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8上)作者:jerry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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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雨】(0-2)作者:jerry79
由 a_yong_cn 于 2024-08-24 17:55
第八章:困兽 cool18.com 雨晴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玄天宗的红莲圣女,更没想到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稀里糊涂的交上了手。 随着那道看似温柔却暗藏杀机的白光照在她身上,周围的空气渐渐凝结,凛冽的山风也骤然而止,山顶上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片刻之后天地元气就剧烈的翻滚起来,变成了怒涛汹涌的大海,雨晴就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一次次被抛上浪尖,又坠入谷底,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摆布。 突然她觉得腿上一软,脚下的岩石彷佛变成了泥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她陷了下去,而她的身体则在一瞬间重了数倍,双腿顿时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发出一声不甘心的怒吼,挣扎着站起,然而在那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变换无端的力量牵引下,任何动作都变得艰难无比,她的身子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如同一个醉汉,只勉强支持了片刻,就再次跪倒在地上。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红莲只是摇了摇头,黄金面具下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似乎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她缓步走下法坛,一直紧抿的朱唇轻启,淡淡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飘过:「一只蝼蚁也妄想挑战神的权威,真是愚蠢。我是女神在人间的行走,你一介凡人见了我却不跪,就是对九天龙神的不敬,你可知罪?」雨晴跪在地上听她教训自己,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 要知各种大威力的魂术幻阵都是靠调动天地元气攻敌,不论是术师,控剑师,还是武斗者,魂术师之间的战斗本质就是看谁能更快更多的控制周围的天地元气,在这一点上拥有掌控神力的红莲占尽了优势。 刚才她举手抬足间就掌控了十余丈之内的元气流动,速度之快,控制之精,令人匪夷所思,雨晴在她面前就如同三岁孩童,毫无还手之力。 红莲见她低头不语,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大梁有何目的?」雨晴仍是不说话,心中却迅速盘算着该如何逃脱。 就在这时,一个冷若寒冰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到大梁假扮公主瞒天过海,你真以为能瞒得了天下人吗! 我问你,从麒麟城来的银瓶公主到哪里去了?」雨晴心里咯登一下,忙转头望去,只见人群中不知何时站起两个人,和红莲一起程品字形将她围在当中。 其中一人是个四十岁左右却淡雅如水的女子,手里倒提一把巨刃,应该就是常安口中的月桦长老。 另一人正是刚才说话的男子,三十多岁,眉目清俊,却不知道是谁。 雨晴突然想起了一人,脱口而出道:「你是叶苏文?」那人正是叶苏文,他没想到雨晴认得自己,先是一愣,随后厉声问道:「你既然认得我,想必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何事。我两个妹妹青蓉、青棉现在何处?」到了此时雨晴心下已是一片雪亮:「红莲圣女和玄天宗两大长老联手在天剑山布下圈套,为的就是诱她上钩。劫杀公主之事就算没有彻底败露,也再难隐瞒,今日若是落到这些人手里,下场恐怕惨不可言。」叶青蓉断气时双目圆睁、舌头外凸的凄惨死状仍然历历在目,她再也不敢想下去。 生死攸关之际容不得她再隐藏实力,索性把心一横,一点蓝色光华自胸膛中升起。 叶苏文仍在厉声询问,雨晴却一句也没听见,而是缓缓闭上双眼,极力感知周围的元气变化。 那点蓝色光华就像一颗种子在她体内发芽长大,将那道被强加在她道心上的青莲樊笼生生撑开无数裂痕。 随着裂痕的扩大,一丝丝洞察之力源源不断的向外涌出,如触手般探了出去。 於是四周世界中的颜色一点点褪去,光线也渐渐隐没,最后只剩下一片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一道道白色的丝线散布在她周围,而这些丝线的另一端则指向红莲所在的位置,那一点耀眼的白光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当雨晴再次睁开眼时,无数星辰开始在她墨色的眸子里闪动幻灭,蓝色的星屑凭空凝聚,绕着她盘旋飞舞,她胸中的那点蓝色光华已然变成一颗参天大树,支持着体内飞速旋转的气轮,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奔涌而出,在她身周硬生生撑开一片天地。 一声尖啸中,星辰之力接连炸开,将那些被红莲所掌控的元气搅得支离破碎。 两股神力惊天动地的碰撞却没有丝毫声音,只见空气一阵扭曲,以雨晴为中心如涟漪般扩散出去。 眨眼间山顶上数百名信徒已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连哼也没哼一声就都七窍流血而亡。 看着那倒了一地的屍体,红莲心中悲愤之极,她做梦也没想到雨晴居然和她一样也是神眷者,匆忙中只来得及用神力护住周围的辰月教徒,而那些前来朝见的普通信徒却都惨死当场。 她双眼通红,指着一个直到死还抱着母亲大腿的小女孩对雨晴恨恨说道:「这些人都是不会修行的平民百姓,他们哪里得罪了你,你如此滥杀无辜,就不怕女神惩罚吗!」雨晴只是冷笑:「这些人是被神力震死的,说到罪过,你也有一半。」她说完也不愿再多废话,飞身而起,扑向红莲。 红莲见她来者不善,连忙伸出另一只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不念咒不颂法,心念微动间一个法印已然在双手间形成。 只见那法印形若莲花,无数莲瓣向四面缓缓绽开,顿时金光大盛,正是玄天宗诸法中威力极大的万莲绝魂大法。 然而这一次她又失算了,雨晴出手的对象并不是她,身形闪动间,她已然闪到一名年纪幼小的辰月教徒身前,一把将她抓住,向红莲掷了过来。 红莲知道她这一掷中定然藏了暗劲,若是硬接,这少女必然筋断骨折而亡。 她这两年一直和这些教徒朝夕相处,早已有了感情,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送命,只得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收了万莲绝魂大法,轻伸双手,准备用巧劲化解其中的劲力。 就在她的手将要触到少女身体时突听叶苏文大喊:「别碰她,小心九幽冥炎!」红莲心中一惊,只觉热气扑面而来,想也不想,连忙收手向后疾跃。 却见那翩翩少女在一声闷响中炸的血肉纷飞,一团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 她认得那蓝火便是阴毒之极的九幽冥炎,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被烧的三魂七魄尽散,刚才若不是叶苏文提醒,恐怕她已化为飞灰。 她从小生长於名门望族,后来去麒麟城做了圣女,日日在山上苦修,从未经历过这般不择手段的生死搏杀,此时一颗芳心怦怦跳个不停,脸色却苍白如纸。 雨晴见阴谋被识破,心中大骂叶苏文,不等红莲一口气喘上来,便纵身而上,手中银光闪动间已多了一根雪白的法杖。 只见法杖上一道夺目光华骤然升起,彷佛山巅又多了一轮烈日,直激的地上雪花纷飞,形成一道犁沟,凌空向红莲击了过去。 红莲见多识广,一看雨晴出手便知那是天龙门的镇门之宝『白凤法杖』。 她知道这件法宝一直在浦何手中,威力极大,因此丝毫不敢大意,伸手掐了个法诀,只见一道墨绿色的光芒从她背后飞出,却是一把一尺多长薄如蝉翼的小剑。 那剑一飞离她的身体,便如游鱼般迎了上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声,也不知和白凤法杖碰撞了多少次。 雨晴见到红莲的控剑手法便猜到她是控剑师,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难以取胜,索性以命换命,大吼一声,白凤法杖挣脱了墨绿小剑的纠缠直奔红莲而去。 红莲眼见不好,连忙闪躲,却仍慢了半拍,只听一声闷哼,她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一道血线沿着嘴角缓缓淌下,显然受了些伤。 同时卡啦一声轻响,一道裂纹出现在金色面具正中,随后面具断为两半,掉在地上,露出了下面那张清理无双的容颜。 雨晴虽然伤了对方,自己也不好过,那把绿色的小剑再她左大腿外侧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一下子将长裙浸透,若不是她在最后时刻及时闪避恐怕已然被穿腹而过。 然而她对自己身上的伤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对面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咬着牙恶狠狠的狞笑道:「南宫大小姐,原来你就是玄天宗的红莲圣女,你骗的我好苦。只是你在这里聚集信徒,妖言惑众,又妄图刺杀大梁公主,就不怕被诛九族吗?」南宫燕见身份被识破,也不惊慌,淡淡的说道:「你这个公主是假的,真的银瓶还在麒麟城,若要论起来,你这欺君之罪恐怕还在我之上。」雨晴大笑道:「你说我是假的又有什么证据,陛下会信你才怪。」论斗嘴南宫燕如何比得过雨晴的伶牙俐齿,她只是叹了口气道:「陛下也许会相信你,只是你今日恐怕再难离开这里。」「那也未必。」 雨晴嘴里说着手上升起一道九幽冥炎,如一层蓝纱般覆在了白凤法杖上。 她正要冲上去拚命,心中却猛地一寒,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急忙转过身,却见一道白练宛若一条张牙舞爪的银龙,直扑她的面门。 偷袭雨晴的正是叶苏文,他本碍於长老的身份不愿出手,但后来见雨晴心狠手辣,阴招层出不穷,生怕红莲吃亏,这才不得不亲自下场动手。 雨晴大骂:「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手中的白凤法杖迎了上了那条银龙,哪知道这一下却吃了大亏。 那银龙虽然看似刚猛,却是由法宝天蚕丝索所化,那天蚕丝索实乃世间至柔至韧之物,白凤法杖劈在上面毫不受力,待她劲力衰竭才陡然发力,化作无数银色丝线牢牢缠住杖头,附在杖上的九幽冥炎竟奈何不了它半分。 丝索顺着杖身如游蛇般缠绕上来,当它触碰到雨晴手指的一刻,突然散开,化为无数白色的蝴蝶,绕着她盘旋飞舞。 恍惚间雨晴赫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银白的世界中,山顶的树木岩石都已消失,连天地也连成了一片混沌,化为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白,彷佛身处一个巨大的白茧中。 雨晴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无数蓝色星屑飞旋而出,如一颗颗飞逝的流星撞击着周围白色的茧壁。 霎那间无数裂痕出现在白茧之上,随着一阵喀拉拉的碎裂声,白茧终於破裂,重新化为无数蝴蝶飞开,於是她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这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叶苏文就利用她失神的片刻欺到近前,左掌猛地击出,打向她的胸口。 雨晴急忙伸手格挡,却突然觉得手上一沉,胳膊竟不受控制的折了回来,同时无数看不见的蛛丝将她的身体死死缠住,完全压制住她身上的星辰之力。 她知道这必是南宫燕捣的鬼,心中大骂,可再想躲避已然晚了。 於是叶苏文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的胸口,雨晴只觉得好像被一柄大锤击中,肺里的空气被生生挤了出去,胸腔内一阵咯咯闷响,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而更令她绝望的是,当叶苏文的手掌贴在她胸口的那一刻,一股凌厉之极的魂力侵入她的身体,如刀子般将她体内的气轮割的支离破碎。 雨晴顿时感到胸腹中疼痛难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昏死过去,嗓子眼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软绵绵瘫在地上。 月桦见她倒在地上,接连大口吐血,显然伤的极重,不由得勃然变色,大声叱喝道:「她是青莲圣女,莫要伤她。」叶苏文却知今日一战事关生死,若是让这个劲敌缓过气来逃走再抓就难了,於是对月桦的话置若罔闻,反而飞起一脚点向雨晴的小腹,准备彻底废了她这一世修行。 然而他刚一提腿却突然感到背后恶风袭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左疾闪,堪堪让过了那把呼啸而来的巨刃。 只见月桦脸色铁青的站在他和雨晴之间,手中的龙骨钺直指他的胸口,声音颤抖的说道:「叶苏文,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年你我都在女神神像前发过誓,用生命守护拥有神力的圣女,难道你都忘了!今日你以下犯上打伤青莲圣女,就不怕女神降罪吗!」叶苏文摇头道:「月桦,你好糊涂,我妹妹才是青莲,这个圣女是假的。」月桦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假的?我刚才亲眼看到她施展星辰之力,难道也是假的?她能得到女神的眷顾拥有神力洞察,是真正的青莲圣女,你我都是她的奴仆。你将她打伤已然犯了滔天大罪,你却不知忏悔,还要再下毒手,若不是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她终是没有把话说绝,转口道:「我这就带她回麒麟城去见九霄师兄,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就要伸手去扶雨晴。 叶苏文知道月桦从小在麒麟城长大,是女神最忠实的信徒,难免迂腐偏激,她认准的事情断改变,更何况一时三刻又哪里讲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他眼看着假银瓶挣扎着撑地坐起来,似乎还能活动,心中焦急万分,厉声道:「若是让她跑了,红莲和你我都有大祸。你快给我让开!」月桦却一步也不肯退让,横刀而立,冷目相对。 