奶奶的怎麼一回事!」轉頭對老南道:「沒嘗過當官的滋味,可惜啊!」
「你倆不用一唱一和的,俺還是喜歡賣俺的老三樣。」老南拿起他面前的彎刀,打量著名貴的綠鯊魚皮刀鞘:「一個賣餛飩的,用得著這麼貴重的東西?」
「人向上走難,水往下流可容易得很,想它醜點,這還不簡單!」
我接過彎刀,挑下所有裝飾的金線,又扯過老南濺滿了油花的圍裙,使勁蹭了十幾個來回,那原本隱泛毫光的刀鞘就已經蒙上了一層油膩,變得暗淡無光了。
「怎麼樣,和你那把閻王令有的一比吧?只是別讓藤壺那丫頭看見,她要心疼死了。」
聽我說出了「閻王令」,老南頓時苦笑起來。
魯衛卻得意地大笑:「怎麼樣,我猜得沒錯吧!別情那雙眼睛,賊得很!」
「老南,閻王令雖然神秘,可畢竟有人見過,你若是真想隱身南浩街上,還是趁早換樣兵器。我聽我師傅說,尊師孫公壯年時就是用刀,你老南的刀法想必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我抽出彎刀,那刀芒同樣凜冽:「這兩口刀雖然比起你我和老魯的朋友之誼來不算什麼,可好歹是何定謙和藤壺兩人合作精心打造的利器,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給個面子,將就收下吧!」
兩人被逗得大笑起來,老魯道:「我只知道當鋪裡才金是熏金、銀是潮銀、絲綿變麻絹的,沒想到別情你送禮把自己的禮物貶得如此不堪。看這兩口刀的品相,每把不會低於千兩銀子,老三味雖然賺錢,可也得幹上三兩年的,而我就是不吃不喝,十年的同知俸祿也未必能買得起一口……」
「得得得,老魯你可別跟我叫苦了,秦樓每年的分紅買他個五六把刀綽綽有餘。苦也是你自找的,那少林寺的羅漢就非得金子去鑄?難道弄點銅啊鐵啊的什麼,它就不靈了?丫的這菩薩比我還見錢眼開哪!」
老魯無兒無女,除了自己吃用,外帶疼愛玲瓏幾個幹閨女之外,賺來的銀子全都捐給了師門,就連從宗設老巢裡搜刮來的銀票,都不知變成了少林寺哪尊金羅漢身上的哪支胳膊哪條腿。
「罪過罪過!」老魯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女人都是一個屁股兩個奶子的,你幹嘛非要娶的個個都是美女啊?」
我張口結舌,心下卻是恍悟。是啊!就像我喜歡美女一樣,老魯虔誠向佛,老南淡泊人生,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執著的東西,而它們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一旦侵犯,非但做不成朋友,很可能變成仇敵。
我終於打消了請南元子出山的念頭,不過,卻不能白白放過他,便問道:「老南,你究竟是叫南元子呢,還是魚少言?」
「當然是南元子。」老南憨笑道:「俺的水性在快活幫裡數一數二,幫裡人都叫俺『混江龍』的。等跟了師傅才知道,俺那點本事哪配叫龍啊!頂多是太湖裡的一條魚,俺又不喜說話,行走江湖的時候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就起了個名字叫魚少言。」
「孫公一代奇人,老南你真是福緣深厚!我有幸結識他老人家,也是天大的福氣……」
「可師傅他老人家卻是叫苦不迭!明知道他身份還敢打他主意的,別情你是頭一個!」老南笑道。
「我有嗎?我只是看老爺子喜歡做生意,合夥幹上兩票罷了,若是真有人敢打他主意,那絕不會是我,八成是大江盟的齊放。」
老南搖搖頭:「別胡亂猜測,俺師傅雖然和齊盟主觀念不同,可也是說得過去的朋友。」
「我和你還觀念不同哪!」我搶白了一句:「孫公和齊放是一個村子出來的,自幼相識,孫公小時候還曾救過齊放的命,兩人都是性情豪放的漢子,又都是江湖的頂尖高手,照理說惺惺相惜還來不及,偏偏兩人卻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如果這都算是說得過去的朋友,那咱們之間怎麼算呀?」
「這……你問師傅去,俺可說不清楚。」老南尷尬地笑了兩聲。
「話說回來,一個村子出了兩個江湖十大,風水未免好得讓人嫉妒。不過,名師出高徒,令師和齊放就算資質再過人,沒有名師的指點,一樣要終老鄉野,成不了多大氣候。他們倆竟然都遇到了名師,這運氣同樣是好的出奇。老南,令師最初是練刀的吧!齊放可也是當世的刀法大家啊……」
「對啊!」老魯一拍大腿:「叫別情這麼一說,這事兒還真就透著蹊蹺!」
「俺算看透了,千萬別叫你惦記上。」老南苦笑道。
老魯大概是想到了高光祖,不由深有感觸地附和了一聲。
