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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雪】第三卷:江湖暗潮生,顶峰剑道争 第20章(母子、纯爱、武侠、子控) cool18.com作者:听江潮 2024年6月26日发表于第一会所 cool18.com 第三卷:江湖暗潮生,顶峰剑道争 cool18.com 第20章 万康六年,八月初,兖州。富甲一方的四海山庄迎来两位客人,一个是身躯粗长面带虬须的中年汉子,一个是面色黝黑枯瘦精悍的负刀少年。 中年人拳骨上一层厚茧,少年小臂上的肌肉如铁条拧巴而成,俱是武艺不俗之人。 闻讯而来的庄主马正明向中年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说道:「盛堡主,老夫向九人去了书信,只有您愿意相助!真乃患难见真章!」语中几乎带着抽噎,而后他看了眼少年,对盛堡主疑惑道:「不知这位小英雄如何称呼?」 盛堡主惊道:「咦?我还道这位少侠是受庄主之邀前来,这……」说罢他打量起少年来。 少年先是拱手向二人行礼,而后说道:「晚辈姓狄,上千下秋,乃是神刀阙三代弟子。」 话毕他撸下袖管,亮出袖口处的金刀绣纹以证出身。听到神刀阙,马正明眉毛一拧,忐忑道:「老夫前日去神刀阙求助过,当时不是说……」狄千秋接过马正明的话说道:「当时宗主说:马庄主平日不结善缘,出事了带着银票前来,当我神刀阙是做生意的吗?」 此话一出马正明的脸色登时黑上三分,有些不悦道:「狄少侠此番前来就是为了重复你们宗主的话羞辱于马某么?」 那盛堡主闻言突地双拳紧握,怒视狄千秋,一幅随时发难的状态。狄千秋见状目光一寒,问道:「盛家堡可是对神刀阙有所不满?」盛堡主闻言冷哼一声,道:「盛某此行为马庄主助拳,性命早已抛却脑后! 不满你神刀阙又如何?横竖不就是一死?你们是名门大派是武林的北斗,不予相助也就罢了,此刻还要专程上门折辱!盛家堡虽弱小,却未必看得上贵派门风!」 少年闻言朗声笑道:「好极!好极!好个横竖一死!哈哈哈……」突地,笑声止住,他看向马庄主说道:「能得此义士肝胆相照,马庄主夫复何求啊!」 马正明和盛堡主四目相对,狄千秋先抑后扬,究竟是何意? 狄千秋见状微笑着说道:「与盛堡主一样,晚辈此行亦是来帮助庄主度过死劫!况且宗主说的也无错,还望二位勿怪!」 见二人沉默,狄千秋又解释道:「庄主是生意人,生意场有生意场的规矩,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江湖讲究义字当先也讲究师出有名。庄主平日与我神刀阙无甚来往,而今遭劫却携银钱拜访,宗主若相帮,此事传扬出去,武林同道如何看待?莫非神刀阙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场所?是见钱眼开的财迷?今日替您平了事,明日后日他人也寻上门来也见面送钱,神刀阙是帮还是不帮?」话罢少年见盛堡主仍若有所思,问道:「盛堡主,倘若平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到贵堡,携金银求你与他人相杀,你干么?」盛堡主嘿嘿一笑,说道:「自然是不睬的……」马正明却问了:「那狄少侠何以与师门背道而驰?」狄千秋又是一笑:「宗门有宗门的态度,而晚辈是代表自己。况且我曾与贵庄少主结过一段善缘,我助庄主既是义字当先又是师出有名啊!」马正明闻言眼眶一酸连连称谢。 狄千秋再行一礼,问道:「请问庄主,您收到的追魂令是什么颜色的?」马正明不解道:「红色,怎么了?有讲究?」 狄盛二人闻言大骇,异口同声惊呼道:「红色!」随后盛堡主长叹一口气,说道:「雾中阁有三色追魂令,黑色杀一人,白色灭一家,红色屠……满门……」 马正明身躯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亏得狄千秋手快将他扶住,而后他问道:「马庄主可知究竟得罪了何人?他竟买了红色追魂令!」马正明双目有些涣散,他吞吐道:「上月廿八,犬子见有人当街欺凌百姓,仗着有些拳勇便教训了那厮,没成想却牵动了他的顽疾,结果他没捱过两日便死了。仵作验尸后明言死者是病亡,再加上老夫上下打点,赶紧把人烧了后又送犬子外出避风头,这事也就算翻了篇。谁知……谁知竟遭来灭门的祸端。」狄千秋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可惜我萧晨小师叔不在,若得他相助,雾中阁阁主亲至又如何?」 盛堡主惊呼:「纵横刀萧晨!据传他一身刀法不输贵派宗主!他在何处?能否设法邀他相助?」 狄千秋摇头道:「小师叔三日前惨遭丧母之痛,扶棺回乡去了,他与小祖师母感情深厚,此刻已是三魂去二……」 马正明无奈摇头道:「罢了,都是命,老夫下午去一趟李总兵府上吧,要是能求得几百兵士护卫,兴许把握大些。」 狄千秋摇头道:「的确,就算是面对武林中顶尖高手,有得百名甲士手搭配百名弓手便无惧。可那些杀手专修暗行之术,来去无踪防不胜防,行伍中人若非是拔尖的好手,实在无从应对。」 马正明质疑道:「照这么说,雾中阁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狄千秋说道:「其实就算是李总兵,雾中阁也不是杀不了,只是他背后有朝廷,即便朝廷的兵马寻不到他们,朝廷也可以驱使各大门派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承担不起代价。 历朝以来庙堂江湖之间一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官家处理江湖事多寻江湖人相助,官家对于守规矩的名门正派也相对「法外开恩」。这回恐怕只能江湖事,江湖了了。」 「好个江湖事江湖了!鄙人也来凑个热闹!」 一个三十出头的褐衣男子迎面而来,他模样一般,身材一般,整个人都很一般,除却衣袖异常宽大有些惹眼。 盛堡主抢先说道:「好汉也是来相助四海山庄的?」那男子爽快道:「然也!」 马正明却蒙了,问道:「老夫似乎不曾认得过这位好汉,您到底……」男子解释道:「庄主一生多做善事,记不得鄙人,可鄙人无论如何却要偿这份恩情!」 马正明惊喜问道:「好汉可否提点一二?」 那人却说:「二十年前,家父病危,是您康概相救。」马正明眼珠转过几圈却怎么都记不起,只得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一把脑壳说道:「哦!是这么回事!想起来了,哈哈……只是忘了好汉高姓大名?」男子诚恳道:「不敢,鄙人郝士乡!」 狄千秋打量郝士乡一番,说道:「兄台侠肝义胆令人敬佩,但可知此次险恶?」郝士乡玩味一笑,突地眼神一凛,双臂一抖,那宽大袖口中落出一对兵器,原来他袖口中藏着一对卜字拐!但见他右手一拧,单拐转动迅疾如电,随即猛然一步纵出,口中一声清啸未了,拐端倏沉,他身前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桌立刻碎为裂片! 此等力道令狄盛二人刮目相看,狄千秋说道:「雾中阁的规矩,一单生意失败三次便会放弃,有郝兄相助,合我三人之力撑过第二波杀手应是无虞,至于第三波,看命了。」 与此同时兖州东平郡中的一处茶馆中,说书人唾沫横飞的讲述的武林中的所谓秘辛轶事,只听他说道:「当今武林有七大名门,其中称尊者乃是剑宗! 剑宗一门七强,七强中最优秀三人并称为三杰,分别是老大方洲白,号九州剑王;老四张子敬,号行云剑客;老五燕冲霄,号怒剑震江。但是,鄙人要说的却不是他们三个。 那三杰中的张子敬乃是现今剑宗掌门,鄙人要说的正是张大侠的关门弟子洛清诗!」 台下有见多识广者脱口而出:「清诗仙子!」 见茶客议论纷纷,说书人抖开折扇摇着,自顾说道:「清诗仙子十三岁出道,走遍南北挑战各路高手,三个月前她更是打败了「断魂刀」孙千绝!那可是整个武林排得上号的高手,却被二八年华的清诗仙子战败。 这位仙子人美武艺高,就是性子傲脾气冲,据说她在打败孙千绝后冲对方说道: 绝世高手,不过尔尔……」 口若悬河的说书人信誓旦旦的作态,好像他亲眼目睹了那一战。角落一名茶客闻听他越说越起劲,掩于帷帽下的眉头微皱,暗忖道:「当初说的分明是承让!」巧了,正主在此!罢了,一百个人一百张嘴,哪里管得过来?洛清诗失了兴致,结了茶钱离去了。 她出了城又走了半个时辰,已是午时,四下人烟稀疏,唯有一座气派的庄子耸立,门匾上刻着「四海山庄」。她敲响大门,管事前来开门,见洛清诗掩头盖面腰悬宝剑,不由得起疑,遂探问道:「您也是庄主请来的侠客?」洛清诗答道:「我不认得你家庄主,只是四下无村无店,想来此吃顿饭,不会少你家银钱。」 管事听得出来者是名年轻女子,戒备心放下些许,他说道:「姑娘,咱们这是四海山庄,又不是四海客栈,您来错地儿啦!」说罢他便要关门。 「且慢!」 管事循声看去,原来是庄主夫人于氏,她上前说道:「你去让厨房再办一桌酒菜,我要招待这位女侠。」 管事有些费解,便道:「夫人,此人来路不明,这……」于氏不耐的挥袖打断管事,面带不悦道:「休要多言!是四海山庄容不下一个过路女子?还是我当不了这个家?」 管事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垂头小声道:「小的不敢,这就去办。」见管事依言告退,她又上前小声嘱咐道:「捡好的弄,别办了事还落个寒酸!」洛清诗兀自沉默,她深知江湖险恶,没有无缘故的好。于氏见状,猜到她的心思,和颜悦色道:「看姑娘这幅打扮就晓得是谨小慎微的性子,老身晓得你的疑虑,请先移步西厅,咱们边等边聊。」 话毕不由分说的挽住洛清诗的胳膊便走。 接过夫人亲自斟满的茶,洛清诗客套道:「岂敢劳夫人大驾?真叫晚辈受宠若惊。」 于氏笑呵呵的说道:「你一定好奇我为何对你这样好,是吧?」洛清诗点头示意,于氏娓娓道来,原来她年幼时因贪玩落水,得一侠女所救,自此励志要成为一名不让须眉的女侠客,只是天下的事有几件能遂人愿? 「后来啊我就和寻常女子一样嫁人相夫教子,过着日复一日的寡淡生活,今日见到你,令我又想起未竟之梦……」 向往、欣喜、失落,看着对方的情绪变化,洛清诗宽慰道:「人入江湖便身不由己,等你倦了累了想要退出,届时发现因果缠身抽身不得。或许,平平淡淡才是真呢?」 于氏附和道:「是极,想我这半生富贵安乐,儿子孝顺,夫妻和睦,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一炷香时间的家常后,各式精美菜肴一一上桌,随着最后一道汤品呈来,这顿午餐才算齐活。如此待遇令洛清诗有些羞愧,这桌菜肴连出身富贵的她都觉得奢华,心中对于和善的夫人又多几分好感。 洛清诗取下帷帽,准备用餐,仙颜乍现惊了于氏的眼球,她叹道:「啧啧啧! 怪不得姑娘要掩盖容貌,若否不知招来多少是非,纵你武艺高强都能打发,恐也烦不胜烦。」 听腻了的褒奖,洛清诗熟练地应对道:「夫人谬赞,我看夫人年少时亦是天姿国色,如今依旧风韵不减。」 于氏显然很受用,她乐呵呵道:「姑娘真会说话,只是光景催人老啊……」洛清诗不喜唠婆娘家常,但难却于氏盛情,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到洛清诗婚配与否时,洛清诗肯定的表示已有婚约,来年元宵就会完婚,这让于氏非常失落。 她原想着自家儿子才貌人品出身皆是上佳,配这么个仙女般的姑娘不是正正好好?她却不知洛清诗除却容貌,家世同样富贵显赫,亦不知清诗仙子在武林中的分量,更不知她的未婚夫乃是被尊为「一代真龙」的风玉阳。 另一边马正明听说夫人接待了一个陌生客人,以为是雾中阁来客,急匆匆的带着三个帮手来到了西厅,见夫人安好顿松一口气。 四人同时瞥见到洛清诗绝世容颜,均被惊得呼吸一滞,被洛清诗视线扫过,三名江湖人均偏过头不愿与之对视,唯有马正明干咳两声迎着目光说道:「姑娘既吃好了,便请离去吧。」 洛清诗仿若充耳不闻,自顾打量着三人中的郝士乡,自他进门她便察觉到对方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于氏则怒道:「老爷!