雨晴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却见月桦突然跳了出来为她出头,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察言观色,见月桦说的十分诚恳,显然发自内心,又听她称自己为主人,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月桦长老,你是好人,是女神忠实的信徒。叶苏文这个叛徒已经背叛了女神的信仰,你杀了他,我马上随你回麒麟城去。」叶苏文听她挑拨离间,气的七窍生烟,眼眉倒竖,无奈有月桦挡着却无法动手。 雨晴见他僵在那里没动,又火上浇油道:「叶苏文,你两个妹妹对我不敬,已被我处死。她们的屍体都被九幽冥炎焚尽,连灰也没留下,你这辈子是别想找到了。」叶苏文就算再沉得住气也无法忍受她如此挑拨,虎吼一声,抖起手中的天蚕丝索,向着雨晴头顶击去。月桦以为他真的要下毒手,连忙挥龙骨钺迎战,两人顿时斗得难解难分。 红莲站在一旁,正低着头凝神思索假银瓶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事情还没查清楚,自己人却先打了起来,连忙叱道:「你们快住手,有话好说!」然而相斗的两人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修行高手,这一交手互不相让,施展种种大威力的魂术,又哪是说停下来就能停下来的。 便在这时,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人冲了过来,打横抱起地上的雨晴,拔腿就跑,不是别人,却是刚才消失不见的常安。 原来他看到雨晴被红莲的神力压的跪在地上动弹不得,暗叫一声不好,便偷偷逃到远处一块巨石后藏了起来,因此山顶上大部分人都被神力震死,他却逃过一劫。 后来他见雨晴被打倒,知道大势已去,本想溜下山独自逃走,却突见来自麒麟城的两大长老打了起来,正是难得的良机,於是这才出手相救。 红莲见蹿出一个人来救走假银瓶,也是吓了一跳。 而更令她诧异的却是两人逃跑的方向并不是下山的道路,而是对面的悬崖绝壁。 她这一愣神的功夫也就没有出手阻拦,心中暗想:「难道这家伙慌乱之中竟然连方向也弄错了?山顶上就这么大地方,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却说常安抱着雨晴几步就跑到悬崖边,只见脚下万丈深渊里云雾缭绕,飞鸟盘旋,谷底不远处就是滔滔流过的闽江,江水湍急,怒涛击石发出的阵阵轰鸣清晰可辨。 此时雨晴也看到那万丈悬崖,心中本已升起的一丝希望立时化为乌有,变为深深的绝望,心想「人又不像鸟儿一样会飞,从这里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看来今日就要命丧於此,暗骂自己怎么挑了个如此糊涂的跟班。」常安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大喊道:「用白凤法杖!」随即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如箫笙般的凤鸣声从山崖下响起,响彻云霄,一只白凤展翅腾翔,银色的羽毛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负着雨晴和常安向闽江上滑翔而去。 望着远去的白凤,南宫燕惊得张大了嘴,她早就知道『白凤法杖』是天龙门的镇门至宝,可万万没想到它居然可以真的化为凤凰,实与神器无异。 月桦和叶苏文也停手不打,愣愣的望着逃走的假公主,心中也是一样的惊骇。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一道闪电毫无徵兆的划过晴空,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响起,闪电不偏不倚劈在白凤身上,一声哀鸣中白凤化作无数飞舞的羽毛被山风吹散,上面的二人就如两块石头般从高空直直的坠下去,落入闽江当中,眨眼间就被咆哮的江水所吞没,不知所踪。 山顶上的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又有谁能想到竟会有人借此时机暗中偷袭,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过了良久后南宫燕才喃喃道:「那是鬼牙和追影,它们是我亲手打造的神弓利箭,三年前送给了山阴散人,没想到这贱人居然会躲在暗处,若是让我抓住她……」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她只能长叹一声,和叶苏文商议着如何搜索找人,下山去了。 再说雨晴经过常安提醒方才想起白凤法杖的妙用,连忙施展魂术将法杖化为一只白凤,载着二人远去。 她绝境逢生,心中十分得意,正盘算着回去该如何在陛下面前奏上一本,将南宫家搬倒,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随即看到一点寒星划过天际,速度快极,竟在后面带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气旋。 双鱼湖遇袭的那一幕猛地在她脑子重现,她心知不妙却已来不及躲闪,只感到全身猛地一震,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小腹传来,身下的白凤也随之消散於无形。 失去了依托后她的身子飞快的向下坠去,山风如刀子般从身边刮过,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回死定了」,然后就一头坠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江面下漆黑一片,雨晴随波逐流,被水下的暗流卷着向江底沉了下去。 重伤之下她再也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江水灌进肺里,随着肺里最后的一丝空气被搾乾,她的神智也开始模糊,只觉得身边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 「原来死亡就是这样,阴间、冥河、奈何桥、孟婆汤都是骗人的,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在孤独与无助中,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她静静的躺在无尽的虚无中,即不能行动也不能呼吸,脑子里渐渐变为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细细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似乎是有人在呼唤着什么,声音柔和而亲切。 一道微弱的萤光出现在远处的漆黑中,晃晃悠悠的向她飞来,越来越亮,直到形成两道光明的大门。 大门缓缓打开,雨晴睁开眼睛醒了过来,那个熟悉而温暖的世界终於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刺眼的阳光下,她渐渐看清了周围,只见常安正伏在她身上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有节奏在她胸口挤压。 知觉开始回到她的身上,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恶心从胸腔里传来,她下意识的张开嘴吐出一口混着血的江水,胸中的恶心顿时减轻了许多。 见她醒过来,常安如释重负,累的瘫倒在地上,只顾着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雨晴突然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很多年前百花谷中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她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跳入水中救起了那个心爱的少年,也是这样和他肩并肩躺在水边,喘着粗气望着天空。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常安为何要救她,救一个很可能会杀他灭口的死敌,难道他疯了不成? 就算他一时糊涂想救自己,从那样的万丈高空摔下来,不死也会被水拍晕,哪里还能救人,他一个刚刚开始修行的初醒者又是怎么做到的? 无数的疑问只能暂且留在心中,因为随着知觉的完全恢复,疼痛也再次回到了她身上,让她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常安这时也缓了过来,转过头说道:「当时你正好落在我身边,我看着你被江水卷走,就一把抓住头发把你拖了上来。还好,你没死。」尽管雨晴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自己的命确是他所救,想起刚才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她心中一阵感动,动情的说道:「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常安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能走吗?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若是被那偷袭之人找到,谁也活不了。」雨晴挣扎着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腹上的伤口,只见一根断箭插在小腹左侧大腿根部,血还在从伤口缓缓渗出,被江水一浸,在裙子上印出一片淡淡的粉色。 她伸出一只手死死摀住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手撑着地想坐起来,可稍微一动就牵动了伤口,火烧一样的疼痛立时从小腹一直延伸到胸腔,直疼的她面色惨白,一头冷汗,身体一颤,差点再次晕死过去。 见她受伤如此之重,常安也十分无奈,他走到雨晴身边,将手插到她腋下,扶着她坐起,说道:「可能会有些疼,不过我们没时间了,我背你走……」他话未说完,却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山石后响起:「别费心了,人死了就再也不用受这些痛楚,岂不痛快。」随着人声一个妩媚妖艳的女子从山石后转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套灰色紧身衣裤,紧紧地绷在身上,将一条曼妙的曲线恰到好处的凸显出来,腰间紮着一条青色束带,背上背着一把足有半人高的巨弓,双眼闪着烁烁寒光,如毒蛇般盯着二人。 常安惊呼道:「你是西蛮王庭的大国师,山阴散人。」此女正是山阴散人,她从建邺太子府出来就一路追踪雨晴来到临江城,只不过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 后来南宫燕等人在齐云峰设下圈套诱雨晴上钩,她本想藉机下手,却从心里惧怕叶苏文等人,不敢上山,只能在山下闽江边闲逛,等待时机。 哪知道这一次却歪打正着,正巧碰上雨晴驾凤逃走,於是便射出了那夺命一箭,一击成功。 山阴散人显然没想到在这里会被认出来,不由微微一愣,不过她倒也不放在心上,反正这两个人都要死,死人知道再多的秘密也是死人,又有什么用。 见她步步逼近,常安猛的从腰间抽出名剑秋鱼扫,指着她惶然道:「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山阴散人没有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却更加妩媚,柔声说道:「你是和公主一起出来的,如今公主死了,你却一个人回去,怎么向陛下交代?与其被诛九族,不如今日和公主一起上路,死了也能追封个护主的功臣。」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白色的光华如一朵雪莲在她指尖渐渐绽放,散发出美丽却致命的光芒。 显然她认为对付这个只有本源天境的菜头用神箭实在是浪费,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从世间抹去,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见常安拔剑迎敌,雨晴的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若是用这件法宝出其不意的偷袭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可如今他却把这最后的底牌也亮了出来,对方有了准备,在接下来的正面对战中他又如何是一个大魂术师的对手。 看着常安不知死活的胡乱舞动着短剑,她急的大叫:「你不是她的对手,你难道疯了吗!快逃!」只是脱力后她拚命的叫喊却变得细若蚊蝇。 常安只当作没听见,反而踏上一步。 他当然没有疯,他很清楚山阴散人一定会杀二人灭口,若是此时转身逃走,将后背留给敌人只有死的更快。 他不想死,所以没有逃,而是挥舞着短剑咆哮着冲了上去,他决定要像一个男人一样战斗一次。 山阴散人对重伤的雨晴尚有一丝忌惮,却根本没把常安放在眼中,见他楞头愣脑冲上来,连看也没看,只是如同赶走一只苍蝇般随意伸指轻弹。 散乱而破绽百出的剑网瞬间被洞穿,那道一直在她指尖跳动的耀眼白光向着常安顶门射去。 雨晴知道凭他的修为无论如何挡不住这一击,不由偏过头,不忍看他惨死在自己面前。 一声惊慌的尖叫在山谷中赫然响起,声音凄厉,明显是由女人发出。 雨晴转头看去,只见山阴散人已如一只受惊的小兔般跳开,正恶狠狠盯着常安,眼中充满了疑惑与愤怒,她右手上鲜血淋漓,两根手指被其根削断。 原来就在散人自以为得手时,常安却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乱舞的短剑正巧回削,这样一来她便自己把手硬送到了剑锋上。 若是一般的利器她也不惧,可那剑偏偏是专破魂力的名剑『秋鱼扫』。於是剑锋毫不受阻的破开她的护体魂力,将她右手两根手指其根削去,若不是她应变的快,急忙撤招,恐怕连同整只右手都会被削掉。 山阴散人身经百战,从来就不相信运气一说,她那一指看似简单,实则快若闪电,又是看准了对方的破绽所发,一般的修行者绝难抵挡。 然而这个初入修行的小子不但轻而易举的躲开还能反击伤她,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在她出手之前就事先做出了反应,难道他能分毫不差的预知自己的行动?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浓浓的黑气从山阴散人身上涌出,渐渐化成一片化不开的黑色雾气散布在四周,此时她已决定尽全力先杀了这两个人再说,死人身上就算有天大的秘密也不再重要。 随着一声长啸,黑气猛然收拢,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把黑色长矛,那是她的本命魂器,墨魂。 常安见她动用了本命魂器,知道她要拚命,於是抢先动手,一个箭步冲上,手中的短剑直刺她的哽嗓咽喉。 散人黑矛横扫,击向他的头颅,快若奔雷,呼呼的风声中竟带起一道残影。 然而她的一切动作却似乎都在常安预料之中,就在她动手前的一刻,他的身子已然一个趔趄,向前扑倒,刚好躲过了那片骇人的黑影,手中的短剑狠狠刺入了散人的小腹。 只是那剑尖刺入她身体不到一寸就硬生生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东西死死夹住。 直到此时一面暗红色的盾牌才在她小腹之上浮现出来,盾呈狼头状,闭合的狼牙刚好咬住了秋鱼扫。 常安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原来敌人的本命魂器除了那黑矛外还有一面狼头盾。 