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5)作者:jerry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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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雨】(0-2)作者:jerry79
由 a_yong_cn 于 2024-08-24 17:55
第五章:银瓶(上)-三个故事 cool18.com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从窗外传来,雨晴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到清晰。 她眼前虽然仍是一片暗淡,却不再是那种化不开的漆黑,一缕微弱的光从窗缝间透了进来。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木床上,这是一间女孩家的闺房,乾净整洁,床边的梳妆台上一尘不染,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气。 雨晴忍着胸口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扶着墙走到衣柜边,从柜子里找了件衣服穿上。 她照了照镜子,发现那身紫色的锦袍竟极为合身,好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推开门,冷风扑面,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但大量明亮而纯洁的光也随之涌了进来,令她眼前一亮,一片光明。 抬步跨过门槛,她来到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她懒散的打了个哈气,伸了个懒腰,这才仔细观察起身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院落,一间正房,两间偏房,院子中种着一棵大槐树,绿油油的枝繁叶茂,树下一汪清水形成一个小池塘,水中荷花盛开,金鱼游动,池塘边的青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生机盎然,一副炎炎盛夏的景象。 「可院子外的房檐上分明还堆着厚厚的积雪,在天寒地冻的世界中,这狭小的一方竟完全是另一个季节。难道这是幻境?」雨晴寻思着迈出一步,踏入院子的一刻立即被一股灼热的气息所包围,而另一半身体却寒冷依旧。 「如果幻境不但能欺骗你的眼睛,还能欺骗你的感觉,那又和真实有什么区别?」雨晴一心观察院子中奇异的景象,竟没发觉身边有人。猛地转头望去,但见一个中年书生坐在正房窗下,面前桌上摆了一个紫砂壶和两个茶杯,正在明媚的阳光下眯起眼睛陶醉的品着香茶,不是自己的师父谢凌云又是谁。 谢凌云见她走出房间,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道:「你终於醒了,谢无涯把你带回来时,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谢无涯去哪里了?」面对雨晴连珠炮似的问题,谢凌云又啜了口茶,才不慌不忙的答道:「这里是北齐国都万统城,天龙门北宗。谢无涯那小子还留在宫里,昨日是他和天赐公主的大婚之日,这时候想必被灌得烂醉,正在公主的碧霞宫大睡呢。怎么,你还不死心?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红尘事还看不开?」雨晴先是一愣,脸显茫然之色,但随即就转为平静,在他对面的板凳上坐下,轻声叹道:「不死心又能怎样?我一介凡人,又不是神仙,怎能都看的开?」。 谢凌云亲自给雨晴斟了杯茶说道:「有些事强求不得,其实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看开了就好了。来,陪师父我老人家喝杯茶。」淡绿色的茶水清澈剔透,未到唇边便香气四溢。 雨晴微微嚐了一小口,只觉得那茶水清凉华润,一股香气清幽淡雅,悠远不绝,沁人心脾,喝下一杯茶后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这茶是云腾山的松甘之茶,日出时经晨露滋润,集天地之精华,每年也只有初春三月中旬的那几天能采,还需等晨雾初散时,若是等到午后便失了灵气……」谢凌云说了一会儿茶道,却见雨晴并不感兴趣,只是闷头喝茶,转眼的功夫已连饮三杯,竟将这世间难得的极品甘露香茶当作水来解渴,不由得有些心疼,赶忙转变了话题道:「先不忙品茶,反正也是闲着,我来说几个故事给你听。」也不等雨晴回答,便润了润嗓子讲了起来。 第一个故事是关於一个人,一个叫吕青阳的人。 话说百余年前,我大齐的祖先还在草原上放牧,那时的中原还在魏国的统治之下。 作为这世上最大的帝国,大魏国人口数以千万,六部百万铁骑横扫天下,所向披靡,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与之争锋,即使是南朝大梁也只能靠闽江天险据守,对北面称臣,以岁贡换取边境的安宁。 那时世上更没有什么魂术,即使有个别的魂力者偶尔现世,也都是如神仙一般只在传说中的存在。 可是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的到来所改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只知道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是草原极西驰河边的青阳,之后便都叫他青阳,他便是我天龙门的祖师爷吕青阳。 至今草原上的牧民仍口口相传着发生在那天的事情。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寒冷的北风中,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自西方走来,随着他每一步踏出,都会有数以千计的流星拖着美丽的尾焰划过天穹,照亮夜空。 如雨而落的星辰化作无数星屑绕着他飞舞盘旋,闪着耀眼的光芒,令空中的那轮圆月也黯然失色。 「那是星辰之力!他是九天龙神瑶宓的神眷者!」雨晴不禁脱口而出道。 谢凌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多半如此,不过那时哪有人见过这种奇异的天象,所有的牧民都以为是神仙下凡,纷纷跪拜在他的脚下。 其实说他是神仙也不算过分,以他之能,就算不是神仙,却也相差不远。 他一到草原就施展绝世神通,将金族大可汗赫连勃病入膏肓的小儿子赫连贞治好。 赫连勃於是对他奉若神明,拜他为天师,又让两个儿子赫连厥、赫连贞拜他为师,跟着他学习魂术。 吕青阳也不推辞,之后就在草原上住了下来,创立天龙门,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传授魂术的修行方法。 同时他也将医术药道以及冶炼铸造的工艺带到了草原,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下,金族赫连氏迅速崛起,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吞并了草原六部,成为了草原上的王者。 