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果然把仇人改造成他儿子的淫荡妻子是最好的复仇方式（上）やまなし きたお 由 吻眼泪 于 2023-12-23 2:27

作者：やまなし きたお
 
 
 
 
 
 
 
 
　　【前传】 cool18.com
　　他已经很老了。 cool18.com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辆载着他的车究竟要去到什么地方——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坐的是不是车，他的身子能感受到微微的颤动，耳边有清晰的引擎声。或许就是一辆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cool18.com
　　左边是他的妻子，年老枯槁的手搭在他的腿上，显得有些滚烫，有些湿润。他的夫人一到紧张的时刻，手心便会分泌出许多的汗滴。如今压在有些残破的工装裤上，聚不成水流，便被那泛黄的布料吸了去，最后不知渗到何处。他的脑中忽然想到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没有晾起来，再过一晚上，说不定就要重新洗了。 cool18.com
　　儿子在另一边，没有和他有什么身体接触，但他感受得到，那是属于一个年轻人的气息，紧张，但是充满了抗拒。他想起了从前的事，每个人都曾年轻过，如同身边的年轻人一般。他的嘴唇动了动，有些干渴，本想说些什么，最后是咽了回去。 cool18.com
　　记忆是有深浅之分的，他想着，未来的他——如果还有未来的话——和他的家人，应当不会忘记过去发生在今天的事情。可能会尝试忘却，但这救主是不会无端端降临的，大可将祂认作求神拜佛一类的事物，神仙最终告慰了谁么？在他的脑海里，是从来没有的。唯一留下的，只有灵台旁成山的香灰，有着烟火和木材混合的气味，如果不戴口罩，清理时容易呛进鼻子里，而这事向来不是神仙做。 cool18.com
　　儿子的手碰到了他的身子，似乎握了拳，松紧他便已是猜不出来。他本想安抚年轻人的情绪，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做了也没用。他能感受到畏惧，他的家人也能感受到。他向来相信人的自制力，不会在危急的关头放纵他去做傻事。 cool18.com
　　或者也是一种不相信，人是会掉到坑里的，于是便没法再往前走了。 cool18.com
　　“我们究竟要去哪？” cool18.com
　　妻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很轻，但是他能听见，其他人也能听见。 cool18.com
　　没人回答，引擎的轰鸣依旧清晰可闻。这里的空气是不允许人说话的，甚至似乎禁锢了生命的存在。它拒绝将声波传递出去，抑或者是早已传出，却消失在了厚重的凝滞里。他静默了一阵子，摇了摇头，即使他们都蒙着眼罩，妻子不会看见他的动作，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个行为： cool18.com
　　“会没事的。” cool18.com
　　妻子听不出什么来，他的语调很平淡，如同往日在店里，招呼人上桌吃饭时一样。他知道自己没有回答问题，但是他自觉已经说得足够，再往下，也已经没法组织更加奥妙的语言。 cool18.com
　　真的会没事吗？他自己也说不准。黑夜是无声的恶魔，他的父亲，他的祖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他背后的人，也从来是这么说。从载具里出来的第一步，便照面撞上了温热的夜风，是了，他恍然记起，这不是冷冽的冬天，脚下没有从前那样踏着的雪花。蝉鸣就在他的耳边吵闹地响起，眼罩是纯黑的，很厚实，但他依然能感觉出腿边蹭过的是茂盛的高草，不是枯黄的秸秆，是富有生机，应当正绿的植物。 cool18.com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或者说，无论他感受到了什么，除非耳边听到的是警视厅的广播声，都不会是一个好兆头。更何况，他的手还被绳子缚着，前面是儿子，后面领着妻子，如同断开后重又拼上的蜈蚣，步履蹒跚。 cool18.com
　　他情知这是要领他到什么地方去，但脚步是不能快，亦不能慢的。走快了，多少有些赶着送死的嫌疑，或许会让人不齿；而走慢了，又总给人以下一秒便想转身脱逃的错觉，作为一个不想被目光聚焦的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cool18.com
　　然而他的儿子，走在前面的那位年轻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但到底说来，一个人一生，会有几次这样的体验？就算有时候演技差了些，终归是在舞台上，并不曾下去过。他听得年轻人在骂骂咧咧，脚步有些顿挫，不算配合，但他知道，这是不应阻止，也不应放任的。听起来或许有些矛盾，但他并不愿意解释。 cool18.com
　　于是，这样的年轻人到底是要打趔趄的，脚底磕到了什么，或许是一块金属板，他听闻他的儿子倒在地上的声音，身后有一扇大门关上了。 cool18.com
　　揭开眼罩后的世界是模糊而具有冲击力的。强烈的光线充斥在本不属于它的角落，撞在他闭合的眼睑上。许久，他费了劲地将一只眼睛睁开，将失焦的瞳孔对上位置，摇摆的视线从厂房的天顶上坠落，绕过满地狼藉的建材、机械，和别的什么东西，停在了坐在中央的一群人身上。不用说也知道，他现在的眼神并不带着半点善意，但对方不会注意到这一点，正如他瞧不见他们的眼睛一样。这是他猜测的。 cool18.com
　　“福山，润？这是你的名字？” cool18.com
　　有一个人开口了，说话时带了些许卡顿，宛若这简短的句子在他嘴里变成了绕口令，非要在肚子里酝酿一番，才愿意挤出来，又怕被人抢了去，刻意作了小声的姿态。他，也就是福山润，回答了“是的”，于是那个说话的人揣着手，颤着身子，脚步打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可能是觉得这样比较特别，可以让他在这个厂房里更像个有温度的个体，但无论是谁看来，他都活像中了麻风病，或者是阿兹海默症，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不是吗？ cool18.com
　　那个人走过来，距离不短，脚步不快，于是整个厂房里都回荡着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回荡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彻底没了响动，他才迈出下一步。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这样宛如在表演，而观众悄无声息的感觉。观众是活生生的，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尸体，但在另一层面而言，他们如尸体没有什么分别。如此的生命是最讨人愉悦的生命，他是这么想的，不求别人理解。 cool18.com
　　“福山老板，今天的气色，瞧起来不错。” cool18.com
　　那人其实根本没有细看福山润的面庞，后者是明白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气色”之说。但他很配合面前人的表演，身子动了动，仿佛告诉别人，他要上台了。 cool18.com
　　“承蒙关照——” cool18.com
　　“不！” cool18.com
　　那人陡然提起高声，旋过身来，低头睥着跪在地上的老人，脸上浮现出令人玩味的笑容。 cool18.com
　　“不敢关照。” cool18.com
　　节奏有起有伏，音调有高有低，如果出道，估计是个不错的歌手。福山润这么想着，向前挪动了一下，但依旧低着头。于是那人俯下身子，俯下身，越来越低，以至于双腿一弯，蹲在了他身边。演技如此高明，如同他也是被强迫的，被自己头顶的什么神灵强压下来，动弹不得。 cool18.com
　　那人就直直地盯着他，盯着他的不懂什么地方。由头到脚，又由脚到头。有时却只是将目光移开，只是蹲着，朝四周，朝四周黑暗而没有生命的地方去看，许久又将视线转回。福山润知道，人看死物，与看活物的眼神是不同的。他能理解眼前行为奇怪的这人，因为自己在工作的时候也是如此：杀掉店里的鱼，与喂食家中的金鱼，体验到底并不相同。 cool18.com
　　目光最后还是转回了他的身上。 cool18.com
　　“福山，”那人开口了，“你老了，真的很老。” cool18.com
　　他应该接这句话吗？他不是导演，甚至不是主演，在这个舞台上，没人会听一个配角的话，但相反的，配角一旦做错什么事，往往承受了最强烈的狂风暴雨。于是他到底不敢了，默默地听着，心中给出了同意的回答。 cool18.com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向下，捧起他苍老的右手。他感受到了年轻却成熟的温度，但温度是断断续续的，透不过生硬的老茧，透不过发白的死皮。于是他在心中数着，数着那人掌中的茧，数出来许多枪，许多刀，许多血腥的味道，混杂在自己掌心的鱼腥味中，冲上心头。他突然地有些释然，自己与这个年轻人，做的事实在没有什么不同。鱼的生命与人的生命有什么本质区别吗？至少在现在，他找不出个头绪。 cool18.com
　　“手也老了，老得很快，你看这皱纹，啧啧啧……” cool18.com
　　年轻人慨叹着，演技很好，再次让福山不禁称赞一番。 cool18.com
　　“你说，”他突然朝向老人，眼中带了几分悲伤——不，也可能不是悲伤，听语气而言，或许也是怜悯，“这么老的手，还有用吗？” cool18.com
　　福山的呼吸滞了片刻。他知道，这是在呼唤自己，他应该对戏了，他应该走到灯光下了。没有哪个配角能逃避，无论是在逃避什么。 cool18.com
　　“没有。” cool18.com
　　他是这么回答的。 cool18.com
　　“没有，吗？” cool18.com
　　年轻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露出了那么一瞬的，满意的神色。福山瞧见了，但他的眼睛瞟向了他们的观众。他的妻子只是闭着眼，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或许是咒文，也或许是小时候她妈妈教给她的童谣。而他的儿子——啊，他也是个年轻人——确实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方向，不过应该是什么也没看到的。这并不是贬低，福山自己能明白。至于更远处的，其他潜藏在黑夜里的人，在一开始就没打算欣赏这出剧目，于是他也没必要在意了。 cool18.com
　　他相信，一出无人欣赏的表演，即使再出神入化，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但毕竟有很多人喜欢这么做，他也拦不住。 cool18.com
　　“小时候，我常常认为，”那人声音低沉了些，“一个苹果，坏了一个洞，那么整个苹果，都不能吃了，应该扔掉。 cool18.com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cool18.com
　　“同时，也是这么做的。” cool18.com
　　他眼神很锐利，很热切，盯着福山。 cool18.com
　　“福山老板，不懂，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cool18.com
　　他似乎一下坠入了回忆的深渊，在思考自己曾经的人生，或许是在反思，抑或者是在怀念。他尝试着从中找出什么应景的话语来，但最终没有成功，而是与面前的人对视着，长久地对视着，没有再从自己的脑海，而是从对方的之中，想要揪出什么蛛丝马迹。这样只会导向失败，也从来不可能有人有所作为。但或许这是两个演员无声的默契，而他究竟是谁，已经没人在意了。 cool18.com
　　所以没有回答。 cool18.com
　　“老板，你是杀鱼的，”年轻人轮流捻起福山的每一个指头，“我相信，总有一个，至少一个手指，是用不上的，对吧？” cool18.com
　　福山只是半闭着眼，和方才的动作没什么不同。只是不经意间将手更伸了出去，皱巴巴的皮肤展开，更像个手，只是不能倒映出那人的脸，比起眼睛和大脑来说，还是差了很多。他本想仔细端详这个年轻人，就像他自己遭遇的那样。但演技终究学不过来，或许这就是学不来的，硬要他装，也装不像，只能在影子里跳舞。 cool18.com
　　但归根结底，配角是要应和主演的。否则便和独角戏没了区别，不仅观众不讨好，导演若生了气，也不会给自己落下个好名头。 cool18.com
　　于是他在那人捏住自己无名指的时候，眉间抽动了一下，额头不经意间掉下一粒汗珠，顺着鬓角流下，闪着晶莹的光。 cool18.com
　　“但你也不用担心。” cool18.com
　　年轻人只是揉搓了一下福山的手指，旋即轻轻推回，让他的手掌握成拳，最后叹息似的摇摇头。 cool18.com
　　“或许你会觉得，我应该就这么将你的手指拗断，然后为你换得一次安宁——可能是长久的安宁。” cool18.com
　　这人伸手，拭去了福山鬓角的水滴，凑近自己鼻腔，嗅了嗅，又将其擦在他的衣角。水渍太浅，以致于没有掀起一丝尘埃。 cool18.com
　　他明白，这个年轻人现在很满意。满意的或许是自己的表现，也可能是在他面前的演技。总有一个是真的，看起来是真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在做迎合奉承的事，没有什么好辩驳。但这又与一般的不太一样：他不知道奉承的结果会是什么。心中猜出来了么？有一些猜测。确实是这样么？反而不好说了。 cool18.com
　　所幸的是，周围没有什么人在欣赏他们的表演。 cool18.com
　　“我倒是也想，也想让世上有这样的好事，”那人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轻轻念着，“多美妙，多完整。这样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反派，而你，你作为被我欺负的对象，也会博得许多人的同情。” cool18.com
　　他是不认可这句话的。没有什么标准可以认为，脸上的人拗断了自己的手指，他就应该被定义为绝对的反派，或者自己就可以接受人的同情——曾经做了什么事，可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但事情的发展就到这里。没人会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有可能杀了对方的祖辈，或者遇上了小时候无心踢到的男生。所以观众们抱了什么心情，自然可以知道。演员又有什么资格控制观众呢？ cool18.com
　　但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离开，在原地踱了几次步，而后换了个话题。 cool18.com
　　“我记得，像你这样的家族，对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会比较重视。” cool18.com
　　于是年轻人蹲在了他的儿子跟前，带着些许挑衅的意味，望向他。 cool18.com
　　他抬头，同射来的目光对视，眼中没有泛起什么感情。但双腿挪动了一下，看不出是往前，抑或是往后。 cool18.com
　　“你要不要猜猜，我想做什么？” cool18.com