山阴散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在他胸口,常安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摔在数丈之外,哼哼唧唧的一时爬不起来。 山阴散人看着自己腹部上外翻的刀口,气的咬牙切齿,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短剑的锋利,这一剑虽然被她的本命魂器血狼盾挡住,剑尖却仍刺破了她柔软的肚皮,划破了一段肠子。 此时她只觉得肚子里痛如刀绞,疼得冷汗直冒,忙伸手摀住伤口,面容也变的扭曲起来。 「你竟敢伤我,我要将你碎屍万段!」 她咬着牙一步步向常安逼近,手中的矛上黑气翻滚,她要让这个可恶至极的小子受尽酷刑后在万般痛苦中慢慢死去。 此时常安身上的那股『英雄气概』也已不见,他下意识的向后挪去,只想离这个发了疯的凶恶女人远一点。 就在这时,一阵吟诵声从另一边响起,飘渺的声音彷佛来自天边,却又神圣而不可亵渎。 山阴散人心中大惊,忙转头望去,却见重伤不起的公主不知何时已然依着一块巨石站了起来,她低垂着头宛若进入熟睡,散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吟诵声正是从她嘴里发出。 就在她深感大事不妙时,吟诵声戛然而止,山谷中顿时陷入了一片静寂,连滔滔奔腾的闽江似乎也在这一刻凝结断流。 公主紧闭的双眼终於缓缓睁开,一丝幽光闪过,目光所触之处烟尘四起,地上的鹅暖石竟在瞬间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尘埃。 「真知之瞳!」 山阴散人吓得魂飞破散,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向后疾跃,企图避开那道死神的目光。 此时她已斗志全无,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然而一股寒意猛地从她心头升起,她的身体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一声轻轻的「噗哧」从身后传来,那是钢刀切入血肉的声音。 她感到一股冰冷从后心侵入,紧接着眼前一黑,一阵无法言表的疼痛让她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她才缓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只见一段染血的剑锋从她左胸凸起处透了出来,鲜血正顺着剑尖滴滴嗒嗒的淌下。 「怎么会这样?那小子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我怎么会自己撞了上去?」带着无数的疑惑,她伸手抓住了剑尖,感受着温热的血从指缝间溢出,也将她身上的生机一点点带走。 她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血从鼻孔和嘴里不受控制的蹿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肺被刺穿了,这是致命伤,难道这里就是她的葬身之所? 她不想死,更不想糊里糊涂的死在异乡,她是高贵的西蛮王庭国师,在大草原上就连女王殿下都要让她三分,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死在这荒郊野外,任屍体被野狗啃食。 她不甘心的睁圆了眼睛,张大嘴发出一阵无声的咆哮,右手紧握着从胸口透出的短剑,左掌猛然反转,凝聚起最后的力气向后击去。 然而就在她出手前的一刻,短剑却猛地向下划动,锋利无比的剑刃彷佛是烧红的刀子切在油脂上,瞬间将她开膛破腹,一直划到她肚脐以下才停住。 疼痛使她的手臂一阵痉挛,随后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肚皮像一个破口袋一样撕裂开来,装在里面的肠子肚子和各种不知名的冒着热气的内脏争前恐后的涌出来,挂在体外。 颤抖的双腿再也经受不住她的体重,她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身子晃了一下才向后倒了下去,摔在河滩上,发出一声闷响。 见劲敌终於倒下,雨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向常安问道:「你怎么样?她刚才可伤到你了?」常安擦了擦嘴角的血,连声道:「好险!好险!幸亏我躲得快,若是被她那一脚踢实,我恐怕已筋断骨折吐血而亡。早知道你能使用『真知之瞳』这样的恐怖魂术,我就不抱着你跳崖了。」雨晴却苦笑着摇头道:「『真知之瞳』与神术无异,别说我重伤在身,就算完好之时也绝对无法使用。刚才我趁你们打斗时布了个幻阵,想吓走她,哪想到她自己撞到你的剑上,这也是她命不好,当该绝於此地。」「既然如此,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若是叶苏文那一夥找到这边再脱身就难了。」常安说着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 雨晴点了点头道:「他们从山上下来再找到这里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先别忙,你帮我搜搜这贱人身上,看看有没有宫中的信物,等我们回到大梁好去算这笔帐。」常安知道这位假公主性子固执,若是不按她说的做,她断然不会就此离去,只得依言来到山阴散人身前。 只见浑身是血的散人双腿仍跪在地上,身子却向后仰面躺着,伸展开的双臂摊在身侧,彷佛一棵被从中折断的小树。 血早就将她身上那件灰色紧身衣染成了红色,那几点灰色反而成了点缀。 随着她嘴巴微微张合,血还在不断向外涌出,她的四肢不时微微抽搐一下,显然还未死透。 常安稳了稳心神,在她身边蹲下,伸手解开被血浸透的衣襟,用力一撕,将她的衣服撕开。 山阴散人虽然已过了花样年华,却保养得极好,胸脯盈柔丰满,小腹平坦,腰肢紧收,身材凹凸有致。 只是这副香艳妩媚的胴体如今却是血肉模糊,一条切口从胸口直剖到小腹,皮肉外翻,露出了里面的内脏和黄色油脂,红红黄黄的,一塌糊涂,。 山阴散人见常安来趴自己的衣服,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嘴唇微微颤抖着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别…别……侮辱我的身子……」常安叹了口气,心想这可由不得你,手上加快动作,片刻间就将她剥的赤条条的一丝不挂。 山阴散人又急又气,只是她已灯枯油尽,全靠一股魂力护在心口才不至於立即咽气,哪里还能反抗,只能任人摆布。 羞愤之下,最后一丝魂力也渐渐散去,只见她双眼一翻,身子如河滩上搁浅的鱼儿般猛地一挺,一阵扑腾,两腿胡乱的蹬了几下,头一歪,气绝身亡。 常安在她的衣服里搜了一阵,还真找出一封信函,却是大梁皇帝的御函,上面盖着大印,持此信者,各州府衙门当全力配合办事。 雨晴恨死了这个两次险些将她置於死地的西蛮王庭国师,此时劲敌已死,又拿到了证据,心中才怨气稍平。 她让常安用短剑将山阴散人的下身刺烂,又割掉她的双乳,将她的面容划的乱七八糟,这才扔进江中。 这样一来就算日后被人打捞上来,经江水浸泡腐烂的屍体也分不清男女,更别说认出身份了。 一切布置妥当后,她问常安该去何处。 常安略一思索,说道:「你受了重伤,虽然现在性命无忧,却必须找个地方医治。叶苏文一夥怕我们回建邺,必然在沿途劫杀,不如我们向西走,沿着闽江逆流而上,等你的伤好了再做打算。」雨晴眨了眨眼,突然说:「我们往西南走,离这里五十里有个叫芙蓉镇的地方,我们去那里避避。」常安听了不由一愣,暗想这芙蓉镇地方偏僻,他数次来临江城都没去过,一个生长在北国的女子怎么会知道这地方。 雨晴只说那里是一个故人的家乡便不再解释,常安也不多问,轻轻将她扶起,让她负在自己背上,背着她沿江边向西行去。 两人出了峡谷后转而向南,傍晚时分来到一处市镇,雇了辆马车,又买了些乾粮,随后星夜兼程向芙蓉镇赶路。 一路辛苦不己,第二天下午二人终於来到了芙蓉镇,只见一条大河边静静坐落着一座古朴的镇店,木楼竹栏,依山傍水,风景十分秀丽。 镇子中只有一条东西方向的青石路,两边都是些上了年头的破旧民居。 常安昨日下午背着雨晴走了大半天,又赶了一夜的马车,连口水也没喝过,此时又累又困,只想倒头睡去。 而雨晴重伤之下更是受不了旅途颠簸,在路上就昏死了过去。 常安担心再走下去她有性命之忧,不敢大意,匆匆在镇子东头找了个人家住下,慌说自己是过往的客商,路上生病落难於此,希望能找个地方养病。 那人家只有一个老者独居,靠做木工为生,生活十分清贫,一下收了几十两银子,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多问,将主人住的大房腾出来供二人居住。 常安让老者去药铺买了些外用的草药,又煮了一大壶开水,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屋打扰,这才将房门紧闭插上拴,开始为雨晴疗伤。 性命攸关之际,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几下就将雨晴染血的衣裙撕开,露出了她小腹上的伤口。 只见在她下腹左侧靠近大腿根处插着一只黑色的箭,虽然箭杆早被削断,箭头却仍深深嵌在肉里,周围的肌肉已经开始溃烂流脓,发出一阵腥臭。 他从雨晴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轻轻在手里一撮,那簪子立时变形,变得越来越薄,最后竟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柳叶状小刀。 一道紫色的星芒自刀身流过,刃口瞬间被烧的通红,散发出一股灼灼热气,彷佛刚出熔炉一般。 常安拾起刀子,飞快切开她小腹上的伤口,滚烫的刀刃划过血肉发出一阵慎人的兹啦声。 他一边用刀尖撬动箭头,一边伸出二指夹住箭杆,猛的一拔,将染血的断箭拔了出来。 他将箭扔到一边,手上不停,运指如飞在伤口周围连点数指,将血止住,随后又将黑紫色的腐肉一点点剜去,再敷上草药,最后才用乾净的棉布包紮好。 自始至终,雨晴一直处於深度昏迷之中,只在拔箭的那一刻皱了皱眉,便再没有任何反应。 处理完伤口,常安将她身上被汗浸透的衣裤剥下,拉过一床被子盖住她赤裸的身子,此时他再也支持不住,一头倒在她身边昏昏睡去。 直到第二日傍晚常安才悠悠醒来,他起身点上蜡烛,凑上前查看雨晴的伤势,却立时发现情况不对,只见雨晴双眼紧闭,嘴唇呈青紫色,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滚落下,不但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气息反而更加微弱。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心口,一股柔和至极的魂力进入她的身体,顺着经脉小心的探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眉头渐渐紧皱,鼻尖上也开始冒汗,雨晴此时的情况远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已然到了灯枯油尽,即将散功的边缘。 他手支下颚,心里思忖:「叶苏文已然手下留情,怎会把她伤成这样?她毕竟是明觉天境的大魂术师,怎么会经不住那一掌,难道是她自身出了问题?……」想到这里,他的头脑中渐渐浮现出一种可能,不由得面色大变,暗叫一声『糟了』。 魂术者异於常人之处就在於他们可以感受天地万物的元气,通过修行在体内建立五大气轮。 随着气轮的运转元气被吸入体内最终形成魂力,再由内及外放出,去控制四周的天地元气,发动种种大威力的魂术。 这就好比放风筝,如果说靠天地元气启动的魂术是飞在万里之外的风筝,那么修行者体内的魂力就是那根牵动风筝的丝线。 与魂力相比,神眷者的星辰之力则要霸道的多,就像是一根永远不会断的铁线,所控制的风筝自然可以飞的更高更远。 像红莲这样拥有神力掌控的圣女,心念微动就能控制十余丈内的元气流动,普通修行者哪里是她的对手。 而雨晴的情况却极为特殊,通过修行玄天经,她身上的魂力日渐增强,可神力却始终被一道樊笼束缚压制。 长而久之,这两股力量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在她体内共生共荣。 可随着叶苏文的一掌,这种平衡被破坏,樊笼被毁后神力反噬,和积蓄在她体内的魂力相冲相克。 最后在内外夹击下五大气轮尽皆被毁,失去了依托的魂力立即消散於无形,而那汹涌澎拜的神力也同样失去了束缚,开始在四肢百骸中胡乱游走,再也无法凝结,这正是她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原因。 若要救她,唯一的方法就是再筑一道樊笼,将她体内杂乱无章的神力重新束缚起来,虽然她日后魂力尽失,再也无法修行,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常安虽然想通了前因后果,却仍是一筹莫展,心中一阵烦躁。 若是公主死了,他就算逃回建邺也无法向陛下交代,恐怕后半辈子都要带着家人亡命天涯,按理说他不该见死不救。 可若是救她,岂不曝露了他身上那个最大的秘密。 常安一会坐在床边哀声叹气,一会又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左思右想,却始终无法决断。 他几次想破门而出,扔下这个假公主逃回建邺,却又生生忍住。 桌子上红烛渐渐燃到了尽头,他终於停止踱步,缓缓走到床前。 望着床上那个气若游丝宛如熟睡中的美丽女子,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缓缓抬起了右手,一瞬间,无数紫色星屑源源不断的从他手上冒出来,如兰花般缓缓展开,又像小精灵一样围着他跳动雀跃,将屋子里映成一片奇异的淡紫色。 若是雨晴看到这一幕恐怕要惊得大叫起来,那并不是什么魂术幻阵,而是最为纯净的星辰之力,其纯厚程度甚至远在她和红莲之上。 那只手停在空中,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轻轻落下,从她胸前抚过,紫色星屑欢叫着跃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一瞬间屋子里变得一片黑暗,似乎连那微弱的烛光也被吸了进去。 次日早上,当雨晴醒来时,常安正坐在床边为她把脉。 见公主终於从昏迷中苏醒,常安长长出了口气,但随即想起什么,脸上不觉一红,连忙站起来说道:「殿下昏迷了三天,什么也没吃过,这时想必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去准备些吃的。」说罢扔下一脸茫然的雨晴,转身急匆匆走出了房门。 他刚走到外面便听到屋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连忙加快步伐,一溜烟的跑了。 雨晴见常安看到自己醒来就匆匆逃走,也是一头雾水,但随着头脑渐渐清醒,前几日所发生的诸多事情一一记了起来。 待她觉得有些不对,掀开被子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一丝不挂,就这样赤条条的躺在床上。 看着包紮在小腹伤口上的棉布,她心里全明白了,顿时羞的面颊绯红。 她虽然胆大不羁,但毕竟是个女儿身,从未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如今一个大男人借治伤之机不但看尽了她身上的春光,还在她下身动手动脚,这叫她如何不又羞又恼。 可对方此举偏偏是为了救她性命,无可指责,她心中恼怒无处发泄,於是一拳狠狠打在墙上。 若是在以前再厚的砖墙也会被这一拳洞穿,哪知道她却觉得手上一疼,低头细看,才发现手指已然浮肿,手背上竟擦破了一层皮,血正沿着指缝缓缓渗出。 「怎么会这样?我身上的魂力呢?」 