六部共推赫连勃为天可汗,立国建廷,定国号为金。 赫连勃当即拜吕青阳为相,授以大权,又尊他为国师,对他言听计从。 在吕青阳的协助下,赫连勃马刀南指,向着庞大的大魏帝国发起了挑战。 称霸天下的大魏国没有想到一个草原游牧部落竟敢南下牧马,魏国皇帝刘枕大怒之下调动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发誓要把金族灭族。 在大雁河边,二十万北魏精锐铁骑和三万金族轻骑展开了决战。 二十万对三万,即使用脚趾头数数,也能猜到胜负如何,那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只是谁也没料到,被屠杀的却是二十万北魏大军。 在那场决定大陆主人的旷世大战中,可怕的铁浮屠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 那些纯由魂力者组成的骑士全身都罩在刻满铭文的黑色甲胄中,那甲胄由西蛮乌金炼成又加持了魂符,刀枪不入,在战场上完全就是一座座移动的坚城,而他们手中上百斤重的巨大砍刀则成了一切兵种的噩梦。 五百铁浮屠,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把魏军前锋冲的大乱,直插中军斩将夺旗,二十万大军竟不能挡。 而魏军的噩梦还没有结束,另一种比铁浮屠更加可怕的兵种『魅』横空出世,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这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这些魂术师就是死神的化身,一到晚上他们就会融入黑夜中潜入敌营,然后突然出现在敌人重要人物的背后,一刀封喉,即使是北魏最顶尖的武者也无法阻拦那神出鬼没的暗杀。 当过半的高级将领被暗杀后,魏军也就变得溃不成军,只有被屠杀的下场。 在这个时代,魂术者就是战场上的唯一主宰,再多的普通士兵也无法改变战局,唯一能对付魂术者的人只有魂术者。 短短一年中,在铁浮屠和魅的协助下赫连勃的金族大军横扫中原,北魏皇帝刘枕在镰城被杀,赫连氏成为了北方大陆的新主人。 为了令天下人归属,赫连勃改国号为齐,定都万统城,并改用中原姓氏,从此改名为谢勃。 经过五年的励精图治,谢氏家族终於平定了整个北方,取代大魏成为天下第一大国。 北方稳定后,谢勃便将目光转向南方,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攻梁。 面对兵强马壮的北齐大军和那些神秘莫测的魂术者战士,南梁上下一片恐慌,大部分人都认为梁国必亡根本无心抵抗,很多人为了躲避战祸纷纷逃往到南边的荒蛮沼泽或是西边的天脉山。 然而天道无常,就在谢勃将要一统天下时,却突然一病不起。 这一次连吕青阳也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开国君主一天天衰弱直到灯枯油尽。 谢勃在临死前,将他的大儿子谢元厥也就是赫连厥托付给吕青阳和自己的弟弟执掌北齐大军的元帅谢枫,随后便与世长辞。 而谢元厥则继承了他的基业成为了齐国的君主。 如果一切正常,谢元厥将继续统领北齐大军南征,统一天下,而南梁也难逃灭亡的命运。 但就在这时,齐国却发生了内乱。 有人说是南梁皇帝李烨派了隐藏在北齐的奸细携带重金贿赂了兵马大元帅谢枫,也有人说谢枫和吕青阳势如水火,不灭之便不能安心。 还有传言,谢元厥的弟弟当初的赫连贞现在叫谢元贞,修行天赋极高,远超他哥哥,十八岁便进入断灭混天境成为大魂术师,深得吕青阳的喜爱。 而吕青阳作为天龙门宗主,北齐国师,手握大权,严重威胁了谢元厥的皇位,因此他才决定先下手为强,除掉他弟弟和吕青阳这个最大的威胁。 在经过精心筹划后,谢元厥和大元帅谢枫联手调动兵马,突然发难,带领一千铁浮屠和魅夜袭天龙门。 吕青阳的门人弟子本是齐人,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部分人纷纷投降,只有少数忠於吕青阳的弟子浴血抵抗,却都惨遭屠戮。 就在齐军冲入门中四处屠杀时,天龙门后院突然冒起一股黑烟,随后大火冲天而起,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 当谢元厥带人撞开后院大门,冲进院中,却见吕青阳正端坐在火中,口念玄天经,手指天地,任由烈火焚身而亡,而他的那些门人弟子也和他一起坐在火中,在烈焰中化为焦炭。 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大火熄灭后谢元厥亲自带人去检验,却发现天龙门早已变成一片焦土,吕青阳和他的那些门人弟子也都化为一地的黑灰,无法辨认。 事情到这里本来也算是有了个了解,可谢元厥心斯缜密,再加上心中有愧,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彻查之下发现天龙门的瓦砾之下竟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当天有些人从地道逃走,其中便有他那个天才弟弟谢元贞和十二名进入断灭混天境的大魂术师。 得知天龙门众多高手竟然在他眼皮低下逃了,谢元厥急火攻心怒不可遏,下令在北齐境内大行搜查,一时之间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也不知道又多少无辜人惨遭株连。 可他查来查去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十三个令他寝食难安之人,原来他们早已离开北齐,渡过大江逃往南梁。 雨晴眨了眨眼不解的问道:「南梁居然敢收留这些人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这不是正给了北齐大军南下的藉口吗?」谢凌云笑了笑道,南梁皇帝李烨为人精明,他深知就算没有此事北齐也会南下攻梁,没有魂术者的帮助他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早晚都要亡国。因此李烨对从北方逃来的这十三名魂术大师格外尊重,将比他小二十岁的谢元贞奉为老师,同时开创天龙门南宗,广招人才,教授魂术,准备以此和北齐一较高下。 谢元厥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调集水路旱路骑步兵合计五十万大军,两千铁浮屠和一千名魅,御驾亲征,浩浩荡荡杀向南梁。 李烨自知这一战绝无退路,於是倾国而出,组织了二十万大军,双方在闽江边的徽州相遇,展开一场大战。 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一直持续了数月,双方直杀的血流成河,堆屍如山,连闽江都被死屍堵塞而断流。 其间谢元贞和那十二名大魂术师联手在徽州城外布下九天玄星大阵,调动玄天星辰之力发动了魂术焚天火雨。 大片的烈火如雨而下,落入齐军大营,烧死无数军兵,重创齐军。 而齐军也不甘示弱,发动所有的铁浮屠和魅对梁军展开突袭。 谢元贞和那十二名天龙门高手虽然境界高深,倚仗玄星大阵连斩百余名铁浮屠和魅,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最终十一人力战而死,只剩下谢元贞和另外一个叫於畦的弟子。 眼看梁军如潮水般败退,大势再也不可挽回,谢元贞无可奈何下终於动用了手中最后的武器。 那是一件封印了九天龙神瑶宓神力的神器,一件吕青阳宁肯自焚而死也不愿动用的神器。 