　　年轻人依旧盯着福山，后者没有动摇。 cool18.com
　　“你想做什么？” cool18.com
　　“你猜，你猜。” cool18.com
　　那人脸上似乎带着笑意，也可能就是在笑，但福山看不清晰罢了。于是他闭口不言，这倒不是因为某些不能说的隐情，或者什么尊严之类的不值钱玩意，只是他确实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两个演员都知道，没人会让他们如同过家家似的一个个穷举——那也不是他想要的猜了。 cool18.com
　　时钟转了，或者是没转，总之在人的体感中，过去了一段时间。福山见到，那人的目光开始转向，很慢的，如同时针。从他身上，转到他儿子身上。上下端详，如同先前看他一样，只是有些奇怪的意蕴在内。 cool18.com
　　“他不像你。” cool18.com
　　年轻人说话了。 cool18.com
　　“哪里不像？” cool18.com
　　“哪都不像。” cool18.com
　　“那他像谁？” cool18.com
　　“像你的妻子，你的夫人。” cool18.com
　　“很多人这么说。” cool18.com
　　“看来我不是最早的那个。” cool18.com
　　福山沉默了，自己没有什么闲侃下去的必要。 cool18.com
　　但对方没停。 cool18.com
　　“我见过你妻子年轻时候的照片，”见福山没什么反应，年轻人便继续下去，“说实话，你的眼光不错。 cool18.com
　　“所以，来看看你的儿子，”那人伸手，抚上了另一个年轻人的面庞，“面相很好，有你妻子当年的风范。 cool18.com
　　“可惜了，我遇不上像你妻子一样美丽的姑娘。” cool18.com
　　那人挑起福山儿子的下巴，细细打量着。眼神中带着戏谑，但着实像一名患者不愿配合的牙科医生，除了手上没有工具，身上没有大褂。在福山看来，实在滑稽得不行。 cool18.com
　　“遇不上？” cool18.com
　　福山到底是接话了，似乎他就应该这个时候出现，从背景板中脱离，暂时变成一个可以思考的活人。 cool18.com
　　“遇不上。” cool18.com
　　于是年轻人再次叹息地摇摇头，活生生有些令人怜惜的意味。不过这世上，见不着自己心仪的另一半真是值得惋惜的事情么？福山不这么想。但对于他自己，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话是真是假，现在还不可能知道。 cool18.com
　　“真的吗？” cool18.com
　　于是福山发问了。 cool18.com
　　“真的。” cool18.com
　　说到这里，那人似乎有些怅然。只是这怅然是语气中显出来的，而眼睛依旧品味着他的儿子的面貌。 cool18.com
　　“说白了，这就是命运，”年轻人摇了摇头，“我应该去怨恨谁么？” cool18.com
　　忽然，他看过来，直直地看过来。 cool18.com
　　“我不能像你一样，你可以怨恨我，经由你的手的人可以怨恨你。但我只能咒骂老天爷——不，干我们这一行的，甚至不能对这位神仙有什么不敬之词。” cool18.com
　　福山终于同意了一次他的说法。但是并未表达出来，赞成反对与否，实在是没有必要显示出来的事。当然，有没有他在，那人也会将这话题原原本本地进行到这里，无关前提条件。只是他的存在，让讲述更有了意义，仅此而已。 cool18.com
　　然后他还是闭了嘴。 cool18.com
　　“所以啊，所以。” cool18.com
　　年轻人的话语陡地提高，又缓缓地降回去，降到了一个，非一双顺风耳听不见的程度。 cool18.com
　　“我们做个交易。” cool18.com
　　按道理，交易是要你情我愿的。这边推过来，那边让过去，眼神对上，于是握手，这交易便成了。但年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尊重交易的欲望。或者说，他口中的“交易”，与往常所说的交易，并没有什么一样之处。 cool18.com
　　“什么交易。” cool18.com
　　他只是等着那人出价，他也只能等着出价。 cool18.com
　　“你把你儿子给我。” cool18.com
　　“用什么作交换？” cool18.com
　　年轻人捏了捏鼻子，抬头想了一阵。 cool18.com
　　“我还你一个女婿。” cool18.com
　　还没等话音传到福山耳中，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上一句。 cool18.com
　　“和你的女儿。” cool18.com
　　福山闭上了眼，他的身子向后仰去，仰去，几乎要失去重心倒下的样子。但很快，他便发觉自己的身后没有熟悉的椅背，手中也没有常摸上的烟枪。于是他停下了，悬在，卡在某个位置，腰部微微的颤抖，这是承重的标志。 cool18.com
　　他明白年轻人的意思，心里非常清楚。但他实在是理不出一个思绪来了，也或许，他的脑中分明什么也没想，只是空荡荡的，激不起一点波浪来。 cool18.com
　　他并不担心交易的事情——事实上，这个交易一经道出，便早已没有他讨价还价的权利。他只能跪在原地，睁着眼，或者不睁开眼，用耳朵，用鼻腔，用别的什么部位，接受未来的一切。但更遥远的未来，也不在他可以考虑的范围内。他曾对此做出深入研究——大约数十秒——便做出了置之不理的决定。 cool18.com
　　“看来你决定好了。” cool18.com
　　福山没有回答，只是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包含了什么意蕴在内。 cool18.com
　　他似乎陡然从某处摔落了。 cool18.com
　　—— cool18.com
　　—— cool18.com
　　刀搁在砧板上，漏勺中盛出挂着热气的面，灌进一勺汤水。瓷碗放在一边的桌椅上，福山看了一眼他的妻子，一位呆坐着的，满面愁容的老妇人，手里端起另一碗，回头走出了后厨。 cool18.com
　　他看着店里，不是饭点，故而客人不多。于是他数着，走着，一、二、三……直到第九，他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把手上的面推到这位客人面前，客人抬起头，是一个英俊的脸庞。福山只是掸开座位上落的灰，兀自从怀里抽出一支烟，坐下。他眼见大门那儿有一名壮汉，翘着腿仰躺在位置上，没有要店里的食物。那壮汉瞧见他，点点头，眼神又回到了端着的手机上。 cool18.com
　　“店有一段时间没开了。” cool18.com
　　客人从旁摸来筷子，眼神又飘忽了一阵。福山瞟了他，推过去一瓶酱油。 cool18.com
　　“是。” cool18.com
　　福山话不多，鼻子里喷出一口浓烟。 cool18.com
　　“我抽烟，勿怪。” cool18.com
　　“没事，从小就是闻着烟味长大的。” cool18.com
　　他吸了一口，却没发出什么响声。 cool18.com
　　“我找过你，但你不在，”客人顿了顿，“你应该没有什么别处的亲戚。” cool18.com
　　“被关了几天。” cool18.com
　　“你儿子不在。” cool18.com
　　“是。” cool18.com
　　客人放下筷子，眉头有些上挑。 cool18.com
　　“这里，还有能让你吃瘪的人？” cool18.com
　　“有。” cool18.com
　　“真稀奇。” cool18.com
　　客人又低下头。他只是吃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此时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面前的一碗面。福山不时看一眼过去，客人的身子只是端着的，除去弯下的脊背，没有什么分岔的枝桠。他吃得很快，汤也饮尽，碗只是见底了。店里的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他和福山坐在原位，没有动弹。 cool18.com
　　“不打算去找？” cool18.com
　　客人用餐巾纸擦了嘴，又坐稳。 cool18.com
　　“你帮我？” cool18.com
　　福山的回答倒是带了些友好的挑衅。 cool18.com
　　“没有什么准备，我什么也不知道。” cool18.com
　　“你也应该知道，万全之策是不存在的。” cool18.com
　　“但可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cool18.com
　　他目光炯炯，让福山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cool18.com
　　“算了，聊点别的，”客人转了话头，“生意最近好做吗？” cool18.com
　　“不好，”福山叹出重重的烟圈，“会养鱼的从来不少，最近也越来越多，我抢不到什么竞争力。” cool18.com
　　“商户那边？” cool18.com
　　“我能给多少钱？维持市场价已经不错了，再当一次裤子，我没有那个魄力。” cool18.com
　　福山的眼眸有些黯然，他的面庞与这个年龄段的人相比是更为冷峻的，而他的人，向来也是这样。失落的表情与他不太般配，或者说，他从来不应该体会失落，在某些过去的人口中，这不是什么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形容词。但无可避免的，人会老去，岁月与之相随，他总归是体验了——或者说不止一次地体验过。 cool18.com
　　客人只是盯着福山，很久，才开口。 cool18.com
　　“你老了。” cool18.com
　　“每个人都会老。” cool18.com
　　“还能过下去吗？” cool18.com
　　“能，不能也能，”福山勉强支起身子，此前他的后背已经向下滑了许多，“我总要有个地方给自己陪葬。” cool18.com
　　“你觉得你早该死了。” cool18.com
　　福山猛地抬头，客人只是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cool18.com
　　“我觉得我早该死了。” cool18.com
　　他向后仰去：“说白了，谁不该死。你该死，我也该死，如果不是人类的寿命不容许我尽早死去，我现在早已不可能在这里同你说话了。” cool18.com
　　客人沉默半晌，将筷子放在碗上，推回去。又用纸细细地擦了桌子，把调料瓶摆回原位，就好像从没有人用过它们一样。但对于餐厅来说，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正常现象，如今福山不动手，自会有人来帮忙。 cool18.com
　　“什么时候，我们聊天，也会这样一句不搭一句了？” cool18.com
　　客人不知是在发问，抑或是在自嘲。但福山没有回答，他也不愿让福山回答。 cool18.com
　　“先前家父就已经提及过，福山老板是一个谨慎的人。事实也证明，你确实如他所说，一直以来没什么变化。” cool18.com
　　“变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说不准，”福山摇摇头，“但到了现在，我有没有必要再变，已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 cool18.com
　　“你不需要再变，但是后来人需要。” cool18.com
　　“我还有后来人吗？” cool18.com
　　“你可以有。” cool18.com
　　福山放下了烟，火苗已经熄灭了。 cool18.com
　　“算了吧。” cool18.com
　　客人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耸了耸肩。 cool18.com
　　“信心是谁都无法肯定的——来客人了。” cool18.com
　　门帘被掀动，福山抬头望去，来人是一名女子，一名衣衫不整，走路也有些踉跄的女子。他的店里经常会见到这样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不得已只得闯进某家店里，向主人讨要些食物。而这样的行动，有时成功，有时失败，福山向来是喜欢让他们失败的。如若有一次心软，那此后这家店里怕是能塞满流浪者，最终连正常客人，也来不了几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愿伸出援手。待前来讨食者走后，他往往会派一个人，或许是他自己，或许是店里的伙计，装作路人的样子，找到那人，再抛给些将要过期的东西，用以稍稍排遣心中的罪恶。 cool18.com
　　但这不妨碍他端详来人的相貌。他打眼看着，女人的发丝凌乱，沾了些许湿润的泥土，和头发自带的银灰色有些不搭配——这和这几天下的雨或许有些关联——只是面庞，这样的面庞，福山向来没有在附近见过，纵使是在这座城市更大的区域，也未曾遇到。他并不觉得这是跋涉很久到此的，这很容易确定，没有那个流浪的女人可以顶着这样貌美清秀的脸蛋，走上数公里，数十公里，抑或更远。 cool18.com
　　更何况，她还有着对于一般人而言极其下流的身材——呵，下流，福山心中有些发笑，自己居然某一天也会用上这样的词语形容别人——女人的衣物并不合身，胸前挺拔的双乳几乎要将布料撕裂，下摆却只能堪堪覆盖到大腿根，被丰满的后臀架起。福山早已过了性刺激感兴趣的年纪，只是往旁边瞥了一下。那位客人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杯热水，兀自吹着热气，一口一口抿进嘴里。 cool18.com
　　福山回过神，和女子的眼睛对上。于是他想起来了，恍然间，他看到了他妻子年轻的身影。 cool18.com
　　“我们店不招待你，可以走啦！” cool18.com
　　一般的流浪汉，到此或者是脸色一暗，转身离开，或者是接过话恳求一番。但是极少见的，如这名女子一样，快步走上前来，也不是朝着后厨，反是福山所在的方向——一个角落，隐蔽，没什么人光顾的角落。福山能看见女子的眼神中有些慌乱，但忽然，转念间他便觉得，这是某种希冀，他道不上来。 cool18.com
　　但如同下意识般的，他坐直了身子。这并不是什么要隆重欢迎的标志，更多的是下意识的防卫。没人能说清楚一个不明来意的陌生人的目的，如果有，那只能是陌生人自己。 cool18.com
　　福山在的位置同大门不远，两步，或者三步，总之耗不去多长时间，在这愣神的片刻中，女子已经走到了他们身旁。 cool18.com
　　然后客人动了。 cool18.com
　　并不是很激烈的动作。他放下杯子，伸手拦住了来人，看也没看。健壮的手臂横亘在路中央，一时间将本就逼仄的小道挡了个严实。福山看见客人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cool18.com
　　“你找我？” cool18.com
　　福山再次确认，他并不认识这名女子。但他同时确信，这个人认识他，甚至可能很熟悉他。即使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她眼底的波澜，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cool18.com
　　女子想说些什么话的，但支吾许久，到底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cool18.com
　　福山有些疑惑，收回目光。他的手指拨弄着面前缸里的烟灰，还泛着些许温度，让指尖染上了些许灰色。 cool18.com
　　“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很忙，你可以走了。” cool18.com