这回雨晴彻底傻了,她一遍遍检验着自己的身体,却发现体内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凝聚魂力的五大气轮消失不见,她连试了几次,连一丝魂力也无法调动。 对於一个修行者来说,失去魂力就等於变成废人,更何况在这紧要关头,不能使用魂术就意味着只能任人宰割,死路一条。 猛然从天上跌倒地下,雨晴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眩晕,死里逃生的欣喜荡然无存,深深的绝望和悲哀充斥了她的心,此时她欲哭无泪,只能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从身上到心里一片冰凉。 在常安的精心照料下,雨晴的身子恢复的很快,三天后已能下地走路。 常安知道她心情不好,本想好言开导几句,可雨晴偏偏对失去魂力一事只字不提,使得他无从开口。 常安挑时机讲几个逸闻趣事逗她开心,雨晴却对他不理不睬,只是一个人对着墙愣愣出神。 到了第四天头上,她突然提出要离开芙蓉镇,理由是此地离临江城太近,敌人早晚会找来,因此需找个更加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常安见她身子虚弱,劝她在芙蓉镇多修养几日,雨晴却执意不肯,常安拗她不过,只得护着她再次上路。 这一次是雨晴指路,两人按着当地人所绘地图,离开芙蓉镇向西行去,走了整整一天后来到了一大片沼泽前。 只见沼泽中浓雾缭绕,盘结的枯树突兀的从水底冒出,彷佛一只只指向天空的怪手,诡异可怖。 见前面无路可走,常安将马车停在水边,扶着雨晴下了车,找了根粗大的树枝作拐杖,一边探路一边向沼泽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雨晴突然指着前面道:「就是这里,我们到了。」常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片影影绰绰中立着一些断壁残垣,似乎都是些荒废的民居。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涉水而行,越往里走四周的建筑越多,只不过大部分都浸在水中,墙倒屋塌,残破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二人找了一幢建在高地上大屋走了进去,由於此屋建在山坡上,并未被水侵袭,大体还算完好,只是里面蛛网遍布,破损的家俱散乱了一地,显然已经很久无人居住。 常安折了些树枝,混着从废家俱上拆下的木板在屋子中点了一堆篝火,随着篝火渐旺,潮气被驱散,一阵簌簌声中,几只蜈蚣和湿虫从角落爬了出来,顺着墙缝逃走。 常安找了点衣服垫在地上,和雨情面对面席地而坐,他取出乾粮大饼,放在火边烤了烤,递给雨晴。 雨晴接过来默默地吃着,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火烧木柴发出的辟里啪啦声。 过了一会儿,常安也有些乏了,渐渐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盹。 便在这时,却听到一阵轻柔的歌声从对面传来,婉转动听,彷佛清泉流水,只不过曲子却又偏偏一味凄苦悲凉,让人忍不住落泪。 常安听了一会,心中感伤,又想起了还在麒麟城苦等自己的银瓶公主,也不知这辈子是否还能再见她一面,不由得黯然神伤,低下了头。 雨晴觉察到他情绪不佳,突然停下,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心上人了?」常安被她猜中了心事却不愿意承认,抬头反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如此凄凉,让人忍不住心里感伤。」雨晴轻声道:「这曲子叫秋江月,是一个姐姐教我的。这里是她的家乡,十年前闽江泛滥,湖水决堤,将整个村子淹了,她一家人也都没了。我曾受过她的嘱托,在她死后将她的屍骨带回家乡安葬。」她说着从内衣里取出一个香囊,又从里面拿出一小缕头发扔进篝火里点燃。 随着秀发在火焰中卷曲燃烧,最后兹拉一声化为灰烬,外满突然寒风骤起,发出一阵呜呜的悲鸣,似乎是离去的亡魂在向他们告别。 雨晴将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若兰姐姐,如今你魂归故里,愿你早日投胎,下辈子一生幸福。」说完她长长松了口气,似乎完成了一个重大心愿,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也挂上了笑容,对常安认真的说道:「这两天多谢你的悉心照顾,若不是你救我,我已经死过两次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舍命相救?」常安连忙解释:「我和殿下一起离开建邺,若你有什么闪失,我一个人回去,如何向陛下交代?」雨晴却不信,盯着他的双眼问:「难道就只有这个原因?我知道你有法子抢在陛下发觉前脱身。」常安见瞒她不过,坦然道:「我在月轮有个心爱的姑娘叫银瓶,每次看到你的脸我都会想起她。当时你危在旦夕,我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雨晴听了大吃一惊,又重新上下打量了常安一番,笑着摇了摇头:「你真会胡扯,想那银瓶貌美如花,身为大梁公主又是玄天宗圣女,她能看上你哪点?」常安反唇相讥:「谁说公主就一定要嫁给王子。那位谢宗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半点儿女柔肠,那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你又看上他哪点了?」雨晴嘴上不忿道:「谁说我喜欢他,那小子又有什么好的。」常安反驳道:「你在天脉山中看他的眼神情意绵绵,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就别不承认了。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冷冷淡淡,似乎没什么情意。」雨晴被说到了痛处,心中难过,眼圈一红,泪水忍不住打起了转,把头转向一边不再说话。 常安也知道话说重了,连忙道歉。 过了好一会,雨晴才抽了抽鼻子将眼泪硬收了回去,缓缓说道:「我出生时就父母双亡,是姑姑把我养大。十三岁那年姑姑被人害死,我一个人无依无靠,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正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无涯和云师傅,被他们带到了百花谷。那是我这一生里最快活的日子,整日和无涯一起在谷中玩耍,在潭中抓鱼林里狩猎,躺在草地上看蓝天,数星星。有一天他拉着我的手发誓,说他将会一直守在我身边保护我,那时我以为找到了这一辈子的依靠…」说到此处,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一个孩子说的话怎能作数,后来他为了当上天龙门北宗大宗主,娶了北齐皇帝的女儿,因为嫌我碍眼才把我打发到南方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不相信有人会爱我保护我一生。我拚命的修炼魂术,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谁想到会落得魂力尽失,变成废人的下场。如今我连最后的依靠也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常安见她说着又要哭出声来,连忙安慰道:「你毕竟是大梁的上公主,还有陛下做靠山。」他话未说完,却换来雨晴一阵冷笑:「他要是真心爱女儿,怎么会把一个十岁的小姑娘送到千里以外的月轮?银瓶和我一样,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听她这样说常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两人对坐无言,在一片沉默中在火边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常安就被冻醒,此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屋里的篝火也早已熄灭。 他揉揉眼睛去找雨晴,却发现她睡过的地方空空如也,人已不见了。 想起她昨晚说的那些话,常安心中猛地一惊,暗想这丫头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去寻了短见,这可糟了。 连忙一个骨碌翻身坐起,跑出屋门四出张望,却哪里有雨晴的影子。 他焦急的大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心下更急,正要去找,却听背后有人笑道:「你急什么?我还能去那里?」常安猛地转过头,见雨晴不知何时从屋子后面转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她这种经历过生死之人怎么可能自杀,连忙说:「看来是我多心了。」雨晴拉着他走进屋里,重新点上篝火,暖了暖身子这才说道:「我今早去坡顶探查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里北面有条小路,似乎可以绕道大路回芙蓉镇,一会你骑马试试从那里走。」常安听了却有些不解,脸上显出一丝疑惑道:「我走了,你怎么办?」雨晴轻声道:「如今我已是一个废人,又有伤在身,一起逃走只能成为你的拖累。若是叶苏文找到这里,你挡不住他,留下也是白白送死,不如立即回建邺去搬救兵。若是救兵能赶来,算我命大,若是来不及……」她咬了咬牙道:「他们想活捉我却也没那么容易。」常安心想:「这里距离建邺有千里之遥,一去一回最快也要一个月,所谓的搬救兵之说纯粹是无稽之谈,她摆明了是要孤身一人去和敌人拚个玉石俱焚。可她魂力尽失,身负重伤,连个普通人也不如,又能拿什么去拼?」见常安久久不决,雨晴有些急了,怒道:「敌人若是全力搜寻,这几天应该就能找到这里,到那时候你想走也晚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当勇往直前,既然有心爱的姑娘在麒麟城等你,你不回月轮去接她下山,在这里婆婆妈妈的算什么男人。」她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着一个东西递给常安,他接过来一看,发现布里包着一个小木头人,布面上写满了红色斑驳的小字,竟是一封血书。 只听雨晴说道:「我平生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你救我性命,我却无以为报,若是就此死了,心中难免挂念不能安心上路。不如还你自由,我们一命换一命,之后就算两清。你带着这封血书回建邺搬兵,陛下见了就知道你是奉我命令行事,自然不会怪你。之后你再去北齐万统城找谢无涯,用这个小木人去换解药。他弃我而去,心中难免愧疚,若是他还念着旧情,总不会驳了我最后的遗愿。」常安听她这几句说的虽然平静,话中的内容却异常决绝,也不由得悚然动容。 他本想劝说她随自己一起逃走,或许还能活命,可转念又一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脱身良机,终於忍住没有开口,只是将血书和木头人默默收好,抱拳拱手,说了一声「请多珍重!」起身离去。 就在他走出房门时,忽听背后雨晴说道:「日后你和银瓶相聚,要好好待她,不许欺负她,莫要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常安回头望去,却见她已将头转到另一边不再看他,篝火边那个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夜色如水,高悬在夜空中的圆月洒下淡淡的光辉,在水面上映出层层鱼鳞似的银色波纹,随着一颗石子投入水中,那层银色也化为无数破碎的莲瓣散开。 雨晴坐在水边一棵枯树的横枝上,像荡秋千一样轻轻摆动着双脚,随手将一颗颗小石子扔进水中,看着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愣愣的出神。 自从常安走后,她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一次又一次反覆探查自身的状况,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无一例外让她绝望。 多年来艰辛修炼的魂力消散的一丝不剩,星辰之力虽然还在,却缩成一个蓝色小球凝聚在心口,被一团紫气所包裹,完全无法调动。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失去爪牙的困兽,只有待在笼子里等待着被屠戮的份。 数天来所发生的事情逐一在她脑中浮现,自从离开建邺来到临江城,事态就完全失去了控制。 先是在齐云峰遇到玄天宗的红莲圣女和两大长老,一场大战下来被打成重伤,后又被山阴散人偷袭,从万丈高空落入闽江。 按理说她必死无疑,可偏偏常安出手救了她,又误打误撞杀死了散人。 此时她气轮尽毁,魂力全失,本该散功身亡,可不但没死成,星辰之力还奇蹟般的保留了下来。 当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时就不再是巧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推动着整个事件的发展。 「难道真如南宫云珠所说的那样,世间众人的命运都尽在女神的掌控之中,任何反抗只是徒劳无用,她命中注定会走上那条不归路?」她握紧拳头,咬了咬嘴唇,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她不愿就这样束手待毙,她还有一张底牌,一张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动用的底牌。 雨晴回到小屋重新点燃篝火,缓缓脱下衣服,赤裸着身子盘腿坐在地上。 她从身边的包裹中取出一本镶紫金边的羊皮书,轻轻翻开,手指滑过页面上那些略显潦草的字迹,感受着里面那股熟悉的气息。 那是叶青蓉使用过的真知之书,云师傅将他毕生所学的幻阵都记载在上面,送给她作为临别礼物。 几个月来,雨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日夜苦读,书中的内容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她直接跳过全书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绘制着一个异常复杂的阵法。 乍一看,此阵与大陆上流传甚广的「印魂阵」极其相似。 作为制造印魂之器的不二法门,「印魂阵」最大的功用就是储存魂力,若是绘制在法器上便可炼成各种大威力的法宝。 而真知之书中所记录的阵法却又繁复庞大的多,这也就意味着它可以承载更多的魂力。 雨晴清楚的记得一年前和云师傅的那次对话,他曾承诺为她设计一个阵法,用来吸出她体内的神力。 那时她一心只想变成一个普通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失去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而此时形式大不相同,身陷绝境的她为了生存下去已别无选择。 雨晴定了定心神,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包裹里摸出一把匕首,在左腕上轻轻一划,血立时从伤口涌了出来,滴滴嗒嗒的淌进一个绿色的小瓷碗里。 她伸出右手食指在带着腥味的血中蘸了一下,对准左胸心脏的位置缓缓按了下去。 纤细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一道殷红的痕迹自左向右划过乳峰,随后折转向下,斜斜的一撇,到左肋时停下,改向上提,……她画的很慢,却又极其坚决,一笔一划没有任何停滞,一条条婉转流畅的线条浮现於她胸腹之间,渐渐形成了一个如刺青般的古怪铭文。 