至於那到底是什么,各种史书上都没有记载,不过有传说那是一本书,上面记载着魂术女神的愤怒。 说道这里,谢凌云停了下来,喝了口茶,却没有再讲下去。 雨晴见他不再讲下去,好奇的问:「那之后呢?」谢凌云叹了口气道:「没有之后了,不论是北齐还是南梁对那一战都讳莫如深,大部分当事人也都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自那场大战之后,世上再无铁浮屠和魅,双方七十几万大军,数千魂力者,活着回来的没有几个。之后齐梁两国无力再战,纷纷退兵,谢元厥和李烨不久后就相继病死。 谢元贞虽然在那场大战中活了下来,却自觉杀戮太多,罪孽深重,於是将天龙门南宗交给另一位幸存者於畦,自己只身远去,云游四方,一走十年,不知所踪。此后百余年间,北齐南梁大大小小数十战,却都是小打小闹,少了魂力者的支持谁也无力吞并对方。 而之后天龙门也分为南北两派,遥遥相对。 南宗中唯一的大师只剩下於畦,虽然门人众多,却都是些连初醒也无法达到之辈,不成气候。 而北宗由於害怕重蹈覆辙,选拔门人变得极为严格,入门者都是皇家重臣弟子,而若要成为宗主则必须与皇帝联姻。 不管怎样,自此之后天龙门日渐衰落,虽然后来偶有兴旺之时,却再也无法和之前吕青阳的时代相比。」说到这里谢凌云神色黯然,摇头不语。 雨晴插嘴道:「种种魂术有逆天之威,本不应为这世间所有,若是没有吕青阳,便也没有那连年战乱,血腥杀戮。这些年天龙门虽然衰落,天下却太平兴旺,百姓安居乐业,又有何不好?」「连年战乱,血腥杀戮皆源於人心中无穷无尽的慾望,却与魂术何干?我大齐建国之前,北魏征战四方,死的人难道就少了?」谢凌云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抬头望向天空,雨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天空蔚蓝,白云朵朵,柔和的颜色让人心中平静,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特别。 只听谢凌云淡淡说道:「我小时候其实并不聪明,经常傻傻的坐在树下看着天发呆。我一直都想知道云的另一端是什么,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样,上有九天仙界,下有幽冥黄泉。 你说的不错,种种魂术本是神魔才有的威能,可如今却被我们这些凡人所掌握,可也正因如此才给了我们一个触摸神的机会。 我从六岁起进入天龙门学习,从无念虚空境的初醒者到不灭天境的大宗师,始终在奥妙无穷的魂术世界中探索,试着找到那最终的答案。 可是每当我前进一步,便会发现未知的世界变得更加广阔,永无尽头。 天地悠悠,浮生如梦,和众神相比,凡人实在太过渺小,生命也太过短暂。面对长生大道,超脱轮回的诱惑,又有谁不向往? 难道这也错了吗?」 听他如此说雨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沉默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出言询问道:「当年在万统城外屠杀聂家满门的虞姬是不是出自天龙门南宗?」「鬼母虞姬是南宗掌门浦何的徒弟,在天龙门四大天龙使中排名最末,是很厉害的术师。」「我看她的本事也稀松平常,当年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弄出两团火苗,却连您的衣袖也碰不到,比起师父您可差得远了。」听她拍自己的马屁,谢无涯微微一笑道:「当年若不是我早已破了明觉天境成为大宗师,又事先布下困龙阵缠住她,未必能如此轻松的挡下那阴毒无比的九幽冥炎。不过说起来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实是枉你一口一个师父的叫我。」雨晴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不是你的传承者,自然学不到那些奇妙的魂术。」谢无涯摇了摇头说:「你想错了,我之前说过,自从吕青阳之后天龙门北宗立了很多门规,各种魂术从不外传。我和谢无涯都是皇家宗室才有资格进入天龙门学习,而你即不是皇室宗亲也不是重臣之后,论身世甚至连齐人都算不上,我收你为徒已经是破例,当然不能再违反门规传授你魂术。」见雨晴脸上露出极端失望的表情,眼中一片凄然,竟在他面前装起了可怜,谢凌云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但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我这一辈子精研各种幻阵玄学,都是我自己所悟,却与天龙门无关,你若是想学,我倒是可以传给你。」说完后转过头双眼凝视着雨晴,只等她的答覆。 雨晴没想到他竟会真的传受自己魂术,一颗芳心顿时碰碰乱跳起来。 要知道魂术修炼越往后越是艰难,能进入断灭混天境成为大魂术师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再次破镜进入不灭天境的修行者这世上也只有那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的寥寥数人,每个人都是称霸一方的绝世强者。 其中擅长幻阵的就只有谢凌云,实是天下无双,能和他学习是多少魂术修行者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然而面对如此诱惑,雨晴却强行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走到池塘边,蹲下身闻了闻地上的花香,这才说道:「就算能影响人的五感又怎样? 再真实的幻阵,终究也只是虚幻。就好像这院子中的树不会枯萎,花儿不会凋谢,草不会变黄,池水不会乾涸,鱼儿永远是那样的灵动。没有死又怎会有生,这院子看似生机勃勃,在我眼中却是死气沉沉,这就是它和真实的区别。」谢凌云听了,赞许的点了点头道:「雨晴,你长大了。」雨晴回之一笑,盈盈下拜,说道:「虽然不是真的,学来骗骗人却也不错。多谢师父传授,徒儿有礼了。」夜已深,天龙门中一片寂静,银色的月光伴着寒冷的空气从半开的窗透进来,洒在床头,雨晴睁着一双大眼睛躺在床上,却总也无法入睡,彷佛中了魔咒一般。 发生在下午让她毕生难忘的那一幕始终占据着她的脑海,当谢凌云手中那小小的茶杯缓缓倾斜,茶水洒出来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完全变了。 沿着杯口流下的茶水??瞬间扩展了何止千万倍,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那瀑布高及千丈,就算她努力仰头上望也无法看到顶端,只在那接天连地的水帘尽头隐隐看到几只化成小黑点的白鹤在空中盘旋。 瀑布落入深潭所发出的巨响震耳欲聋,在弥漫的水汽中,她伸脚踏出,沿着潭中凸出水面的青石向瀑布走去。 水流激溅,扑面而来,压力越来越大,她不得不动用了魂力护身才勉强来到瀑布边,伸手摸向那水帘。 在她手指触到水帘的一瞬,一股巨大的冲力从指尖传来,让她身子一歪,几乎翻入水中。 情急之下,她连忙运用了洞察之力才从幻境中脱离,却见谢凌云正笑呵呵的品着香茶,茶水好好的盛在杯中,一滴也没有洒出。 没有动手,没有念咒,没有画符,没有掐诀,只是动念之间就将人困於幻境之中,这是怎样的威能! 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奇异世界。 