　　他缓缓闭上眼，耳边传来客人敲击桌子的闷响，一下，又一下。福山知道，这是他耐心的倒数，如若女人不自己离开，他就会帮自己体面地送走她。 cool18.com
　　福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狠心。人的年龄大到一定的程度，心是会变软的，对他来说也一样。但如今他没有好言相劝的欲望，纵使是这样的一名女子，对他来说，也不过只会带来片刻道德上的谴责，而这样的行为会把她导向何方，便更不想理会。他是个谨慎的人，那位客人的父亲没有说错，可谨慎是会累的，日落本就应该是个休息的时候，他向来没有此时睡觉的习惯，但如今忽然有了。 cool18.com
　　朦胧间，他能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街边没有人来往，或许能隐约传来几声鸟叫，至于为什么这些生物会在这个时间出没，已经不是人能考虑的事情。身边不时有轻微的呼吸，同着衣服摩挲的响动。那或许是自己的，或许是别人的，也可能是已经到了时间，客人要起身送客了。 cool18.com
　　他能听到客人的低语，模糊而朦胧，还有女人有些哽咽的声音。某几个音节有些熟悉，在入睡时却分辨不出。 cool18.com
　　但男人的声音没有了，忽然地，就那么中断在空气中。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清晰了些，但仍不足以将他唤醒。 cool18.com
　　他的意识似乎在抽离，在下坠，在渺茫的虚空中无所凭依。端着烟斗的手忽地垂落下来，敲在桌椅上，骨节撞击的声响震得空气也颤抖，这显然是很痛的，至少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会毫无感觉。但福山的眼皮只是闭着，呼吸也渐渐淡了下去。 cool18.com
　　客人的确站起来了，却伫立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 cool18.com
　　福山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温暖，却又有些寒冷。夕阳正在落下，余晖斜斜地照亮小店的窗棂，照过小店的灯牌，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前出现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梦，至少自己不用伸手，因为已经触碰不到了。 cool18.com
　　他再次听到了耳边的低语，依旧是那名女子的。他的头歪过一边去，似乎是要倾听，但只是失去支撑地倒下，没有再撑起来。 cool18.com
　　他的呼吸停下，胸膛再也没有起伏。 cool18.com
　　但他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身边的人未停息的呼唤。 cool18.com
　　“父亲。” cool18.com
　　他认出来，是那名女子的声音。时断时续，随着空气一同颤抖，随着夕阳一并淡去。他的思绪猛地一颤，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身体似断了线似的，一点，一点，向下滑去。 cool18.com
　　他忽然觉察到了手边的温存，柔软，而令人着迷。尘土的气息之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清香。似乎有人蹲在了他的身边，他想弄明白究竟是谁，但一切记忆都在远去，在消散。他忘记了什么，现在也忘记了。他的左手微微抬起，颤抖着，想要伸过去，却倒在了路上。 cool18.com
　　阳光的最后一抹颜色落在福山的眼皮上，他忽然能看清了，能记起来了。在远去而不可知的过去，或者是正在到来的未来，他同年轻的妻子——在那段旧日的时光——以及襁褓之中的孩子，一名女孩，总之不是男孩，坐在树下，坐在花海中。身边萦绕着的，不知是薰衣草，郁金香，还是别的什么的花香，正如现在紧握着他的手的人散发的香味，久远，却又新鲜。 cool18.com
　　他脸上倏地显出一抹微笑。夕阳坠下去了。 cool18.com
　　这是他人生最后的极乐。 cool18.com
　　—— cool18.com
　　—— cool18.com
　　雨坠得大了。 cool18.com
　　天气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黑夜过去，就到了色彩饱和度极低的白日，云层低压压地盖在城市之上，没有经过谁的准许。 cool18.com
　　客人撑了伞，伞下站着一位灰色短发的青年女子。 cool18.com
　　“从这里，能看到你父亲的墓地。” cool18.com
　　他们站在一座土丘上，充满了肆意生长的绿色，和这样阴沉的氛围似乎总不相配。身后的一群人走远了，那里有一位受搀扶着的老妇人，跌跌撞撞地，淡出了墓园的世界。 cool18.com
　　女子眼角挂着泪，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不如说，只是符合丧事。天气依旧阴沉烦闷，本是不适合长时间的穿着，而她只是站着，双手有些呆滞地垂在身旁，站了许久。 cool18.com
　　于是雨渐渐小了，随着她眼角的泪痕被卷地的狂风风干，而风也被撞碎，最后化成阵阵拂动她发丝的微风。 cool18.com
　　女子很美，似乎连沉重的丧服也不能掩盖。她有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貌，神似，但并不完全相似。很难说这是某种上天的意愿，但如果解释成上天的眷顾，也未尝不可。她的母亲接受了神的启示，而她最终成了神在人间的，完美的造物。 cool18.com
　　没人知道她对自己得到的优待应该是怎样的看法，但或许，那是令人艳羡的，至于她自己是否艳羡，就又是另一回事。 cool18.com
　　她的名字是福山铃雪，似乎是这个。她对自己的从前的姓名已经没有很深的印象，而现在的名字，她只用了片刻便编了出来。名字很普通，她并不认为自己应当是特别的存在，或许从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cool18.com
　　她点了点头，在回应许久前客人的话语。 cool18.com
　　“我父亲，他，”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于是连清了几下嗓，“或许还隐瞒了什么。” cool18.com
　　铃雪的声音很好听，细腻，轻柔，但却隐着幽深的淡漠，在风中遁去。她略一转头，看向客人。后者只是收了伞，稳稳地站着，似乎他从来就未有过生命。 cool18.com
　　“我们都隐瞒了某些事，无论是你，还是我。” cool18.com
　　“我见过你，但是并不熟悉你。” cool18.com
　　“但我很熟悉你。” cool18.com
　　客人终于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女子。 cool18.com
　　“从前的你，并不是现在的样子。但我，却一直没有变。” cool18.com
　　铃雪沉默了，微微抿嘴。客人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清澈的，初生花朵的清香，若是普通人嗅见，或是直得目眩神迷不可。但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正如老福山所说的，他早已过了风花雪月的日子，这对客人自己也适用。 cool18.com
　　“你名叫，北原——” cool18.com
　　“北原纪光。你不用认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名字，我已经改过许多次，只是现在比较常用的是这个而已。” cool18.com
　　“这样的话，北原君，如果是我向你提问，你会回答吗？” cool18.com
　　铃雪不带任何表情，但从语气能听出她的谨慎，同那与谨慎不甚搭配的，若即若离的疏远感。 cool18.com
　　“如果我能回答，我不会拒绝。” cool18.com
　　“你是谁？” cool18.com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滞的，铃雪开口了。 cool18.com
　　北原挑了挑眉：“我原以为照以前的你，不会有这个勇气的。” cool18.com
　　“你很了解我？” cool18.com
　　“我很了解你——至少是以前的你。” cool18.com
　　“人是会变的。” cool18.com
　　“我承认你变了，我不会否定这件事。” cool18.com
　　“所以你的回答是？” cool18.com
　　“我，和抢走你的，是一路人。” cool18.com
　　他瞧见铃雪眼底一闪而过的动摇，只是没有在意。他知道某些事实无法改变，正如面前已经长眠于地下的老福山一般，纵使现在冲上前去，将棺材扒开，高声呼唤他的名字，也没有办法唤回逝去的灵魂。而他，也同样没有照顾别人情绪的义务——他不擅长。 cool18.com
　　他明白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即使他自己认为从来就没有这个“合适”的时候。 cool18.com
　　“地下帮派，黑社会，或者别的什么名词，都可以概括我是谁，”北原耸耸肩，“总之，在你们的眼里，我们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更确切的解释可能是‘一群在阴沟里斗得你死我活的臭虫’——某种意义上，我喜欢这个说法。” cool18.com
　　“我父亲也是？” cool18.com
　　“曾经是，看你怎么定义。” cool18.com
　　北原忽然看向了铃雪：“或者说，你本也应该是。” cool18.com
　　“我？” cool18.com
　　“你。” cool18.com
　　“我现在不是么？” cool18.com
　　北原禁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cool18.com
　　“为什么觉得你是？” cool18.com
　　“因为我可以是。” cool18.com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生怕你父亲的魂灵，某天晚上会来掐住我的脖子，连我也带去他存在的地方。” cool18.com
　　风渐渐静了，四野无声。铃雪恍然间有种感觉，有种自己被死死把握，无处可逃的感觉。困住她的究竟是谁，她说不准，只是觉得背后冥冥之中，有什么人正在盯着她，盯着她的脑海，欲要将她拖出这方无尽的深渊。但铃雪自己知道，她无可避免地要走进去，永久地走进去，每一下试图让她逃离的努力，最后只能更深切地将她向黑暗推去。 cool18.com
　　这可能是她的父亲，铃雪心想着，但或许就是自己。 cool18.com
　　“他已经去世了。” cool18.com
　　“做我们这一行的，有时候非得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可，”北原的手随意在空中挥动了一下，像是要抛出什么东西，但最后只有无形的空气，“我并不想讨论这究竟存在与否，但人总是需要精神寄托的，无论是你，还是我。” cool18.com
　　铃雪静静望着远处她父亲的墓碑，没有什么松动的迹象，也没有听到耳边有那熟悉的苍老男声。 cool18.com
　　“或许我也应该选择相信。” cool18.com
　　“信不信由你。” cool18.com
　　“被带走的那天晚上，父亲也做了祭拜，但那并没能改变我们的命运。” cool18.com
　　铃雪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子，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cool18.com
　　“我本以为你会讳言那段日子的——那过去多久了？二十天？或许是一个月？” cool18.com
　　“二十五天，过得并不久，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cool18.com
　　“你倒是很乐于接受你的改变。” cool18.com
　　“乐于么……” cool18.com
　　铃雪第一次出现了表情。那是很复杂的神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她抬起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而后缓缓向下，手臂轻轻托了托胸前那沉重却又呼之欲出的双乳。这样的动作，自是令人血脉贲张的，但北原只是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cool18.com
　　她的动作扰乱了她的发丝，她用手指将它们别过耳后，有些不熟练。 cool18.com
　　“这样的身体，就算是以前的我来了，也不可能把持得住。” cool18.com
　　铃雪看向北原，眼中带了些别样的意味：“而你居然不为所动，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cool18.com
　　“我应该做些什么吗？对你。” cool18.com
　　“在我的认知里，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应该如狼似虎地扑到女人身上，不玩个昏天黑地不消停。” cool18.com
　　北原再次笑了。 cool18.com
　　“我必须得承认，在我们之中，确实存在这样的人。” cool18.com
　　他转过身，正对着铃雪。 cool18.com
　　“你觉得我像吗？” cool18.com
　　铃雪只是看了一眼这名比她要高出半个头的男人，这名健壮，英俊，而略显风流的男人。她并未思索很久。 cool18.com
　　“我没有办法简单地下定论，曾经我也觉得我的父亲只是一名以开店谋生的普通人，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cool18.com
　　“你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在第一感觉上，我不会认为你是。像你这样的人，反倒更如同电影里的正派人物，如果不说，应该没人会把你当成反派。” cool18.com
　　北原低下头。他只是缓缓地离开铃雪的身边，踱着步，走下山丘。迎面的风吹乱他的鬓角，黑色的伞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湿润的泥土中，溅起细小的水珠。 cool18.com
　　他一只手解开身上西装的扣子，让衣摆飘荡在空气中，倏地转身，对着站在原地的铃雪，提高了说话的音调。 cool18.com
　　“你觉得，现在像吗？” cool18.com
　　他的形象有些杂乱，但铃雪只是摇摇头。 cool18.com
　　北原继续向山丘下走去，走近那群灰黑色的墓碑，那里有洒在地上，凌乱的鲜花，悠悠扬扬的清酒香味，与始终无法抹除的，香灰飞扬带起的薄雾。他猛地脱下西装，露出纯白的内衬，将手中的伞戳进地里，又狠狠扬起。潮湿的泥泞跃起，污染了他本洁净的衣服，在白色的纸卷上留下难以忽视的瑕疵。 cool18.com
　　“现在呢？”他大声喊。 cool18.com
　　铃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cool18.com