老南接著道:「師傅沒說過,俺也不敢亂猜。不過,他傳的刀法的確有許多地方和齊盟主的大江流刀法相近,甚至一模一樣。」
南元子已是江湖有數的大師級高手,他在瀟湘館裡表現出來的實力絕不在高光祖之下,一對一我或許能勝他,但肯定相當吃力,他的眼光自然不容懷疑。
聽他這麼說,我和老魯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明白,孫不二和齊放九成九是師兄弟,而大江流刀法如果不是師門所傳的話,八成是兩人合創的,只是不知何故,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孫不二棄刀不用,武功反上一層樓,成為江湖第一人;而齊放精研刀法,也終成大家,更打下了大江盟這偌大的江山。可以說,兩人的成就是半斤八兩,不分軒輊。
是誰教出了這麼一對佳徒呢?我好奇地問了出來。
老南說他師傅從來不提師門的事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師傅也無權干涉,這是他師傅時常教導他的。
我聽了倒不覺得如何奇怪,師傅他老人家就是這樣,除了臨死之際給了我一道征服隱湖的遺命之外,他也極少干涉我的生活。
當然,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耳聞目濡,他那種淫靡的生活方式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我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師傅他也的確沒必要來干涉我。
而老南則不然,他拜在孫不二門下的時候已經二十出頭了,人生觀基本成形,所以他更能感受到孫不二提倡的自由生活的可貴。
「別打老南祖師爺的主意了,就算沒入土,也老得只剩下腦子還管點用。其實就算是孫不二親自出馬,齊放也未必買他的帳。再說了,別情你不是已經和大江盟達成協定了嗎?」老魯「嘿嘿」笑了兩聲,把話題岔開。
他師門少林寺有無數的清規戒律約束門下,就連對俗家弟子也有百多條門規伺候,老魯是少林寺異類中的異類,可行事還是偶爾露出少林寺特有的呆板痕跡,而他就算是貴為長老,也無法改變師門沿襲了千百年的規矩,有心而無力,他自然一肚子無奈,也就不願意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別提那個什麼鳥協定了!提起來我就一肚子氣,老子我還是頭一回吃這麼大個的蒼蠅哪!」我又道,達成協定的事情還沒公佈,江湖的消息倒傳得快。
魯南兩人俱是一怔:「別情,莫非你不知道蔣小侯已經在揚州公開支持你續辦茶話會,所以答應了大江盟的什麼苛刻條件?」
「也不能說是苛刻了,不過是每年要多花我一兩萬銀子罷了!」
妥協的最主要原因是柴俊文的出現逼迫我不得不爭取一切時間,只是柴的事情牽扯到我化身李佟的秘密,自然無法明說,只好氣哼哼地道:「老子出銀子倒無所謂,可是替大江盟和武當買了一個好名聲,心裡總不大舒服。」
兩人問是怎麼回事,我便解釋道:「我在龍潭鎮提出改革茶話會,大江盟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只是確認了一下年齡限制。為了不讓江南集團占太多便宜,我還規定凡是名人錄前二十位的高手就算是符合年齡限制,也不得當作年輕選手使用,所以像木蟬、齊小天、宮難幾人都失去了資格。」
「這很好啊!茶話會不改革的話,確實悶得沒什麼看頭。」魯衛道。
「但大江盟提出,要擴大十大的規模,也就是十大變成十大金榜、十大銀榜,共二十個門派。當然,這對所有門派都是一次絕佳的機遇,管他金榜銀榜,挨上十大的邊,對門派自身的發展都有莫大的好處。可對我來說,我寧願江湖停滯不前,也不願意看到他們一窩蜂的發展起來。何況,就目前來說,同盟會下屬的門派很可能佔據銀榜的多數,實力必然會進一步膨脹,到頭來形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可你還是答應了?」
我搖搖頭,我若是答應了,別說蔣遲饒不了我,就連慕容千秋那個死胖子大概也會恨死我:「我只答應候補戰的優勝名額由原來的三個增加到五個。不過,參加候補戰的每個門派都將獲得一百兩銀子的補助,而進入前十二名但沒有進入十大的門派還可以得到五百兩銀子的額外獎勵。按照上屆的規模,這筆銀子就高達九千七百兩,今屆怕是很容易就突破萬五,而這筆銀子自然全落在了我的頭上。」