谢凌云的话仍在她耳边清晰的回响,「这世间有很多强大的魂术,却没有一种魂术的威力能和幻阵相比,只因人力再强也终究有限,而天地元气却取之不竭无穷无尽。所谓幻阵便是以魂力改变周围元气的流动,影响人的感官,借天地之力攻敌,无有不破。 」「任何拥有元气之物皆可成为构成阵的基石,是以天下万物皆可为阵。」雨晴心中反覆重覆着这句话,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关上窗,点亮了桌子上的香烛。 摇曳的烛火下,她秀眉轻蹙,脸上的肌肤因为紧张而绷紧,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如水的明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缓缓伸出了手,向着那跳动不定的烛火抚了上去。 纤细的手指在火焰上轻轻抚摸,彷佛那是一只睡熟中生怕被惊醒的小猫,明亮的烛光在她眼中渐渐褪去,最终变成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 雨晴闭上眼,仔细感受着烛火元气的流动变化,手一点点收紧,似乎要把那烛火攥在掌中,直到火焰灼烧到她的手指,她才猛地惊醒收回了手。 看着指根处那一点被烫伤的红印,雨晴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她又一次尝试着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点淡淡的光在她指尖亮起,慢慢变得和烛火一色,跟着晃动的火苗一起摇曳跳动,彷佛要和那火焰融为一体。 然而就在接触到烛火的一瞬,指尖的微光猛的闪动了一下,烛火瞬间熄灭。 雨晴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次又失败了。以自身之力改变外物元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无论是对周边元气的感知还对自身魂力的控制,无不需要精确到巅毫,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就像刚才,她发出的魂力只比烛火的元气强了半分,便无法融入,反而将火焰熄灭。好在她在桃花坞隐忍五年,性子格外沉稳,异常的有耐心,反正闲着也是无事可做,索性盘膝坐在床上,一遍遍的练习。 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天色渐亮,屋子里香烛的味道已十分浓郁,桌面上流满了蜡油,这已经是她换的第七根香烛。 眼看这根蜡烛也快要燃到尽头,烛火剧烈的摇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而雨晴却对此浑然不觉,仍然全神贯注的控制着手上的魂力,一分一毫的接近烛火。 终於她的指尖碰到了火焰,而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到火苗的灼热,只有那一股如泉水般轻柔的气流飘上她的手,渐渐化作一条火龙,绕着她的手指旋转而上。 虽然那火龙只持续了片刻就消散在空气中,烛火也随之熄灭,雨晴却心满意足的长长吁了口气,看着那到处都是烫伤的十指,她的脸上终於显出甜美的微笑。 「这幻阵的修炼真是麻烦,要想练到云师父的境界不知道还要多少年?」雨晴抱怨着躺倒在床上昏昏睡去,只是她并不知道,大部分修行者修行了一辈子也无法触到那烛火。 就这样雨晴在天龙门北宗中住了下来,每日除了修养身心外便是和谢凌云学习幻阵。 随着学习的深入,她渐渐发现幻阵最困难的地方并不在於如何布阵,而是在於能否感受天地元气的流动。 像石头这种静止的东西还算容易,像雨雪那样不断运动变化之物就需要费些力气,而若是遇到像风那样无形无质的东西,要想在稍纵即逝的瞬间掌握其中元气流动便是难上加难。 因此学习幻阵的修行者往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感受体会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有些人更是一辈子也无法学成,正是由於这异常的艰难使得幻阵无法像其他魂术那样广而传播。 然而对於拥有洞察之力的雨晴来说这最难的一关却轻而易举的跨了过去。 无论多么细微繁复的元气变化又如何能逃过她那敏锐之极的感知,再加上她本身就是术师,对魂力的控制细致入微,因此学习幻阵在她身上竟变成了水到渠成之事,只要有人稍加点拨就能融会贯通。 能收到这样的徒弟谢凌云自然十分高兴,从如何画阵刻阵,到如何选址,与天地相合,如何用阵眼控制全阵,直到如何破阵,一一细细讲解,毫不藏私。 而雨晴遇到疑难之处便即询问,很多问题却是谢凌云从未想到的,两人一起钻研,竟令他也收获颇多。 师父教的认真,徒弟学的努力,师徒二人沉浸在种种幻阵所构成的奇妙世界中浑然忘记了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中冬去春来,三个月悄然而逝。 却说这一天师徒二人又在院子里练习幻阵,只见雨晴手中端着一个装满水的茶杯,正在凝神布阵,而谢凌云坐在一边不断出言指点。 要知道由於种种限制,凡是极小或是极大的幻阵都异常难布,像雨晴这样在方寸之间凭空生出一个世界已是幻阵大师的手段。 只见她杯中清澈的茶水渐渐变的漆黑如墨,随着一阵风吹过,水面猛地抖动起来。 转瞬之间茶杯里风云变幻,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世界。 阴霾的天空下中风雨交加,黑色的海面上怒涛汹涌,像小山一样的巨浪咆哮着将无数船舶拍击成碎片后无情的吞没。 在一道道撕裂天空的闪电照耀下,船上水手惊恐的表情清晰可辨。 然而他们死前绝望的呼喊却又迅速被风雨声所掩盖,不多时海面上一切都在风暴中化为乌有,完全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随着雨晴魂力用尽,幻阵也在一阵波动中渐渐变为一片虚影消失,茶杯中的水又恢复了清澈。 雨晴抬起头望向师父,等着他的评价,却见谢凌云皱眉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忍不住出言问道:「师父看我这幻阵布的怎样? 」她连问两声,谢凌云才如梦初醒,回答道:「这幻阵惟妙惟肖,很是不错。只是……」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春意盎然鸟语花香的世界,继续道:「难道你心中所想的就是这幅景象?你是九天龙神瑶宓的神眷着,女神瑶宓乃是掌管九天的造物之神,你幻化出来应该是一个生机勃勃万象焕新的世界,怎么会这样?」见雨晴摊了摊手一副无辜的样子,他也不禁摇头笑道:「是我多心了,神的世界变化万千,又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推测的!今日就练到这里,雨晴,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和你的身世有关。」雨晴心中微微一动,却忍住了好奇没有询问,而是静静的听着云师父讲了起来。 这第二个故事是关於一座城的故事,那是一座位於西蛮荒野茫茫雪山之巅的神秘城市,由於常年被云雾遮盖,外人都叫它云霄城,但当地的月轮国人却叫它麒麟城。 话说八十几年前谢元贞离开南梁,云游天下,一走就是十余年,渺无音讯。谁也没想到,十多年后的一天,这位已经进入不灭天境的奇人却有如天降,突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大梁都城建邺的天龙门南宗。 