　　于是北原回来了。 cool18.com
　　“为什么要这么做？” cool18.com
　　铃雪看着上坡的北原，男人的形象完全染上了脏污，严整的气质之外，隐约能瞧见一丝沧桑。 cool18.com
　　“不知道，好玩罢了。” cool18.com
　　他没有再穿上外衣，索性将内衬的扣子也解开，露出内里的肌肤。他站回铃雪身边，就仿佛方才没有移动过。 cool18.com
　　“你会见到许多，许多这样的人，许多像我这样的人。 cool18.com
　　“我们的身份，说白了，只是利用任何可能的手段，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除去暴力，还有很多可行的方式。 cool18.com
　　“你应该清楚，谁可以是我们。” cool18.com
　　铃雪微微颔首：“你似乎很习惯于这种生活。” cool18.com
　　“习惯，但我不会为它辩护，”北原指了指面前的坟墓，“这就像死亡一样，你可以很容易地走进去，但没有可能再走出来。无论是你父亲，我，还是你。你现在也习惯了作为一名女人生活，和我的处境没什么不同。” cool18.com
　　“习惯，或许是习惯了吧。” cool18.com
　　铃雪的脸上显出一抹苦笑：“我并没有做好准备，准备唐突地接受这样的新生活。那就像命运的齿轮突然偏离了轨道，将时针往前，不断地往前拨去，但每个人都清楚，它从来没有离开过正轨，我所说的所有，都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 cool18.com
　　“曾经的，属于男人的我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福山铃雪，是拥有着全新身体的另一个人。我没有办法回头，就好像我见证了我父亲在我面前逝去，他同样没法回头。对我来说，我只能接受这一切。 cool18.com
　　“但真的能接受么？我至今——二十五天，很清楚——也没有适应这具身体，没有适应这样的生活。我没有办法打理我的头发，没有办法熟练地穿上这具身体该穿的衣服，甚至深夜里不时到来的，欲望，也在摧毁我，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发泄。我会弄糟一切。” cool18.com
　　她向下看着，身上是一袭男式风衣，显得很大，几乎要将她全包裹进去。 cool18.com
　　“我强迫着自己适应，因为我没有办法回头。” cool18.com
　　“但我很明白，这不是我应该接受的。” cool18.com
　　铃雪没再说下去。 cool18.com
　　“你经历了很多。” cool18.com
　　“我的经历，在你看来，或许不值一提。” cool18.com
　　“我怎么看并不起什么作用。” cool18.com
　　铃雪突然也笑了，淡淡勾起嘴角，让那本就姣好的面容显得更加无瑕。 cool18.com
　　“和你聊天，与和别人，确实是两种感觉。” cool18.com
　　“和任何不同的人，都不会是同一种感觉。” cool18.com
　　铃雪摇摇头。她并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有些微妙的感觉是言语无法解释的，若要讲明白，那非要耗上许多口舌不可，而到最后究竟清不清楚，就又是另一回事。 cool18.com
　　“那你，和他，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cool18.com
　　没等北原回答，铃雪便兀自接上：“那是一个疯癫的人，或许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用这个形容词描述。” cool18.com
　　“没人告诉你，我不是一个疯癫的人，也同样没人告诉你，我和他们有任何不同。” cool18.com
　　北原转过头来，铃雪直视着他的眼睛。 cool18.com
　　“他是谁？” cool18.com
　　“你已经在那个地方待过很久，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cool18.com
　　铃雪本尖锐的眼顿时有些失神。 cool18.com
　　“我没法在那样的环境中保持自己的清醒——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cool18.com
　　北原却径自转身，迈步向墓群走去。走出几步，铃雪才叹一口气，跟在男人的身后。 cool18.com
　　他说话了，风不大，在墓园中可以很清晰地听见。 cool18.com
　　“丰川介，这是他的名字。” cool18.com
　　北原走在墓碑中间，踱步走着。他的速度不快，或者说，很有一种散步的意味，如若让人见到，只是会认为他在墓园中闲逛，颇有种独特的情趣。但同样地，亦有些坚定。他总在适时的时候转过几个弯，迈入某一条先前从未涉足过的道路，又向墓园深处走去了。 cool18.com
　　天气依旧阴沉，只是光线愈来愈黯淡下去。铃雪瞅着手腕上的表，时针进入了一天之内的最后半程，四周渐渐冷了。墓园的夜晚是没有很多灯光的，这天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即使哪里的灯泡烧了，看守墓地的保安估计也不会愿意来修——倒不是所谓害怕鬼魂之类的剧情，只是没有必要为了两名逗留者特意服务罢了。 cool18.com
　　很多时候，无论是文学作品，抑或是电影，电视剧，都喜欢把晚上的墓园描述成阴森恐怖的集合体，铃雪想着，但这多少有些伪命题。至少对她自己来说，并未觉得脚下的土地，和正常的土地有什么两样。她依旧跟随着北原的步伐，从这一端，绕到那一端，离中心区越来越远，又走向了另一块偏僻的，无名的山丘，那里再往前，便是黝黑的密林。 cool18.com
　　“你也应该知道，”北原的速度慢下来，向后看了一眼铃雪，“即使是我们，也不会有统一的认知。” cool18.com
　　铃雪点点头，她并不知道北原有没有注意，只是下意识地回应。 cool18.com
　　“我，或者说我们，已经同丰川家斗争了很久，”他顿了顿，“或许不应该用这样中性的词汇，你可以任意按照你想的去理解。” cool18.com
　　“我明白。” cool18.com
　　“那里就是丰川家的墓地，”北原驻足，站在一棵大树旁，“一整座山，与它后边的森林，如果有必要的话，就会被完全清空，立起一块又一块墓碑。” cool18.com
　　铃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与墓园已经很有一段距离。 cool18.com
　　“就在这？” cool18.com
　　“就在这。如果你想过去的话，没人会阻止我们。” cool18.com
　　铃雪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两人仍旧一前一后，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cool18.com
　　“为什么会选在这里？” cool18.com
　　“你问倒我了，我并不了解阴阳学。” cool18.com
　　“我不是这个意思。” cool18.com
　　“那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打它们的主意。” cool18.com
　　北原转身，倒着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脏了的西装搭在肩上，比起刚才，更多了些放荡的气息。 cool18.com
　　“你恨他吗？” cool18.com
　　铃雪默然，片刻，微微颔首。 cool18.com
　　“那好。”北原停下身形，突然拉起铃雪的手。他握得很紧，但铃雪也并不想着挣脱。 cool18.com
　　“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掘了他们坟墓的机会，你会去做吗？” cool18.com
　　她摇摇头。 cool18.com
　　“为什么？” cool18.com
　　“因为没意义。” cool18.com
　　“你已经自己解答了你的问题。” cool18.com
　　北原松开铃雪的手，继续朝那片墓地走去。 cool18.com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我。” cool18.com
　　铃雪最终站在了那排墓碑的跟前，碑石质地很好，泛着点点光泽，这代表着经常有人来打扫——虽说现在没有。她有些出神。她能瞧见有许多年前，十几年，几十年前逝去的人，他们的墓仍犹如新立，而自己还能守着她父亲的墓地多久？她已经不敢确定了。 cool18.com
　　她看见一旁还有一块已经挖好的墓室，陷进地里，墓碑已经摆好，名字是丰川介，她看得很明白。卒年的位置空出来，或许是之后再刻上。 cool18.com
　　“解决方法很简单，”北原踩在泥土上，用力地跺了几次脚，“这下面，其实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人来挖，也什么都挖不出来。” cool18.com
　　“他们并不埋在这里。” cool18.com
　　“他们究竟在哪里，除了丰川自家人，没人会知道。” cool18.com
　　“狡猾。” cool18.com
　　“我还以为你会说，虚伪。” cool18.com
　　“为什么这么想？” cool18.com
　　“这其实很像，脸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照这样来说，不是虚伪是什么？” cool18.com
　　北原靠在一块碑石上，很随意地靠着，对这坟墓的主人并不顾忌。但这也并没有什么好指摘，主人不住在这里，只是挂上了他的名片。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狐假虎威的好事，现在也是一样。 cool18.com
　　“我觉得不像。” cool18.com
　　但究竟为什么不像，铃雪自认为也是说不出来的。于是索性绕开这个话题，绕着留给丰川介的坟墓，走了一圈又一圈。 cool18.com
　　她可以对一切表示淡漠，但唯有对这个改变了她的人生的男人，她无法置之不理。 cool18.com
　　“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cool18.com
　　“如你所见，”北原做了肯定的答复，“其实我也有这样的墓穴。但与其说是做好准备，不如说是对身后事的坦然——至少我们可以不用担心住得舒不舒服。” cool18.com
　　“于是他可以随心所欲。” cool18.com
　　“可以这么理解。” cool18.com
　　铃雪倏地停下，面容更是冰冷。她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感情是愤怒，但随着往事席卷而来的冲动，也并不容易按捺下去。 cool18.com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cool18.com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他喜欢。” cool18.com
　　“他喜欢，就可以？” cool18.com
　　“他喜欢，就可以。” cool18.com
　　北原走到铃雪身后，手按在她的肩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子身体的颤抖，还有那不如平时的，沉重的喘息。这不会是因为晚风的寒冷——夏季的夜晚，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冷”沾上边——只会是燥热。一种从土地中，从空气中，从任何地方席卷而来，无可抵挡的燥热。 cool18.com
　　“我父亲，对他做了什么？” cool18.com
　　铃雪已经低下了头。她的面容埋藏在黑暗中，没人看见，也没人在意。她忽然觉得这是一种美事。黑暗可以将她掩埋，不再有人担忧这抹黑色下存在的身影，而她也不用再接受光明的质问。她曾无数次地厌恶独自一人的孤独，但就这么一次，偶然地，她想，或许只剩自己，也没什么不好。 cool18.com
　　这是种危险的想法，但她不想抹去。 cool18.com
　　“他和你父亲，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cool18.com
　　北原蹲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镌刻的姓名：“在他声名鹊起的时刻，你的父亲已经在那家店里沉寂很久了。” cool18.com
　　铃雪感觉自己的嘴有些僵硬，她的音节似乎是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cool18.com
　　“他依然要这么对我们。” cool18.com
　　“不，不能用‘依然’，”北原掬起一抔黄土，“对他来说，你们只是他掌心间的这些东西，如果他愿意——” cool18.com
　　那把泥土被扔到了很远的一边，就着残留的月光，铃雪能看到，它们已经被撞成了碎屑。 cool18.com
　　“你并没有习惯现在的生活。” cool18.com
　　“我说过，这不是我本应接受的。” cool18.com
　　“但命运选择了这一条线，这就是你本应接受的。” cool18.com
　　铃雪哑然。她很想否定这个判断，但她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或者说，本来就是这样，她妄图否定事实的努力，终究只能付诸东流。 cool18.com
　　“那我也不会，就这么让它过去。” cool18.com
　　这实在有些违心。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与这件事有什么瓜葛，二十余天来，她都是这么想的。但她无法控制，她看到了黝黑的墓穴，她恍然明白什么人都是会死的，她有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不会放过。 cool18.com
　　思想的转变往往只在一时，而这究竟缘于什么契机，谁也说不准。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跳动，剧烈地跳动，这是她还活着的证明。死去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猛烈的感情的，她思索着，唯有活人才能替他们有。 cool18.com
　　“你知道吗？你的父亲，已经不再想让后代体会他的痛苦。” cool18.com
　　北原随意拨弄着地上的青草，它们还带着点点水珠，经由手的打扰四散飞溅，惊动了不知何处的生灵，窸窣一阵，又向远处逃去。他看着它们逃跑的方向，茫茫地，伸进黑幕里。他就这么有些担忧身旁的女子，没来由的。 cool18.com
　　“他已经没有后代了，”铃雪抬头，也朝着四周无垠的黑夜望去，“父亲的死，这个人逃不开干系。” cool18.com
　　她不由自主地迈步，走向深不可测的黑色中去，走向那片无人知晓的未来中去。她第一次感受到，从光明走向黑暗是那么的简单，连体力也不需要消耗多少，更没有任何代价。它只是在吸引自己，也没有任何来由。 cool18.com
　　“不，那是有代价的。” cool18.com
　　北原的声音唤回了铃雪，她转身，发现他正盯着她，目光炯炯，在月色下有些诡异。 cool18.com