「這不光是出銀子的問題,而是這些銀子八成要落到同盟會和慕容世家下屬的門派手裡。銀子是什麼?銀子就是士氣,就是戰鬥力啊!」老魯有些憂慮的道。
「不錯!五百兩銀子雖然不算多,可足夠一個二十人的小門派有滋有味地生活上三個月了,省一點的話,對付一年的吃喝都不成問題,當年春水劍派一年的花費也不過三四百兩而已。當然,五百兩銀子也可以給他們每個人都配備一把說得過去的兵器,讓門派的實力有個顯著的提升。」
「這就是當初為什麼那麼多門派加入同盟會和慕容世家的原因,同盟會的會盟銀子三千兩,慕容世家只多不少,這筆錢足以讓一個門派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但如此高昂的代價,就算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富甲一方,也支持不了多久,對於今年新加盟的門派,江北那邊已經降到了一千兩,這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點點頭:「兩家都在各自的同盟軍身上花費了巨額的資金,一年多過去了,維持起來已經是越來越困難,特別是大江盟,它財路不那麼通暢,可能比慕容還急需銀子,有茶話會的這些銀子救救急支撐個把月,沒準兒戰局就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別情,你的意思是,茶話會之後江南江北將有一場大戰?」老魯不由一驚。
「再不打一仗的話,軍心都散了。何況,不管齊放是不是真的受了傷,齊小天代主同盟會卻是千真萬確,同盟會因此不穩也是事實,慕容豈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而齊小天也急需一場勝利來鞏固自己的位子,兩人都有求戰的欲望,不打才怪呢!」
「又要死人了。」老魯歎了口氣。
我和老南都明白,老魯的話意味著什麼。
去年的那場爭鬥雖然持續的時間很短,只有短短兩三天的工夫,可雙方卻有六百人陣亡,其慘烈程度在近五十年的江湖爭鬥中絕對可以排進前五,而一旦雙方全面交戰,死傷的人數更會直線上升。
一年前因為種種原因,事情被壓了下來,而今,皇上已經基本肅清了楊廷和在朝中的勢力,目光可以越過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投向江南了,他那顆少年衝動的心,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再出現去年那種慘況。
「老魯,明天我就要起程去揚州,我那個老鄉給了我不少支持,總要有個交待。而後,我還要走一遭武當,清風真人的面子也要保全,這一走,怕是又要十天半個月的,蘇州和竹園秦樓,只好拜託給你了。我知道眼下城裡只有一百十幾個捕快,遠遠適應不了當前的特殊形勢,所以我想再招募五十人,上午已經和白知府溝通好了,您老費心幫我把把關,再訓練訓練他們。如果你師門的俗家弟子中有人想吃官家飯,兩個頭領的位子隨你處置,不過,我需要副總捕和一個巡檢司──就東山吧!副巡檢的職位另有他用,你看給張大綱找個體面的閑差讓他半退休吧!畢竟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
蘇州府副總捕的職位自然是日後留給宗亮也就是高光祖的,公岐山已經證實,大江盟的確在嘉興暗算了他,因為他的突然出走引起了大江盟的懷疑。
只是高光祖機智過人,而大江盟負責具體抓捕行動的刑堂堂主武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高光祖竟然身懷少林寺絕學金剛伏魔神通,尋常點穴根本困不住他,結果在解往杭州的途中被他輕易逃脫。
總算他手下留情,沒要了武波的性命,但之後大江盟就再也沒能捕捉到他的行蹤了。
我知道高光祖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富貴對他來說有著相當大的吸引力,而我很可能是他發達的最後機會。
當然,他要捨棄宗亮的身份,再度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因為他上司的上司是魯衛──就算魯衛有一百個殺他的理由,為了少林寺的聲譽他也會忍下來──而是為了躲開來自丁聰一派的追殺。
高丁兩人的恩怨大概從十二連環塢覆滅就開始結下了,只是那一戰的真相雖然已初露端倪,但依舊疑點重重。