雨晴长长吁了口气,停了下来,当手指离开身体的那一刻,铭文微微闪动了一下就隐入肌肤下消失不见。 她又一次调整呼吸,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然后开始刻画第二个铭文……不知不觉中圆月已升至中空,夜风从窗洞里倒灌进来,吹的篝火飘摇不定。 雨晴低着头,心无旁焉的绘制着自己身上的阵图,早已忘记了时间。 她很清楚哪怕一个极其微小的错误,也会使整个大阵崩溃,前功尽弃,可要想将这百余个组成阵图的铭文一丝不差的刻画出来又谈何容易,尽管她将全部心神都集中上面,却仍有几次险些出错,吓的她惊出一身冷汗。 随着一个个铭文在她身体不同位置刻画完毕,绿色瓷碗中的血已然用光,她左腕上的伤口也已乾涸,每到这时,她就用匕首在手臂上再割一刀,让血继续流出来。 当夜色消退,窗外显出淡淡的鱼肚白时,雨晴已是筋疲力尽,两只眼皮如灌了铅般沉重,手臂上纵横交错布满了可怖的伤口,心神也接近崩溃的边缘。 好在阵图的绘制已接近尾声,当她咬着牙将最后一个铭文绘制完毕时,颤抖的手臂终於不受控制的滑落到体侧。 阵法虽然已经完成,但还差一个最为关键的环节,那就是用魂力启动大阵。 然而雨晴突然身子一晃,脑子里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不停旋转起来。 由於失血过多,再加上一夜高度紧张的劳碌,她竟在这关键时刻渐渐失去知觉。 「经过那么多劫难我都活了下来,不要死在这里!」她一遍遍在心底默念着,用力咬破了舌尖,藉着疼痛终於清醒了一些。 自从送走常安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赌上一把,於是反其道而行之,将云师傅为她特别设计的印魂大阵绘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当她运行大阵将体内的神力导入其中时,她的肉身就彻底变成一件神器。 此举风险极高,又有绝大隐患,只要稍有差错,轻则丧命,重则魂魄消亡,变成没有灵魂的器奴,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若是赌赢了,她便能重新控制体内的神力,逃出生天的机会大大增加。 雨晴又一次抓起了匕首,只不过这一次却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头脑中竭力回忆着在桃花坞和若兰决斗时的场景,刀尖一分分刺入了高耸的胸脯。 刀刃切开血肉传来一股寒意,雨晴把眼一闭,手上不断加力,刀子顿时刺入了半寸多深,随着撕裂的疼痛从伤口传来,大量的血冒了出来,顺着乳沟涓涓流下。 当锋利的刀尖穿透胸骨时,冰冷的钢铁触到了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就在这一霎那,一直蜷缩在她体内的神力终於被触动。 随着卡啦一声破碎声自她胸膛深处发出,包裹着神力的那层紫气猛地炸开。 雨晴疼得一阵抽搐,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险些昏过去,而与此同时,她身上的大阵也被启动。 一个个暗红色铭文从她周身上下浮现出来,叠加交缠在一切,缓缓地旋转着,霎那间就将那些炸开的紫气吸了进去,紧接着澎湃汹涌的星辰之力从她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出,导入大阵之中,就如同江河汇入大海,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大阵旋转的越来越快,一个个铭文已脱离开她的身体,凭空漂浮在四周,彷佛无数彩蝶绕着她盘旋飞舞。 没过过久,她体内的神力就尽皆被导入阵中,可那些铭文却仍在不停绕着她旋转,大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雨晴觉得五脏六腑中彷佛有千万把小刀乱割乱切,将她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搾乾,一道道口子出现在雪白的肌肤上,血几乎是从里面不顾一切的喷射出来。 她就像是一块乾裂的泥偶,身上遍布血红的裂缝,开始碎裂散架。 如果说肉体上的疼痛还可以勉强忍受,灵魂上的那种生生的撕裂却让她恨不得立即死去,她张开嘴想大叫,可除了从喉咙里涌出血之外,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面对这脱胎换骨过程中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强忍,竭力不失去神智的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一个人,一进屋就大喊:「殿下,不好了,临江城的玄甲铁骑已将这里围住了……」来人正是常安,昨日他离开沼泽一路打马疾行来到芙蓉镇时却发现走不了了,只见镇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铁甲骑兵,各处道路都被封锁戒严,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他本想硬闯,却见不少骑兵向着自己来路驰去,不禁有些担心,心想:「这些人来的如此之快,那丫头怕是要吃大亏,我还是回去通知她一声,好让她有个防备。自己做到仁至义尽,到时候就算救不了她也问心无愧。」想到这里他便拨马往回走,白天不敢行路,藉着夜色小心翼翼躲开路上的骑兵,从小路回到了沼泽。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见到如此一副场景,只见雨晴披头散发,浑身血污,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诡异的铭文,瞪着一双殷红如血的眼睛,恶狠狠看着他,宛若被恶魔附身。 此时雨晴的神智已完全陷入了一片迷乱,在她眼中,常安变成了一团紫色的光,光团随着他的呼吸忽聚忽散,那正是支持印魂大阵运转所需的星辰之力。 她贪婪的望着常安,就像是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发现一口清泉,霎那间本能取代了理性,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好似一只发了疯的饿虎般扑了上去。 常安见她这幅癫狂的模样,知道她身上有异,心中不由一阵恐惧,闪身急向门口退去。 然而雨晴的动作却快的不可思议,他刚一动就已掠到近前,五指成抓向他肩头抓落。 他丝毫不敢大意,连忙沉肩提手,让过了一抓,同时指尖亮起一道紫色电光,反刺她的手心。 哪知对方不躲不闪,竟然猛地收拢五指,硬生生将那道电光攥在掌中。 常安身体猛地一震,体内的神力竟源源不断涌出体外,不受控制的向着对方手上流去,彷佛那是一个吞噬万物的巨大旋窝。 他脑中电光一闪,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那个绘在她身上的奇怪阵法是印魂阵?她竟将自己的肉身变成一件神器,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她真的疯了!」常安心中一阵慌乱,急於脱身而走,然而此时他的手腕已被雨晴紧紧抓住,哪里还能脱得了身。 他不禁暗暗后悔不该回来,然而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无用,他只有将神力紧紧凝聚,严防紧守,拚命抵抗着那可怕的吞噬之力。 印魂大阵急速运转着,疯狂的吸取周围一切能量,巨大的吸力使四周的空气一阵抖动扭曲。 常安心神归一,一颗道心定如山峦,所有的神力都凝聚成一点,再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二人一个不顾一切的进攻,另一个守御严密,不漏丝毫破绽,顿时形成了僵持之状。 雨晴吸不到神力,心如火烧,双眼几乎瞪破,突然身子向前一扑,扑入常安怀里,将他撞到在地,随后如蛇般缠在他身上,张口向他肩头咬去。 常安大惊,忙伸手格挡,两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贴身肉搏中,绘制在雨晴身上的铭文突然一阵蠕动,随后竟如一只只蚯蚓般向常安身上爬来。 常安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伸手抓住她温软的酥胸,想把她推开。 雨晴却趁他心神大乱之机,出其不意,一把撕开了他的裤子,抓住胯下阳物撩拨起来。 常安大叫一声「使不得」却已晚了,雨晴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一边用手刺激着他的下体,一边对准那高耸的家伙坐了下去,两人的身体顿时紧紧连接在一起。 常安感到对方身体滚烫,彷佛有一团看不见的烈火,将二人紧紧包裹在其中。 随着她腰肢微摆,身子上下起伏,他不由得一阵口乾舌燥,心神荡漾,本来坚如铁石的道心上立时出现一丝破绽,体内的神力再也无法凝聚,如决堤的洪水般向雨晴的身体涌了过去。 常安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一声哀叹,不再反抗,随波逐流。 又是一番疾风暴雨,不知过了多久,贴身肉搏才终於在雨晴一声长长的呻吟中结束,常安只觉得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搾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升到了云端,御风飞行,身子轻飘飘软绵绵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受用。 只是这种感觉并不长久,他只在云间飞行片刻,便一个跟头跌落凡尘,又坠入火山岩浆之中,顿时被烧的皮开肉绽,神行俱灭。 在一声惊叫中常安猛地醒了过来,他转头四顾,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小屋当中,衣衫不整,而公主殿下则一丝不挂的裸睡在自己身边,微微打着鼾声睡的正香。 「难道这只是一场梦?」 望着身上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衣裤,他摇了摇头,所经历的那些荒唐事一一想了起来。 只是当他再次细看雨晴时,却发现她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阵法铭文,光洁如玉的肌肤闪着诱人的光泽,哪里还有半点血污。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忽听外面一阵人喊马嘶,吓得一个激灵,心想:「这可糟了,若是被人看到他和公主的这副样子,就算浑身是口也辩解不清。光是猥亵公主这一条,足已将他九族诛灭十次。」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爬起身整理好衣衫,又胡乱给雨晴穿上衣服,心中盘算着一会敌人杀进来该如何应对。 只是外面的吵闹声虽响,却始终没有兵甲杀进来,不一会沼泽里竟渐渐安静下来。 常安并不知道,那些玄甲铁骑之所以没有杀入沼泽,是因为一个人堵住了入口。 此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身上的白袍已被洗的出了毛边,他横卧在一块巨石上,手里拿着一个葫芦自顾自的饮酒,对不远处的那五百杀气腾腾的铁骑视而不见。 然而这些扬刀利剑的铁甲军卒却无一人敢上前,因为看到那身白袍的一刻他们已认出了此人。 他便是威名传遍天下的大梁军神,皇帝李昊的结拜御弟,平齐大将军,镇国公李翎。 见他挡在路中不肯相让,却急坏了一人。 只见从玄甲骑兵中走出一名女将,头戴柳叶银盔,身穿荷叶连环甲,披着火红大氅,手中倒提一把秀龙大刀,面如桃花,杏目含威,眉宇间透着千层的杀气,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南宫家的三小姐南宫芷。 作为南宫家中唯一执掌兵权的女将军,她在族中的地位仅次於南宫燕,此次正是受了姐姐之托调集三千玄甲铁骑来搜捕朝廷缉拿的要犯。 她经过一路察访终於在芙蓉镇得到了线索,於是一边派人急速通知姐姐,一边率领五百铁骑连夜赶往沼泽抓人,只是逃犯的影子没见到,却在这里遇到了李翎。 这位南宫小姐十六岁就投军从戎,耳朵里早就灌满了李翎的种种事迹,对这位楚州伏虎山三千破十万,差点生擒北齐皇帝的传奇将军敬佩的五体投地。 今日见到了敬仰已久的偶像,一颗芳心碰碰乱跳,她见李翎挡在路中间出手阻挠,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末将南宫芷拜见国公爷,不知将军到此有何贵干?」李翎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英姿飒爽的银甲女将,淡淡的说道:「我如今一身闲职,你不必以下属相称。我此来也是公干,乃是奉了陛下的秘旨,护送银瓶公主回建邺。」南宫芷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姐姐只告诉她来缉拿一男一女两名要犯,却没提到公主一事,既然李翎到此是为了公主,那便与她抓捕犯人无关,当下面露笑容道:「李将军言重了,不管何时您都是我的前辈上级。属下这次奉命抓捕朝廷钦犯,有人看到他们逃入这片沼泽之中,还请将军行个方便,让属下带人进去搜拿。」李翎听她说完,将眉毛一挑,冷哼道:「这里哪有什么要犯,我只知道银瓶公主此时正在里面休息,你们若是惊扰了銮驾,那可是大罪一件。」南宫芷诧异道:「将军说笑了,公主殿下怎么会到这荒郊野外?」李翎豁然站起,身上散发出层层杀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公主殿下在她就在,我这是奉旨行事,谁胆阻拦就是公然造反。」他说罢伸手向地上轻轻一指,魂力化作一道利剑破指而出,划出一道数丈长的线。 他双眼缓缓扫过众多铁甲兵士,说了一句「过此线者,杀无赦!」便转身牵马走进了沼泽。 望着他消失在雾气中的背影,南宫芷愣在了原地,左右为难。 她是大梁军官,若是公然与李翎动手,那便真的是起兵谋反,可姐姐又要她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那两个逃犯,若是放走了人,她如何去向姐姐交代。 「姐姐啊姐姐,你怎么还不来,这可如何是好?」南宫芷急的在原地打转,却也无计可施。 再说常安听到外面动静渐小,正准备背着雨晴逃走,却听到屋外有人咳嗽,随后一个声音说道:「镇国公李翎奉陛下秘旨护送公主回建邺,殿下可还安好?」常安听到『镇国公李翎』几个字时大为意外,眼珠转了转却不知道他为何来趟这浑水,不过转念又一想,遇到他总好过落入辰月教那些人手里,连忙从门口探出头说道:「国公爷来的正好,公主殿下身子欠安,急需回建邺找医生调治。」李翎走进屋子,检验了一下公主的情况,只见她昏睡不醒,身子却没有大碍,这才放下了心。 他和常安一商量,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被辰月教的叛逆找到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李翎带来的两匹马都是西蛮纯种良驹,於是他们将公主抬上马,用绳子系在常安身上,二人合骑一匹马,李翎骑上另一匹,沿着小道悄悄出了沼泽,一路向芙蓉镇驰去。 有李翎在,一路上虽然遇到了一些临江城兵士设下的关卡却无人敢阻拦,君臣三人顺利的经由芙蓉镇到了闽江边的一个市镇,雇了一艘快船,沿着闽江顺流而下,直奔建邺。 雨晴一到船上就苏醒了过来,常安想起二人在沼泽中那些风流荒唐事,不觉面颊微红,露出了尴尬之色。 雨晴倒是神色如常,一路上和他有说有笑,似乎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小舟乘风破浪,顺流而行,快如飞箭,几日之后便到了建邺以西不到百里之处。 