人姑娘吃了顿饭而已,凳子都没焐热!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客人?」 马正明无奈长叹一口气道:「夫人误会我了,不是我要赶姑娘走,是我四海山庄有大祸临头啊!姑娘留在山庄,恐遭牵连!」于氏茫然道:「大祸?什么大祸?」 马正明取出红色追魂令,洛清诗心中暗惊,她本想自报身份留下,但想到三人中郝士乡,她一言不发便离去了。 她走后马正明这才向夫人解释原由,于氏喃喃道:「难怪你这些时日愁闷苦脸,这可如何是好……」 盛堡主宽慰道:「夫人放心,我等豁出性命也要保山庄周全!」是夜,明月高悬如玉盘,再有片刻便是八月十五了,四海山庄内除了四个值夜犯困的家丁,其他人都早早就寝。此时五条大汉摸近山庄,他们均身着夜行衣,为首那名负刀大汉率先纵起丈高稳稳立上墙檐,炯炯双目藉着月光一眼便看见了昏昏欲睡的家丁们。他比了个手势,随后一跃而入,手下四人即刻跟上。 脚步落地一瞬,却见三名家丁困意顿消,他三人猛的睁眼,随后飞身扑向不速之客,原来这三人正是狄千秋他们! 负刀大汉见三人杀至,右手往怀里一掏再往身外一掷,一蓬光雨暴射而出,数十道银芒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击三人身子方圆丈余处。 狄千秋倒窜而起凌空急转了三次,只听「叮叮」一串轻响,那一蓬银雨竟都是作弧形飞来,到最后便聚到一处,凌空互击一次,四散飞激而出,力道不绝再次击向他,狄千秋长刀出鞘,寒光闪烁间刀风激荡,终于将光雨一起震落,却是数十根细如丝线的银针。 盛堡主双掌齐挥,掌风打落不少银针,但他身形硕大敏捷稍欠,腿上和腰侧还是中了几根。刺痛传来瞬间,他内息一沉一声闷哼,扎入皮肉的银针被震出体外,饶是如此他也觉得四肢有些酸麻,真气流转亦不畅快。 他回过头,却见郝士乡满身银针躺在地上抽搐,而他连双拐都不及亮出,至于那名一同值夜的真正家丁更加不堪,眼看就要不活了。 交手一合,己方一人负伤,一人失去战力,此等惨状令狄千秋悲从心起,他持刀戒备前方问道:「玲珑妙手,三弄梅花!这样的手法,阁下是天地人中的地字杀手?」 对方的答复是沉默和看尸体的眼神,狄千秋又小声问道:「盛堡主,你伤得如何?」 「不乐观,我已经感觉有些使不出力了。当下唯有用田忌赛马的路子了!由我这个下等马拖住那个领头的上等马,若你能在我身死之前斩杀他身后四人,那便成了一半!」 狄千秋知道另一半便是自己和负刀大汉之间的胜负,他心中迅速盘算着,若要速杀那四名大汉,自己势必负伤,若稳扎稳打,盛堡主则危矣!即便做到速杀四人,负伤后的自己对上负刀大汉胜负又是几何?老实讲,他没把握。 十数个吐息的时间,思虑已过万千,狄千秋额前渗出汗水,握刀的手也有些湿,一滴汗珠从他脸颊滑落,汗滴落土的瞬间异变陡生! 倒地抽搐的郝士乡和濒死的家丁不知何时竟站了起来,他们一人持双拐一人握匕首似幽灵般靠近狄盛二人,原来他们也是雾中阁的杀手!雾中阁何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如此周密的布置,由此可见一斑! 狄千秋将体内真气运转到极致,他要出手了!他身后两个索命鬼也要出手了! 就在狄盛二人即将顷命的瞬间,一剑天来,白芒如匹练划破无声的夜!一柄宝剑直挺挺插入地面,没有金铁铮鸣,没有尘土飞扬,仿佛它刺入的不是坚硬的石板,而是柔嫩的豆腐! 偷袭的二人被这一剑震慑,当即绕过狄盛二人与那五名杀手并立,此刻雾中阁七名杀手齐聚,均凝神戒备看着一个方向。 屋上月下,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带风声,一道妙曼身姿卓然凌立,她身形高挑;她姿容艳世;她清冷如霜;她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她一身白衣飘飘,唯有腰带嫣红。 蓦的,她动了!在场九人皆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白色仙影点染一抹嫣红飘然而落。二丈多高的屋顶,她不是「噌」 的落下,而是真的飘下来,直至她莲足触地,众人才晓得何谓九天玄女落红尘。 「是你!竟还未走!」 郝士乡惊觉,眼前仙子竟是两日前短暂做客山庄的少女! 「三个地字,四个人字,阵仗不错。」 话毕洛清诗瞥向郝士乡和那假家丁又说道:「你们的无声步也不错。」狄盛二人心中一惊,难怪方才无知无觉,他们竟使用的无声步!好恐怖的地字杀手!好恐怖的雾中阁!若非这仙子似的少女出手,他二人恐怕……狄千秋上前抱拳说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先前是我等眼拙不识泰山!神刀阙三代弟子狄千秋斗胆请教女侠名号!」 洛清诗没有睬他,而是扔出一个小瓶,对盛堡主道:「吃了它。」盛堡主不疑有他取出一枚药丸服下,片刻后便绝身子舒坦许多,他不解道: 「这解药?」 洛清诗淡淡道:「他二人被扎成了刺猬都没事,解药自然是他们的。」郝士乡闻言瞳孔猛缩,他摸向衣衽,却见褐色外衣不知何时开了个豁口,他暗道:「是方才那一剑!」 思及此处背后冷汗涔涔冒出,一剑阻敌还顺手取了解药,若是她有杀心……灭门任务被强敌干预,领头负刀大汉开口说道:「雾中阁不过是拿钱买命的生意场,从不树敌,女侠何故阻挠?还是说您与四海山庄有什么亲故?」洛清诗闻言顿生不耐,森寒杀气直逼众杀手,她冷言道:「啰嗦,滚回去告诉你们危老鬼,四海山庄洛清诗保了!」 「清诗仙子!」 在场九人异口同声惊呼!难怪此等天人之姿!难怪此等神乎其技!除了清诗仙子有谁能对号入座?尤其负刀大汉,被杀气一激,像是开了窍,此前他还以为对方不动手是有所忌惮,原来她是想彻底断了四海山庄的麻烦,所以留命给他们回去通报阁主。 负刀大汉沉思片刻后面露祈求之色说道:「仙子剑法通神,小人们万难相敌,只是国有国法,阁有阁规。雾中阁没有怯战而逃的杀手,还望成全。」洛清诗闻言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须臾后说道:「好!」随即雄浑内力涌动四肢百骸,插在地上的映雪剑凭空飞回主人手心,接着洛清诗扬臂一抛,映雪剑纵上十数丈的高空,一化作七,落雷般迅疾射向七名杀手,随后七名杀手左手食指齐刷刷落地,断处均在第二处指关节。 不同的人,不同的手,同样的剑伤,洛清诗自信他们能够回去交差了,便道: 「滚吧!」 负刀汉忍着断指剧痛挤出一抹微笑道:「多谢!」而后一挥手示意手下离开。清诗仙子到底看懂了他的祈求,如此一来既能保命又能和阁主交差,毕竟阁主他老人家自己都敌不过清诗仙子,又何来立场惩罚他们?只可惜了这好大一桩生意,若事成他作为领头可以分到一千两银子的酬劳。 就在众杀手准备退走之时,郝士乡扯下右臂一截袖管包住伤口,就是这么一个寻常举动却引来洛清诗的注意,她瞬间出现在郝士乡身侧,死死盯着他小臂上的一道伤痕。郝士乡见状心中窃喜,暗道:「清诗仙子求敌若渴的传闻果然不假! 江山如画!这次看你怎么死!」 负刀大汉见洛清诗闪身而来,顿时忐忑,他小心翼翼问道:「未知仙子还有何指教?」 而洛清诗依旧死死盯着郝士乡小臂上的伤痕。 「你的伤拜谁所赐!」 见洛清诗追问,郝士乡心中更喜,他装作茫然道:「仙子问这干嘛?」「锵」 的一声剑鸣,映雪出鞘已架在郝士乡的脖子上,洛清诗喝道:「他是谁?说!」郝士乡连忙作揖讨饶:「仙子莫怒,小人说便是了,他姓江,名山,号如画先生,剑技冠绝荆楚一带,又被称之为剑雅……」…… 朝阳初生,透过竹林映下斑驳的光点,林中一男子身着青衫布履,闭目持剑负于身后,剑尖越过发冠三寸三分,毫厘不差。他年约二十六七,面容清俊斯文,蓄着短须,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息。 风来了,拂过质朴的剑身,他睁眼,剑亦出鞘。剑光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周身,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他不像是剑客,更像是舞者,林间片片落叶受剑风牵引游离在他数丈方圆,好似在为他伴舞。 风停、剑止、舞终、竹叶不再飘动,它们静静地凝滞在男子周遭,男子又闭目纹丝不动,也不知是在构想什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看起来就仿佛是他周身数丈空间中的时间停止了。 突地,他灵光乍现,像是想到了什么,睁眼间剑光又起,确是截然不同的剑势,质朴铁剑似笔,漫天竹叶为彩,欲绘一页江湖!他肆意挥洒,剑尖过处叶片停留,剑不停叶不绝,剑法变幻之中,一幅画卷凭空逐渐展开。风又起,画亦成,画中有江有月有人,尤其是竹叶构筑的江水随着微风拂过像极了月下江面的波光粼粼。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诗声入耳如银铃清脆似春水甜美,男子循声回首,见一名带着帷帽的高挑少女拍手叫好道:「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的剑法,果真优美如画。」 江山收剑入鞘,抱拳道:「一口道出画中意境,姑娘雅量高致,不知姑娘……」 洛清诗摘下帷帽随手挂在竹上,亦拱手郑重道:「晚辈洛清诗,师承剑宗掌门张子敬,门中行末,特来领教「剑雅」 前辈的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少女现出绝美真容,江山却无心赞叹,他料不到洛清诗说话做事竟这样直接,三句话没到就表明了来意,更是连架势都摆好了。 江山性子宁静不好争斗,面对满眼战意的少女他略显尴尬的抚须客套道: 「原来是行云剑客张大侠的高足,名动武林的清诗仙子,失敬失敬!」洛清诗见对方未置可否,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又问道:「如何?晚辈可有资格做您的对手?」 这一问无疑是把江山推到了悬崖边上,说有资格那就是接受挑战,说没资格便是狂妄自大。他也不是怯战之人,只是家中幼子还等着他回去做饭,他面露难色道:「这……非是江某自大,若与仙子切磋,恐怕一时难见胜负,此时犬子已经起床,等着我回家弄饭呢……」 洛清诗玩味一笑,道:「令郎倒是勤勉,鸡鸣便起床读书,前辈好福气啊!」江山闻言惊道:「你是如何……」 洛清诗将鬓发绕指,自顾盘弄着,她漫不经心道:「麒麟街尾的宅子是贵府吧?那个七八岁的白净男孩想必就是令郎喽?」江山眉头一拧,生硬的蹦出几个字:「这话什么意思?」「晚辈见令郎小小年纪读书如此刻苦,心生怜惜便买了一张油饼两个肉包予他,想来应是能吃饱。不过若有下次,就不知是不是送早饭了。」「用犬子威胁!此举非是君子所为!你……你简直卑鄙!」见江山气的吹胡子瞪眼,面庞涨得通红,洛清诗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她心道这位剑雅倒也太雅了些,脸憋红了却只憋出卑鄙一词。她继续挑衅道:「前辈说笑了,清诗是女子不是君子,威胁更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我有一个坏习惯,恐怕需要前辈包涵了。」 江山疑惑道:「什么坏习惯?」 洛清诗答道:「强人所难!」 「呼~」 江山长出了一口气,面上赤红缓缓褪去,他淡淡道:「强人所难……强人所难……看来此战是避无可避了。」 洛清诗闻言面现喜色,江山又道:「犬子可有说谢?」洛清诗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江山说的是先前给他儿子送早饭的事,读书人的想法令她费解,这样紧张的关头他竟还在意这个,她无奈解释道:「令郎并未瞧见我。」 「江某替他谢过仙子了。」 「客气。」 随后江山脱去长衫挽起袖管,洛清诗解下披风紧了紧绑腿,二人心知这种级别的较量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左右成败。一切就绪后洛清诗率先道:「晚辈在此请招了!」 