而比这位传奇人物归来更让人震惊的却是他带回了一个震动天下的消息,那就是关於神秘圣境月轮国的消息。 原来当年谢元贞自觉杀戮太多,罪孽深重,为了寻求女神的宽恕,只身一人前去寻找传说中魂术的发源地月轮。 相传那是一个位於西蛮雪山脚下的古老亡国,是九天龙神瑶宓的降世圣地,拥有众多女神的信徒,也是吕青阳的故乡。 按照吕青阳临死前的指点,谢元贞越过天脉山西面的荒原,又穿过了黑暗无光的夜之森林,最终在雪山脚下找到了传说中的月轮古国。 而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却是那里异常的繁荣富庶,雪山下河流遍布,土地肥沃,牛羊成群,人们安居乐业,人口竟有百万之多。 而大量来自西方世界的商人也在那里交易,商队云集,其繁华程度几乎可以和大梁有名的贸易海港卞淄相比。 而更令人称奇的却是它的国都麒麟城,那是一座建筑在众山之巅有如神蹟般的城市,光是由巨石砌成的城墙就高达十余丈,其中琼楼玉宇,宫殿林立,最高的玄天宫分有九层,直耸入天,常年处於云雾缭绕中。 偶尔云散,便能看到天宫中的那些亭台楼宇花园飞瀑,与虹霞相映,彷佛仙境一般,如梦如幻。 而供奉女神的雄伟神殿就建在第九层顶端的千丈平台之上,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好像漂浮在空中。 每当朝阳初升,金顶所射出的灿烂光芒便会将山下整个月轮都照耀在其中,月轮人相信,只要金光不灭,女神便会保佑他们万世平安。 月轮人千年以来一直信奉龙神瑶宓,在他们心中只有这位掌管九天的女神才是唯一的真神,其他诸神都不过是她的奴仆。 因此在当地由信徒所组成的圣教玄天宗有掌管一切世俗事物的权利,甚至连月轮国国主也要有由宗里的圣女任命。 传说中女神化身千万,分有五相,每一相都主管一面,拥有一种特殊的神力,分别是洞察、预知、掌控、审判、和造物。 对应於此玄天宗内也设有紫莲、青莲、红莲、黑莲、银莲等五位圣女,每位圣女都会得到女神的祝福,继承她的一种神力。 圣女死后,便由教中五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选出新的圣女,这些长老不但是圣女的老师和守卫者,更是玄天宗和月轮国众多事务的实际掌管者。 吕青阳本人就是五大长老之一,当年他带着女神的神物远赴中原布教,四处传播女神的荣耀,无意中来到了青阳草原,又在无意中改变了中原的运势。 谢元贞到麒麟城后当即进入玄天宗拜见了诸位大长老,并按照师父的遗愿将女神的神物归还。 因为他是吕青阳的弟子,按照玄天宗的教规在吕青阳死后便需继承长老之位,守护圣女。 谢元贞也没有推辞,就在麒麟城住了下来,一住十年,期间他利用长老之便阅尽宗中各种典籍,参悟玄天经后终於悟得大道。 之后,他又以玄天宗长老的身份回到南梁,一来是为了传教,二来也是为宗中寻找合适的圣女人选。 谢元贞回到建邺后进宫面圣,与大梁皇帝刘篁密谈了整整一天。 无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但数天之后刘篁便宣布天龙门为国教,大梁境内女神瑶宓的信徒可以畅通无阻的传教行走。 次日他又昭告天下,将自己年仅十岁的小女儿迦叶送往月轮国学习魂术,从此南梁和月轮结为兄弟之邦,互派使者,永结盟好。 谢元贞安排完天龙门中的一切事物后便返回麒麟城,而迦叶公主也随着他远赴西蛮,开始了魂术修行的生活。 谁也没想到,那迦叶公主年纪虽然幼小,却是举世罕见的修行天才,在麒麟城的数年中,奋勉修行,勇猛精进,终於在十八岁那年破镜成为魂术大师,遂被宗中推为青莲圣女,接受了女神的神力。 数年之后,她得到女神的神谕,离开月轮回到大梁掌管天龙门南宗。 在她的精心经营下,南宗日渐兴旺,人才辈出,竟然隐隐有超过北宗的势头。 见南宗发扬光大,北宗自然不甘心就此没落,於是在探知月轮国的位置后,也派出众多高手作为使节,前往西蛮雪山朝圣取经。 此后的数十年间,月轮和齐梁两国往来渐多,无数商队冒着极大的危险跨过西蛮荒原沙漠森林,前往月轮通商。 很多人死在了路上,而活着回来的人却都发了大财,使得更多的商队甘愿冒险前往。 商人如此,修行者亦不能免俗,南北两宗无数门徒也纷纷前往麒麟城参道修行,有些人悟得大道后留在了大雪山,但更多的人却禁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在修行有成后回齐梁两国出任天龙门中的要职。 天龙门南北两宗也因此逐渐兴旺起来,虽然没有吕青阳时为数众多的境界精深者,却在魂术技艺上推陈出新,花样百出。单是精於战斗的修行者就分为术师,武斗者和控剑师,除此之外还有符师,阵师,咒师,炼器师等等,五花八门,不计其数。 而天玄宗的五大长老和圣女也都走出雪山到中原布道讲经,渐渐染指北齐南梁两国的国内之事。 按此发展,本来魂术应当在中原发扬光大,可偏偏事与愿违,就在六十年前,那件拥有毁天灭地之威,记载着女神之怒的神器突然在中原显世。 南北两宗因为抢夺神器再次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也不知道有多少修行天才在那场争斗中败亡,就连拥有神力的南宗掌门迦叶公主也不幸陷於阵中,惨遭乱剑穿身而亡。此战过后,刚刚有兴起迹象的天龙门再次元气大伤。 从那时起魂术在中原一蹶不振,到现在五十年间也只出了两个惊才绝艳之人,他们一个叫浦何,另一个叫无尘。 先说浦何,据说此人在二十岁之前从未学习过魂术,身世也颇为奇特,传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一个流浪儿被发现倒在天龙门南宗门口的雪地里,几乎冻僵。 天龙门人将他救醒后一问,才知道他叫浦何,父母双亡,一路要饭流浪至建邺,因为冻饿交加晕倒在雪地里。 自此少年就被留在了天龙门中,靠干些杂活为生。 在他二十岁那年,正赶上麒麟城一位高手来南宗做客,连续几日与门中各位长老论道答辩。 当时迦叶公主死去多年,天龙门业已衰落,众多长老功力随深,境界却差了一些,论辩多日却无一人能胜过麒麟城来使。 眼看南宗就要输的一败涂地,颜面尽失,在门外扫地的浦何却突然失声而笑。 那位麒麟城高手勃然变色,上前问答,不想几句之后,竟被驳的无话可说,不敌而走。 直到此时,众位长老才注意到这扫地青年的不凡之处,遂收入门中教授魂术。 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朝入本源天境,夕破太玄天境,从初醒者到断灭混天境成为大魂术师不过用了十三天,破境时的诸般心魔枷锁竟在他身上完全失效,一次次无比艰难的破境之旅对他来说却像吃糖豆般简单,令那些所谓的修行天才黯然失色。 后来麒麟城也知道了此事,於是派使节到天龙门邀请他去月轮学习。 在二十五岁那年,浦何只身一人越荒原,穿林莽,前往雪山月轮。 或许是一路有所感悟,等他到达麒麟城的时候,竟再次破镜,成为了进入不灭天境的大宗师。 他到麒麟城也没有进入玄天宗学习,而是手持白凤法杖,登上玄天宫与宗中诸位长老论道。 说是论道,其实却是上门挑战,那个狂人竟想凭藉一己之力,挑了享有千年之誉的玄天宗。 不过他也确实有狂傲的资本,无论是道法魂术还是玄学辨理,玄天宗里的年轻一辈竟无人能与之相敌。 后来玄天宗不得不临时召回两位护教长老,才勉强将当时功力尚浅的浦何撵走。 临走时他还不忘一剑斩下玄天宗山门前的那株雪莲带走,此事至今仍被玄天宗视为奇耻大辱。 后来他回到南宗统领天龙门,坐了二十几年的掌门直到今天,那鬼母虞姬便是他的徒弟。 雨晴听的暗暗心惊,不由唏嘘道:「胆敢只身一人去挑玄天宗,这浦何可真够嚣张的。」「嚣张?」谢凌云摇头道:「浦何虽然狂妄,但跟他后面那位叫无尘的相比,却也算不上嚣张。 