眼看着沧海就在眼前,雨晴和常安都是感慨良多,想起那些亡命天涯,在生死间游荡的日日夜夜,真是恍若隔世。 雨晴劫后余生,心中十分欢喜,笑颜如花的看着常安问道:「你回去以后有何打算?」常安却叹道:「既然殿下如今安然无恙,我自然还要听你的安排。」雨晴笑道;「你叹的什么气,我既说过给你自由便不会反悔。只是你这次得罪了玄天宗的人,若要回麒麟城去接你那相好的姑娘恐怕有些危险。」常安若有所思道:「那叶苏文违反九霄的严令私自下山,必然不敢再回去,更何况有她在内接应,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他说话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心中却盘算:「李翎是浦何的首徒,他出手相救必是受了师命。不知道那老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若是他插手此事就糟了,到时候恐怕未必有脱身的机会,看来还需及早想个对策。」他正在思忖着回建邺该如何行动,却忽听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江面上传来。 他和雨晴均是一惊,连忙出了船舱,站在船尾甲板上向江面望去。 只见三只枣核形状的小艇正飞驶而来,船上打着大梁水军的旗号,远远望去,当先一船的船头立着男女二人,却不是叶苏文和南宫燕又是谁。 原来南宫燕接到妹妹的口信后立即连夜动身赶往芙蓉镇,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她和南宫芷汇合后才知道人已经被李翎救走,气的跺脚疾呼,遂即用飞鸽传书命令临江城水军封锁水路,自己则骑快马沿江边一路狂追了下来。 等她到了临江城方才得知对方刚刚通过关卡,於是找了数艘快船,在后面紧追不放。 他们所乘的船是大梁水军最新打造的战舰,两头尖中间圆,形如枣核,主侧帆共三面,下面设了划桨,没风时便有十二名水手轮流划桨,快若飞鱼。 仗着船快,他们终於在到达建邺之前追上了雨晴等人。 只是南宫燕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及时截住了敌人,忧的却是此地离建邺太近,动起手来诸多不便,若是不能速战速决被梁军发现可就糟了。 情形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忙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亲率三只战舰当先冲锋,剩下的几只船则从两侧迂回包抄了上去。 李翎统领水军十多年,久经战阵,一见对方人多势众,便知不能力敌,於是命水手改变风帆方向,藉着风力向东南一片水路狭窄的芦苇荡驶去。 南宫燕眼看着对方的船变了方向驶向苇荡,也急命转舵,在后面紧追不舍。 两船距离渐渐拉近到百丈之遥,叶苏文一声长啸,纵身跳下船,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如燕子掠水般贴着水面向前滑行掠出。 他的动作潇洒飘逸,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快若奔马,身形一晃便是数丈,和雨晴等人的小船越来越近。 李翎见他来的极快,转眼间距离不到百步,心中也自惊骇,知道遇到了极厉害的难缠人物,脸上不由现出凝重之色,伸手向常安道:「借神弓一用。」常安这才想起,散人被杀后那追影神弓就落在自己手中,之后一直带在身边,只不过没有机会使用而已,此时见李翎索要,连忙取来交到他手里。 李翎提弓在手,赞了声好弓,大略估算了一下距离,伸手从箭斛抽出三支鬼牙箭。 但见他将三支箭一起搭在弦上,拉弓如满月,眯起眼瞄准了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松手。 眼看着叶苏文离船尾不过五十步远,他突然一声大吼,身上陡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 光芒中三支利箭离弦而出,几乎是在同时,三点寒星就凭空出现在叶苏文身前,快的竟连轨迹也看不清楚。 直到这时李翎才长出一口气,身子猛地一沉,压得小艇向下一坠,晃了三晃,险些倾覆。 叶苏文在齐云峰上见识过这追影弓的厉害,丝毫不敢大意,他见李翎运转魂力时身上白光一闪,便知不妙,想也不想就抛出了手中的天蚕丝索,那法宝迎风就长,霎那间变为一道数丈见方的幕布挡在他身前十步之处。 只听得『噗、噗、噗』三声闷响,那幕布被射的向后猛的飞出丈余,却终是没被射穿。 叶苏文叱喝一声『收』,五指合拢,丝索陡然收紧,竟将这快若雷霆电闪的三箭收了去。 李翎见全力射出的三箭被他举手投足间轻易破解,自知非是对手,正准备再射几箭,阻他一阻,却忽听到一阵悠悠笛声从芦苇荡中传了出来。 笛声时而婉转时而飘渺,不多时,只见一叶小舟不徐不疾的驶出了芦苇荡,将李翎的船放了过去,却挡在了叶苏文身前。 叶苏文一个急停,单足一点,凝立在水面上,双目却死死盯着那小船,脸色变得铁青。 小船船头坐着一个垂钓老翁,身边放着鱼竿鱼篓等物,穿着蓑衣,头戴斗笠,手中擎着一根青绿竹笛,正悠然自得的吹奏着乡间小曲。 老者见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笛,手捋胡须笑道:「叶长老这水上飞的功夫妙的很,四十多年前我去玄天宗拜访时可没人会这一手。」叶苏文早已认出了那人,冷眼对道:「浦何,别人怕你我却不怕。你若执意插手此事,便是与叶某为敌,今日倒要领教一下老先生的精妙魂术。」那老者正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的大梁国师浦何,他听叶苏文说的无礼,也不动怒,仍是满面笑容道:「叶长老此言差矣,这里非是月轮,我身为大梁国师,见到公主被人追杀岂有不管之理。反倒是阁下,一到大梁就欺我公主,却又是何道理?你一身修行着实来的不易,若是客死异乡无法魂归故里,岂不凄惨。我劝你还是及早回麒麟城去,不要再插手我大梁的内务。」叶苏文见他话里软中带硬,却似乎没有即刻动手的意思,於是辩道:「这银瓶公主是假的,老先生怕是被骗了。舍妹去年在大梁境内莫名失踪便与此人有关,我此次前来全是为了察访舍妹下落,又怎能算是你国的内务?」浦何笑道:「真真假假,你又如何得知?公主是陛下亲封的,难道人家父女还没你清楚?你还是听老夫一言,回头是岸方是上策。就算你不顾忌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总该为南宫大小姐想想。难道你真要逼她犯上作乱,落个满门抄斩被诛九族的下场?」他话音未落,只听江上号角齐鸣,战鼓雷雷,数十只大大小小的战船忽而从江东驶来,船上旗旛招展,站满了手持刀枪弓箭的铁甲兵士,正是大梁最为精锐的闽江水军。 叶苏文一见之下不由得勃然变色,心想:「看来这老儿事先早有安排,若是真在这里和大梁水军交战,逼得南宫家造了反,岂不连累了红莲一家的性命。」想到此处,他也没有了计较,又僵持了片刻,终是一声长叹,返身回船,调转船头,和南宫燕一起回临江城去了。 他们回去如何计划暂且不表,却说雨晴等人见劲敌被退,这才从芦苇荡中出来,和浦何及大梁水军各位军官相见道谢。 随后众人上了水军的大船沿闽江向建邺驶去,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晌午便来到建邺城外的沧海之上。 见时光尚早,浦何也不着急进城,而是命战船停在沧海西面的一座小岛岸边,以他为首,带着雨晴、常安、李翎三人,一起登上了岛上的一座小丘。 丘顶建有一座凉亭,几人到亭中纷纷坐下休息。 雨晴转头四顾,发现这里风景甚好,四面烟波浩渺,远处山峦蒙蒙,沧海孤山之景尽收眼底。 只是山上就只有这四人,一味安静萧索,颇有几分荒凉寂寞。 她心中不禁思忖,这浦何老儿不进城,却把我带到这四处透风的僻静之所,想来不是为看什么风景,必是有机要之事要对我讲,我不妨听听,且看他打的什么注意。 想罢,挪到浦何身边坐下,和他谈笑风生,却只说些山水风情之事,不提其他。 两人胡乱聊了一阵,还是浦何先转入正题,询问道:「殿下这次临江城之行如何?」雨晴这次出门吃了大亏还险些丧命,听他明知故问,心中来气,可毕竟性命为人所救,却也不便发作,只恨恨答道:「临江城的南宫家和太子暗中勾结玄天宗,建立邪教辰月,公然反对天龙门和大梁朝廷。本公主前去察访,他们却藉机暗下毒手,企图置我於死地。这等恶徒,外结番邦,聚众生事,又加害公主,密谋造反,凭着这四条大罪就该诛其九族。」浦何见她说的咬牙切齿,只是笑而不语,待她讲完才摊开面前石桌上的棋盘,说道:「年轻人火气怎么那么大,来,陪老夫下一盘棋。」雨晴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得在他对面坐下,和他对弈起来。 她棋力一般,浦何有意相让,让她挚黑子先行,雨晴也不推辞,捻起一枚黑子,落子布局,和浦何你来我往,对杀起来。 浦何虽然棋力胜出雨晴甚多,却稳紮稳打,步步为赢,下了数十手后渐渐占了上风。 他掷下一枚白子后突然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此事?」雨晴虽和他对弈,心思却没放在棋上,听他这样一问不由柳眉倒竖,怒道:「明日我就去见父皇,狠狠参上一本,不将南宫家和吴家彻底搬到,我誓不为人。」浦何听了也不置可否,又问道:「你见了陛下怎么说?」雨晴想也没想就答道:「自然是如实禀明,告他们暗害公主,密谋造反。」「你告他们谋反,可有物证?」 「这个自然。」雨晴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这圣旨是从暗杀我的刺客身上搜出,出於宫内,一查之下必能查到主使之人。」浦何拿过那信草草看了一眼,还给雨晴,仍是语气平淡的说道:「就凭着这张纸和你一面之词,你觉得陛下会相信?」雨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李将军和常安都可作证,父皇必会相信。」浦何却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才回大梁几天,可知道这南宫家和吴家是何等人家?」雨晴不服气的辩道:「就算他们是百年豪门,还能大过陛下不成?」浦何笑道:「这你可猜错了。这两家当年在陛下登基时都出过大力,门人遍布朝野,势力盘根错节,陛下平日里也要忍让他们三分。别说就凭这一张薄纸和你几句话,就算铁证如山,陛下也不会真追究他们的罪责。」这下雨晴被说的哑口无言,本来按她所想,只要回到朝里奏上一本,皇帝一定会为自己做主,就算不难为皇后和太子,也会将南宫家诛灭九族。 可按浦何这一说,陛下多半儿会息事宁人,如此一来,自己岂不吃了个哑巴亏,白白受伤还险些送了性命,难道就要忍下这口气来? 浦何见她一时无措,手捋须髯笑道:「你要输了。」雨晴这才发现他借自己一时失神之际大举进攻,顷刻间将黑子死死压制,令她再无反击的机会。 她心高气傲,见棋面落入败局,却仍不肯认输,索性连行险招与白字厮杀对攻。 浦何则从容迎战,抓她冒进之错,一口气吃掉一大片黑子,战局顿时崩溃,雨晴只能投子认输。 她心情本就不佳,又输了棋,把棋盘一推,嗔道:「不下了,反正也下不过你,这回算我命苦,自认倒霉。」浦何止住了笑容,认真的说道:「人生就同行棋,当谨慎小心,步步为赢。其实输赢在布局时便已分出,大局一败,无论如何折腾始终是徒劳无用。你太过年轻气盛,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缓缓将棋局收好,见雨晴仍是一言不发生着闷气,又问:「你现在可想好了明日上殿面君怎么说?」雨晴听他絮絮叨叨早已不耐烦,没好气的答道:「我就说这次去临江城玩的甚为开怀,南宫姐姐对我招待的殷勤备至,对陛下衷心不二……」浦何知她是赌气,笑道:「你不是说要参他们密谋作乱吗?」「不参了,反正参了也没用。」 「唉,谁又说参了没用便不参了,该参的还是要参上一本的。」这一下雨晴真是被他说糊涂了,仔细品味着他话中的滋味,却仍不明所以。 见她一脸疑惑,想了许久也无法领会,浦何便不再打哑谜,直言指点道:「二十年前,陛下刚刚继位,他两个兄弟淮王李虎和裕王李烈就联手起兵造反,兵锋直指建邺,时称淮裕之乱。 眼看建邺告急,陛下命人带血书外出求援。就在这万分危机之际,南宫家带领临江城水军沿江而下杀奔建邺勤王,而吴家则从北齐前线调八千玄铁骑南下击贼,两路夹击下大破淮裕联军,叛乱最终得以平息,陛下这才坐稳了龙庭。 陛下是个重情义之人,登基之后便重用两家族人,又不断用联姻笼络,至此三家利害相关,荣辱与共,这才有了如今的三足鼎立之状。」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这几年南宫家和吴家仗着陛下宠爱,骄横跋扈,暗中勾结,在朝中翻云覆雨,对此陛下早已心生不满,动了将这两家彻底铲除的念头。 前年年初,皇后之父,三朝元老吴珍病故,这位老太师一死吴家最后的屏障也烟消云散,后辈里恰又没什么出色人物,正是时机已到。 只是南宫家和吴家功高盖世,若是无缘无故的灭族怕是难以服众,所以陛下所缺的只是一个动手的借口。只要他们真的起兵造反,陛下就能名正言顺的将二家彻底诛灭。」雨晴听罢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寒,暗想那皇帝老儿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没想到却是个如此狠辣果决的角色,犹豫道:「照你所说,莫不是要我给父皇找个动兵的借口?」浦何点了点头道:「你是陛下之女,又刚回到大梁,在朝中没有任何派系,若是由你上奏,告南宫家和吴家谋反,他们一定认为这是陛下授意。且不说吴皇后野心勃勃,早有不臣之心,就是那传闻失踪的南宫老儿又岂能坐以待毙,两家必会起兵造反。这就好像你我棋局对弈,我布好大局,步步紧逼,你被逼到绝境只能行险反攻,结果却是败得更快更惨。」雨晴想了片刻,又道:「可此举也实在太过凶险,一旦处理不当,国家动乱,岂不动摇了国本。」浦何叹道:「陛下这也是别无他法,他所剩时间已然不多,欲成大事,总要冒些险的。」雨晴不知他口中的大事所谓何物,正想打听,心中却突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你为何对我说这些?你是大修行者,那些世俗事自不放在眼里,除掉南宫家和吴家对你有何益处?」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浦何却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凉亭边,凝望着远处朦朦胧胧的连绵群山,良久无言。 他过来好一会才轻叹一声,反问道:「你也是修行者,你说我们修行是为了什么?这条路走到尽头又是何处?」雨晴以前曾听云师傅讲过这个问题,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修行者一心向道,权势富贵、儿女情长之物自不放在心上。若说有所求,或是这条路有个尽头,那便只有化羽成仙了。只不过千年来却也没听说过什么人真能修成神仙。 我曾听人评论过世间英雄人物,这百年之中便数吕青阳、无尘和浦老先生您最为了得。可纵使那两人都已修行到不灭天境界,却还是落得个被逼自焚的凄凉下场。人活一世,终会化为一堆白骨,又哪有不寂不灭的道理。」浦何听到此处,突然仰天一阵狂笑道:「好一个自焚而死!那两人都是一只脚踏入神域的绝世强者,这世间又有谁能逼死他们?就凭北齐王室的那些蠢材和麒麟城里的几个废物?简直是笑话。」雨晴听他话中之意似乎与云师傅所讲的并不相同,不由奇道:「那他们是怎么死的?」浦何不答,反问道:「当年吕青阳曾着一书,名曰玄天经,上面记录着各门各派的修行方法。后来无尘得阅此书,遂将心得批注记下,又重新写了一本玄天经。至此这两本经书便成为修行界的至高宝典,你可知道此事?」雨晴下意识点了点头,心中却突然想起那两本书早被从麒麟盗走,若是说看过岂不露出马脚,於是又急忙摇头。 好在浦何只是自顾自的讲着,根本没回头看她,只听他继续说道:「玄天经可算是魂术修行的宝典,可这书的最后一页却偏偏被毁去,你可知为何?」「只因上边记载着化羽成仙之法,若为凡人所学,大家岂不都成了神仙。