话语甫落,二人同时出剑,第一招意在试探,二人的剑势并不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尚有十数丈,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变动,人移动得不快,剑锋的变动却迅疾如电,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身随心变。 这试探的第一招在旁人看来或许并不激烈更谈不上精彩,但交手双方俱是当世最强的剑客之一,他们能看出对方剑法中的变化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就是棋逢对手,换做旁人,他们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都是必杀胜利之剑!江山心惊之下不敢大意,洛清诗窃喜之余战意更浓。 数息之后「砰」的一声巨响,双剑纵横交击,朴实无华的表象背后是数十上百次的博弈,江山身后的竹林惨遭池鱼之殃,被洛清诗挥出的剑风成片斩断。试探过后二人默契分开。 「映雪,好一柄利剑!」 「利剑无威,剑利才是杀人器。」 「方才的变化,你的剑法毫无守势,全然不留余地。」「破釜沉舟方可死而后生,再来!」 试探过后彼此的修为心知肚明,二人不再遮掩,江山主动抢攻,只见他周身真气鼓荡,质朴铁剑绘出西湖八景之一「断桥残雪」起手,霎时间道道白色剑气化作断桥飘雪的奇观,点点飘雪中是无限杀机! 洛清诗心道妙极,当使出师传「流云剑法」 之中的「击水三千」,磅礴剑势如浪涛,席卷过后雪融水静,又是五分平手的结局。 江山眼底闪过惊色,「断桥残雪」就这么被破了?然,由不得他思虑,洛清诗已再度杀至,电光火石间他迅速变招,正是「南屏晚钟」! 倏闻悠悠钟鸣荡开,再见剑影盘桓,形如古朴铜钟笼罩江山全身。洛清诗见对方守势既成,果断撤招退后,将全身真气涌入右臂,随即倾力掷出映雪,震耳音爆中,飞剑极速旋转瞬间突破十丈距离刺向江山。 一声沉闷响声过后,钟形隐约涣散,而映雪也余力渐消转速变慢。僵持之际洛清诗飞掠而来一掌击向剑柄,钟形随即遍布裂纹,接着,破!所有发生的一切,从第二招开始到破招仅仅只在两个呼吸之间! 洛清诗不容对手喘息,趁着破招的间隙,右掌执剑连刺江山十五道穴位,江山仓促应招,先以「平湖秋月」 迟缓映雪剑势再化「双峰插云」 招架,两式前赴后继堪堪化解对手的极端攻势。江山握剑的手被震得酸麻,他暗叹道:好霸道的力量!这少女到底是什么怪胎?居然每一次攻击都能调动如此巨量的真元! 洛清诗的战意自交战初节节攀升,好似没有尽头,她平素淡漠的仙颜展露出的是近乎癫狂的神态,令对手暗自叫苦的战斗于她而言是最甜美的甘露。反观江山,交手来多以防御,处处留有余地,可换来的确是少女愈加猛烈地进攻,他纵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了! 他心一横「三潭印月」、「平湖秋光」、「花港观鱼」三式齐出,逼退洛清诗同时再化八景中最后也是最强之招——「雷峰夕照」,只见漫天剑光化作一塔一山,观其形正是雷峰塔与夕照山!雷峰塔困洛清诗于方丈之间,江山携夕照山镇压而下,面对避无可避的一招,交战至今洛清诗首度感受到威胁。 危急关头她凌空跃起聚气指间点向眉心,霎时间她整个人光华大作,妙曼身姿飞速旋转,全身穴道不断射出剑气,成百上千的剑气瞬间将雷峰塔彻底粉碎,夕照山被无休止的剑气冲击不断变小直到消散。 此招过后竹林满目疮痍,十数丈高的竹子成片倾倒折断,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凹坑,烟尘过后两名剑者遥相对立,洛清诗的唇角挂着一抹嫣红,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毕竟是以肉体为容器回灌内力再释放,方才那招对身体损伤不轻。即便稍显狼狈,她面上笑意却不减,甚至有些癫狂。刺激!这就是逼命的刺激!愉悦! 这就是战局未定时竞逐胜负的快感!她如是想着。 单论表象无疑是江山更狼狈,方才洛清诗的剑气对招之后尚有余力,突破了江山的护身真气,将他的贴身内衫划出十数道豁口,血已染红了小半身,但他总归受的皮外伤。江山不解,少女何以要用如此极端方式应对?她应该有更稳妥的方式,这样做的结果除了看起了光亮一点,实则讨不到半点好处。 两人不仅对峙提防对手的下一招,也在暗自运气回气,先前一番激烈交战已是损耗不少,难得的短暂宁静,洛清诗没由来的说了句:「明年我就要成亲了。」江山闻言一怔,登时摸不着头脑,这当口说这干嘛?猜不透的他只得客套道: 「恭喜。」 洛清诗道:「多谢你能让我在成亲前酣畅一战。」江山不明就里,洛清诗继续说道:「成亲后我要生孩子,我要对他好,很好很好,我要他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儿,他的母亲要时刻看顾他,不该像只斗鸡一样到处找人比武。」 斗鸡?这样贴切滑稽的形容,雅量如江山也忍不住发声而笑,洛清诗见状脸色一沉,握剑的手紧了紧,江山赶忙干咳两声转移注意,他道:「日子尚早,何以视做最后一战?」 洛清诗幽幽叹道:「你这样的对手太少,我没信心再能遇到。」「无妨,择日并非不能再战。」 此话一出江山登时后悔,跟这不要命的主讲什么客气,他暗骂自己猪油蒙了心。洛清诗却道:「翻过的山,焉有回头的道理?」自信甚至狂妄,这是洛清诗给江山的感受,当然她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了,他赶忙错开话题,道:「想要儿子还是女儿?」洛清诗面露向往神色,道:「最好是儿子,女儿总要嫁人,儿子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 尚未婚育的少女此刻俨然一幅慈母神态,江山甚至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母性光辉,强烈的反差令江山疑惑,眼前少女还是之前那个好战的疯子吗?只不过她的眼神同样坚定而执着,对战斗是,对成为母亲更是。 少女深深的向往勾起江山的经年之痛,他原也有一个儿子,亲生的儿子。八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妻子武艺虽强却因产子虚弱,为救友人遗孤他毅然选择牺牲自己的孩子,最终妻子得知真相后怀恨离去,他如今的儿子正是当初救下的遗孤。一人对未来憧憬,一人对过去难释,时间轻擦,日已上树梢。 洛清诗道:「我好了。」 江山道:「我也好了。」 话语甫落,洛清诗手中映雪疾冲江山,银白剑身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只见映雪剑迸发出霞光道道笼罩江山,「剑谴立界」开!与其同时洛清诗踏入剑界,她并指凝气,指尖赫然生出一道三尺剑芒,正是剑指神通的最终形态! 江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论内功修为他不及洛清诗,更没有御剑和凝气成剑的手段,此刻他身处剑界,除却要应对洛清诗,还要提防那柄仿佛能够自主攻伐的映雪,似乎败局已定! 洛清诗凝剑逼近,映雪同时发难,瑰丽剑气从江山四周头顶袭来,却闻江山轻喝道:「剑抹胭脂绘红颜,西窗朱砂点绛唇。」剑锋过处,描绘出一对新婚夫妇的浓情蜜意,剑势慢而柔,像美人着妆的玉手,偏生这柔美玉手轻描淡写的拨开了道道强绝剑气,这世间应没什么事物能够阻止一个正在精心打扮的女子。 「这是什么剑法!」 「倩兮。」 「何故?」 「爱妻之名,方才初式,尚有两式,请留神。」「剑挑秋霜冷妆凝,雨打青阶泪成行。」 语调落寞,似有无尽愁思,江山剑势已成,洛清诗看见了,深秋霜冷,一名女子泪雨成行。剑所绘是她,剑即是她,如她一般凄绝!若一个人哀若心死,还有什么可以战胜她?于是映雪被击退倒飞,被洛清诗握回左手,「剑谴立界」破! 或许是被剑中意境感染,洛清诗甚至没用剑指神通合击对手,「剑谴立界」便遭瓦解,但无论如何这是她技成以来,第一次被人从正面破了「剑谴立界」,就在她错愕之间,「倩兮」 终式应声而出——「剑染愁情离歌苦,青山雪飘现白头。」但见江山一步以剑,一剑一划,苍翠山锋被白雪所覆,那名女子再现,却已是红颜白首,她在做着最后的道别,这一招是绝望过后的死寂! 那女子无喜无悲,洛清诗只能感受到一片虚无,她力虽强却无所着力,剑虽利却无所用武,她招招强横招招失利,极端的压抑激发她不服输的意志,刺激着她的精神。 极端的压抑换来极端的爆发,洛清诗一手映雪一手凝剑,不顾一切提元,然战至如今她已消耗太多气力,尤其是为了破解「倩兮」终式,她一股脑把所会的剑法使了个遍,此刻竟是连指尖「剑芒」都难以维持了。 突地她控制体内真气翻腾,随即对着凝成的剑芒呕了一口鲜血,有了鲜血作为媒介,原本即将不成型的剑芒再度稳定,随即她双手合握,没有任何招式,最单纯的直刺,最快的速度加最纯粹的力量。 一抹嫣红划破虚空,随即映入江山的眼中,洛清诗终于突破「倩兮」最终式,映雪的剑尖被江山的剑格抵住,他的质朴铁剑整个剑身碎成了齑粉,而那抹嫣红也在这最终的碰撞中散成一蓬血雾,飘散,蒸发。 「伤得重吗?」 「恐怕要修养一个月,咳咳……」 「承让!」 「客气,咳咳……」 江山剑毁伤重,败,洛清诗时年十六岁。 ——————————————————————————————————————— PS:没收住,本来是想一笔带过洛清诗年轻时和江听涛他爹的交手,但想着要各种合理,于是有了一连串的剧情,不过也算是展现了女主年轻时的风貌,不算太废话。21章已经写了一部分,这一章先放出来证明没太监。 【待续】 cool18.com 第二十一章 因缘 cool18.com 官道上人来马往,老王头的茶摊今日生意不错,他端着碗准备上茶,突地眼 前被什么东西晃过,一阵劲风吹来,将他稀疏的白发都吹掉几根。他不甚在意, 继续上茶,嘴里念叨着:「客官您请用。」歇脚买茶的客人看着老板空空如也的 双手,又看了看桌面上转动不止的几枚铜钱,愣了半晌,而后问道:「茶呢?」 老王头也愣了,问道:「茶呢?」 cool18.com 江听涛背负义弟,接连飞奔百里都未歇口气,体力尚且可以强撑,但秋老虎 的时节,顶着晌午的烈日,他的喉咙早已干得冒烟。适才见着一处茶摊,他扔下 一把铜钱不由分说便夺过了老板的茶碗,咕嘟一口饮下顿觉神清气爽,他随手丢 了茶碗猛提所剩不多的内力在官道上「一骑绝尘」。 cool18.com 大半个时辰后,江听涛终于按着风胜雪昏迷前的指引来到目的地,数十丈外 的宅院他看得分明,可无论他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最初的位置,简直就是遇到了 鬼打墙。他不知自己其实是幸运的,若换做精通奇门遁术之人来此,闯过外围的 迷阵后便要面对绝世剑仙亲手布置的剑阵,结局大抵是灰飞烟灭了。 cool18.com 负伤虚耗在前,强提内元奔袭在后,此刻江听涛心里急得冒火,内伤也快压 抑不住,突地他一拍脑门察觉了此地是被人刻意布置了迷阵,他当即榨干最后一 丝内力朗声说道:「请清诗仙子速速现面,令郎风胜雪性命垂危!」话头刚落他 只感喉头一甜,再也压抑不住呕了口鲜血,此时的他狼狈至极,一身衣服被汗水 沁湿,嘴角挂着血迹衣襟也被血污,满头汗水混着沙尘看起来邋遢极了,哪里还 有半分往日「玉书状元」的派头? cool18.com …… cool18.com 已经五天了,没有他的家空荡荡的,俨然只是个吃饭睡觉的场所。自云州安 家后,洛清诗与爱儿仅分开过两次,上次是一年多前他闹着要去江湖闯一闯,她 由他去了半年,这次是送节礼的返程途中他托故不肯一同回来。 cool18.com 这五天的思念更甚当初半年离别,为何?洛清诗亦难道明。上次屋顶偷窥, 看见爱儿享受的神情,沈月盈眼中的慈爱,那时起她心中已经悄然变化,不舍、 不甘、不服,还有一闪而过却不敢深究的念头。 cool18.com 她无视成败,蔑视死亡,看不起世上的名望与财富,可是她却无法逃避隐藏 在自己心底深处的复杂情感,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的情感。