这无尘比浦何小了十几岁,本是我大齐人,修行的天赋丝毫不在浦何之下,只是他乃一介平民,却没有资格进入天龙门北宗学习。 十七岁那年,从小幻想着能修行魂术的无尘和一只商队一起踏上了前往麒麟城求道的旅程,历经千辛万苦,花了整整三年时光终於来到了雪山脚下那片神秘的土地。 拜入玄天宗后,他惊人的天赋尽皆展现,只用了数年便从一个乾杂活的杂役一路飞升到教中独掌大权的长老,虽然没有浦何那般惊世骇俗,在月轮也算是一个传奇。 如果你有机会去麒麟城,在城西仙人渡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峡谷,叫剑峡,那便是被他一剑生生劈出来的。」雨晴心下骇然,惊道:「这怎么可能!都说你们这些魂术大宗师有移山填海之能,但那也只是打个比方,也没见谁真的移过山,填过海。」谢凌云认真的说道:「那日师父他喝醉了,回麒麟城时恰好被城西一座小山挡住去路,於是拔剑劈山而行,这是我亲眼所见。」见雨晴惊得张大嘴愣愣的看着他,谢凌云微微一笑道:「你看我作甚,当年我去麒麟城求道,便是拜无尘为师。后来我还有一个小师妹,叫婉芸,是南梁公主,被她父王送到月轮学习魂术。」「婉芸,婉约如云,名字听上去倒是很美。」 「岂止是名字美,人更美,在月轮她可是有名的美人,只可惜红颜薄命……」说道此处谢凌云不由停了下来,两眼出神,似乎想起了种种往事,沉默半晌后发出一声轻叹,又继续讲了下去。 「她来到月轮后勤勉修行,道行精进,不久后便被奉为紫莲圣女,接受了女神的神力,洞察。 然而天意弄人,上天偏偏选了无尘做她的守护长老。 一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是意气风发的青年郎,朝夕相处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暗生情愫。 他们又都是性情中人,本就不受那些约束,情投意合下便走到了一起,珠联璧合,成了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雨晴吃惊道:「那婉芸不是圣女吗?应当守身如玉,怎能做这龌龊之事?玄天宗诸位长老就不管吗?」「龌龊之事?」谢凌云冷笑道:「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本是人之常情,怎就成了龌龊之事? 等诸位长老知道此事后却已晚了,按照玄天宗教规,若是圣女失了贞洁,便须送到神殿中以八荒烈火焚之,以谢其罪。 无尘见事情败露,索性带着婉芸反出了天玄宗,那时他早已进入不灭天境,道行通天,单剑斩破玄天宗山门,一路高歌而去,宗内三千教众四大长老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拦。 据说之后他们游遍九州四海,名山大川,看尽世间繁华沧桑,过上了神仙一般自由自在的日子。 师父反出玄天宗后,我也离开月轮回到了北齐,接任天龙门掌门之职,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二人,直到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才从一个人的口中得到了他们的消息。 那晚我正在宗中处理教务,却突然有一个女子深夜来访,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婴。她叫陆岑,出自天龙门南宗,当年婉芸西行之时被派去保护公主的安全,从此做了她的贴身丫头,一直跟在公主身边。 据她所说,婉芸公主和无尘离开玄天宗脱去种种束缚后便结为夫妻,携手云游天下,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自从公主身怀六甲后,身子就日渐衰弱,一天不如一天。 他二人求变天下名医,用了无数灵丹妙药,却始终不见好转。最后想来想去,无尘觉得是那胎儿所致,劝说婉芸打去胎儿,公主却死活不允。 随着日近临产,公主一天比一天憔悴,无尘心急如焚,无可奈何下,终於想到一个法子。 要知道作为一介凡人命运早已冥冥天定,若想逆天改命,只有借用神力才有可为。 玄天宗诸般神典之中记载着一种方法,那就是集合五位圣女的神力,开启玄天宫神殿内的降神大阵,让女神降临世间。 当时无尘已然无路可走,为了救心爱之人,他毅然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月轮,执剑杀上麒麟城,掠了玄天宗四位圣女,准备强行启动降神大阵,以获取治好妻子的神力。 生死存亡之际,诸位长老再无顾忌,带领宗内三千修行者和无尘展开死战。 当时情况紧急,无尘一边照顾正在生产的妻子,一边启动大阵,却还要挡住诸位长老教众的拼死进攻,他虽有通天之能,却终究寡不敌众,渐渐不支。 就在双方胶着不下之时,婉芸公主终於分娩,在神殿中产下一名女婴,随着婴儿呱呱坠地她也灯枯油尽,只可怜这位美丽绝伦的公主尚未等到降神大阵完成便撒手人寰,一命呜呼。 而这一切似乎都在冥冥天意中早已注定,就在她断气之时,她身上的洞察神力却转到了那个女婴的身上。 见妻子在眼前身亡,无尘万籁俱灰,指天大骂道:既然天地诸神不仁,供奉你们又有何用?遂催动九幽冥炎,将神殿和那四个圣女付之一炬,他自己也抱着妻子的屍体在烈火中自焚而亡,化为飞灰,连魂魄也散的一乾二净。 在他临死之前,怕新生的女儿重蹈妻子的覆辙,於是用大法力封住女婴体内的神力,将她托付给陆岑,又发动神通将她们送离麒麟城。 那陆岑与婉芸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她感念公主之恩,不愿意将她的女儿带回南梁天龙门任由浦何摆布,便连夜逃到北齐来投奔於我,当时聂将军正好南征回来,我便安排她隐姓埋名,去了聂家。」谢凌云说完后,长长出了口气,望着雨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我师父无尘和婉芸公主的女儿,从生下来那天起,身上就有了神力洞察。」虽然已大致猜到了结果,但当雨晴听到此处时脸色仍变得苍白如纸,颤声道:「原来是这样……可那虞姬为何要冒险来北齐追杀聂家?难道就为了我身上的洞察之力?」谢凌云摇了摇头道:「虽然当年玄天宗严格封锁了消息,但无尘企图用五位圣女的神力唤醒女神的事却还是不胫而走。如今神殿已毁,降神大阵再无可能被启动,但仍有典籍相传,那五位圣女的神力就是五把钥匙,如能合而为一,便能得到一件拥有无上神力的神器。那是女神完整的神力,与你体内这种残缺不全的神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为了这样一件神器,天龙门南北两宗斗的你死我活,险些全宗覆灭。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很多人甘愿铤而走险也不足为奇。」「可就算她得到我,只有一人又有何用?」 「这就像那些闻到味的苍蝇,就算吃不到,也总会绕着你乱转。更何况五大圣女死后,如今玄天宗又有了新的圣女,除了神力『先知』没有找到外,其他三种神力都被新的圣女继承。只要找到神力『洞察』和『先知』,便能杀上玄天宗,将五位圣女的神力合而为一,夺取神器。此事虽然艰难,但对於浦何那样的绝世强者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当年无尘做到过。」谢凌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这神力便是一道护身符,有它在任谁也不敢伤你。只是这星辰之力作为神力虽然强大,反噬却也极为厉害,每一次都会从你身上夺取魂魄精血,若是不加节制的滥用,最后难逃魂魄尽散的可悲下场。