　　“你想好了吗？” cool18.com
　　铃雪微微闭上眼，她发觉她的呼吸无法安静。 cool18.com
　　“没有。 cool18.com
　　“但我必须去做。没有更多时间让我思考。” cool18.com
　　“没有人在逼迫你。” cool18.com
　　“我在逼迫我自己。” cool18.com
　　北原站起了身，朝着丰川介的墓碑，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cool18.com
　　“我向来不会阻止任何人加入我们，但同样的，我也不鼓励。” cool18.com
　　“我能理解你。” cool18.com
　　铃雪合上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些身影。那是代表了灰暗，代表了压抑，代表了无处可逃的身影。他们四处躲藏，只在某些时候再钻出来，对着她的心脏，来上一记致命一击。于是她最终无法忘却，也不应该忘却。 cool18.com
　　或者说，她早已做好准备。 cool18.com
　　“我有了全新的身体，全新的思想，全新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是新的。 cool18.com
　　“你可以认为，不仅仅是过去的我死了，也是我所有的，过去的一切，都消失了。这并不由我引起，却每一个，都是我来亲手埋葬。 cool18.com
　　“于是我知道，我其实也是一个刽子手，你们杀人，我也在杀人。只不过，你们杀的是别人，我杀的，是我自己，过去的自己。 cool18.com
　　“而他，”铃雪瞥了一眼丰川介的墓碑，“我成为福山铃雪，他有责任；让我成为真正的福山铃雪，他仍然有这个责任。” cool18.com
　　北原定定地看着铃雪，她也这么看着他。 cool18.com
　　“这是有代价的。” cool18.com
　　“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cool18.com
　　“即使是生命？” cool18.com
　　“我不会死。” cool18.com
　　“走吧。” cool18.com
　　北原披上了他的西装，他感到有些冷了。 cool18.com
　　“希望你父亲不会怪罪我。” cool1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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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原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 cool18.com
　　“别紧张，是我。” cool18.com
　　他回身关上了门，侧耳听得外面没有响声，才换了鞋，走出玄关。正对着的客厅镜子前，站着位半裸的灰发女子。他扭过头去，做出必要的避让。 cool18.com
　　“没人告诉过你，进女生的门前，要敲门吗？” cool18.com
　　福山铃雪放下手枪，继续套上余下的衣物。她很熟练，这身女仆装已经如今天这般穿戴过许多次，不会出什么差错。 cool18.com
　　“其实你刚才可以一枪崩了我，”北原自顾自斟了一杯水，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只是略微侧过身，“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cool18.com
　　“想有也不可能。” cool18.com
　　铃雪扎紧最后一条绑带，旋即坐下，从梳妆台拣出化妆品，认真地抹上面颊。 cool18.com
　　北原这才有闲心转过身来。水温有点烫，看起来是刚刚烧开，连带着杯子也滚烫起来。于是他只能将水抿进嘴中，而干渴，则是一时半会无法解决的困难。铃雪不喜欢喝凉水，北原记得很清楚，所以她的住处不会有任何种类的凉水。但毕竟除了北原，没人会来探访她，所以这最终还是没有构成什么大的困扰。 cool18.com
　　“你的刀，我带来了。” cool18.com
　　铃雪没有转头，只是听得耳边的风声，伸出手去，便接住了飞来的刀鞘。刀不大，可以说是一枚短匕。她暂时没有练刀的想法，随手将它塞进了裙底——这位置其实并不方便取用，总要掀起沉重的裙摆，才能堪堪摸到刀柄。比起拔枪来，还是慢上些。或许这把刀根本派不上用场，她是这么想的，也不希望它最终派上用场。 cool18.com
　　“有消息了？” cool18.com
　　她为自己涂上淡色的唇彩。北原便倚在她身后的桌沿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丽人。 cool18.com
　　“经济危机爆发了，和我们猜想的没错，”北原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中的水杯，以期让水降温得更快一些，“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我认为这是个机会。” cool18.com
　　“丰川呢？” cool18.com
　　“不得安宁。他们的资产绑定太深了，一时半会逃不出来。” cool18.com
　　铃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已经化完妆，扭过头来看向北原：“这样，可以吗？” cool18.com
　　“可以，非常可以。” cool18.com
　　北原已经无数次见过打扮好的铃雪，如她的名字一般，冰冷，淡漠，但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这不仅仅是容貌带来的，更是源于某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她的头发始终是银灰色的，从来没有变过。北原很明白，这不是自然的造物，但却比自然的造物，更得上帝的恩宠。他和以往一样，略微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 cool18.com
　　“你犹豫了。” cool18.com
　　“无需担忧你的容貌和身材，铃雪小姐，没有男人能够忽视它，”北原直视着铃雪透亮的双眼，“即使是我。” cool18.com
　　“我并不是说这个。”铃雪的眼底闪过一丝满足，但很快消失了。她对着镜子，恭敬地鞠了躬，停顿片刻，再缓缓直起。 cool18.com
　　“你可以将女仆的礼仪做到完美无缺，但说实话，不像。” cool18.com
　　“为什么不像。” cool18.com
　　“直觉，”北原敲了敲脑袋，“但很难说这是不是我们相处了一年多之后产生的假象。” cool18.com
　　“直觉是靠不住的。” cool18.com
　　铃雪走过来，抽过北原手上的水杯，径自进厨房去，全倒在了洗手池里。 cool18.com
　　“你这杯水已经喝了十分钟。” cool18.com
　　“你也没有凉水。” cool18.com
　　“那你要不要看看这是什么？” cool18.com
　　北原只觉得空荡荡的手中忽地坠下来重量，方才的杯子又回到掌心，装满了水。只是这次的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饮一口，一股寒意由喉管散入浑身，堪堪消去了些许暑气。他能闻到杯壁上残留的香味，是风铃草，他没记错。 cool18.com
　　“特意为我准备的？” cool18.com
　　“你如果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会喝凉水，大可以这么认为。” cool18.com
　　北原脸上有些无奈。她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不喜欢做出别的表情，也不喜欢表现出什么情绪。可以认为铃雪没变，但他总觉得铃雪的某些地方已经改变了。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语言风格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冷漠，而尖利，这让北原有些无奈。 cool18.com
　　但很显然，她更像一个女人了。 cool18.com
　　“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很难让我相信你在扮演女仆的角色。” cool18.com
　　铃雪只是瞥了北原一眼，没有理会。她倚在窗台边，略略掀起厚重的窗帘——她向来不喜欢让阳光透进屋子里，于是这帘子也从未有过拉开的时候——天色很晚，如今已是夜半时分。街上没有行人，路灯的光线摇摇欲坠，残喘在时间的末尾，仿佛下一秒便会被彻底吞噬。 cool18.com
　　她很喜欢这样的景色，何时起喜欢上的，她并不想去深究。她选择了独居，为了享受孤独带来的宁静。她并不否认这样的生活有些枯燥，有些乏味，甚至会有些寂寞，但她没有选择——她不能被任何无关的人记住——于是她将一把钥匙给了北原。后者任何时候来都可以，她随时接待。 cool18.com
　　“继续刚才的话题，”铃雪重新合上了窗帘，双手抱胸，对着北原，“开门见山吧——我们可以做什么？” cool18.com
　　“我的人已经打听过，丰川家乱了，”北原找了地方坐下，随手打开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墙倒众人推，很简单的道理。家仆，企业员工，很多与他们有关，但能量并不大的人，都在走——主动，或被动。 cool18.com
　　“但他们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须要靠人，”北原指了指电视屏幕，“于是他们借着失业潮，宣布和政府合作，开展以工代赈，吸收新的人力。他们是为数不多这么做的企业，在第一轮的打击下勉强喘过气来。” cool18.com
　　“政府里也是他们的人。” cool18.com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们无需将战场延伸到这一层面。 cool18.com
　　“现在丰川家族的企业依旧缺乏人力，以工代赈中，他们并没捞到多少好处。” cool18.com
　　北原看向铃雪，很是认真。 cool18.com
　　“这对你来说是一次机会。” cool18.com
　　“一次机会，确实是，”铃雪忽然叹了一口气，“也只有一次。” cool18.com
　　“当然，你可以选择无视，如果你没有把握——” cool18.com
　　“你继续。” cool18.com
　　铃雪打断了北原的解释，后者张了张嘴，咽下刚涌上来的音节，重新组织语句，显得有些窘迫。 cool18.com
　　“总之，你可以去应聘，我们的人会将你安排到你想去的位置。” cool18.com
　　“我可以去哪？” cool18.com
　　“扫地工，维修师……”北原抬头看到铃雪向他瞪眼，狡黠地笑笑，收了调戏的语气，“你可以去的地方有很多，但我只推荐一个。” cool18.com
　　他晃了晃手上的一沓纸，翻来覆去后，扯出某一张，那是丰川家的招工简章。 cool18.com
　　“秘书。” cool18.com
　　他看到，铃雪的眼中忽地闪出一道精芒。 cool18.com
　　“谁身边的？” cool18.com
　　“丰川介，你日思夜想的那位丰川介。” cool18.com
　　铃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cool18.com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亲会跟你混在一起。” cool18.com
　　“个人魅力——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cool18.com
　　“不说话的时候可能更有魅力。” cool18.com
　　铃雪快步走来，挨着北原的身体坐下。她的距离控制得很好，不算近，但她身上的香气，正好能堪堪让北原嗅到。她仔细看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她的记性很好，不会忘记一丝细节。 cool18.com
　　“你有把握？” cool18.com
　　“将你送到那个位置，并不困难。你只需要考虑，怎么留在那。” cool18.com
　　丰川介，丰川介，丰川介。铃雪的脑中回荡着这个名字，经久不息地回荡着。她在过去的时间里学习了这个男人的一切，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她无数次地演练过，无数次地模仿过。她与他见过面的时间很短，只有那几天，但她已经无比地熟悉他，她不会忘记。 cool18.com
　　铃雪沉静已久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忽然觉得，那道模糊的身影就在自己眼前浮现，在纸上，在房间里，在只有她和他的天地之中。日思夜想，铃雪忽然认可了这个说法，自己与那思春的少女并没有本质不同。只是自己裙下还有一柄尖刀，随时准备捅入这梦中人的心脏。 cool18.com
　　北原斜睨，铃雪仍旧在盯着那张登载着招聘的纸张，只是某一角被她死死攥着，似乎已经有了些撕裂。 cool18.com
　　“去或不去，都取决于你，这不是命令，我也没有资格命令你。” cool18.com
　　“但这是你们期待已久的机会，也是我期待已久的。” cool18.com
　　“不可能是唯一的。我不会让没有把握的人去送死。” cool18.com
　　北原自忖，是同铃雪有着共同利益的。他仰躺在沙发上，恍惚间也出现了某些过期的记忆。丰川，这个名字，或者说，与这个名字有联系的一切事物，自他记事那一天起，就从没有逃离过他的脑海。他曾经记得家中的长辈为此作了个谚语，一时间流传甚广，但现在已是没什么人提及了。他现在也是想不起来。但他很明白，他是曾经记住过的。 cool18.com
　　他没有什么好为自己辩解，或许可以将这样的斗争当做家族数十年来的使命——一种为了自己生存利益的使命，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于是他接受了铃雪的请求，让她同以前的自己那样，从普通人变成略微不那么普通的人。她学得很快，北原是亲眼看着的，莫名让他心中产生了某种怜惜。他想起老福山对他描绘的未来，一个他金盆洗手，后代不会铭记他的未来。北原自觉辜负故人，或许是这样，他才不忍心将铃雪真的送上场。他猜是这样。 cool18.com
　　“我有。” cool18.com
　　北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瞧见铃雪紧紧盯着他，那是他曾见过的坚毅。 cool18.com
　　“真的？” cool18.com
　　“真的。” cool18.com
　　“那说说你的把握，杀了他？” cool18.com
　　铃雪面色有些黯淡，微微闭上眼，摇摇头。 cool18.com
　　“我并不想杀了他。” cool18.com
　　北原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连坐也坐的前倾了些：“铃雪小姐什么时候，也害怕死人了？” cool18.com
　　“我不怕死人，死在我手里的已经很多，不差这一个。” cool18.com
　　出乎意料的，铃雪没有对北原的挑逗有什么反应，只是兀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cool18.com