因此掌管九天的女神瑶宓降下仙旨,将最后一页毁去,而吕青阳和无尘因为泄露天机终遭天谴,在滚滚天雷中化为灰烬。」他说罢大有兔死狐悲之意,叹道:「这二人太过聪明,又太过骄傲,连天也不放在眼里,自然不能容於这世间。修仙成神之路漫长遥远,但总有绝世聪明之人盼着能走到那一步。据我所知,这个最大的秘密其实就藏在麒麟城玄天宫中,那是世间唯一与女神相通之地。」「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踏上玄天宫的最顶层,窥得那个秘密,虽死无憾。」他说着缓缓转过身,目光从雨晴、常安、李翎身上一一扫过,意味深长道:「你们也是修行者,我希望能和诸位一起实现这个梦想。」雨晴和常安对望一眼,心中盘算:「这老儿想当神仙想疯了,才欲拉我们下水。谁稀罕做什么狗屁神仙!」浦何见雨晴神色茫然,只道她还要再仔细想想,也不强求,又说了几句便送她下山登舟回建邺。 离别前他又对雨晴道:「那林小棠是我的闭门弟子,她去双鱼湖剿匪两月有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殿下还是将她调回来吧。」雨晴满口答应,鞠躬行礼后转身上船,常安也想随她离开,却冷不防被浦何叫住。 只见浦何目光如炬,盯着他看了半晌后才说道:「常先生,你这次救驾有功,陛下必会重赏,恭喜了。」常安被他看的心中发毛,冷汗不觉湿透了衣襟,忙答道:「这是做臣子的应尽之责,不敢邀功。」浦何笑了笑,声音却极冷:「常先生是聪明人,想必听懂了老夫刚才所讲之话。若是有一天我们能登上麒麟城,破解那个秘密,对你、殿下和老朽都是天大的机缘。所以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莫要做什么出格之事,遗憾终生。另外这些日子辰月教四处作乱,先生一家老小还是留在建邺比较安全。」说完后他也不再停留,上了一叶小舟飘然而去,而常安只得老老实实跟着雨晴回建邺,只是一路脸色极为难看。 插一个外篇: 林小棠夜宿栖霞寺,奇淫女魂归黄泉路 今夜的双鱼湖格外宁静,没有虫鸣,没有风啸,山色空朦,平静的湖水如镜面般倒映着四周的山峦。 一叶小舟从空灵的水面上飘过,彷佛凭空悬在夜空中缓缓滑行,船头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一身火红色短衣裙,用一根红带子随意系着,雪白的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如莲藕一般细腻光滑。 少女手里拿着一根青色竹篙,微微向水中一点,也不见如何用力,那船便向前滑了出去。 她一边撑船,一边却痴痴地抬头望着夜空中的圆月,似乎并不关心小舟驶向何方。 恰在这时一抹浮云飘过挡住了月光,朦朦胧胧中,那毛毛的月亮边上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血月将至,看来今晚免不了一场屠杀,这湖里又不知要多添多少冤魂。」少女自言自语着,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一股厌恶之色。 这红衣少女正是浦何的关门弟子林小棠,两个月前被雨晴支离建邺到双鱼湖剿匪。 等她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的匪患十分严重,湖上的水贼每隔几日就要出来打劫商队,干尽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以至於即使是在白天也无船敢独自进湖。 大梁水军也出兵围剿过几次,无奈这些贼人仗着熟悉地形,忽聚忽散,见了大批官军就逃,遇到落单的便拿起刀枪厮杀,几年下来反而越剿越多。 后来又有悍匪史黑虎牵头组成了双鱼湖十八连寨,自封大寨主,招募了三千多匪兵,几次大败梁军,气焰嚣张至极。 林小棠了解情况之后反倒不着急剿匪,而是在双鱼湖上四处游玩,查看地形,直到一个月后心有成竹,才只身杀上门去。 众匪见一个美貌少女闯进水寨,一开始只当她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疯丫头,并不放在心上,还有轻薄之徒出言调戏。 林小棠也不废话,当场出手连杀数人,惹得大寨主史黑虎红了眼,亲自提刀带领几位弟兄一拥而上,拚命狠杀。 哪知这林小棠却如怪物一般,也不拿兵器,只赤手空拳就将众水匪打的胸穿肚烂,史黑虎更被她活生生从腔子上拧下了脑袋,用竹竿挑在寨门上示众。 之后她一路追杀,一日内连破七寨,杀百余人,那几位平日凶悍之极的副寨主也都纷纷死在她手上。 两个月来,林小棠一直没有收到回天龙门的调令,不得不留在双鱼湖,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这可苦了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水匪。 在她的穷追猛打下,十八寨中有十三寨都被她一把大火烧为灰烬,剩下的五寨头领早吓破了胆,舍了寨子不住,带着家眷和手下跑到了山林洞窟中躲藏了起来。 经过连日察访,林小棠终於打听到贼人的躲藏之地,这才趁着夜色寻来,准备将这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她驾着船儿在芦苇荡中穿梭了一阵,又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片浅滩边靠岸停下,将缆绳拴在岸边一棵树上,弃船登陆,沿着一条小径向山中行去。 静夜之中,只见她身形飘动,轻柔若风,足不着地,只如鬼魅般在山林中穿梭。 她早已把此地地形摸的清楚,一路不停,三转两转就到了山坳之后的树林中,在一棵大树后隐住身形。 只见三十多步远的地方有个山洞,一道微光中从洞中隐隐透出,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洞口外立着两个放哨的汉子,手持厚背鬼头刀,目光机警的四外打量。 林小棠身形一闪,悄无声息的欺了上去,同时伸手一挥,一道蓝色的萤光闪动着飞出。 那两个汉子见林中蓝光一闪,不知何物,正自奇怪,却突然觉得脖颈上一凉,眼前的世界立即翻滚起来,随后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无知觉。 林小棠收了飞剑,从二人的屍身边走过,不徐不疾的向洞里面走去。 这山洞呈葫芦形状,洞口狭窄,越往里走越宽敞,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一个数十丈方的大厅。 只见里面或坐或站挤满了人,有男有女,足有数百之众,大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洞的四壁上还点着十余只火把,只是这里空间太大,却无法尽数照亮,大部分的地方仍是昏黑一片。 少女屏息凝神,隐在一处阴影中,向大厅内仔细观看。 只见在大厅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张石桌五把竹椅,分坐五人,正在埋头计议,正是她要追杀的那几位漏网的寨主。 只听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粗短汉子说道:「这地方极为隐蔽,需穿过一片芦苇荡,绕过山坳才能看到洞口,那贱人未必就能找到。几日下来,她若是寻不到说不准便会知难而退。」对面的高挑汉子却道:「王寨主为了躲那女人,跑到十里外的王家坨藏了起来,谁料到那女人一路明察暗访,追了十日,最终还是把他从一个农户里寻出一刀砍了。我们躲在此地又能躲得了多久?唉,那人不除,我们怕是永无出头之日……」说道此处他不由得唉声叹气,面露沮丧之色。 那粗短汉子跳起来,怒道:「躲也不是,逃也不是,不如和那贱人拼了,大丈夫死就死了,被一个小姑娘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端被人耻笑。」高挑汉子冷笑道:「拚命?凭你也配?难道你的武功高过史大寨主,别恬不知耻了。」粗短汉子被他说急了,大骂一声『你娘』,拔出腰间的鬼头刀就要过去拚命。 高挑汉子也不甘示弱,伸手在腰间一抽,却抽出一条十八截链子钢鞭。 见他二人亮了兵器就要在窝里动手,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实在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向他们狠狠瞪了一眼。 那人显然在这夥人中威信极高,他一瞪眼,这两名汉子便不敢再闹,气呼呼的收了兵刃坐了下来,一时间山洞中一片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中年人。 那中年汉子正是这五位寨主中的大哥,名叫马云,素来足智多谋,威望极高。 只听他又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对着山洞中的众人一拱手,说道:「各位兄弟姐妹,天下的酒席没有不散的道理,我们当初本是渔民,被逼无奈做了水匪,如今糟了报应,也是罪有应得。那位林姑娘虽是女流,做事却光明磊落,是个响当当的好汉。若是她找来,我去跟她去打官司便是,你们切莫反抗。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即便千刀万剐也是我一人担着,与你们无关,想必她也不会为难几个下人。」他话一出口,另外几人都跪倒在地,刚才拔刀动手的那个粗短汉子更是泪流满面道:「哥哥,我们都是生死结拜的弟兄,不愿同生,但愿同死,怎能置你不顾!若是那女人来了,我们和她拼了就是,大不了大家共赴黄泉,来世还做兄弟。」马云心中感动,正要伸手相扶,却忽听有人冷声道:「你们别争了,今日我把你们五个的人头带回去,这案子便算结了。」那声音温柔动听,可听在几人耳中却不亚於一个炸雷。 众人齐向洞口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红衣的盈盈少女正斜依着石壁站在洞口,双眸灵动,齿白唇红,浅浅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时隐时现,真比仙女还要可爱。 只是在洞里这群人眼中,这位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却比那鬼母夜叉更为可怖,这一个月来他们亲眼看到她像拍西瓜一般将那些穷凶极恶的寨主一巴掌拍个稀烂。 一见是她,那粗短汉子顿时红了眼,头上青筋暴跳,一抖鬼头刀,喝道:「你竟然追到这里,真是欺人太甚,今日爷爷便要和你斗上一斗。」又转头对那中年人道:「大哥,你带着嫂嫂先走,我拖住她。」说罢举刀便欲冲上去拚命。 林小棠见有不知死活的人胆敢反抗,轻蔑的一笑,右手微扬,那柄一寸多长的蓝色飞剑便出现在掌心。 这些日子她杀人太多早已杀得烦了,此时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好回去交差,因此不打算像往常那样徒手格斗,而是一出手就亮出了飞剑。 只是她却没有机会动手,那粗短汉子刚一动,马云已闪到他身前,双指如铁钳般牢牢夹住刀刃,喝道:「混账,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若是能用我的性命换兄弟们的自由,我马某死而无憾。」说罢手上用力,只听卡嚓一声,竟以纯阳指力将那刀生生截断。 林小棠见他露着这一手硬功,却只是挑了挑眉毛,并未放在心上,对於修行高手来说,这些江湖武技根本算不得什么。 然而她却没有动手,心想:「若是这些人真的拘捕反抗杀了也就罢了,可如今他们都放下兵器投降,等着引颈就戮,难道还能把他们都杀了不成,若是都带回去未免太过麻烦。」这样一来倒叫她有些为难。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那马云已从地上捡起半截断刀,说道:「女侠大义,不肯动手,我马云就自绝於此,免得你为难。」说罢横过刀刃向自己脖颈上抹去。 就在他要血溅当场之时,忽然从人群中跳出一个女子,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道:「相公,你这是做什么?你死了,叫我们怎么办?」随后又有两个少女跑出来,抱着他大哭大喊道:「爹爹,你不能死,不要丢下我们!」眼见他们一家人哭成了一团,林小棠的心顿时有些软了,叹道:「我看你也并非不知事理之人,怎么就做了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马云听她如此说,只是落泪不语,而其中一个少女却反身扑倒,一路跪着磕头到林小棠跟前,哭道:「林女侠,我父亲和这里的各位叔叔伯伯本都是双鱼湖的渔民,只因朝廷的苛捐杂税太重,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再有那史黑虎威逼利诱,这才昧着良心做了水匪。这些年我爹爹带领兄弟们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可从未枉杀过好人,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都是史黑虎所为。女侠可去打听一下,若我有半句虚言,让我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她这一哭,她娘和妹妹也跪着大哭道:「女侠,你若是杀了他我们也活不下去了,请女侠行个方便,将我们一起杀了吧。」受了几人的感染,洞里顿时哭声一片,众男女老少齐跪在地上向林小棠磕头哭诉,凄凄之声不觉於耳。 这下林小棠却没了注意,暗想:「如此说来,这些人做贼也是被逼无奈,若是杀了他们未免冤枉,又害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可若放他们走,我回去如何交差?」她心中来回转了几转,终是把脚一跺道:「也罢,今日就饶了你们,既然那首恶史黑虎已除,你们以后好好营生,莫再要做贼。若是再被我抓住,定杀不饶!」说罢不再多留,留下一洞众人仍跪在地上磕头谢恩,转身出了洞,扬长而去。 直到等她走远,那短粗汉子才站起身,凑到马云身边小声道:「这次多亏了大哥的苦肉计方能脱险,那姓林的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贱人。」马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也只是看她之前所为之事,猜她是个心思单纯之人,这才大胆堵上一把,真是好险,好险!」短粗汉子又道:「刚才若是那贱人不依,非要取我等性命可该如何?」马云冷笑道:「我已布置了人,一旦有变便将四周火把打灭,到时候便能趁黑顺着这洞后的密道逃走,只是其他人却顾不了了。」短粗汉子夸赞了几句大哥好智谋,便开始商量起以后的打算,不必细表。 却说林小棠并不知道被人算计,高高兴兴回到双鱼湖水军大营交了令,谎说残匪已被自己打散,随后出了军营四处游山玩水去了。 她又在双鱼湖玩了半个月,走遍了周围的名胜古迹,正自无聊,却突然接到天龙门发来的调令,急调她回建邺。 林小棠心知其中必有变故,不敢耽搁,连夜坐船沿江而下,经水路直奔建邺。 一路无话,倒了泸州却出了岔子,原来此时正值春汛,江水泛滥导致水路不通,林小棠无奈只得弃了舟,改走旱路。 她归心似箭,不愿走大路绕远,於是抄小路翻山越岭而行。 哪知山林茂密昏暗,她不知不觉中就迷了方向,一直走到傍晚时分也没找到出路。 眼看着日薄西山,群鸟归巢,天马上就要黑了,她正自着急,却忽见对面半山腰上升起了渺渺炊烟,似有人家。林小棠大喜,连忙牵马顺着炊烟的方向寻过去,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来到一座寺庙前。 只见那庙门虽高大,却十分破败,显然长年没有维修,门匾上写着「栖霞寺」三个大字。 她上去敲了一阵门,不一会儿便有小和尚来开门,见是个女子不由一惊,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深夜到此,可是迷了路?」林小棠连忙说是,又说要在此借宿一晚。 那和尚听了为难道:「本寺不接待女施主,这恐怕不太方便。」