当年你爹加上樊笼便是怕你擅用此力,如今无涯又为你铸了新的樊笼,暂时保你无忧。我正在钻研一种阵法,若是成功便能取出你体内的神力导入其中,自此以后你便与普通人无异,再无神力反噬之忧。只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谨慎行事,不到生死关头切莫再动用星辰之力,切记。」雨晴点头表示记下了,又问道:「谢无涯那小子还在宫内吗?他这洞房花烛夜未免也太长了些。」谢凌云知道她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无奈的笑道:「他早已出宫了,此时就在城南聚燕河边的长乐舫赏柳观花,天赐公主还留在宫里陪陛下,你若是想去找他,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城南聚燕河边,春风拂面,暖意洋洋,绿柳低垂,婆娑轻盈,一副春暖花开的妩媚景色。 谢无涯凭栏而坐,望着簌簌流过的河水,感受着周围的融融春意,心中异常的平静。 莺歌笑语中一艘装饰精美的大船沿河而下,船上坐着四个盛装丽服的少女,看样子又哪个豪门大家的小姐闺秀出来赏花。 她们见到坐在河边的谢无涯却丝毫没有羞涩,反而对他指指点点的调笑起来。 谢无涯心中一阵苦笑,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三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没落皇族,而如今他已名动天下,不是因为建功立业拜将封侯,更不是因为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而是因为他出人意料的在皇家文武取试中击败了兵马大元帅的独子,娶了那位号称北齐第一美人的天赐公主,成了钦点的驸马。 谁也没想到,一向精明的陛下,居然不惜得罪位高权重的六部兵马元帅,将最宠爱的公主嫁给这个无名小子。 一颗闪着青光的莲心在他手心凭空生成,他的手微微一抖,莲心掉落水中,一入水便以看得见的速度发芽长叶,十六片莲叶缓缓裂开,一朵青莲渐渐在河中心绽放,看的游船上的少女们啧啧称奇。 然而就在莲花快要完全绽放时,突然一缕寒气吹过,莲叶之上染上一层冰霜,迅速枯萎了下去。 聚燕河边的景色也随之一变,青叶渐绿,北风骤起,落叶缤纷,河水冰冻,刚才还是暖意融融生机勃发的初春,转瞬间却变成了飞雪飘舞万物凋零的寒冬。 由春至夏,由秋转冬,一年四季的交替,竟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完成。 船上的少女们见到如此奇异之景,纷纷惊叫起来。 谢无涯浓眉倒竖,锋利如剑,大喝一声:「破」随着如闷雷般的暴喝声在天地间炸开,风雪骤散,日光如旧,聚燕河边又恢复了那春暖花开的景象,只是他的那颗青莲却早已枯萎,只剩下一个破莲蓬飘在河面上。 青莲是他的本命之物,看着莲花被毁,谢无涯怒不可遏,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个笑魇如花的美丽女子咬牙切齿道:「这莲花开的好好的,你为何将它毁了?」「看着不顺眼就毁了,你要怎样?」 雨晴自从学了幻阵后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正憋得慌,今日小试身手,就毁了谢无涯的心爱之物,心情十分舒畅,咯咯的娇笑起来。 谢无涯知道她是故意找茬挑衅,本想发作,但看到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后始终藏着一丝哀怨,想起了百花谷中两人在一起时的种种往事,心中不觉一酸,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就像这河水一般永远也不会倒流,一旦流过便无法回头。我已不再是那个无牵无挂的孩子,如今我是天龙们北宗的宗主,有些事必须由我去做。你又何必执着於此,对过去的那些事念念不忘。」雨晴冷笑道:「有些事一旦进入心里又怎能说忘就忘?这世上又没有真的孟婆汤。不过你也不必挂怀,留在我心中是百花谷的那个少年,却不是你这个天龙门北宗的宗主。」谢无涯无语,只能转过头望向河水,不再理她。 雨晴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低头望着水中的游鱼,沉默了一会,突然抬头说道:「我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布下幻阵,片刻就被你破了,你是怎样做到的?」谢无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她闭上眼睛。 当雨晴再次睁开眼时,却见他双手的手心中已多了两片柳叶,只听他说道:「这两片柳叶哪片是幻化出来的?你若是能看出来,便自然知道我如何破了你的幻阵。」雨晴凝视着那两片柳叶思索了一会,却看不出真假,两片叶子都是色泽青绿,散发着树木独有的瑟瑟味道,无论是脉络还是边缘的细纹无比逼真,就连上面附带的那一丝微弱的元气也和周围的柳叶一般无二。 雨晴看了半天仍无法分辨,不由颇为叹服:「你可比以前厉害多了,在转瞬间就施展出如此逼真的幻术,云师父也不过如此。」谢无涯狡猾的笑了笑,将那两片柳叶抖落,叶子落入水中便立即被河水冲走。 雨晴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怒道:「骗子,明明两片都是真的。」谢无涯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下等的幻阵迷於眼,中等的幻阵迷与感,上等幻阵迷於心。若是你心中已然认定那是真的,就算别人告诉你那是幻阵,你也不会相信。既能困住心,还怕人跑了吗?所以厉害的幻阵都是由心而生,随心而变。」雨晴听了若有所悟,但随即轻叹道:「这道理云师父也跟我讲过,只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便是人心,我连你的心都摸不透,又如何困住你的人?」谢无涯知道她一语双关,却装作没听懂,顾左右而言它道:「云师父还教你什么了?不妨施展出来看看。」雨晴却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神色凝重的问道:「无涯,在寒冰到底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天赐公主和天龙门宗主之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当谢无涯听到「寒冰原」三个字时,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 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地方,千里冰封的荒原,浓如墨的黑夜,铺天盖地的风雪,还有那座孤零零立於荒原中直插天庭的雪峰。 终有一天,他登上了那座山峰,峰顶那座晶莹剔透的冰宫中,那个绝美的身影正静静的躺在一副诡异的青莲盔甲内。 就在他踏入神殿时,她缓缓睁开双眼,从沉睡中醒来。 霎那之间,无数飞舞的青色莲瓣将他包裹在其中,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过去和未来,也看到了那一幕他曾经竭力从记忆中抹去的情景。 破空而来的水晶剑,浓稠的血水,飞舞的莲花,无数残存的记忆碎片冲击着他的脑海。 