　　“你有什么想法？” cool18.com
　　紧接而来的，是女子的叹息。她站起身，重又回到窗前，露出一只眼睛，看向窗外。那景色仍然是傍晚，不会因为屋中人的几句话就转为白日。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但这似乎已经成为了某种习惯。 cool18.com
　　北原很少见铃雪忧郁的样子，但他现在见着了。她的侧脸很美，昏黄的路灯光撕破黑暗，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古典的意蕴。北原觉得自己能理解她了，就在这一瞬间。一种不属于任何人的孤寂袭上不知谁的心头，他有些愣神。他总觉得，下一秒，铃雪就会融化在这样的光线之中，融化在黑夜里，再独自消失在漫长的街道。 cool18.com
　　“很好笑，不是吗？” cool18.com
　　铃雪似乎沉寂在某种莫名的氛围中，它不悲伤，不失落，但只是沉重，重得她抬不起头。 cool18.com
　　“面见自己仇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可能是十年，甚至数十年间唯一的机会。我可以把握它，我甚至可以把握它，但我并不想杀人，说到底，挺可笑的。 cool18.com
　　“我无意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我也没有什么大的格局，能想到他在对我之外犯下的罪孽——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cool18.com
　　“但如果这是一场电影，丰川介作为反派，最后死于非命，我一定会将这电影打成烂片，再狠狠地骂上几天几夜，不得消停。 cool18.com
　　“我想让他也经历我经历的。” cool18.com
　　她并不将这种感情阐释为害怕，或者担忧，类似这样的情绪。或许这是近乡情怯式的踌躇，她觉得这是有来由的。 cool18.com
　　北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他的手无所适从了一阵，最后无奈地摊开。 cool18.com
　　“距离招聘截止只有半个多月，我不保证你要的那种药能在那之前回来。” cool18.com
　　“不，不需要在这之前回来，”铃雪沉着声，“在我活着的时候回来，就可以了。” cool18.com
　　“你觉得自己会死？” cool18.com
　　“没人能说得准，像我这样的，”她轻笑一声，笑容中带了些苦涩，“迎接我的不一定是死亡。” cool18.com
　　“在那之前我会先让你知道的情报全部作废，然后我再跑得远远的。” cool18.com
　　没有太过在意北原无时不在的调侃，铃雪的表情有些缓和，她勾起垂落的发丝，缓缓回到北原身边，坐下。北原并没有注意到，她比先前坐得，更近了些。她向来知道他会在亲近的人面前卸下防备，于是便有了做些小动作的可能。 cool18.com
　　“说些别的吧，”铃雪的手指盘弄着头发，不知为何有些僵硬，“我需要注意什么细节？” cool18.com
　　“你需要伪装成一名失业者——先前是什么职业，你可以任意决定——一名从别处小镇来的失业者。” cool18.com
　　“灰头土脸，衣衫褴褛？” cool18.com
　　北原瞟了她一眼：“那是流浪汉，我的铃雪小姐。 cool18.com
　　“不必过于失态，保证足够普通就好。” cool18.com
　　“普通？”铃雪故作姿态地挺了下胸，“你觉得，我这样子，可以称为普通？” cool18.com
　　“没有人会忘记你，但是他们可以没有见过你。” cool18.com
　　北原揉了揉太阳穴：“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将你送出去。没有哪个家族会选择在村镇布置眼线，比起在这里，伪装要简单得多。” cool18.com
　　“但政府会。” cool18.com
　　“你觉得，政府里没有我们的人么？” cool18.com
　　铃雪自知这样的追问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这是很显然的。喋喋不休下去，反倒让自己更像名老妇人，生怕孩子被人夺了去，总要这样那样询问好一切——她的母亲从来是这样，但不可认为这样的血统便是纯正。北原的安排向来没让她失望过，如果有，她自己也可以将事情扭转。铃雪对自己很有自信，或者说，这是某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她恍然觉得自己同西部沙漠里吞下一口浓烟的旅行者没什么两样，自己的身后便是断崖，往前是看不见尽头的荒凉，最终留给她的只能有一个选择。烟，她转念想到，廉价卷烟的味道她是闻过的，很呛鼻，但她还算可以忍受。 cool18.com
　　“我需要怎么联系，联系你的人？” cool18.com
　　北原扔过去一组照片：“站着，坐着，躺着，只要不是躲在垃圾桶里，怎么样都可以。这些人里的任意一位都可能来见你，主动地。” cool18.com
　　照片上的人，铃雪很多都见过，有印象。这些记忆往往停留在一年多以前，停留在她还在小店里，“他”还在的时候。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离她远去，但她意识到，它终究会追上来，在时间的漫长溯源中，她不可能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她的眼睛闪了光，见到一个熟悉的男人，那日她跌跌撞撞回到餐馆的时候，躺在长椅上玩手机的壮汉。这一定是他，她的脑子还没有坏掉。 cool18.com
　　老福山描绘的愿景可能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铃雪不敢妄谈这结局的确定性，但她能猜到大概。在小店身边，在老福山，和他的家人身边的，从来没有真正的普通人。他们想让自己变得普通，但已经离开地面太久了。这句话没有表明是在地面之上或之下，不过她相信有人懂。 cool18.com
　　“你有足够的时间熟悉他们，”北原伸手从包里摸出来一台笔电，“现在，让我们聊聊那种药。我需要足够多的信息。” cool18.com
　　“你想知道什么？” cool18.com
　　“虽然让你回忆起不好的过往我很抱歉，但我希望能尽可能全面地了解那种药物——你知道的，性状、来源……之类。” cool18.com
　　“我早就不讳言那段过去，不过我也很抱歉，我对那种药，一无所知。” cool18.com
　　北原操控电脑的手抖了一下。 cool18.com
　　“所以，你想让我找一个，只知道用途，和可能的来源的，禁药？” cool18.com
　　铃雪给了肯定的答复。 cool18.com
　　北原的手臂抬起，又放下，如此往复。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无意义的身体运动，是了，或许只有这样的运动，才能让他大略表达此时的心情。 cool18.com
　　“不知道效果？” cool18.com
　　“效果就在你眼前。” cool18.com
　　“施用方式？” cool18.com
　　“他们在我身上的每个部分都用了药，外敷，口服，注射，你可以想到的，都在我身上发生过。” cool18.com
　　“这其实表明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做才是这种药的最佳施用方式，但和没说没区别——性状呢？” cool18.com
　　“我无从得知，在那些日子里我的眼前始终是黑暗。” cool18.com
　　“好吧，好吧，”北原尝试着转动自己的手腕，他已经觉得有些僵硬了，“让我们试一试，或许可以得到好结果——我是说或许。” cool18.com
　　铃雪能瞧见北原的电脑屏幕，那是某个黑市的网站，她认出来了，一边还有些通讯页面，他正在联系某些人。这并不是一件好差事，她在提出这个请求之前就知道。没人可以保证那种药现在还存在，与以往没有不同，甚至是否多了少了效果，也不能知晓。她本可以做一些猜测——倒不如说是瞎蒙——毕竟无论带来的是什么，最终也不会用到自己身上。但那样未免有几率与自己的想法有所偏离，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cool18.com
　　她忽然觉得自己同丰川没什么两样，即使与这样的人并列很让她不情愿，如若让她同北原排在一起，那还可以勉强接受——只要不是“人格魅力”排行榜——或许北原说的便是正确，她如今能理解了。说的话，做的事，将大家摆在一起，罗列出来细细观看，便是全然找不到什么区别，而为此分出高低贵贱，则是更没有必要的事情。这世上确实只有这一个丰川，但每个人都可以是丰川。 cool18.com
　　夜深了，可能是午夜，也或许到了凌晨。铃雪闭着眼，但一直未睡着过。熬上几个小时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也还未到可以安然入眠的时刻。她见着北原的动作减缓下来，应该准备结束了。于是她回到了化妆台边，补上已有些淡化的妆面。 cool18.com
　　“有些头绪了，但不能说乐观，”北原合上电脑，略微舒展了身躯，“有些事情我得亲自出面，能不能成，现在还不知道。你必须做好我失败的准备。” cool18.com
　　“你不会失败。” cool18.com
　　“谁知道呢，”北原起身收拾好散落的纸张，“我该走了——你在做什么？” cool18.com
　　“补妆，如你所见。” cool18.com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cool18.com
　　他踱步走到门边，如往常一样。 cool18.com
　　“别急着走。” cool18.com
　　北原停下，回头看见铃雪正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似乎有些匆忙。 cool18.com
　　“怎么？” cool18.com
　　“有件事，是需要明确的。” cool18.com
　　铃雪只是朝着门的方向而去，绕过了北原的身体，挡住他离开的路线。 cool18.com
　　“你说。” cool18.com
　　“我好看吗？” cool18.com
　　她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从头到脚，北原相信，那还是他所记得的铃雪。后者面色有些红润，但北原分不清这是否是腮红，灯光有些暗淡，于是他忽略了。 cool18.com
　　“好看。”他如实回答。 cool18.com
　　“我这样的女生交到你手里，你会怎么办？” cool18.com
　　“不，”铃雪摇摇头，先一步替北原做了回答，“你会怎么做，我已经知道了。 cool18.com
　　“那如果你，换成了丰川介，他得到我，会对我做什么？” cool18.com
　　北原有些迷惑，她的言语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甚至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cool18.com
　　“他会——” cool18.com
　　“他会这样。” cool18.com
　　铃雪动了，她的身影很快，似乎还能带起一阵风。洁白的双手抚上北原的脸颊，很冷，这是北原感受到的，但或许也是他的皮肤陡然燥热的缘故。女子姣好的面容就在自己眼前，数寸之间，他能嗅到她的呼吸，与呼吸的味道，令人目眩神迷。是了，她会让所有人都陷进来，陷进名为“福川铃雪”的温柔乡，她第一次尝试这么做了。 cool18.com
　　“然后，我和我的一切，将不再属于我。” cool18.com
　　但她的声音很淡漠，没有丝毫外显的情绪浮动。北原下意识向后退去，触到了墙，于是逃无可逃。他很惊异，自己的身体没对铃雪的突袭作出什么反应，或许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准备。 cool18.com
　　她压在他胸膛上，无人欣赏过的柔软撕破了衣物的隔绝，传过来心脏的温度。于是北原发觉了，她的身躯也是躁动的，难以平息。这不是他的第一次体验，但风铃草的清香带来些告解的意味，他回想起，从未有这样气味的女生向自己贴近过，于是，在铃雪面前，他的经验都可以视为虚无。 cool18.com
　　风铃草，相比于更浓烈的熏香，他更喜欢这样的味道，这让他脑中浮现出思春的，羞涩的少女来，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同心上人亲昵着，有些浑然天成的意蕴。他们的交合宛若天地交融一般，由风中来，又留在风中，久久不去。 cool18.com
　　于是这让北原拒绝的手臂有些无力了。 cool18.com
　　“铃雪，你——” cool18.com
　　没有人能阻拦火焰的热烈，北原自忖成不了消防员，最多便是一只飞蛾，末了就是被吞噬的结局。铃雪吻上他的唇，将北原的语音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再不得出。她的舌尖野蛮地搅动着，撬开北原不知所措的唇齿，将自己的气味镌刻在北原口中。他品尝到了，那是清甜的味道，比起蜜糖，更带了沁入心田的意蕴。 cool18.com
　　她并不熟练，也不可能熟练。她是野兽，是被欲望支配的野兽，她的索求似乎永无止境，北原能感到她在吮吸，吮吸着他的气味。这或许更像是祈求，将属于自己的美丽让出去，换来别人在自己身上的铭刻，深入灵魂的铭刻。 cool18.com
　　“你不用尝试逃跑，”铃雪的神情有些迷乱，眼前不知何时地罩了一层雾，“我的身躯早晚会被丰川介夺去，但我的第一次，我不想便宜他。” cool18.com
　　“你觉得，我可以？” cool18.com
　　“你可以，或许可以。” cool18.com
　　她松开手，站着，就站在他眼前。 cool18.com
　　“看着我。” cool18.com
　　她的衣服开始褪去，在他的目光中落下，轻飘飘地，没有带起什么尘雾。她的身躯是天国的恩赐，他无数次地相信这点，这如同教堂里窗棂之间玻璃构成的彩绘，尘土从她身上剥落，而后露出了一幅古典的仙境。她与这是相似的，从来不是自然的造物，而又回归了自然。她是自然与人为的界限，这两者向来不能互相跨越，从而让界限成为了最遥不可及的存在。 cool18.com
　　肩带滑落，上身的布料渐渐消失，她的手臂从中探出来，流落在空气中，徘徊着，解开了一层又一层。她是很明白的，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也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她没有选择揭开笼罩在一对傲人雪峰上的，最后一层薄纱，或者说，仍旧差着那最后一点。她没有刻意抚弄自己的躯体，宛若下一刻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只是非常正常地脱下，而后要上床去，坠入梦乡。但他的视线中已经隐隐能瞧见峰顶的粉红淡色，那对她来说，仍是全新的。 cool18.com
　　她从大腿上解下系带，将方才的那柄小刀放在一旁。丰润的肌肤上已然有了些许印记，她只是随意地轻揉几下，消去碍眼的淡红。裙摆已然卸下，独属于女子的门户就藏在纯白的纱布后，锁在挺翘的后臀之下。 cool18.com
　　于是她抬起了头。 cool18.com
　　“怎么样？” cool18.com
　　他见过她的胴体，见过许多次，但那多半带了些掩饰，若即若离，要赶人狼狈逃去。 cool18.com
　　“无可挑剔。” cool18.com
　　“它很美，不是吗？” cool18.com
　　她似乎不属于这个暧昧的氛围，她的灵魂是否真的在这副肉体之中，他突然拿不准了。 cool18.com