她有无畏的勇气,面 对一切,她有锋利的宝剑,纵横天下,可是她却斩不断缠绕内心的牵挂。 cool18.com 这是大智大勇者心中的秘密,也是武林神话心中唯一的软弱,更是她作为母 亲不该触碰的禁忌!只是她那闪亮的地位与声名,已闪花了别人的眼睛,使别人 看不到这些。清诗仙子能有什么烦恼呢?论武她震古烁今;论貌她美若天仙;论 功绩她一人成军令狼族难越雷池半分!就连她钱都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 cool18.com 永远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心伤,懂得她的哀愁,因为所有人对她的情感,只有 敬仰、羡慕,或是妒忌、怀恨。这就是强者的悲哀,古往今来,强者的悲哀是最 少会被别人发现的。 cool18.com 午间,咸菜就着白粥对付一顿后,洛清诗照常倚在院门枯等,忽而她无神的 眸子中泛起涟漪,有动静!她直起身屏息凝神竖耳倾听。近了,越来越近了,然 期待化为失落,那不是爱儿的脚步声,她面无表情的将身子倚了回去。院外有奇 门遁甲和她布下的剑阵,除却爱儿和萧晨没人进得来,发出动静的是谁都随他去 吧,她如是想着,思虑漂浮间,一道声音或者说是咆哮由远及近传来,来人说风 胜雪性命垂危?她有些愣神,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爱儿怎会垂危? cool18.com 归家五日,她数度莫名心悸,她将此归咎于近两三月的睡眠不佳,她不愿当 做是母子连心的表现,然回音犹然在耳,她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cool18.com 江听涛垂首大口喘着粗气,他咳出一口血痰,清了清嗓子,寻思着缓一会再 吆喝一声,突地一阵香风拂过,身前眼下多了一道影子,他眺目看去,映入眼中 的是一道绝美身姿,正是闻讯而出的洛清诗。 cool18.com 洛清诗看着趴伏在江听涛背上,已经被血糊得面目全非的风胜雪,身形一晃 几乎昏阙过去,她的意识被眼前恐怖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伏在陌生青年背上的 血人是她的胜雪,这个现实太难接受。极度悲伤之下,她好几次开口,却怎么都 说不出话。急火攻心,她气血翻涌呕出一口心头血,急中生智,她咬破嘴唇,终 于稍稳心神,她带着哭腔抱着侥幸,发出颤音问道:「他是我的胜雪?」 cool18.com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cool18.com 凄婉女子朱唇绽血,面容与义弟七分相似,她的身份昭然若揭,正是近十几 年被武林奉为神话的清诗仙子!面对洛清诗江听涛虽心急却也不敢慢了礼数,他 拱手躬身道:「后学晚生江听涛见过仙子前辈,时间紧迫晚辈长话短说,胜雪昏 迷前说」阎王错「可以救他。」这一串话江听涛说得又急又快,话到最后已说破 了音,更是又忍不住吐了口血。 cool18.com 那青年说了些什么?他说他是江听涛...还有阎王错!听到阎王错洛清诗 脑中瞬间清明,她勉力平复情绪走向江听涛,玉指并拢划过间,绑缚爱儿的布条 应声而断,她很小心的将爱儿从江听涛背上取下横抱在自己怀里。 cool18.com 江听涛见义弟回到母亲怀抱,一路紧绷的心弦松懈,似是卸下了万斤重担, 料想以清诗仙子的手段,定能使义弟转危为安。思及此处他再无惦念,眼皮一沉 ,眼前一黑,向来风度翩翩的状元郎呈大字状趴倒在地,十分不体面。 cool18.com 不过他这番丑态暂时并未被洛清诗瞧见,接过爱儿的瞬间她便心急火燎的回 到家中,第一时间便翻出当初沈月盈赠予的阎王错,就欲要帮风胜雪服药时,她 看着手中龙眼大小的药丹陷入了迟疑。传闻中「阎王错」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神 效,但这等药力只怕霸道非常,若是爱儿承受不住... cool18.com 可是风胜雪的状况容不得她迟疑下去,她很快便下了决断,只见她伸出右手 食指轻轻掠过「阎王错」,药丸瞬息一分为二,切口处如水面平滑。紧接着她捏 住爱儿两侧脸颊使他张嘴,小心翼翼的将半枚药放入他口中,最后手掌贴上他的 咽喉抚到腹部,做完这一切后她将爱儿送上床榻,满怀期待的注视着他的变化。 她莹白额前渗出的细密汗珠,两只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有生以来最大的劫数 能否安然度过,显然她也没底。 cool18.com 洛清诗急促的心跳声响过百来次后,风胜雪的身体终于发生变化,每一处毛 孔不在往外溢血,他的呼吸也终于平稳逐渐有力起来,较之先前的气若游丝简直 判若两人,「阎王错」果真有着让阎王退步的神妙药效。爱儿情况显著好转,洛 清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她本不信神佛,此刻却不禁双手合十,螓首低垂着 呼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我儿平安...」 cool18.com 又过去了盏茶时间,风胜雪身体彻底稳定,除却满身血痂,看起来就和熟睡 无甚区别。见此,洛清诗才敢走上前去尝试渡入内力,可她不间断灌入的内力却 如泥牛入海,一进入风胜雪的经络便无故消散,持续小半个时辰后她无奈叹息撤 掌,而今也只能待他醒转在做考虑了。 cool18.com 她走出门外,去到水缸打了盆水,将汗迹擦拭,冰凉的触感令她紧绷的神经 缓和了些。也就是这一缓,她突地想到迷阵外的江听涛,初时一颗心紧系爱儿, 全然不顾上他,好像他也伤得不轻来着? cool18.com 毕竟是爱儿的结义兄弟,洛清诗爱屋及乌,踏出院门的脚步有些急切,当她 看到昏迷气短的江听涛时,心中难免有些愧疚,确是太过怠慢人家了。只见她屈 膝蹲下,手掌按住江听涛的背心,浑厚内力顿时注入,而昏迷中的江听涛身躯微 微一震,意识逐渐从无到朦胧。朦胧间他感觉体内有一股乱流穿梭于四肢百骸, 让人十分舒爽,舒爽间那股暖流又汇聚气海最后去到丹田。 cool18.com 没一会江听涛便睁开了双眼,而后突地从地面弹起又猛退几步,洛清诗见他 手持折扇一脸戒备的模样登时有些困惑。江听涛见是洛清诗,尴尬的轻咳几声, 走上前恭敬施礼解释道:「江湖路险,晚生方才醒转意识尚且混沌,本能反应之 下失态,唐突了您,还望莫怪。」 cool18.com 洛清诗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江听涛,须臾后说道:「不错,武功不差,戒备 心强,礼数周到,是个好小伙。」 cool18.com 赞许的话语不咸不淡,但放眼天下的青年才俊,又有谁能得此殊荣被清诗仙 子认可?便是江听涛,很大程度也是占了风胜雪的光。 cool18.com 传闻中的人物赞许自己,江听涛再傲气也觉得十分受用,他当即客套道:「 承蒙赞誉,晚生惶恐,只是...」洛清诗见他还欲言又止,淡淡道:「只是什 么?」 cool18.com 「只是您何以见得晚生武功不错?」话说出口,江听涛顿时觉得自己蠢笨, 人家的一句场面话,他还较起了真,向来自诩荣辱不惊,结果见了清诗仙子连说 话的分寸都拿捏不齐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义弟的亲娘,兴许她都没见外,自己却 怯场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好没出息。 cool18.com 洛清诗哪里知道,仅是照面的只言片语,便令得名满江湖的状元郎紧张兮兮 ,她解释道:「方才替你渡气,你的内功基础挺扎实,以你的年纪还算不错了。 」 cool18.com 岂止是不错?以江听涛的年龄修为,纵眼江湖也是绝顶之姿,各大名门最优 秀的子弟都得往后靠靠,但这句不错是洛清诗给出的评价,那便是相当不错了。 故而江听涛并不觉得她的评语又任何不妥,只是心头剧震,原来方才的暖流不是 朦胧中的错觉,竟是义弟母亲的手段,可这已经好了大半的身体?仅靠渡气疗伤 便能如此?传闻或许还是保守了些,江听涛如是想着。 cool18.com 不愿再现丑态令义弟母亲看轻,江听涛揣着惊骇再度恭敬行礼道:「有劳前 辈纡尊降贵施救,晚生在此谢过。」 cool18.com 过分的客套令洛清诗有些反感,但碍于宝贝儿子的情面也不便点破,只是轻 声道:「你的伤本不严重,是为了救我的胜雪强行提元赶路才导致加剧,于理我 该救你。你是胜雪的兄弟,他时常和我念你的好,想来他出门在外蒙你关照良多 ,于情我更该救你,多余的客套便免了吧。」 cool18.com 传闻中拒人千里的冰霜仙子言谈中对他颇为亲昵,江听涛感动之下又行一礼 道:「谨遵前辈教诲!」 cool18.com 洛清诗见他仍旧一幅酸腐书生作态,简直要被气笑,她背过身无奈翻了个白 眼,接着说道:「到家里喝杯茶吧,我还有话要问你,切记跟着我的脚步走,莫 要踏错。」话毕便往小院走去,身后江听涛将她的话牢记在心,仔细观察着她的 步数,有样学样的跟上去了。 cool18.com ... cool18.com 「君天宫?这群不知死的畜生!」 cool18.com 空灵甜美的音色,说出的话语几欲将空气冻结,江听涛眼见洛清诗将手中茶 盏纂成齑粉,感受着充斥空间的杀气凝成实质,如万千钢针刺破肌肤!怎样的尸 山血海才能成就这等可怖的杀气?江听涛无暇思考,此刻他能维持意识清醒已是 不易了。 cool18.com 见江听涛勉力抵挡自己释放的杀气,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洛清诗眉宇柔和稍 许,充斥周遭的杀气也随之消逝,她自嘲道:「做姑娘时的臭脾气,原以为生养 胜雪后改了许多,看来还是本性难移...你无恙否?」 cool18.com 地狱天堂只在转瞬,杀气消失的刹那,江听涛如同自梦魇中挣扎脱身,他抹 去额前汗,挤出一抹憨笑说道:「无妨无妨,都赖晚生定力不够,哈哈...听 前辈的语气,莫非您知晓君天宫?」洛清诗并无兴致详细解释,淡淡道:「偶有 听闻,你接着说吧。」 cool18.com 「晚生倾力之下仍是奈何无法摆脱那八王尊,就在胜雪即将遇险之际,一名 女子踏着竹筏逆流而来...」 cool18.com 江听涛娓娓道来后,洛清诗抿着嘴若有所思,江听涛认为她在考虑君天宫取 血的动机,遂说道:「胜雪体内之血能够快速愈合伤口,引得君天宫垂涎倒也合 理,可他们仅是取血,而非擒捉...真龙宝血究竟蕴藏何等奥秘,前辈若是知 晓,或能窥得君天宫动机之一二。」 cool18.com 洛清诗目光一凛,正色道:「我亦不知胜雪的血竟有这样的神妙,但此事你 务必烂在肚子里!」 cool18.com 「但请宽心,晚生不是蠢辈,可君天宫的目的无从推敲,胜雪今后...」 cool18.com 「此事毋虑,天下间没有人能在我身边伤害胜雪,那君天宫暂且由他,今后 他们在武林中的动作,但凡被我察觉,便是清算的日子!只是我多年不涉江湖, 君天宫的消息还需你多留意。」 cool18.com 江听涛胸脯拍的砰砰响,信誓旦旦道:「晚生在江湖上朋友不少,亦有几分 薄面,但有风吹草动定会第一时间通报!」 cool18.com 「对了,方才你说那女子也姓风,还对胜雪颇为亲昵,这是何故?」这个问 题,早在江听涛提及风云梦之时,洛清诗就不吐不快了,只是江听涛一心想要和 她探究君天宫的目的,没有机会发问罢了。 cool18.com 江听涛闻之一愣,没想到洛清诗会在意这种事,他调侃道:「您家胜雪神秀 俊美仪态翩翩,那女子心生好感也是正常,至于胜雪愿意被她亲近,还是一会您 亲自问他吧。」 cool18.com 洛清诗挤出一抹微笑,令自己看起来亲和些,她轻声道:「那他们是怎么个 亲近法?」 cool18.com 「她捏胜雪脸蛋来着...」 