谢无涯实在不愿再回忆下去,面色铁青的说道:「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些东西,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责任是我这辈子要承担的,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必须由我去完成。」他说完后却见雨晴仍凝神望着他,似乎正在从那看似混乱的话中找出一些线索,不由苦笑道:「这些事情和你无关,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随后又叉开话道:「想来云师父已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了吧,他还对你说了什么?」雨晴见他不肯说,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於是淡然道:「云师父给我讲了两个故事,他说最后还有一个故事,是关於我的,你会讲给我听?」谢无涯笑道:「云师父倒是会偷懒,不过这最后一个故事确实和你有关。这件事还要从十年前讲起。」自从婉芸公主跟着无尘反出天玄宗后,无论是月轮还是南梁都感到颜面扫地,据说两国还为此断交数年。 后来婉芸和无尘死在麒麟城,这段冤怨也自然随着时光流逝渐渐化解,就在十年前,月轮和梁国恢复了交往,南梁皇帝李昊将他最疼爱的小公主银瓶送往麒麟城学习魂术。 当时的银瓶公主虽然年仅十岁,却绝顶聪明,悟性奇佳,一到麒麟城便深受各位长老的喜爱,纷纷表示愿意收她为徒。 最后她拜五大长老中法力最为精深的九霄为师,从此闭门潜修,一心向道。 三年前,她在修行有成后接受了女神的神力造物,成为玄天宗新一代的银莲圣女。 如今又是数载春秋,听说她已是进入明觉天境的大修行者,只差一步便能悟得大道。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年夏天积雪融化雪山开封后,她将回到大梁,接替浦何成为天龙门南宗新的宗主。 谢无涯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抬头望天道:「五十年前迦叶仅凭一人之力让天龙门南宗发扬光大,后来又出了个怪物浦何,而如今传到了银瓶手里。 从谢元贞返回大梁算起,八十余年间天龙门南宗中总有修行天才出现,这与玄天宗背后的支持有着说不明道不白的关系。如今南宗日渐兴旺,而我北宗却始终停步不前,再这样下去对我大齐极为不利。云师父十余年前日思夜想,终於想到一个法子。」雨晴听他说道这里,不由想起了桃花坞的往事,一想到学过的那些技艺和宫廷礼仪,心中猛地一惊,隐隐猜出了一些眉目,面色阴沉的问道:「这是南梁的事,与我有何干?」谢无涯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雨晴,你想不想去南梁作公主?」见雨晴面色变换咬牙不答,他笑了笑解释道:「我大齐雄兵百万,早晚一统天下,天龙门南宗便是最大的障碍。这数十年间,我们派出无数细作,却都收效甚微。若要除去这道屏障,还需从根上下手。任谁也不会想到,竟有人敢在大梁境内劫杀返归故国的银瓶公主,在浦何眼皮底下偷天换日,将公主掉包。此事若成,今后你替我大齐掌管天龙门南宗,大齐铁骑南下,平定天下,指日可待。」尽管雨晴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依然对如此大胆的计划吃惊不小,颤声问道:「这怎么可能?我这样子哪点像公主了?」「哪点不像?」 「你在桃花坞学了那么多年便是为了今天,难道都白学了。我天龙们薛神医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那银瓶公主离家时还是个孩子,如今十年已过,又有谁能认出早已长大成人的她?」雨晴分辨道:「她是银莲圣女,拥有的神力是造物,我拥有的神力是洞察,明眼人一看便知真假。」「哪有那么多明眼人,有多少人见过真正的神力。你不是学了幻术吗,难道还糊弄不过去。」「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那么多破绽总有有心人能看出来。」「看不看出来又能怎样,只要大梁的皇帝陛下认了你,谁敢说个不字。要骗那个糊涂皇帝却也不难,更何况宫里还有我们的人为你说话。」「那浦何执掌天龙门,我去抢他的生意,他定然恨我入骨,说不准暗中将我收拾了,我可打不过他。」「他不敢,有陛下为你撑腰。更何况他越是如此,陛下就越相信你。」「……」 「……」 几番对答后,雨晴终於认输。 谢无涯见她不再反驳,认真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要做的天衣无缝,一旦机密泄露,便前功尽弃。」雨晴却一阵冷笑:「所以桃花坞中所有人都会被灭口,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十几年前云师父就开始筹划此事,花了无数心血,怎能为了几个不重要的棋子坏了大事。」「如此说来,我和若兰也是被牺牲的棋子了?」「若兰是,但你不是,你是那把取得神器的钥匙,没有人会对你下手。 」「那又有什么差别,只不过被牺牲的晚一些而已。」「怎么没有差别,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雨晴无语,她知道这绝不只是简单的威胁,若是不接受这个安排恐怕立时就会被灭口。 沉默了一会,她轻轻嘘了口气问道:「我们何时去南方?」「三天后我带你去见薛神医,他会为你改换容貌,等你恢复到看不出痕迹时,我们就去南梁。」雨晴点了点头,突然诡异的一笑,说道:「我虽然在万统城长大,但从小就没出过聂家大院,反正这几天也没事,你带我四处转转。」对於她的这个要求,谢无涯不禁有些犹豫,他才与公主成亲就和别的女人混在一起游玩,确实说不过去。 雨晴见他面显尴尬之色,不禁笑道;「天赐公主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漂亮吗?听说当年她在聚燕河上一曲月落飞燕,让北齐多少王公贵族为止心醉,可是真的?」之后的三天,谢无涯陪着雨晴四出游览,朝登雾香山,夜宿饮马河,游遍万统城各处名胜。 两人彷佛又回到了百花谷中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虽然如今时过境迁,二人心意渐离,倒也玩的十分尽兴。 第四天一大早雨晴就跟随谢无涯来到了天龙门中,当她走进那守卫森严的密室中时不觉一愣,密室的墙上竟然挂满了大大小小数十副画像,每一幅画像都极为传神,而画中的人却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美的让人窒息的女子,虽然未施粉脂,却唇红齿白,姿色天然,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只是那女子身上却一丝不挂,全身赤裸,连每一块胎记也看的一清二楚。 雨晴知道这就是她再次醒来后将要变成的样子,不由得伸手轻轻抚上了画中之人。 「这是银瓶,也就是你。」 说话的是一个乾瘦的老人,脸上的皱纹一层叠着一层,显得十分苍老,谁也无法把他和天下闻名的薛神医联系在一起。 雨晴微微一笑道:「还好,她不是个丑八怪。」薛神医只是笑了笑,伸手向屋子中间的床上一指,做了个请的动作。 雨晴依言躺在了床上,在一阵幽香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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