　　“你可以随意使用它。” cool18.com
　　她向上抻开双臂，尽力地，向上去。她的面色红了，闭上眼，让身体舒展到最诱人的位置，然后停下，停在最撩人心弦的时刻。 cool18.com
　　但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不存在于此的情绪。 cool18.com
　　“你无需强迫自己。” cool18.com
　　“你害怕了？” cool18.com
　　“这与是否害怕无关。” cool18.com
　　“那就上来，占有它。” cool18.com
　　“你，和它，真的是一体么？” cool18.com
　　她看着他，笑了，笑得很冷。 cool18.com
　　“这种时刻谈论哲学问题，很冒犯。” cool18.com
　　“不，我更想——” cool18.com
　　“闭嘴，男人。” cool18.com
　　她的手指抵住他的唇，脸贴得很近，吐气如兰。 cool18.com
　　“你如果不敢，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cool18.com
　　她的身体滑下去，随着男人解开的裤子，滑下去。他本来是很有勇气的，但现在却没了力气。雄性动物的欲望向来不会跟着自己的思维而起伏，他感受到他的巨物脱离了束缚，挺立在了暧昧的空气中。于是她轻轻握住了它，似乎从未有担心过冰冷的手指会消除冲动的燥热。她能嗅到那气味，属于雄性的气息，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识过了。 cool18.com
　　很大，很饱满。她想着，比自己从前的要伟岸些。她心里究竟愿意这么做么？她自己也不明白。遵循流程非常简单，她已经将所有准备完全，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好。 cool18.com
　　“你无需做什么。” cool18.com
　　他身形微微挪移，她感觉到了。 cool18.com
　　“我曾经也是男人，我很清楚男人想要的。” cool18.com
　　那巨物已经足够坚硬，她无需再做些可有可无的前戏。这足以证明它，她的身体，或许还有她自己，足够诱人，可以成为一种便利。但仪式感是很重要的，就像她见过的电影里展示的那样，直捣黄龙固然很明白了当，然而流离缠绵，或许才是常态。于是她抚上了他鼓胀的阴囊，很烫，她轻轻按揉着。她清晰有了这样的感觉，有了自己抚慰的，是另一个男人的感觉。暧昧与旖旎的氛围向来会消磨人的理性，她透过微合的眼皮看到，那巨物的热浪打在自己的脸上，打在面容的每一寸肌肤上。下体陡然传来一阵灼热的黏腻，于是她知道，自己无需再等待。 cool18.com
　　她的舌头先接触的，味蕾品尝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气味，有些腥臊。但这味道并不是将她排斥的阻碍，喉咙深处泛起一丝悸动，它想要包裹什么了，她明白，干渴与瘙痒最终将她导向了她的目标，她一口含下。远超体温的温度并没有能让她清醒——或者说，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渴求什么。 cool18.com
　　她猜他不敢动，她确信他不敢动，他没让她失望。于是她便自己动作起来。这件事对她来说是第一次，只是脑中有应该如何的影像。模仿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她的口吸吮着，挤压着，或许可以与婴儿渴求母亲的乳汁相比，但前者是更带优雅的——这简直可以说是他对她的赞颂词，她让他想起了采撷鲜花的田野少女，捻起粗壮的根茎，总要微微抬起头，迎着风，或者并不灿烂的阳光，细细嗅着，将鲜花的芬芳纳入自己的心房。这样的少女永远是娇弱的，她与她们一样，手指握得并不紧，微昂着头，仿佛雄性的汁液会像花香，就这么落下来，落到她的灵魂中央。 cool18.com
　　她的动作很朴素，可以说，有些笨拙，比起其他的女人，缺少了些刺激的意蕴，但他可以原谅这一技术上的失误。她的口腔温润，湿滑，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诱人的嘴，似乎可以将人的生命就这样从那里抽出去，完全地抽出去。他想起一个名词，“口穴”。他原来是不置可否的，但现在相信了。 cool18.com
　　有些无意识的动作，并不完全受人的控制。她的鼻翼喘着气，口腔深处不时发出声声闷哼。她可以听到，不如说是享受到。这或许在人们口中，代表了淫靡，代表了污秽，或者是别的什么，更加不堪的词汇，但她却是愉悦的。她可以有这样的反应，不断被欲望夺去支配权的反应，她已经有了女人一样的身躯，或许不久便会有女人式的自我。于是她变得更加刻意了，刻意得连他也能听出来。吸吮的声音，连带着唾液的跳动，溢满了整个空间。 cool18.com
　　她觉得，自己先前对西部的譬喻是很正确的——至少正确了一半。她或许并不是那在荒原中踱步的行者，而是在不知哪处戈壁下，躲在木屋子里的拾荒少女。她接待了一位旅人，一位对她来说，新奇，而难忘的旅人，在沙漠冰凉的夜晚中，随意烧了些木柴，燃一抹篝火。她为他诉说着生活中不平凡的故事，于是在空虚的夜晚他们兴奋了，她流着泪，坐在旅人的身上，坐在旅人的巨物上，口中满是黄与白相间的精液，恳求着他证明她的存在。 cool18.com
　　于是她体内一股莫名的悸动更是发展起来了。她的舌头在他的巨物上打着转，刺激下流出的黏液，也无一不被她尽数吸光。 cool18.com
　　“嗯……哼……” cool18.com
　　新鲜汁液的味道是很好闻的——对她来说，这股雄性的气息宛如催情药一般，一次又一次吊起她心中的欲火。她的手不自觉地向身下探去，拨开遮蔽私密花园的最后一层屏障，轻轻搓动。这简直是她第一次，玩弄着属于自己的，娇嫩的花蕊。 cool18.com
　　“嗯……唔嗯……” cool18.com
　　她的手湿润了，没有人告诉过她，自己也从来没发现，这身体是如此的敏感，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迎合这女子本能的欲望一般，仅仅是在洞口盘旋抚摸，就已经为她挂上了一层淡淡的，名为“快感”的丝网。喉咙中有一股热气，想喘息出，又被巨物死死地堵在口腔中。于是化成了一股又一股沉闷的娇吟，让她似乎越来越堕入身为女性的漩涡之中。 cool18.com
　　“唔嗯……咝……嗯哼……” cool18.com
　　他看到她微微抬起了头，他与她对视了。他忽然发觉，她的眼眉是极柔媚的，顾盼之间，似乎正在挑逗着他，诱惑着他。他忽然明晰了，她的的确确已经是女人了，是一个正在向自己邀宠的女人。 cool18.com
　　他在看着我。 cool18.com
　　她心中是这样的声音。 cool18.com
　　情感是最无法预测的东西，但她确实觉察到了，觉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变成一名真正的女人，等着属于她的那位，那位真正的贵人，征服，控制。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但至少她的欲望，已经彻彻底底释放，无法遮掩。 cool18.com
　　于是她手与口并用了。他的巨棒很威猛，她必须承认，她还是男人的时候，见到这巨物，只怕也会自惭形秽。但如今已经不是她再觉得自卑的时候，她只觉得渴望，一种来自于灵魂的渴望。她的嘴更是使劲了，前后的运动愈来愈激烈，手指扣上含不尽的根部，随着唇齿套弄着。她能感到巨物在嘴中跳动，如潮涨潮落，挺起，而又微微落下。不需要他的操纵，它的每一次挺起，都是在撩动她那无法止息的心弦。 cool18.com
　　它挺起，她湿润。 cool18.com
　　它坠落，她渴望。 cool18.com
　　她在洞中探索的手指已经满是黏腻，她把它们涂在了他的巨棒上，这似乎是某种占有的标志，和某种动物很是相像。后臀压在地面上，水滴滴下的声音几乎充塞整个世界。他感到，自己的脚底已经有些温热而潮湿了。 cool18.com
　　她刻意地，刻意地将巨物顶进口腔的最深处。她很懂男人，龙头向来是最能让他们把持不住的部位，无需很猛烈，只需要轻柔地触碰，轻柔地刺激，就可以让他们抵达快感巅峰。她认为这是一场交换，她让他愉悦，他为她授予。她开始有些期待，期待那精液撞入喉咙，溢满口腔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期冀，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cool18.com
　　“唔……咕嗯……哼……” cool18.com
　　他看着她，容颜在这样暧昧的情景下更是美丽。不，他发现了，清纯淡泊的美丽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现在在她脸上的是逐渐深化的淫靡，不断浓烈的渴求，还有更多的，更多能称为“诱人”的词汇。于是他心底的欲望被勾起了，冲动唐突地闯入他的身躯，他开始把持不住。 cool18.com
　　她感受到了，巨棒愈来愈坚硬，愈来愈粗壮。 cool18.com
　　他，他对我有感觉了。 cool18.com
　　这是怎样的一种欣喜，他不会懂她。只是舌头搅动得愈加激烈起来，她轻轻舔舐着龙头唯一的细缝，点触一下，旋即跳开，又缓缓凑近。她知道空虚与欲望只有一线之隔，而她紧紧把握着交界的那根细线，欲拒还迎。 cool18.com
　　涌动从小腹渐渐腾起，他尝试着忍耐，但他知道，在她这样的口穴中进出，就绝不可能有“忍下”这样的说法。他只能拖延，妄图让这一时刻来得更加晚些。 cool18.com
　　她的口中愈来愈满了，愈来愈充盈了。 cool18.com
　　她能感受到输精管在鼓胀，她很熟悉的，这是他即将喷薄的标志。 cool18.com
　　她嗅到了，嗅到了她渴望的汁液的气味，淡淡的腥味，却没办法掩盖蛋白质醇厚的香气。 cool18.com
　　但她忽然停下了，就在他难以忍受的前一刻，她松了口。巨物从她的口腔中缓缓退出，黏腻的唾液挂在皮肤上，最终在她的舌头上拉出细长，而从不断裂的银丝。她挑衅式地看了他一眼，挑断了丝线。 cool18.com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满足么？” cool18.com
　　她的声音再次冷淡下来了，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她故意按压下的。同往日的那个平静的她，并不一样。 cool18.com
　　她的手指紧紧握着挺翘的巨龙，翻涌的精液就锁在两根纤纤玉指之后，他无法释出，也无法逃脱。 cool18.com
　　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抚上了他的，厚实有力的手掌。黏腻的水渍染在他的肌肤上，似乎在二人中间架起了无形也有形的羁绊，是她牵着他。她牵着他，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头上。她鸭子坐着，分开双腿，小穴贴上了冰冷的地板，还好，并不足以让她的热情冷却。 cool18.com
　　她挺起胸膛，高高地，邀宠似地挺起，微微昂起头，手臂环绕着，抱住了他的身躯。 cool18.com
　　“我，是你珍惜的人么？” cool18.com
　　他犹豫片刻，点了头。 cool18.com
　　“你犹豫了，再一次。” cool18.com
　　他很想再次为自己辩驳，但如今的情况显然不能让他如愿。她的面容在他眼前，他无法忽视，于是脑中愈加混乱了，似乎要从中找出些思绪，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cool18.com
　　“不，我不是有意——” cool18.com
　　“你可以在现在，不用珍惜我。” cool18.com
　　她舔了舔嘴唇，这是很诱惑的，她明白这一点。 cool18.com
　　“就在这里，”她微微张开娇小的嘴，“撞进来，用力，将我灌满。” cool18.com
　　他有些呆愣，这并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cool18.com
　　“为，什么？” cool18.com
　　“如果你还想忍下去的话，”她捏着肉棒的手指更是用力了，“大可以像个清高的文人，停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cool18.com
　　他粗暴么？如果换作平时，这问题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如他经常说的那样，做这一行的，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人仁慈——或许，任何人也是如此——但他必须承认，他对她，是提不起粗暴的。这究竟是出于男人本性的对美丽女子的怜爱，是对远在天国的老福山的愧疚，还是某些说不清楚的，别样的感情，他无法分明了。 cool18.com
　　下体阵阵的鼓胀令他无法沉下心来，沉下心来做些什么他认为能解开现实的事。于是他显得有些窘迫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cool18.com
　　于是二人就这样僵持着，数秒，或者数分钟，没人计算。她只是煞有介事地把玩着那因失去刺激而渐渐萎靡的肉棒，看着它一点点垂下，又挑逗一阵，重又恢复活力。他便在这样持续的涨落之中忍耐着，她说对了，她很懂他。他似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如他一般了解他自己——或者更了解——的人掌心里，一切隐私犹如空谈。 cool18.com
　　她重又抬起头，脸上带着些失望。 cool18.com
　　“你不敢？或是不愿？” cool18.com
　　他未曾觉得有如此拘束过，究竟是什么在阻碍他的行动，他已经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等不得，她等不了自己。但他听得出来，她是带了勇气而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于是她究竟需要什么，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cool18.com
　　“你真的准备好了么？” cool18.com
　　“这个问题，有问出来的必要？” cool18.com
　　他不合时宜地叹息，或许还有些为自己鼓气的意味。搭在她头上的手开始有些微微用力，肉棒对准了那张开的深穴，也或许没有对准，但她会自己接住的，他相信。 cool18.com
　　但她推开了他。 cool18.com
　　“太温柔。” cool18.com
　　他怔住，片刻。 cool18.com
　　“我很难对，我的朋友，下得去手。” cool18.com
　　“你可以，你杀过很多你亲近的人，我知道。” cool18.com
　　“这不一样。” cool18.com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她的手又开始套弄他软弱下去的阴茎，“把我当成那些你厌恶的人，丰川，叛徒，随便谁都可以。 cool18.com
　　“这把枪我已经帮你擦亮了，很锋利，你可以用它，就这样，捅入我的身体。” cool18.com
　　“我——” cool18.com
　　新一轮的欲望已经升起，退下的潮水重又汇集在龙头，只待它一张嘴，便汹涌而出。 cool18.com
　　侵入他思维防线的，是她的声音，带着魅惑，与祈求的声音。 cool18.com
　　“就当是，为了福山家，赎罪——唔——” cool18.com