cool18.com 「还有呢?」 cool18.com 「胜雪说她像母亲一样待他好。」 cool18.com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洛清诗强忍着拍碎桌子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骂道 :「这臭小子,在外面到处认娘么?也不怕臊!」 cool18.com 「唉!认娘嘛,晚生只晓得这一次,倒是很多人想认他做相公哩!」 cool18.com 「有这事?」 cool18.com 「但凡他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什么大姑娘小嫂子甚至半老徐娘都够着脖子看 他,胆子大些的甚至上来送香囊锦帕...」江听涛见洛清诗笑的欢实,以为她 得意于儿子的魅力,又调侃道:「依晚生看,您还是替他早觅良人成婚,然后在 衣服上纹四个大字——有妇之夫!免得走哪都被惦记,哈哈哈...」 cool18.com 能和清诗仙子谈笑风生,这是怎样的殊荣?江听涛有些得意忘形。出道这些 年他周旋于各方势力,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到哪都是如鱼得水,只是这一次他号 错了脉。只见洛清诗笑容凝固,她板着脸语气寡淡说道:「很好笑吗?」 cool18.com 江听涛登时收敛神态,他微微低头,正襟危坐,像是犯了错的学童面准备迎 接教书先生的惩罚,虽然他不懂错哪了。 cool18.com 「这个...这...不...不好笑。」 cool18.com 「你这一身泥污血渍都是被胜雪所累,可家里连合适你换洗的衣服都没,实 在惭愧。」 cool18.com 对话的节奏被强行改变,是洛清诗性格使然,也是身为强者的权力。转变的 目的江听涛自然知晓,他识趣的拱手道:「岂敢再多叨扰?晚生这便去城中赁马 ,日落前怎么着也回去了。」 cool18.com 「这怎么好意思,你不辞辛苦将胜雪送回,怎么着也吃过晚饭再说。」 cool18.com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cool18.com 客套间洛清诗已把江听涛送出了迷阵外,江听涛行过告别礼后转身欲走,突 地想到一事,他回身说道:「关于君天宫之事尚有遗漏。」洛清诗点头示意,他 继续道:「八王尊与晚生交手时曾一口道出家父名号。」洛清诗闻言眸光一凛, 问道:「哦?君天宫识得令尊?这倒确是有用的信息」 cool18.com 江听涛解释道:「家父单名山,号如画先生,在剑道上也颇有造诣,但他出 道较晚又淡泊名利,故而在江湖上鲜有人知江山如画是我的父亲。家父已于十六 年前故去,他与君天宫断无瓜葛,只是不知八王尊如何晓得我们父子的关系。」 cool18.com 「你竟是」剑雅「的儿子!而且...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因何缘故?」洛 清诗面露唏嘘,心中惋惜不已,料不到世间的因缘际会竟是如此巧合。昔年最珍 惜的对手,若干年后他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成为了结义兄弟,而他却已落幕多年 了。 cool18.com 被问起父亲的死因,江听涛的双拳无意识紧握,骨节之间噼啪作响,他沉声 道:「被恶贼所杀!」 cool18.com 洛清诗惊疑:「这怎可能?以令尊的实力,十六年前的武林,各大门派中或 有人能胜他几招,但绝无人能杀他?即便是有个把不出世的前辈高人,可他又有 什么理由去针对令尊?」 cool18.com 「十六年前的九月初二,家父外出练剑回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像是生了场大 病,问他也不说。两日后的下午三个恶贼闯入家中,家父提前察觉令我躲到柴堆 ,他格杀两人后气力不济,被使双拐那人洞穿了胸膛,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cool18.com 不堪回首的往事,江听涛背负十六年的滔天之恨,令洛清诗心中泛起惊浪, 她暗忖道:「十六年前?不就是万康六年!九月初二不正是她与江山决斗的日子 !竟是我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还有那凶手使的兵器,一对双拐令洛清诗又想 起一桩往事,也是她能找上江山的根本原因,那个雾中阁的杀手!她不安的问道 :「使双拐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cool18.com 江听涛恨声道:「有!他左手的食指是断的!他模样身形皆普通,唯有这个 特点!我纵死也不会忘记!只可惜我找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毫无音讯!」 cool18.com 听罢,洛清诗已经将一切串联,正是那雾中阁的杀手利用她好战的性格故意 在她面前显露被江山造成的剑伤,引诱她前去寻找江山比斗,江山重伤后他便趁 虚而入,几乎可以说是她害死了江山! cool18.com 故人之子,爱儿义兄,也是在她阴差阳错之下背上血海深仇的可怜人,惭愧 、怜悯、担忧,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洛清诗幽幽一叹,柔声道:「这些年你都怎 么过来的?你母亲呢?」 cool18.com 早在十六年前那场比斗,江山使出「倩兮」三式之后,洛清诗便从剑意中知 晓他的妻子与他分别了,当下一问,情不自禁有之,探究亦有之。 cool18.com 「家父将我藏起来前曾说若他不测,便拿着家里的一对耳环去寻我母亲。后 来辗转月余我终于找到母亲,她随我回家,教我武功,督促我读书,十七岁我高 中状元,她同年病逝。」提起母亲,江听涛眼中的怒火变成黯然和歉疚,他欠父 亲,更欠母亲。 cool18.com 察觉道洛清诗眼中疑惑,江听涛面露苦涩,解释道:「前辈是在好奇我的母 亲吧?其实我并非他们的亲生儿子,当年我的亲生父亲被仇家追杀,是父亲用他 同样在襁褓中的亲儿与我调换,而母亲也因此伤心离开,该死的一直是我!直到 我找到母亲才知道真相,也知道她为什么才二十六岁就白了头发...」 cool18.com 「剑染愁情离歌苦,青山雪飘现白头...」洛清诗喃喃念着,眼角珠泪划 过,她不敢想象一个母亲失去儿子该是何等的悲痛!易地而处,她自问做不到像 名为倩兮的女子那样,抚养几乎可以说是杀子仇人的江听涛长大。一切都明了, 江听涛所背负的,还有「倩兮」终式的真正含义。 cool18.com 回过神时,江听涛早已再次道别,他的背影已渐远。 cool18.com 第二十二章 神血罪,龙众归 五日前,洛清诗习以为常的失眠,翻来覆去到五更天都无法入睡,她所幸起身梳洗,又趁着星夜赶至一座古刹,当年她的兄长离奇失踪后,父母曾带她过来祈福,希望能获得些许线索,最终寻得一件血衣,从结局来说也算是灵验了。 如今再临古刹,希望爱儿在外一切安康,更盼他早日归家。说来矛盾,洛清诗一生要强,自信人定胜天,从不信神佛,此时此刻却愿长跪观音脚下,仿佛只要涉及到他,原则也可以没有。 她站在石阶前静静地注视着庙门,仿佛一名虔诚的朝圣者,期冀得到神明的眷顾。不多时,睡眼惺忪的小沙弥打着哈欠开启庙门,转身拿起扫帚准备洒扫,迎接今日将要到来的香客,突地,他猛然回头,又揉了揉睡眼,这才确信不是看错。 天还是全黑,这般光景说清晨都勉强,眼前这名美丽的女子看起来已经等候有一会了。小沙弥疑有些惑,他双手合十道:「这般早,施主您……」洛清诗螓首微垂,双手亦合十,道:「弟子前来礼佛,有劳小师傅接引。」「卯时还没到,大师傅们还没起,这……」小沙弥挠着光头,似有些犯难。 可这名美丽的女施主看起来一片佛心虔诚,待人更是谦和有礼,让人家干等着好似不太合适。转念过后他已下定决心,想来住持不会怪罪,他道:「施主请随小僧来。」 二人来到香堂,小沙弥为洛清诗送上香烛,刚欲离开前往山门洒扫便撞见一名老僧,他正是此庙住持。他今日起的早了些,远远见着香堂灯火通明便来看看。 小沙弥见是住持,登时不知所措道:「住持师傅,这位施主很早就等在室外了,弟子……」 不待老僧开口说话,洛清诗取出一锭银子放入功德箱中,动作轻快自然,不带丁点烟火气息。见此,老僧笑得慈眉善目,挥手示意小沙弥去干该干的事,随即对洛清诗施以佛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老衲在此谢过。不知您此来是许愿还是还愿呢?」 洛清诗点着燃香,捧在手中,恭敬的对着佛像行礼后将燃香插入香炉,随后小步退回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 「我的至爱远行在外,我希望他能远离灾厄,平安健康。」老僧听闻后,对着佛像朝拜道:「阿弥陀佛。」他又看向洛清诗,道:「施主少忧,佛祖会保佑他的。」 「希望佛祖也能保佑我。」 空灵的声音入耳,老僧回首看去,又是一名香客,同样是女子,同样美得不可方物。区别是前者高贵清冷,后者明媚灵动。 那女子亦将一锭银子放入功德箱,行礼上香后跪落蒲团虔诚的拜着。老僧又道:「不知施主所求为何?」 「寻人。」 老僧如法炮制的朝拜佛像,喊过念了无数次的佛号,对那女子道:「佛祖保佑,施主会找到的。」随后他便离开了。 「既是至爱,现今为何远行?」 洛清诗睁开眼睛,疑惑的看身侧,对方的美貌令她有些惊异。或许因为她的美丽,或许是因为她明媚的气质让人感到亲和,更或许是洛清诗自己想要倾吐平日无法喧诸于口的思绪。这莫名的一问,洛清诗没有责怪其无礼。 她回过首再闭目,语气中带着些许惆怅,轻声道:「男儿志在四方,他满脑子都是兄弟江湖。我自以为能给他最好的一切,一直以来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 也许是我错了,不该为一己之私强行挽留。」 沉默良久,那女子温声细语道:「漂泊久了,总是会想找寻一个伫足之处,也许你便是风栖的竹林,千帆过尽,他会愿意为你停留。」他会停留吗?或者说他能停留吗?洛清诗没有答案。但这番话已令她心中舒畅不少,她真诚道:「多谢姑娘了。」 「姑娘,客气了。」话毕,那女子转身离去了。 她叫自己姑娘?洛清诗疑惑了瞬间,转念又释然,出门匆忙,一头鬓发并未盘起,令她看不出自己已为人母。随着朝阳初生,洛清诗结束了祈福,亦下山了。 五日后,青州,萧晨端详手中的宝刀若有所思,这是他十八岁那年闯过宗门「刀路」后掌门恩师赐予他的礼物,刀名本曰:「英雄斩」。后萧母得知觉其杀气过重,常伴爱子恐有不妥,强行为「英雄斩」改名为「春晖」,彼时的萧晨对此无奈一笑,便依从了她。诛魔之战后,萧晨淡出江湖近十五载,「春晖」却霸占名刀榜榜首至今。 「真是一口好刀。」 语调斯理,音色绵柔,来人应是一名美丽的女子,萧晨却顾不得回味,他惊疑回首喝道:「谁?」 萧晨陷入了最美好最深刻的回忆,难以自拔,这不假,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能近在咫尺却不让他发觉,来者必是世间罕见的强者,甚至强过武林公认的那些绝世高手一筹! 惊疑只是惊疑,也只有一瞬,无论来人是谁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是萧晨。沉寂十数载,除了他自己和洛清诗还有死去的假判官刘乘风以外,没人知道他如今的实力到了何等惊人的程度,来者是何方神圣有何目的,他或许只会有少许好奇。 见来者缄默,萧晨不复观刀时的神情,他将玩世不恭的笑挂在脸上,道: 「原来是个大美人,小爷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都能被寻到,美人一番深情叫我何以为报?不若就在此让我以身相许?」话毕萧晨思及自己将要逢九的年纪,觉得有些不妥,又自嘲道:「不是小爷,是老爷咯!」