不過我可以斷定,丁聰和十二連環塢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雖然丁聰究竟利用十二連環塢幹下了多少違法的勾當,還有待高光祖來一一揭開,但兩者的地位已經明顯地決定了結局──狡兔死,走狗烹,這可是千古不滅的真理。
當然,從高光祖能很快以宗亮的面目出現,並且暗助文公達以及胡一飛、來護兒等神秘高手加盟鐵劍門等幾件事來看,十二連環塢在覆滅之前很可能已經分裂成了兩派。
倘若不是如此的話,以高光祖的機智,大江盟根本不可能輕鬆獲勝,丁聰要剷除的應該只是狂妄自大的尹觀,而他也的確是被齊放一刀砍去了腦袋,至於那些倒楣的嘍羅只是拉場墊背的。
可惜這出大戲出了一點紕漏,按照高光祖對少林的說法,他弟弟高光宗本不該死在辛垂楊的劍下。
我相信這對於高光祖來說的確是一個不可原諒的紕漏,甚至是場災難,可問題是,他說給少林的話真就是他的本意嗎?
我總覺得,高光祖那番話只不過是和少林寺耍了一個談判的技巧罷了,他應該明白,少林寺不應該承擔責任,更應該指責的人是這場戰役的幕後主使,而這個人八成就是丁聰。
十二連環塢裡不會有幾個人知道高光祖有替身,即便知道他有替身,也不該知道那個替身其實是他的親弟弟,也不該知道如何來分辨真身和替身,假作真時真亦假嘛!
那麼,當初在太湖邊上,丁聰希望殺死的究竟是高光祖本人,還是只想把那個替身殺死,好演出戲給隱湖看呢?
高光祖不得不小心提防,丁聰其實是想把他和尹觀一起埋葬在太湖的浩渺煙波裡,所以當他覺得鐵劍門有些風吹草動,他便立刻遠揚而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走,必然坐實了丁聰對他出工不出力的懷疑,兩下的關係就此破裂。
如果高光祖還是少林寺的那個空見,他即便不能回師門,也大可以就此隱身市井山野,安穩地過下半輩子。
但如果他心存富貴,那麼天地雖大,能走的路卻沒有幾條,而我正是他的最佳選擇。 cool18.com

【第二十三卷‧第六章】
第二十三卷‧第六章

我還是低估了高光祖對富貴的熱衷,我欲去揚州,行到鎮江,剛在館驛住下,驛丞來報,說有客人到訪。
我以為是漕幫聽到消息前來拜會,出門一看,卻是個陌生的胖大漢子,只是,那張臉雖然從沒見過,但精光閃爍的眸子卻是相當熟悉。
「在下高光宗拜見王大人。」胖大漢子深施一禮,恭敬地道。
「高光宗?」我不由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這高光祖即想投靠我,卻又不想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竟冒充起他的親弟弟來,不知是他對師門少林仍有些香火之情,不願讓我知道少林有這麼一段醜事,還是另有打算。
但無論如何,他此舉卻讓我頓時警惕起來,嘴上卻道:「原來你就是高光祖自小失散的弟弟,難怪我當初一看到你,就以為你是你哥哥再世!可你怎麼變成了宗亮,又怎麼和鐵劍門攪到了一處?」
「大人明鑒,高光祖的確是在下兄長。至於鐵劍門之事,可否容在下慢慢稟告?」
高光祖眼中恰到好處地閃過一道讚賞或者說是敬仰的目光,然後跟著我進了館驛,邊走邊道:「大人難得輕車簡行,若覺不慣,光宗願隨行左右。」
我此番出行,的確是少見的單人匹馬,因為我實在不放心竹園,有限的力量自然不能再分散了。聽高光祖的語氣,顯然是對我有過一番研究。
「眼下江湖哪個門派沒搜集過大人的情報啊?當然,鐵劍門的情報可能是其中最詳細的,連大人小時候掏過哪棵樹上的鳥,又偷過誰家的狗都記得清清楚楚。」高光祖解釋道。
「無聊!」我哂笑了一聲:「打探情報固然不厭精細,可綜合情報的人卻要懂得取捨之道,去蕪存菁。鐵劍門是誰負責情報?沒人吧!因為你們的情報根本不是自己打探來的。」
「這自然瞞不過大人,事實上,鐵劍門的情報都是大江盟轉來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道:「可光一個大江盟能調查出我在揚州的一切嗎?特別是那些小時候的事情,沒有官府的配合,如何查得出來?他們的行動又如何能瞞得過慕容家主?」
高光祖頓時語塞,我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怎麼,不想跟我說說丁大人的事情嗎?」
「大人,在下可是高光宗,而不是宗亮啊!」高光祖眼珠只躲了一下,便正視著我道。
我心中大奇,高光祖話裡的意思我當然明白,就像宋廷之說的那樣,丁聰雖對他不仁,他對丁聰不能不義。
然而丁聰並沒有像救過宋廷之那樣救過高光祖的命,他又決心投靠我,那還和丁聰講的哪門子義氣?!