　　她的语音中止了，坚挺的巨物倏地冲入毫不设防的口穴，粗大而鼓胀的触感顿时占据了她的脑海，直直顶入最深处。力度很大，甚至让她不禁有些呛咳。 cool18.com
　　“唔嗯……咳……哼……” cool18.com
　　这就是，被闯入的感觉。 cool18.com
　　她脑中回荡着。眼底彻底迷乱了，男人的腰带着攻城锤，一遍又一遍撞击着，撞进她的口腔。先前优雅而温柔的吸吮已经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征服的粗暴，和占据的快感。 cool18.com
　　她的双臂紧紧拥着他的身躯。如今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抚弄，她只用跪好，抬头，迎接应属于她的，渴求已久的赏赐。 cool18.com
　　于是它来了。 cool18.com
　　她能感到巨物愈来愈滚烫，烧灼着，挑逗起她本原的，兽性的渴望。右手垂下来了，颤抖着，探入身下淌出汩汩清泉的洞穴，狠狠地插进去，搅弄着，搅碎残留着点滴男性温度的灵魂。 cool18.com
　　她似乎有种感觉，失去许久的快感，或许要以另一种形式归来。 cool18.com
　　男人低吼着，冲破了女人的娇息。 cool18.com
　　它来了。 cool18.com
　　它来了。 cool18.com
　　它来了。 cool18.com
　　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在欢呼，或是在悲鸣，她将自己彻底交给了本能，舌头缠绕在巨棒之上疯狂地索求着，身下的小穴似乎抵达了临界的极限。她微眯的双眼前已经失去了世界原有的色彩，一种她从未体验过，比往日强烈数十倍的快感，就要到来，要到来了。 cool18.com
　　“唔！咕嗯……哼……咕……” cool18.com
　　浓郁浑浊的汁液，毫不留情地，闯入了她的口穴，渗入她的食道。 cool18.com
　　他没有停止，巨龙完全没有萎靡的迹象，他冲撞着，带着满溢的精液，冲撞着。 cool18.com
　　再一次。 cool18.com
　　“哼……唔嗯……咕……” cool18.com
　　她浑身颤抖着，下体不断喷射出晶亮的水流，大脑已经完全被快感袭夺，独属于女性的，按捺了近年的欲望，在此刻，尽数释放。 cool18.com
　　原来……原来女性高潮……是这样的感觉…… cool18.com
　　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探索的手指毫无停息的征兆，她想要更多。是了，她想要更多。 cool18.com
　　再一次。 cool18.com
　　他的每一次进攻，都让她的泉水止不住地喷涌。快感似乎没有止境，没人告诉她该做什么，但她吞咽着，永不满足地吞咽着。奇异的，醇厚的精液香味，让她无法抵抗，也无法拒绝。 cool18.com
　　再来些……我可以……感受更多…… cool18.com
　　再一次。 cool18.com
　　“唔嗯……呼嗯……咕” cool18.com
　　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她。他非常确信自己将汁液注入了她的口中，但他看不见，没有任何细微的一滴从嘴角，或者什么别的地方漏出，纵使是贪求母亲乳汁的婴儿，怕也是要逊色几分。凌乱的发丝染上不知从何而来的晶亮黏液，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她自己的，粘在皮肤上，浑然添了许多淫靡的意味。 cool18.com
　　她的高潮未停息，他感觉这甚至会永不停息。她的脸有些皱起，但眼中却是无尽的迷乱。这究竟代表了愉悦或是痛苦，他无法确定。 cool18.com
　　他终于支持不住，巨物暂时地枯竭了。她只是拼命吸吮着，生怕错过最后的一丝珍宝。 cool18.com
　　他喘息着，沉重地喘息着，几乎能拂动她的头发。 cool18.com
　　而她，恢复过来的她依旧是那么优雅。轻柔地，缓慢地，吐出来，又似有些回味的，用细嫩的舌尖，在残存的余温上悠悠舔舐。 cool18.com
　　“很舒服，我必须要承认，”她的声音有些黏腻，“我突然有些享受。” cool18.com
　　“你，就满足了？” cool18.com
　　“你在挑衅我？” cool18.com
　　说实话，他并没有挑衅的意思。不如说，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蹦出来这样一句话，但结果是已经酿成了。她轻佻地望着他，不经意舔了下嘴唇。 cool18.com
　　“我是希望你就这样满足的，这样我至少会好受些。” cool18.com
　　但她依旧攀附上来了，像是要索人性命的藤蔓，黏在了他的身上。 cool18.com
　　“你好不好受，与我有些什么关系么？” cool18.com
　　她捧着他的脸，指尖轻轻蹭着他的唇。距离很近，他欲要逃开一些，但她只是将他死死地锁在墙上，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有力，几乎将所有的重量压在他肩背上。 cool18.com
　　他再次闻到了她的气味，这回带了些许腥臊，但是仍然无法掩盖那如与生俱来般的，清淡香气。这不是某种夸张，他真真切切地嗅到了。如同清纯的邻家少女，在一个旖旎温暖的下午，或是傍晚，沉醉在石楠花的园圃中，岔开双腿，迎合着心上人无休止的进攻。她的口中满是可以被称为“污秽”的，与单纯的形象不相符的语句，但这很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对他来说，向来是这样。 cool18.com
　　“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 cool18.com
　　“你也可以不配合，我自己来，就可以。” cool18.com
　　她很善于控制自己情绪，他必须承认。交谈还未来往几次，她的语气便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那样，只有依然还潮红的面庞，可以堪堪显露出她如今的欲念。但这无疑是撩人心弦的，他的确有一点动情了，有一点。 cool18.com
　　于是他在偶然间的，某个恍然的时间点，轻轻地吻上她的唇，又很迅速地离开了。这和方才她那样的热烈不同，带着不一样的温柔。她眼瞳忽然瞪得大了些，旋即，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之前就已经说过，他很少见到她的笑，但现在是再次看见了。 cool18.com
　　“我现在发现了，你或许是真的很好看。” cool18.com
　　“这不需要你发现。” cool18.com
　　他忽然觉得身形有些不稳，愈来愈不稳。他试图扶住自己，手臂晃动一阵，但结果只能是徒劳。于是他向下坠去，重重地坠下去，被她死死地压在了地上。还好，他有些庆幸，地上有地毯，不至于让他明天无法直立行走。 cool18.com
　　她的身体与他紧贴着，丰润的触感从接触面的每一处传来。她的胴体他已经见过许多次，他本以为已习以为常，但现实给予了否定的答案。他的家中有一块珍藏的羊脂白玉，但经历过她之后，他想着，或许可以把那块玉石扔掉了。 cool18.com
　　她的手依旧抚弄着他的肉棒，有些萎靡，但依旧挺立。 cool18.com
　　“贤者模式？” cool18.com
　　“你猜。” cool18.com
　　“我不用猜。” cool18.com
　　她坐直身子，挺翘的双乳有些遮挡了她的面庞，在背光的阴影下，显得异样的高耸。 cool18.com
　　“为什么？” cool18.com
　　“我有自信。” cool18.com
　　她握住了他的手，按在饱满的山峰之上。她忽然觉得有些瘙痒，从某个敏感的地方传来的。 cool18.com
　　“这是我的第一次。” cool18.com
　　她双指分开下身紧实的花苞，任由内里的热气呼出，沾染在他的巨物之上。她拨开遮住眼睑的头发，望向他。 cool18.com
　　“没有哪个男人，会在我的面前，有贤者模式。 cool18.com
　　“好好，看着我。” cool18.com
　　没有任何前戏地，她的洞穴纳入了远超承受能力的巨物，一口饮尽，全无保留。她的额上露了细密的汗珠，双手不由地掐住了他的肌肤。 cool18.com
　　痛，撕裂般的疼痛。 cool18.com
　　她早已做好了承载痛苦的准备，但这依旧有些超出了她的认知。 cool18.com
　　“唔……咝啊……” cool18.com
　　她尽力抿着唇，身形有些颤抖。 cool18.com
　　“慢一些？” cool18.com
　　“不……不需要……” cool18.com
　　她抬起身子，再次狠狠地坐了下去。 cool18.com
　　“哈……哈啊！！！” cool18.com
　　她的唇间迸出了不知是痛苦，抑或是愉悦的轻吟，手指死死捻着他的身躯，几乎要掐出血来。她的眼角挂了些许泪珠，这是代表了痛楚的符号，他明白，没有人可以阻止。带着些许怜惜地，他伸手，为她拭去泪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cool18.com
　　她的身躯再次升起，又猛地坠下。 cool18.com
　　“哈……哈啊……唔……” cool18.com
　　痛楚仍然在一遍又一遍地袭来，她的面庞紧皱着，显得有些违和。她似乎已经不顾一切，知觉无比清晰，双腿传来了酸麻的信号，但她无视了，这不是她需要的东西，她索求的，只能有一个。 cool18.com
　　她的速度愈来愈快，初尝禁果的苦楚已经渐渐地消逝过去。她不知是自己习惯了，抑或是确已淡化下去。微妙的酥麻逐渐由下而上升起，从小穴，从双腿，而至全身。从前的她还对肉棒大小的作用有所怀疑，但如今，她是已经肯定了。至少对她而言，他的巨物，她无法抵抗。 cool18.com
　　“哈……哈啊……咿呀……” cool18.com
　　女声的吟唱透出越来越浓烈的，愉悦与舒爽的意味。他每一次都能冲入几乎是她的最深处，不需要任何的调戏玩弄，只是狠狠地撞进去，再撞进去，她就已经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她似乎已经找到了节奏，粗暴地上下移动已经不再能满足她的需要，小穴的肉壁收缩着，跳动着，在滚烫的肉棒周围环绕，旋转，似乎一种比起口穴还要猛烈的吸力，自那幽深的洞穴中传来。丰满的后臀挤压着，他只觉得下身已浑然陷在了她的身体之中，包裹在一望无际的温柔里。 cool18.com
　　“唔嗯……哈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感觉……我明白了……哈啊……” cool18.com
　　她的腰肢不由自主地，前后扭动着，让自己的最深处，稳稳地接上肉棒的冲击，每一次，从没有落下。她的双乳上下跃动着，他的手指在两粒樱桃上缓缓揉捻，没有带上什么别样的技术，这体验对她而言是全新的，只需要微微刺激，就能挑动她的欲火。 cool18.com
　　他猜对了，胸前的刺激叠加在了小穴的快意中，她的肉体颤抖着，只觉得自己被死死地掌控在了名为“欲望”的巨网之中，周身是涌动不息的电流，潮水一般，将快感充入她的浑身。 cool18.com
　　“你……哈啊……唔……呜啊……很厉害……真的……很厉害……唔啊啊啊……” cool18.com
　　她的嘴角似乎有些抬起，但很快消失了。脸上的表情如今已经不由她控制，不，不如说，她身上没有任何一处尚受她控制。她徘徊在快感的漩涡之中，将一切都交给了生物的本能。这是她成为女人以来，最彻底、最疯狂地抒发欲望的一次。 cool18.com
　　他看着她，看着她的脸上现出快乐，现出舒爽，现出淫荡，现出一切可以代表她如今心情的表情。他明白了，这是她卸下所有过往——名为“男性”的所有过往——的放纵，没有人能够主动激起，但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cool18.com
　　于是他更是细细地挑逗着那毫不设防的两粒红豆。在她每每看似有些平静的时候，他便轻轻地，点在那勃起的乳尖上，伴着一声又一声的娇吟，男人的欲火也被挑动，手上功夫更是猛烈起来。 cool18.com
　　好……好舒服……还想要……更多…… cool18.com
　　她的双腿已满是晶莹剔透的液体，自小穴中淌出，带着靡靡之音，厚重地挂在巨物之上。 cool18.com
　　果然……我是女人……已经完全变成女人了…… cool18.com
　　她的双手交叉着，背在脑后。于是她的身材更显现出来，她等候着被占有，被侵犯，被男人的气味，从头到脚，完全浸染。 cool18.com
　　我……我好淫荡……我原来……就是这样的人么…… cool18.com
　　她的吟叫更是娇媚，脱离了纯粹的，被动的喘息，只留下她那纯真背后，带着诱惑的嗓音。他知道，这是她在挑逗自己。 cool18.com
　　有……有什么要来了……比刚才……更猛烈地……要来了…… cool18.com
　　被快感袭夺的身躯终于无法再次支持挺立，她的腰缓缓弯下来。她勉强睁开眼，朝着他的方向，落下去，抱紧了他的后背。于是清亮的娇吟就在他耳边，反复响起，无论是谁，如今，都已经按捺不住了。 cool18.com
　　她凑近了他，轻轻舔舐着他的耳垂。 cool18.com
　　“没……想到……你真的可以……让我……满足……” cool18.com
　　“真的，你现在，已经试过了。” cool18.com
　　“不……我还……不够……” cool18.com
　　她用双乳摩擦着他的身体，乳首在粗糙的皮肤上掠过，于是她笑了，在他眼中，满是淫乱的样子。 cool18.com
　　“现在……北原君……不……纪光……你来……” cool18.com
　　她翻过身，躺在了他的下面。 cool18.com
　　“我现在是……安全期……” cool18.com
　　她四肢缠在他的身躯上，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cool18.com
　　“让我变成……真正的女人……” cool18.com
　　下一秒，来自男人的，凶狠的冲击，闯入了她的洞窟深处，闯入了她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cool18.com
　　他深深吻着她，堵住那淫靡的吟唱。 cool18.com
　　失去了发泄途径的她，肆虐的快感在体内翻涌，似乎便能将她的浑身撕碎。她的眼瞳瞪大着，四肢不住地颤抖，喉咙中支吾出混沌不清的音节，那是她欲望的结晶。 cool18.com
　　“唔嗯……哈啊……嗯……咕……爽……好……好舒服……唔……” cool18.com
　　不行了……好厉害……比自己动……还要厉害…… cool18.com
　　“高潮……来了……嗯啊……来了……哈啊……不行了……” cool18.com
　　好厉害……好厉害……这就是女性……高潮的感觉……舒服……好舒服……停不下来…… cool18.com
　　“喜欢……哈啊……好喜欢……唔嗯……咕……” cool18.com
　　来了……要来了……嘴巴里……身体里……都是他的了……都是他的了…… cool18.com
　　他松开了嘴，低吼一声，将第二轮的汁液，全部灌入了她的肉穴。 cool18.com
　　“咿呀！！！！哈啊……来了……进来了……好热……哈啊啊……唔嗯……好爽……好爽……不行了……不行了……” cool18.com
　　她颤抖着，双手抚上他的胸膛。 cool18.com
　　“纪光……哈啊……不要停下来……纪光……” cool18.com
　　“我不会停下，”他的嗓音在她耳边忽地出现，“这是你的选择，你不能退出。” cool18.com
　　高潮再一次席卷而来，她似乎什么事，都已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