被此番调戏,女子绣眉微蹙,有些不悦,随即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江湖传闻『纵横刀』萧晨是个孟浪的登徒子,可你方才的深情我看得真切,收起你的伪装,对我你无需如此,义兄。」 萧晨双眼眯紧而后圆睁,他大惊道:「什么?你说什么?谁是你义兄?」女子问道:「敢问贵庚?」 「将要三十六了,不是……我几岁你也不能叫我义兄啊?」「闻听萧大侠尊我大哥为兄,小妹今年将三十五,不叫义兄莫非要叫义弟?」看着满脸戏谑的女子,萧晨语无伦次道:「你你你!风大哥?妹妹?」见状,风云梦背过身无声轻笑着,旋即她自顾道:「原本欲北上边城寻找嫂嫂和侄儿,可出发不多时便得知他们业已不在边城近十载。这两日兜兜转转终于觅得他们在江湖中留下的行迹。又几番打听,原来你正是我那侄儿的师父,想来你是知道如何寻到他们的,这才有今日的拜会。」萧晨还是有些不信,他觉得便是洛清诗应也不知自己还有个小姑子,遂问道: 「等等等!你真是风大哥的妹子?寻亲?现在费这么大劲,早干嘛了?」风云梦转过身,目光几转后,她道:「门外的狗在叫。」「狗叫和你现在才寻亲有什么关系?」 「那我现在寻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沉默,二人耳中只余门外犬吠。这女子精滑简直赛过狐狸!被噎得脸色青白的萧晨如是想着,却见他仍不服道:「如何没关系?没关系你跑来找我问路?」闻言风云梦面现失落,再不见方才揶揄萧晨时的狡黠,她有些怅然若失,低声道:「原也不需寻你,前日我便遇到了胜雪,造化弄人之下却未能相认,若是早两日知道他的名字,我何须来此?」 萧晨满脸玩味之色,调侃道:「你是说你遇到过叫作风胜雪的人,可同名之人何其多?你能笃定就是你家的风胜雪?」 「一定是他!」 …… 风胜雪服下「阎王错」后的次日终于是醒转过来,苏醒刹那映入眼中的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母亲的绝美面容,她竟一直注视着昏迷中的自己,美中不足的是曾经莹润泛中着血色白皙面颊此刻却是病态的苍白。风胜雪的心拧成一团,他又令母亲担忧了。 见爱儿挣扎着想要起身,洛清诗赶忙跪上床沿搀扶,嘴里还念叨着:「老天保佑,菩萨保佑……」两行清泪亦随之淌落。 风胜雪见状心中更难忍,有气无力说道:「儿不孝,又惹得您伤心流泪。」洛清诗急忙擦去泪水,笑着说道:「啊?没有没有!为娘这是高兴,不是伤心。」话毕她转身出门,很快又回到榻前,手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风胜雪有些疑惑,莫非母亲算准了自己什么时辰会醒?这碗面也太及时了些。 他哪里知道,等待他苏醒的这段时间,他的母亲每隔一会便去厨房做一碗面条,面坨了就重新再做,周而复始,这端来的一碗恰好是撞对了时辰罢了。 看爱儿迟疑,洛清诗还以为是他不喜,遂解释道:「胜雪乖,你现在身子骨虚,受不得油荤,先将就着清淡几天,过后娘亲再给你好好补补。」饿极了的风胜雪囫囵几口就将整碗面吃了个干净,随后又被母亲拉着去沐浴。 尽管昏迷期间洛清诗已将爱儿的身子擦拭的干干净净,此时的浴桶中她仍旧像是精心打理珍宝般小心细致的为他洗净每一处角落,连他撒尿的屌儿和拉屎的屁眼儿都没有遗漏。 母亲这一次的服侍,风胜雪难得没有抗拒,更难得的是即便被母亲的玉手搓洗下体,他也没有抬头行礼,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将爱儿洗净,洛清诗又将被褥换了一套,此时不过傍晚,母子二人便依偎在床榻上。洛清诗柔声道:「胜雪,身体可还有不适?」风胜雪仍旧有些无力道: 「感觉浑身使不上劲,脑子昏昏的。」洛清诗心一惊,赶忙搭上爱儿手腕,琢磨片刻后她心道不好,他的体内竟无一丝内力流转的迹象,这究竟……风胜雪翘首以盼,希望母亲能有个定论,洛清诗见此赶忙宽慰道:「你睡了一天,头昏也正常,使不上劲也是因为你伤体初愈。」无论爱儿因何如此,洛清诗都不能告诉他事实,来日方长总有解决之法,眼下她可不想宝贝儿子再受打击,毕竟他一身武学来之不易,那可是数载寒暑勤学不辍得来的。 月愈高,夜渐深,风胜雪向母亲诉说这段时日的经历,有江听涛告诫在先,他不敢隐瞒,原原本本的将一切告诉母亲。 「君天宫这群该死的东西,只要他们敢冒头,为娘一定将他们和跟他们有关联的人统统杀光!为我的胜雪报仇!至于你血液的秘密,你那义兄也提起过,为娘委实不知,但八九不离十就是你父亲的缘故。」「大哥他几时走的?」 「把你背回来当天就走了。」 「啊?娘亲怎么不留他作客?」 「留?怎么留?他一身血污,咱家里连合适他换洗的衣服也没,即便为娘买来现成的,家里的还得特地收拾一间房出来,这一收拾不就让他知道我们娘俩天天睡一张床吗?没……没别的意思,为娘……为娘是怕他知道你这么大还和我睡一起,臊你的脸面。」 洛清诗极力掩饰的样子看起来很窘迫,若是从前风胜雪一定顺杆子往上爬,少不了要逗逗母亲,眼下他没这想法,心中暗叹过后他岔开话题,道:「孩儿大哥多年苦寻杀父仇人未果,若有朝一日他得偿所愿却又无力手刃仇人,孩儿希望能得到娘亲臂助,若是您肯出手,怎样的敌手都不足为惧了。」江听涛的杀父仇人?洛清诗心一沉,迟疑片刻后,但她还是肯定道:「只要胜雪想,为娘就去做。」 爱儿没有回复,洛清诗侧目看去,原来他在自己怀里已经耷拉着脑袋睡着了,奇怪,睡了一整天这么快又困了?她带着疑惑小心翼翼令爱儿躺好,自己也搂着他躺下了,虽然时辰尚早,虽然注定难眠,但拥儿在怀总是一件美事。 苏醒后接连两日,风胜雪除却进食排泄外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有时候吃完饭就伏在饭桌上睡着,有时候同母亲说着话便哈欠连天。 这不,刚用完早饭,半个时辰的功夫,风胜雪又钻进了被窝。头先洛清诗还能认为是爱儿身体虚弱,目下着实慌了神,她急在心里,不知道多少次探过爱儿的脉象,却都无迹可寻,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背着爱儿外出寻医时,院外传来了异动,是她设下的剑阵触发了。 风云梦此刻立身剑阵中,霞光道道逼得她疲于应对,她奏响竹笛以内力催动音波削弱凌厉的剑气,同时心里也在暗骂着萧晨,怨他只告诉了穿越外围迷阵的方法,却对这要命的剑阵只字未提。 突地,漫天剑光一瞬消散,洛清诗已立身风云梦眼前,用森寒的目光打量着她。四目交接瞬间,她二人异口同声道:「竟然是你!」二人心思各不相同,风云梦觉得这辈子的凑巧和不巧都被自己撞见了。五天前她途经云州在一处古刹求佛曾遇到过洛清诗,此刻才知道她是自己的嫂子。三天前她又在荆州救下了风胜雪,昨日才知道他是自己的侄儿。两次偶遇两次错过,若否她何至于又要费尽周折寻到萧晨?她第一次充分理解了舍近求远的意思。 洛清诗的情绪则有些复杂,对于这陌生女子,她原本是有些好感的,万料不到她竟是君天宫的人!那日她拜佛说要寻人,原来寻的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怪她误会,一切太过巧合,爱儿被取血之后便有人强闯剑阵,舍君天宫外不做他想。 思及此处,洛清诗将一丁点的惋惜之情撇下,杀意立时凝结空间,她怒喝道: 「贼子好胆!我正愁找不到你们呢!不过你能抗衡剑阵,有这份功力却令我看不出师承,君天宫的水比我想的更深,说出关于君天宫的一切,留你全尸!若否叫你求死不能!」她心里也泛起嘀咕,对方是如何寻来?莫非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管家刘叔?那刘叔是否已遭不测? 冰冷的杀意刺骨寒,风云梦怔住了,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此刻死死堵在了喉头,而在洛清诗看来对方显然是在畏惧,于是她收起杀意,淡淡道:「现在知道怕已经迟了,卿本佳人,奈何要害我的胜雪。若是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让你死得没有痛苦。」 风云梦缓过神来,对着洛清诗盈盈一拜,道:「这其中定有误会,我姓风名云梦,平生从不知什么君天宫。」 风云梦?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莫非她就是江听涛所说从君天宫手下救下胜雪的那名女子?她怎么找到这来了?来讨人情吗?洛清诗如是想着,但无论如何,不是君天宫就好,这样她也不用杀死这个令自己颇有好感的女子。 「前几日在荆州的长江边,是你救了我的胜雪?」眼见误会解开,风云梦松了口气,她露出恬淡的笑容,道:「说起来,这也算是我和胜雪命中注定的缘分,只可惜当时没能……」「我的胜雪青春年少,花蕊一样的年纪,她这么大个人好不知羞!竟敢当着我说出这种话!她还可惜?可惜当时没能骗到我的胜雪,所以挖空心思甚至求神拜佛也想找来……」洛清诗想着想着,心中对风云梦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试问那个母亲能够容忍自己青春年少的儿子被一个年长他许多的女子拐走? 风云梦话未说完,洛清诗已经一个闪身跃入小院中,不多时她又出现,对风云梦递出一张银票,上面写的是三万两! 「小小敬意权当是我报答姑娘对胜雪的救命之恩,如此便两不相欠,请姑娘就此离开吧。」洛清诗淡漠的注视着对方,希望她能爽快的拿钱走人。见对方不为所动,又追问道:「嫌少?你想要多少?」 这都哪跟哪?风云梦的脑中飞速思考,排除一切可能性后,她得到了唯一可能的答案,眼前的嫂子压根不知道有她这个小姑子,以至于她再度误会自己。但她转念一想便释然了,若是嫂子知道她,那么侄儿胜雪也该知道她,早在当初自报家门时姑侄二人就会相认。理清思绪后风云梦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问道:「我是风云梦啊!风玉阳的妹子!嫂嫂不知道我?大哥从没和你说过吗?」此话一出,换洛清诗思考了,听这话,她以为的打儿子主意的不知羞耻的女人好像是亡夫亲妹子来着?是她的姑妹?爱儿的姑母? 洛清诗尴尬又疑惑的问道:「你是先夫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 一番交流过后,洛清诗终于确信风云梦的身份。她接过风云梦递来的一张纸端详其中内容,这是一封信,写于万康八年二月廿六,算算时间正好是她怀胎足月之时,信中委托风云梦十五年后找到她们母子,似是预知了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而今正是万康二十二年九月。她知道亡夫真龙宝体神通莫测常理难以揣度,可预知十五年后的事情也太过玄奇。 「得见乃侄,便知因果。」信中一句话引起了洛清诗的注意,她揣摩片刻后问到:「妹妹因为这封信跋山涉水寻来,是因为胜雪?这因果又是?」「请嫂嫂带我去见胜雪,见过便知。」 「你们不是前几日刚见过……」洛清诗小声嘀咕着。 「嫂嫂说什么?」 「没……没什么,快请进吧。」 进入居室后,风云梦的双眼就不曾离开过安睡中的少年。得知亡兄遗子名唤风胜雪时,她已确信之前救下的少年便是自己的侄儿,方才和洛清诗对峙更是证明了她的判断,可亲眼再见到那张俊美的睡颜时,为何心潮翻涌?明明已经知道就是他,为何还…… 空间的阻隔,时间的跨越,无法淡化的血浓于水,反而在相聚的那一刻爆发出最激烈的情感,眼眶不由得酸楚,泪水很自然的滑落。 洛清诗上前轻轻摇醒爱儿,道:「胜雪快看,是谁来了?」风胜雪半梦半醒着起身,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嘟囔着:「谁呀……」「乖孩儿,是我,你父亲的亲妹妹,你的亲姑姑。」风云梦按奈不住心中的情感,还没等风胜雪看清她的脸便冲上去又亲又抱,明艳红唇在少年吹弹可破的嫩白脸蛋上起起落落,发出一声声「啵」的脆响。 洛清诗的手抬起又放下,打消了阻止的念头,姑姑疼侄儿,她实在想不出理由拦着风云梦。突地风云梦停下亲昵侄儿的动作,神色有些凝重,她摸了一把他的后颈,原本不知所措的风胜雪便又睡着了。 