「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不過,有件事提醒你,我雖然不是個刻薄寡恩的人,但和丁大人一樣,對三心二意之徒向來毫不手軟,你想仔細了。」
「大人放心,在下定一心一意為大人效勞!」
看到他謙恭的模樣,我心裡驀地閃過一絲悲哀。
如果他像老南一般視富貴如無物,以他的絕頂身手,九成九是我要去討好拉攏他,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在我面前低三下四。
主客易位,只在有欲無欲之間,無欲則剛,有欲只能為別人所乘。可就連孔夫子他老人家都說「吾未見剛者」,這天底下又有誰能無欲呢?
「這就好。」我放緩了語氣:「光宗,那你先跟在我身邊好了,至於鐵劍門和宗亮的事情,等你想通了,我再聽你的故事。」
有高光祖護衛,我這一夜反倒睡得極不踏實,幾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間,聽隔壁高光祖也是輾轉反側。
天剛濛濛亮,我索性就爬了起來,高光祖聽到動靜,也起身盥洗開來。
「光宗,有沒有興趣陪我練功?」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高光祖聞言眼睛頓時一亮,二話不說,立馬拔刀橫在胸前。一刀在手,他身上所有的猥瑣氣息頓時消失殆盡,如川渟嶽峙,氣勢咄咄逼人。
「咄!」
兩人幾乎是同時吐氣開聲,兩把刀幾乎同時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閃電,又幾乎是從同一個角度斜劈下來,帶起的罡風幾乎同時蕩起了兩人的衣角,唯一的不同,只是兩人腳下的變幻。
我踩出的幽冥步輕盈迅捷,神鬼莫測,短短一瞬間,我就變換了數次方位,每一次變換都讓刀光更盛。
相形之下,高光祖的腳步就有些笨拙,但他每一步都堅實無比,腰刀每每能夠封住斬龍刃的淩厲攻勢,從我掌心傳來的巨震也一次強過一次。
這就是少林寺最霸道的武功金剛伏魔神通嗎?果然有降妖伏魔之力!
我心裡暗贊不已,在我幾乎十成內力的推動下,毫無花俏的硬碰硬成了檢驗雙方內功深淺的試金石。在高光祖眼中閃過一絲訝色的同時,我也已經試探出來,他的內力絕不在我之下,臂力更在我之上,倘若換上一把順手的禪杖,讓他施展出天下聞名的達摩十八杖,我都無法硬攖其鋒!