林小棠笑道:「难道你让我露宿荒野被豺狼虎豹吃了不成,佛家以慈悲为怀,你做善事有什么不方便的。」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二两有余银子交给他。 那和尚见了银子立时眉开眼笑,连忙将林小棠迎了进去,又去通报住持,不一会主持亲自来见,命人为她腾出后院的一间清静禅房休息。 林小棠也乏了,又说了几句话,赏赐了他几两银子,便到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没过一会儿,有小和尚为她送来素斋,又打了开水让她洗漱。 林小棠知是银子起了作用,心中暗将这些势利眼和尚骂了一顿。 她匆匆用了饭,又用热水烫了脚,只觉一天的疲劳减轻了不少,正准备吹灯睡去,却忽听外面一阵吵闹,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声音。 她本不想管这等闲事,却终是压不下心中的好奇,於是穿上鞋,蹑手蹑脚出了院子前去查看。 她来到前院才发现几人正在这里争吵,一方就是刚才接待自己的那位住持,另一方却是两个牵着马的妙龄少女。 这两个姑娘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生了一张瓜子脸,细眉翘鼻,淡雅恬静,一直站在旁边观看,却插不上嘴。 和寺中僧人争吵的是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鸭蛋脸,浓眉大眼,高鼻厚唇,生得十分可爱。 林小棠见她们模样虽俊俏标致,却与南方人大不相同,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桀骜,再细看服饰,也不似中原打扮。 只见二人上身都穿开襟窄袖青布袄,下着蓝底花裙,腰系白带,穿马靴,裹花纹绑腿,头发紮着细碎的小辫子,手脚上还带了黄橙橙的金环子,举手抬足间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看这身打扮倒像是来自西面荒原的蛮子。 只听那年纪较小的女子嘟着嘴,气鼓鼓说道:「你们这些和尚也太不讲情理,我们不过在此借宿一晚,也不吃你们喝你们,有什么要紧。在我们家乡,若是有客人来,就算素不相识也会拿出好酒好肉招待,你们怎么如此小气!」她口齿伶俐,一口南方话讲的十分流利,若不细听还真听不出其中的口音。 林小棠更觉奇怪,实在摸不透二人底细,不禁留上了心。 只听寺中主持愁眉苦脸道:「二位女施主,不是老衲不接待,实在是没有住的地方…」他话未说完便被那少女打断,她伸手一指林小棠拴在院角的那匹马,怒道:「那是什么?你们寺里怎么会有战马?既然收留了他人为何单单为难我们姐妹两个,你这分明是欺负我们是女儿身。好你个秃驴,不若我放把火,烧了你这破寺,大家落个乾净。」她说罢伸手解下背后的包裹,却从里面露出一截刀柄。 这寺中和尚均是欺软怕硬之辈,本想敲诈一笔银子,哪知道这位姑奶奶竟如此凶狠,一言不合便四出寻找柴草引火之物准备烧寺。 他们不由害了怕,又见她们身上带着兵刃,知道是惹不起的主儿,连忙劝阻。 便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高挑女子忽伸手将同伴拉住,满面笑容,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话说道:「几位师傅,我们只求在此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就走,你们找间柴房便好,何必大动干戈。」那主持也知今日遇到了硬茬子,眼看敲诈不成,连忙就坡下驴道:「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去给二位腾出一间偏房,还请两位姑娘息怒。」说罢匆匆带人去后院收拾安排。 林小棠见有人往后院来了,急忙回到自己屋里,吹熄了灯,睁着眼躺在床上,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又听到屋外有说话关门之声,那两个神秘女子就在自己隔壁的偏房住了下来。 她又等了一会,听着屋外再无声息,便翻身坐起,轻手轻脚走出屋,来到了右边偏房的门前,伸指轻轻一点,那门板便如沾了水的宣纸般渐渐腐烂溶化,不多时竟出现一个小洞,林小棠随即低头凑到洞边向里观看。 只见屋子里点了红烛,那两个女子已脱了衣裙,只穿着内裤和肚兜半躺半依在床上讲话。 只听那年幼女子道:「陆师姐,你脾气也太好了,那些秃驴分明欺负我们,不打他个半死,量他也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那姓陆的师姐却道:「萍儿,难道你忘了出门时师傅怎样叮嘱我们?我们到建邺把口信带给师叔让她回来就好,何必在这里多生事端。」那个叫萍儿的少女并不服气,哼了一声道:「凭那些秃驴能掀起什么风浪,大不了都杀了灭口便是。」陆师姐却神情凝重的说道:「师傅曾说过,山阴师叔今年犯了命劫,这才令她年初务必回王庭相见,可如今两个月已过她却音信全无,只怕真的出了意外。中原藏龙卧虎,你我还是多加小心为妙。」听到『山阴』两个字时林小棠心中一动,暗想这两人所说的必是西蛮王庭的国师山阴散人,听说她有个极厉害的师妹称为青云散人,想必就是这二人的师傅。 萍儿听了师姐的话却不以为意,仍笑道:「师姐也太小心了,我们进入大梁半月有余,又何时见过哪门子修行高手。师傅差遣我们送信给师叔,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到中原的花花世界走一遭,见识一番罢了。」陆师姐啐道:「小丫头别胡说,我们有正事在身,又不是来玩的。再说这花花世界有什么好的,无端耽误了我等修行。」萍儿听她话说到此处,脸上突然现出一丝诡异的坏笑道:「这繁华世界有什么好,姐姐不知道吗?」说着从床边的包袱中摸出一物,却是一根两端细中间粗的石杵,最粗的地方有鸭蛋粗细,共一尺多长,表面被打磨的十分光滑。 陆师姐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却不知道是何物,奇道:「这是什么?难道是什么印魂之器?却又不像。」萍儿面颊微红,将嘴凑道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陆师姐听闻,『啊』了一声,脸上顿时羞得红若云霞,在烛光映照下更显娇艳。 萍儿见她不说话,只是羞涩的低头抿嘴窃笑,也笑问:「师姐,繁华世界可好?」陆师姐啐了她一口道:「又弄这些奇巧淫荡之物,你修行这么多年都白费了不成。」萍儿却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这是给姐姐用的,怎么说我?」陆师姐伸手便打,两人在床上一阵嬉闹,直到萍儿祈饶方才住手。 只见萍儿轻轻将头依在她师姐怀中,低声道:「你我虽名为师姐师妹,却心心相印,实比那鸳鸯夫妻更加恩爱。在草原上虽天天在一处,却有师傅在,不得胡来,哪如这花花尘世里快活自在,我倒真不想回去。」陆师姐悠悠叹了口气道:「修行之人当以得道为目标,怎能贪恋红尘。就算修行不成,你长大了也终是要嫁人的。」谁知萍儿听了却忽抬起头,正色道:「我也不求得什么大道,也不想和那些臭男人厮混,只要能和姐姐一辈子厮守一处了此一生便罢了……」陆师姐听她这样说心中也是一热,伸手就势把她揽在怀中,柔声道:「花花尘世诱惑太多,到底非是长居之所,等这事罢了还是先回草原去,等过几年你大些,我求师傅放我们离去,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个清静之地,厮守一生…」说道这里,她情不自已,低头向着少女丰润的朱唇吻了下去。 这两人正是乾柴烈火,一点即燃,转眼间口舌已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一阵香吻后,萍儿便伸手将陆师姐的肚兜和内裤一齐撕掉,又脱下自己的内衣,两人一丝不挂搂抱在一起,白花花的身子像蛇一样交缠不分。 粗重的喘息声中,萍儿一手抓住师姐胸口那如熟透了的蜜桃般的奶子揉搓,一边低下头含住乳峰顶端那膨胀变硬的乳头,贪婪的吮吸起来。 陆师姐忍不住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缓缓抚摸着萍儿的秀发,纤指悉索向下,划过她光泽如玉的后脊,从侧面握住了她小巧的乳房,指尖却在那殷红的凸起上不断挑逗。 萍儿被她撩拨的慾火焚身,无法自抑,开始向她身下吻去。 丰满的嘴唇缓缓滑过平坦的小腹,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长串殷红的印记,随后在乌黑的阴毛上停留片刻,十分享用的嗅了嗅,彷佛那片乌黑茂密的草丛中开满了芬芳的花儿。 最终她将头埋在她的双腿间,朱唇微张,伸出半截粉红色的香舌,左拨右挑,灵巧的将两片娇嫩欲滴的肉唇拨开,将舌尖探入那柔嫩润泽的密处舔舐挑逗起来。 待得她湿润之后,萍儿便取过那石杵,用手指轻轻撩开阴唇,顶住阴门,用力一推,竟将大半截石杵都插了进去。 这位陆姑娘为人一向稳重,平日里就算心中慾火难耐也都只用手指略加撩拨,以解寂寞,哪里经过如此粗长的物件。 随着那半截石杵尽没而入,她只觉得下身一阵胀痛,几乎被撑裂,全身一阵颤抖,发出一声痛呼。 萍儿见她吃疼不住,面有痛苦之色,忙安慰道:「姐姐忍忍,一会便好了。」说着抓住石杵缓缓抽拉起来。 一阵抽插后,陆姑娘觉得下身越发湿润,不一会竟有啧啧水声,疼痛随之渐去,反而觉得快活舒畅起来。 见她陶醉於此,萍儿也不再顾及许多,把牙一咬,将那石杵的另一端也对准自己的阴门口插了进去。 她强忍着疼痛缓缓活动身子,带动着石杵来回抽插,没几下便见上面血迹斑斑,知是自己的身子被破了。 她轻叹一声,暗想:「师姐,我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处,日后你可莫要负我。」烛火下,两个花儿一样的女儿仰面躺在床上,相对而卧,四腿相向呈八字形张开,二人的外阴正对在一起,中间连着一根石杵。 她二人以肘撑床,下身来回蠕动,但见那石杵在两人阴门间吞吐抽插,来往不止,不多时便沾满了二女的体液,湿漉漉的光泽闪亮。 到了动情之处,二女已飘到九霄之上,对外物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力气摆动身子,发出一阵阵呜呜的浪叫,如凝脂般光洁的肌肤上渗出了无数细小的汗珠,彷佛露水一般晶莹剔透。 看着屋子里的无限春光,听着二人的淫声浪语,林小棠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心中暗骂:「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行此龌龊之事,无端脏了我的眼睛。」伸指顺着门缝向里一弹,一道阴风吹过,那蜡烛立时熄了。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咦』的一声,另一人却道:「定是风吹的,姐姐别管它,快来与我快活…」林小棠不想再听这淫荡之语,於是回了屋子,却不睡去,心中盘算着一会该如何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二女擒住,好问个明白。 她寻思了一会,一股睡意上涌,正欲昏昏睡去,却忽听吱呀一声隔壁的门开了,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向着院子后面去了。 林小棠下床来到门边,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月光下却见一个披着单衣的娇小身影向院后行去,出了角门就不见了。 林小棠忙出门跟了上去,一出院子就发现那女子正在不远处的树林边解带脱裤,蹲下来小解,正是那个叫萍儿的少女。 见她背对着树林,林小棠眼珠转了转已有了计较,身形一闪,钻入树林,如一阵风般悄无声息的欺了上去。 却说萍儿一阵欢愉之后只觉下身膨胀便欲小解,於是来到院外的树林中解决。她哪想到会有人偷袭,忽觉身后有动静,只当是山风吹过,尚未反应,便觉颈上一凉,一把寒气逼人的蓝色小剑架在了脖子上,只听背后有人道:「若是出声就杀了你。」话语未毕,一只柔滑的小手便按在她的后颈,同时一道冰冷的寒气透入她的体内,转眼间就进入四肢百骸。 萍儿出於本能运用魂力相抗,只是她刚一运功,五大气轮就被那股寒冷之极的气息封住,无法转动,全身顿时劲力全无。 这一下她大惊失色,要知道她已修成气轮,进入太玄天境,对方居然在举手之间就封住她的气轮,那必是断灭混天境以上的大魂术师。凭她的修行,一旦落到这种人手里便再无反击之力,只能束手待毙,想到此处,一泡尿也生生憋了回去,声音发颤的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林小棠封了她的魂力,也知她再无力反抗,便松开了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剑,绕道她身前,抓着头发将她一把拎起,冷笑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莫管其他事。」见她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林小棠问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来大梁到底是为了何事?」「我叫萍儿,从北齐来,到建邺访亲……」 她话未说完,林小棠已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她的裆部。 萍儿气轮被封,无法运用魂力护身,只能硬抗这一腿。 她一个小姑娘如何受得了这开碑裂石的一脚,只觉眼前一黑,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痛从下身传来,顿时肝肠寸断,五脏六腑翻了个底朝天,卡啦一声脆响,骨盆碎裂,断骨纷纷插了肠子子宫之中。 萍儿何曾受过这般折磨,疼得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双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不住翻滚抽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多时却见一道红色的娟娟细流从她腿间缓缓淌出,在衣服和裤子上弄湿了一大片,却是重伤之下失了禁,将憋了多时的一泡尿混着血尽皆排出。 一股子骚臭味在林间弥漫开来,林小棠皱了皱眉头骂了句「真是晦气。」,随后用脚尖点在萍儿小腹之上说道:「你明明是青云散人的徒弟,这次来大梁是给你师叔山阴散人送信,却来蒙骗谁?你若是再不说真话,我就再踢你一脚。」说罢作势欲踢。 萍儿刚刚缓过来,见她又提腿要踢,吓得魂儿也没了,连忙道:「莫要在折磨我,我说了就是。」於是再不敢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西蛮草原的王庭中本有左右两位国师,左国师便是大名鼎鼎的山阴散人,而右国师便是这萍儿姑娘的师傅青云散人。 青云虽是山阴的师妹,修为却远胜师姐,已是不灭天境的大宗师。只不过她性情温和恬静,喜欢隐居,自修成大道以来从未离开过草原一步,论名气声望自然无法与周游列国扬名天下的山阴相比。 她悟道后与天地渐通,方知世间万物运行至理,又见师姐心性轻浮,四出调拨求利,大为不喜,几次飞鸽传书劝她回草原,无奈山阴总推脱不回。 三个月前青云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山阴无手无脚,浑身是血,哭着爬到床前与她洒泪告别。 青云醒来后惊出一身冷汗,屈指一番推算,算出师姐今年当有一命劫,这劫数却正应在天龙门之上。 她知南梁天龙门中有个浦何十分了得,担心师姐真的应了命中之劫,不得善终,於是派两个徒弟到大梁前来寻找,顺便打探一下天龙门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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