洛清诗不解道:「这是……」 风云梦沉吟片刻,道:「不对。」 「什么不对?」 「他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有何不妥?」洛清诗声音发颤,虽不明所以,但不好的预感已盘踞心头。 但见风云梦坐上一把椅子,从竹篮中取出几根银针,而后她解开外衫褪去肚兜,和洛清诗坦诚相见。随后在洛清诗惊愕的目光中她十指翻飞迅疾如电,银针在她身前的穴位上闪转腾挪。 不过瞬息而已,十一处穴道已经施针完毕,洛清诗看得分明,风云梦对自己施针并不是简单刺入再拔出,每个穴道或多或少都会捻动几圈,这种手法着实惊了她,料不到小姑子竟身怀高明医术。 风云梦递出四根银针,道:「背后尚有四处穴位,有劳嫂嫂帮手,只插不抽即可。」 「你说。」 「悬枢入半寸三厘,灵台六分九厘,神堂半寸,魂门九分一厘。」语住银针止,一连串穴位数字报出,洛清诗下针无论是位置还是深度都不差分毫,风云梦微微点头,心中对于洛清诗多了一分敬佩。 「妹妹,这到底是……」施针完成,洛清诗提出心中疑惑。 「此法可以提高我的感知,让我作出万无一失的判断,事关胜雪,不容半分差池。」风云梦再度坐上床沿,从被窝里拉出风胜雪的手臂,两根葱指搭上他的脉门,闭目感知起来。以她的医术任何脉象一触即知,这一次却迟迟不肯撤手,她的神色愈发凝重,半盏茶后她才幽幽一叹,道:「哥哥,这就是你所担忧的吗? 近来我那一直萦绕不去的噩梦……胜雪终究还是没能躲过。」洛清诗闻言,登时花容失色,原本有些病态的脸更加惨白,她眼泛泪花哀戚道:「胜雪到底怎么了?」 「胜雪体内有股强大的药力为他续命,若否他恐已……但现在这个状况也难以长久,可能挨不到冬天。」 洛清诗尝试着理解风云梦的话,她一遍遍揣摩后,惊觉对方是在说她的宝贝儿子很快就会死,这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响脑海,回响久久不散。她强撑着心神,步履蹒跚的走向一个木匣,从中取出一个小盒,打开后颤巍巍的递向风云梦。 「药,有药,快……快……」 洛清诗失魂落魄念叨着同一句话,风云梦心中酸涩,嫂嫂这样一个震古烁今的奇女子,在爱儿危亡之际,一身武胆英魂不复,只余软弱惊惧。眼见她这个样子,风云梦本欲为她施针助她平定心神,但涌入鼻腔的奇特药香打断了她的想法,她不可置信的接过小盒,惊呼道:「阎王错!好极!胜雪无险矣!」风云梦难抑狂喜,拍手叫好,尚且赤裸的挺翘乳房随着动作激起肉浪。但她很快便察觉不妥,迅速反手取下背后银针,重新穿好衣服。见洛清诗吓得亡魂皆冒,浑身都在发颤,她赶忙捧起嫂嫂的手,柔声笑道:「嫂嫂勿虑,原本没有『阎王错』我也有八成把握救回胜雪,只是他会功力尽失沦为废人,但现在我可以向你保证,胜雪绝对会安然无恙!」 洛清诗闻言精神瞬间抖擞,涣散的双目再度绽放光彩,虽还有些惊魂未定,但也不需要风云梦施针相助了,她深呼吸几口,让心绪再稳定了些。风云梦见她冷静下来又说道:「这阎王错只有一半,想来胜雪体内那股药力正是另外一半,还好嫂嫂先前只给胜雪服了半粒,若否还真有些棘手。」洛清诗将风云梦的话前后串联,心中已经透彻几分,但她仍然有些不解,遂问道:「按说阎王错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可你却说那半粒只能吊住胜雪的性命,甚至到不了冬天,那这剩下的一半又有何不同?胜雪的脉象我也探过许多次,分明正常得不能在正常,我虽只略通岐黄之道,总不至于如此不济,察觉不出分毫异样。」 风云梦莞尔一笑,道:「哥哥一定没有告诉过嫂嫂我们的母亲是谁。」洛清诗的表情有些微妙,说起来的确有些离谱,她身为媳妇却对婆婆没有丝毫了解,姓甚名谁是哪方人氏都一无所知。但漫说是她,从风玉阳横空出世到名震神州,再到他身死道消,无一人知晓他的由来根底,他就像是突然来到这个世间般,一代真龙的身上太多神秘。 见洛清诗沉默,风云梦自顾道:「母亲复姓端木,尊讳惊凤。」「医圣端木经凤!医圣一脉最后的传人!」洛清诗赶紧掩嘴,对风云梦道歉: 「妹妹勿怪,我不是有意直呼她老人家的名讳。」风云梦微微摇头道:「无妨。」她转过身斟上一杯茶奉给洛清诗接着道: 「诚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深浅,但医药一途总是万变不离其宗。但胜雪的体质不同于凡俗,当今世上能够透彻他脉象的也只有我和母亲,而当下能救他性命的独我一人。」说到这里风云梦落寞一叹,道:「神血遗族只剩下我和他了……」 神血遗族?那是什么?事关爱儿洛清诗难免好奇,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但现在她只想看到风胜雪立刻变得活蹦乱跳,故而没有多问,只是催促道:「妹妹何时能够施救?」 「请嫂嫂剥去胜雪的衣物。」 洛清诗依言脱去爱儿上衣,少年白皙水润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美中不足的是有几道大小不一的伤痕。她向风云梦投去询问的眼神,想知道妥当与否。 「裤子也脱,脱光,然后把他扶起来坐稳。」 虽万般不愿爱儿的私处被其他女人瞧见,但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了。脱完风胜雪最后一片遮羞布后,洛清诗居然鬼使神差的曲指弹了一下他的屌儿,大概是因为宝贝儿子的私处即将呈现给风云梦,心中有些许怨气。 当洛清诗让开身形的那刻,风胜雪不着片缕的躯体被风云梦尽收眼底,她暗叹道:「好大!」上一次见到男人那里还是她和风玉阳幼年之时,因为好奇男孩撒尿的东西,趁着哥哥午睡扒了他的裤子偷看。彼时的风玉阳不过八岁孩童,手指粗细罢了,和如今的风胜雪那根粗长白肉条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洛清诗见风云梦目不转睛的呆愣样,暗自埋怨道:「还在盯着看!」正当她准备催促时风云梦从衣襟中摸出九枚金针,随即她信手一掷,那九枚金针分别从风胜雪的双肩和气海没入他的肌肤,接着风云梦蹬掉布鞋盘膝与风胜雪对坐,伸出右臂双指点在风胜雪的眉心,一股细微却精纯的内力透过指间渡入少年体内,随后那股内力一分为九向金针所在处而去,九枚金针如遭牵引,在风胜雪的各条经络中匀速游走。 九枚金针时而浮于体表,游走时显现出清晰的痕迹,这等神乎其技令洛清诗杏目圆睁,她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只是不知天能这么高!风云梦所使乃是销声匿迹千余年的九妙针灸,是针灸术里最不可思议的手法,前破后里针到病除。然纵是如此超绝手段也不过是风云梦救治侄儿的敲门砖,风胜雪经脉堵塞几乎尽废,此针法的作用不过算是个药引。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风云梦才撤手收功,她纤手按住风胜雪的气海,九枚金针立时破体而出被她收回。她舒了口气,抹去额头汗液,又下床饮几口茶水,方才半个时辰全神贯注的入微施针,耗去她许多精力。 心系侄儿安慰,风云梦不敢多歇,匆匆放下茶盏便从竹篮中取出一把娟秀小刀,她以内力点燃烛火将小刀炙烤过后又让洛清诗盛来一碗酒,将一方白巾在酒碗中浸透,拧干后将火灼过的小刀细心擦拭干净。 洛清诗见风云梦举着小刀靠近爱儿,心里突突直跳,难不成救人还要动刀子? 一想到那明晃晃的刀子要在宝贝儿子的身上划拉,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 但见风云梦重新盘坐床头与风胜雪相对,她将侄儿的双手朝上搁在自己的双膝上,眨眼间三刀挥出,第一刀切开了侄儿的双腕,后两刀切开的是自己的双腕,细看之下四条伤口深浅长宽完全一致!接着她不等血液流出,迅疾的把自己的双腕叠上侄儿的双腕。 就在方才小刀划过风胜雪手腕时,洛清诗的心跟着抽痛了一下,可风云梦接下来的动作又令她如坠云雾。两个人伤口交叠,这是什么诊法?她走上前去静心感知,惊觉姑侄二人的血液以手腕伤处为出入口在他们体内循环不息。 旁观诊治到现在,洛清诗心中又惊又后怕。惊的是姑妹这一手骇人听闻的医术,九枚金针入体游走尚且能够看出一是一种医术,而眼下所见又要如何跟治病行医关联在一起?后怕的是若非先夫当年心有所感去信一封给姑妹;若非姑妹提前半年来寻他们;若非她及时寻来,她的宝贝儿子要怎样活命?今日风云梦所展现的种种神技,有哪个名医能够复刻?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风云梦收手上药一气呵成,姑侄手腕的伤处始终没有溢出一滴血,现下看着就是一道细细的红线。 洛清诗紧绷的心弦舒缓许多,她轻声问道:「如此便行了吧?」「尚未,我只是暂且疏通了他的经脉,然后恢复了他血液的部分活性,都是为了接下来入药做准备。」风云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见姑妹劳神虚耗,洛清诗客套道:「妹妹损耗甚剧,要不暂歇一会?」话一说出她便后悔了,她自问并非虚与委蛇之辈,但比起姑妹是否劳累,她更想爱儿立刻康复。心中对风云梦道过歉后,洛清诗略带紧张的看向她,希望她把客套当了真。 风云梦没有令她失望,她果断摆手拒绝,旋即又从竹篮取出一张针垫,其上别着许多牛毛银针。她再施神技指掌翻飞间连刺风胜雪二十八处穴道,银针停留数息时间后她又迅速一一取回,她将银针信手仍在一边顾不上归整,又取出先前施展九妙的金针分别刺入风胜雪身体的不同位置。 「这九针的位置不是穴位?」洛清诗揉了揉眼睛,她怀疑是长久的失眠令她昏眼。 风云梦回了一句:「胜雪比常人多十六处穴位。」同时她凌空一抓,半粒阎王错被她摄入手心,随着内力汇聚她的手掌,药丸被化成了药液,静静地悬在她的手心。 整团药液被她一一通过金针引入风胜雪的专门穴道上,繁复细密的操作令得风云梦颇为吃力,她整个人不复来时的风姿焕发,此刻显得有些萎靡,但她丝毫不肯耽搁,仅是说了句:「入药成功了,只差最后一步化药了。」便再运玄功汇聚双掌抚在风胜雪的胸口,以性命相修的内力催化,助侄儿吸收药力。 如此又过了两个时辰,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风云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洛清诗的手越纂越紧。突地,风云梦身影一晃,几乎坐不稳了,她的嘴角也溢出一缕鲜红,她艰难吐字:「不行,胜雪体内有一股阻力,药力无法消化,我快要撑……不住了……」 洛清诗当机立断运功,海量内力瞬息充斥她的四肢百骸,她双掌按在风云梦背心,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风云梦近乎枯竭的气海瞬间充盈。她脸色一变,一是因为突来强援,二是因为她通过洛清诗的臂助察觉到了某些情况,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化去侄儿体内的药力让他吸收,她遂不做他想专心施救。 两个绝美女子,一个神秀少年,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时间与无知无觉中过去,天黑了洛清诗便一掌劈着烛火,随着夜深,万物沉寂,再不闻虫鸣鸟叫,时间更加没有流逝的痕迹。直到一缕光亮射入居室,风云梦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快一整天了! 风云梦赶忙回头查看洛清诗的状况,见她也是细汗布满额头,虽损耗许多但应尚有余力。风云梦心中惊骇万分,要知道替侄儿化药每时每刻都是巨大的消耗,绝不是寻常的运功疗伤这么简单,过去了一天,嫂嫂居然只是初现疲态,好恐怖的修为! 纵然如此,风云梦还是不乐观,化药到现在她清楚此刻侄儿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破木桶,任你如何倾倒,始终也不得圆满。她不解,自己明明已经以九妙针灸替他通经脉,又以同根同源的「神血遗族」肉身作为容器活化他沉寂的血液,为何一整天了,丁点药力都不见他吸收?