天魔殺神一招七式,兩口刀便硬拚了七回,兩人又不約而同地使出了「蕩神訣」,刀再度相遇。
高光祖尚有餘力,他那口腰刀卻不過是一把凡品,終於無法抵擋斬龍刃的鋒利與堅硬,「喀吧」一聲斷裂開來,刀頭噹啷墜地。
「好身手!」我長籲了一口氣,望著額間鬢角微微有些汗跡的高光祖:「天魔殺神、蕩神訣,光宗,原來你我還有同門之誼。」
高光祖不易為人察覺地遲疑了一下,才道:「屬下倒是想高攀,可惜當初傳給我們的天魔刀法只有三招,天魔殺神、蕩神訣和天魔群仙破。傳我們刀法的人也說,我們連神教的記名弟子都算不上……」
「神教?光宗,神教魔門不過是個稱呼而已,不必太在意。佛門未必都是佛,道門未必都是仙,魔門自然也不都是魔。」我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何況,一入官場,管你什麼佛道魔的,大家都是一種人,官人。」
高光祖一時無語,我問和他一同修煉這三招天魔刀法的是不是胡一飛他們,高點點頭,可問及傳授他們刀法的師傅,高卻搖搖頭,說是個蒙面人,只傳了他們一天刀法就飄然而去,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一皺眉,我很清楚高光祖眼下的原則,能說的他絕不撒謊,不能說的乾脆保持緘默,如此說來,他是真不知道這個蒙面人究竟是何人了。
然而,傳給他們的刀法雖然只有三招,卻是天魔刀法中的精華,非魔門弟子無法得知刀法的奧妙,可魔門本就弟子凋零,三宗中日宗、星宗的正式弟子不過十七人,而且俱在我的掌握中,他們中間絕對沒有人曾和高光祖打過交道,那麼這人只可能是月宗門徒了。
我沉吟片刻,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高光祖說是去年正月。
去年?還好不是太久遠的事情,我和六娘的情報網或許可以查到幾個嫌疑人那時候的行蹤。
只是這人的用意,我一時卻想不明白,天魔殺神這三招刀法雖然精妙無比,但因為不是一整套的刀法,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像高光祖這樣的高手或許可以吸收消化,將它融入自己原來的武學體系中,其餘像胡一飛他們因為資質所限,並不能從中得到多大的好處。
偶爾當奇兵使用,或可收出其不意之功,然太過依賴這三招,一旦被人識破,反有敗亡之憂。
若是說想冒充魔門行事,可高光祖已經投身鐵劍門一年多了,江湖上卻沒聽說過魔門作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事實上這一年多來除了我之外,就根本再沒有和魔門相關的其他任何消息了。
想不出個所以然,我乾脆密函一封送至竹園,交給六娘來處理。然後帶著高光祖拜會了鎮江知府,又借了套九品便服給高光祖換上,他頓時就有了些做官的氣象,加之變換了容貌,看上去和草莽高光祖自然是大不相同。
出了府衙,兩人徑直去了兵器鋪子。我身上雖然有好幾件兵器,可件件都是親人的一份心意,自然不好送他。
高光祖選了一口上好的斬馬刀,轉身見我手裡拿著一把鐵尺,不由一怔。
「刀是大凶之器,出鞘見血,只能用在江湖。對捕快來說,非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它,犯人即便有罪,是殺是剮,那也是府縣的權力。」
高光祖點頭稱是,對於就任從九品的東山巡檢司副巡檢,他並沒有任何異議,因為他知道,我和老魯包括南京的蘇耀都是從這個職位上升遷上去的。
老闆是個很謹慎的人,雖然見高光祖穿著官服,可依然要記錄他的身份。他看過路引後,回身記下了名字,而路引自然落到了我的手裡。
路引的主人是高光宗,而且不像是偽造的,想來高家這對兄弟時常換用路引,十二連環塢覆滅的時候,哥哥正好拿著弟弟的路引出門在外。
他們哥倆本就十分相像,再有這張路引,除非高光宗從地底下爬出來,否則,高光祖假冒弟弟身份一事倒不怕有人興風作浪了。
過江安撫了慕容一番,我連夜離開了揚州,我離開蘇州之前便得到了蔣遲的密函,他說他很快就回應天,約我在應天一晤。
從鎮江到應天的官道上不時看到結伴而行的江湖人,眼下離武林茶話會只有半個多月了,往年這時候,那些手頭寬裕或者想在茶話會上有所作為的門派,便開始向舉辦地聚集,以便提前適應場地和氣候,今年當然也不例外,數量甚至更有甚焉。
難道是大江盟有意走漏了消息?我暗忖,便叫高光祖去打探一番。
和大江盟的協定並沒有公開,武當雖然透過大江盟傳來消息,說已經同意了該項協定,但希望在我和清風會晤之後再公佈它,兩家都想把協定達成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好讓自己能更體面地從茶話會事件中解脫出來,為此兩家似乎隱隱生出了一絲齷齪,大江盟先下手為強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高光祖去了半天卻不見人影,倒是後面隱約傳來了爭吵聲,掀開後車簾一看,在百丈外的官道中央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堆人,不知在幹什麼。
好奇的人們圍攏過來,人越聚越多,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著急趕路的馬車夫急得大聲地咒?,馬鞭子甩得啪啪直響,和著馬嘶驢叫,著實熱鬧。
我下了馬車朝人群走去,臉上的易容雖然簡單了點,但足以瞞過路上的行商和普通的江湖客了,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遇到熱情的問候和謙恭的敬禮。而離人群越來越近,爭吵聲也越來越清晰。
「……大吹法螺吧你,十招?你以為你是孫不二啊!老子若是輸了,我們萬劍堂就此打道回府,永不參加茶話會!」一粗魯聲音吼道。
「這可是你自找的!」接話人的嗓門絲毫不比方才那人小:「老少爺們讓開點地方,讓俺來教訓教訓這個狂妄小子!」他叫了兩遍,人群才依言開始慢慢向外移動。
我眉頭一皺,茶話會前一個月禁止私鬥,這可是江湖不成文的規矩,除了最初一屆有人違反之外,其餘十一屆再無門派敢破壞這條規矩,違反了雖不至於被滅門,但絕對會被孤立起來,江湖其他的所有門派都會公開和它斷絕關係,而它也會發現自己在江湖上變得寸步難行,支撐不了兩年,整個門派就會垮掉。
如今,怎麼又有人想試探這個禁區?
我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高光祖,他夾在人群中,陰沉著臉正望著圈子中央。
這個笨蛋!我心裡不由暗罵了一句,真是做賊做慣了,幹什麼都心虛!
我立刻傳音給他:「光宗,你現在已經不是鐵劍門的總管了,而是專司治安的巡檢司副巡檢,怎麼也杵在這兒看熱鬧!這樣的意氣之爭,只要有個官差出面,很容易就被制止,對自己有點信心,防患於未然,可比亡羊補牢強一百倍!」
高光祖遽然一驚,也沒見他如何動作,前面的人就紛紛倒向兩旁,看起來就像眾人自動給他閃出了一條道路似的。
厚厚的人群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什麼也看不見,只是叮噹的響聲告訴我,高光祖還是晚了一步,兩人已經打起來了。
我努力從嘈雜的人聲中辨認著兵器破空的聲音,在腦海裡勾畫著兩件兵器運行的軌跡,輕靈的是萬劍堂的劍,而它的對手該是一把雁翎刀,可惜他的刀法遠遠趕不上他的嗓門,當然,更趕不上突如其來的一股強大的讓人窒息的刀氣。
「呔!蘇州東山巡檢司副巡檢高光宗在此!爾等大膽刁民,竟敢公然私鬥,還不快快住手?!」
雷霆般的怒吼突然在人群中央響起,那不比佛門獅子吼差多少的吼聲震得許多人面如土色,人群頓時靜了下來,於是,圈子中央傳來的兵器墜地聲就變得異常清晰。
「爾等何方人氏、何門何派,速速報上姓名,呈上路引!」
兩人諾諾報上了姓名,人群中也漸漸多了些耳語聲。
「哇,是削鐵如泥的寶刀,一刀就斷了兩件兵器哩!」
「笨,人家這是武功高強!沒聽他說麼,他是蘇州府的捕快!蘇州府,曉得吧?王動和魯衛的大本營,想在這兩人手下混上個副巡檢,沒兩把刷子怎麼成!只是……高光宗?這名字聽著怎麼那麼耳熟?」
高光祖劈頭蓋臉一頓申斥加威脅,才放了兩人,在眾人敬畏目光的注視下,快步趕上了我。
「大人,這感覺……真好!」高光祖努力保持著平靜,可臉上微微泛起的紅光和精光閃爍的眸子卻把他內心的興奮暴露無遺。
能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扼住別人的命運,這感覺當然很好,不過,你自己的命運卻也同樣握在了別人手中。
「來日方長。」我微微一笑:「記得你自己已經是個官就好,還有,記得用鐵尺。」
不過,高光祖的這種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在龍潭鎮,我聽到了一則消息──分屬兩個不知名小門派的兩個不知名江湖人,在兩個時辰前的一場私鬥中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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