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或者少了哪个环节? 时间一晃又到了夜晚,洛清诗的身形已经有些微颤,强如她毕竟是人,人力就会有穷尽之时。风云梦急在心里,却又骑虎难下,若是此刻收手再探病灶,则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九妙针灸可以在施,「洗血」也可以再来,可这阎王错确要去哪里再寻?此刻几乎已是绝境,纵然洛清诗还能再坚持,她们不累死也会饿死了。 时间不断流逝,就在风云梦绝望之际,就在洛清诗心焦之际,风胜雪模糊的意识中乍现一道伟岸身影,接着一道嘹亮声音同时出现在他和风云梦的脑海中。 「龙众归位!」 身影和声音,宛如幻觉一闪而逝,风胜雪体内那股被排斥的药力也于顷刻间被鲸吸化纳。风云梦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喃喃自语道:「哥哥……」泪水难以自抑的滑落。 风胜雪命中注定的劫难,度过了,这本是源自血脉根源的无解死局。功力通神的母亲;医圣一脉的医术;一脉相承的姑姑;世上仅存的神药「阎王错」,还有来自亡父的神秘伟力,种种因素任意一项都是无法复刻的奇迹!缺一不可!正是这么多个不可能造就了惟一的可能。 风胜雪很快便苏醒了过来,但见母亲几乎是软在椅子上,她脑袋耷拉着,双腿摊开,双臂无力的垂落,他从没见过如此没有坐相的母亲。还有一个女子,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身旁,紧闭着双眼。他疑惑着凑近看了眼,惊呼道:「前辈!」「傻乖乖,睡糊涂了吗?前什么辈,那是你亲姑姑。昨个儿晌午时你们那么亲热,都忘了?」洛清诗有气无力的说着,疲惫中好似还有些别的意味。 风云梦挣扎的动了动眼皮,勉强起身看了眼可爱的侄儿,她又瘫倒在床上,声若蚊蝇道:「饿……饭……」 洛清诗闻言起身,一个踉跄几乎没站稳,她苦笑着看向爱儿,道:「胜雪,养你这么大,该是你尽孝一回了。」 「哦哦,孩儿这就去。」虽心中有千般疑惑,风胜雪仍是飞奔去了厨房,看两位长辈的样子,再不进食怕是要饿出事了。 风胜雪擀了三斤面,切了一斤腊肉丝,都下锅后又敲了十个鸡蛋进去同煮。 这是目前最快能赶制出来的吃食,也是风胜雪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多时后,风胜雪端着面还没进屋,香味已经飘入,软泥般的洛清诗双眼登时一亮,瘫在床上的风云梦也垂死惊坐起,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单纯了。 一炷香时间后,所有的面条都没了,面汤都没剩下。风胜雪张成圆形的口迟迟合不拢,他捏了自己一把,这难道是梦?母亲和说是自己姑姑的前辈,哪个不是姿容妍世的翩翩仙女?怎么都变成了饿死鬼投胎?方才母亲还抢人家碗里的鸡蛋吃,这不是梦是什么? 「爽快……」 「舒坦……」 「嗝……第一次觉得吃面这么幸福……」 「我也是……」 「睡吧……」 「就一张床吧,妹妹睡里头,胜雪睡外头。」 「我想挨着胜雪。」 「算了吧,这小子睡觉闹腾,你受不住。」 「哦……嗯?」风云梦觉得有点奇怪,但实在懒得去想了。 日晒三竿,洛清诗躺着伸了个懒腰,她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这是接连数日不休不眠的全力运功输出换来的。她身侧的风云梦翻了翻身,眼看也要醒了。 风胜雪早早便醒了,此刻在院子里练刀。他闻听房门开启,见是母亲起了,遂收刀入鞘去井边打水给长辈们洗漱。 「咦?」风胜雪提溜着刚打满水的木桶上下左右摇晃,他不解,为何这般轻? 连桶带水六十多斤的重量在他感觉就像是拎着一个破麻袋。天地良心,谁家好孩子打水还用内力的? 把水送进居室后他又跑进厨房,对着米缸一蹲一抱一起,二百多斤的东西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抬起来了。 「胜雪平日就是这样打熬力气吗?」 风胜雪循声回首,见是风云梦笑盈盈的看着他,顿觉有些失态,他放下米缸,憨笑着说:「晚辈方才打水,感觉水桶变轻了许多,就跑这里来试试别的东西。」风云梦闻言,眼中惊色一闪而过,她柔声道:「傻孩子,你这个年龄,力气一天一长,哪是水桶变轻了。」她上前爱怜的抚摸着侄儿的侧脸,又道:「我是你的亲姑姑,你怎么还一口一个前辈晚辈的?」「姑姑莫怪,这几天的事情太过巧合离奇,令人如坠云雾,侄儿一时……」风胜雪两手互掐,将头埋低了些。 「有些事就是这么巧合,但巧合往往是命中注定的,就如同你我之间剪不断的血脉亲情,虽在茫茫人海中错过了你一次,现在不还是站在你的眼前吗?」风云梦捧起侄儿的头,目中尽是爱怜。 想到初见时姑姑对自己的莫名亲近,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对她抱有同样的情感? 若否又怎么会说出她像母亲一样的话来?这便是血脉相连的默契。世上又多了一个在乎自己爱自己的人,风胜雪眼眶渐红,带着哭腔说道:「真好,胜雪有姑姑了……」 门内的姑侄二人相拥而泣,门外的洛清诗痴痴站着,此刻的她有一种错觉,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良久后风云梦注意到了呆立的洛清诗,她这才轻轻松开侄儿。 洛清诗对风胜雪说道:「一会我和你姑姑要沐浴,你回避一下,出去玩一会。」「哦,好。」 「等等,你干脆去城里买些菜回来。」洛清诗唤回爱儿,给了他一锭银子。 打发走爱儿,洛清诗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妹妹前日说你和胜雪是最后的神血遗族,这是何意?」 「神血起源已无从考证,后世有这种血脉的人被称为神血遗族。先秦时期遗族不断凋零,到三百年前就只剩下风氏一脉了,而今只有我和胜雪了。」风云梦缓缓道来,平静的面庞没有任何情绪。 洛清诗追问道:「那所谓真龙?还有胜雪的身体?」「神血遗族在不同的方面皆有超凡的力量,远胜常人,有的力大无穷;有的智可通天;有的寿数绵长;有的能见过去未来……有古老的传言说正是因此,他们为天所妒,被降下惩罚,惩罚亦随能力区别,有的白昼寸步难行;有的黑夜僵如死尸;有代代都是怪胎;有的代代先天疾病……获得超凡的力量同时,亦承受着巨大的代价。」 神话!完全就是神话!洛清诗越听越是震撼,原来在时间的长河中曾经逝去过这样一个超凡入圣的族群。但她心中疑惑未解,又问道:「那你和胜雪这一脉的代价是什么?」 风云梦双目紧闭,面现痛苦神色,她叹道:「我们这一脉,无论男女代代早夭。」 「玉阳他可不是……还有你!难道胜雪就是因为……」见嫂嫂语无伦次,风云梦抓着她的手轻拍宽慰,接着述说:「我是遗腹子,从没见过父亲,哥哥是个意外,他不曾受影响。母亲按照父亲留下的古书做了一个推测,哥哥是返祖的纯正神血,所以无恙。而像哥哥这样的纯血,历史上亦有出现,真龙说的就是他们。其实我八岁那年就该死了,是母亲无意中发现哥哥血液中旺盛的生机,她尝试过了多配方以血入药,最终斩断了我原有的命运。至于胜雪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反正他不会再有事,活上百岁也不一定。但有一点可以推断,他能长这么大,应该和哥哥的纯血有莫大关联。」洛清诗听完不胜唏嘘:「竟有这样的渊源……」「哎,所谓纯血还不是一样英年早逝,哥哥他还是没有走出命运。」「那不同,他不是暴毙横死,他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心中的信念!」「对于我和母亲而言没有区别,结局都是失去最爱的亲人。」二人沉默,氛围有些凝重,须臾后风云梦突地想起件事,她抓住洛清诗的脉搏道:「胜雪的问题解决了,再是嫂嫂的问题了,你有多久不曾睡个囫囵觉了?」「你……看出来了?」洛清诗面现喜色,失眠的问题的确困扰她许久了。 风云梦惊道:「难怪!难怪!难怪!」 洛清诗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很棘手吗?」「嘿嘿,不棘手,只是有点难堪。」 见姑妹不怀好意的笑着,洛清诗黛眉微蹙,轻喝道:「那妹妹难怪什么?」「嫂嫂竟是先天武脉!难怪哥哥要娶你为妻!难怪你肉体凡胎能够承受哥哥的功力!也难怪你的内力源源不绝!」风云梦见嫂嫂仍旧疑惑,遂又解释道: 「历史上拥有这种经脉的人寥寥无几,真想不到现世居然还会出现!」随口她又落寞叹息:「哎!嫂嫂能承受这么多年已是神迹,你终究肉体凡胎。」洛清诗心一沉,她已经听出姑妹的意思了,她抱着侥幸忐忑道:「请妹妹明言。」 风云梦郑重道:「我族力量非常人能够承受,嫂嫂纵有先天武脉也将到极限了,只剩下两条路:散功或死!」 「不!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胜雪谁来照顾?我也不能散功!散了功谁来保护我的胜雪?」洛清诗没有惊恐,只有对爱儿的依恋和不舍。 风云梦突然露出狡黠的笑,说道:「嫂嫂既要又要,令妹妹很为难啊!既然如此妹妹也为难为难你吧。」 洛清诗何等聪慧,已看出姑妹是拿她寻开心,遂喜上眉梢,柔声道:「妹妹是说有两全之法?」 「然也。」 「还请妹妹别卖关子寻我开心了。」 风云梦舌绽惊雷:「只有胜雪的处子元阳能够救得嫂嫂性命。」惊雷之后是死一样的沉默,良久之后洛清诗踉跄着踏出一步,她背过身不使风云梦看见她的表情,强自镇定道:「云梦,玩笑不是这么开的。」风云梦语调斯理,说道:「性命关天,妹妹岂有心思开玩笑?」洛清诗闻言心一横牙一咬:「即便如此也不能!我是他的生身之母,我们不能……这是乱伦!」 「噗嗤!哈哈哈哈……」 洛清诗闻声回首,见风云梦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俏脸顿时一红,她羞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风云梦擦干笑出来的眼泪,憋着笑,断断续续说道:「嫂嫂想什么呢……那东西……那是给你吃的!想哪里去了……」 洞?哪有洞?洛清诗满地找洞想要钻进去,活了三十几年没有比现在更丢人的时候了。她尴尬咳嗽几声,质疑道:「为何……为何是他的……元阳,血不行吗?」她就算再心疼宝贝儿子出血,也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复。 风云梦正色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嫂嫂是因为承受哥哥的功力垂危不假,但能够解铃的却不是血,而是我说的东西。即便他的血有些许助益,但他毕竟不是纯血,恐怕流干了也于事无补,嫂嫂也不想看到胜雪乖乖的血流干吧?」洛清诗脸上一阵青红,她羞怯道:「方才妹妹谁的难堪就是这个?」「然也!」 「这种事我这个当娘的要怎么跟他说呢?哎!真是荒唐……」风云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所谓道:「嫂嫂趁他睡着了自己想办法不就成了。」 洛清诗的脸更红了,她娇喝道:「办法?什么办法?哪有那种办法?」「妹妹哪里知道?我又没嫁过人。」 「你……」洛清诗被噎得无话可说。 风云梦内心坦然,她所言无半分虚假,至于嫂嫂的难堪就不是她该操心的,横不能让她去取药吧?想到此她亦是俏脸微红,还好此时嫂嫂背对着她。她对洛清诗盈盈一拜,道:「嫂嫂和胜雪善自珍重,此间事已了,我该回了。」她转身就走,陷入矛盾的洛清诗并没有挽留,她走时的身影带着些许落寞,此生不知何时能在相见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方才一席话,揭开了洛清诗心中隐藏的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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