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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一卷(4-5) 作者:蓝晶
送交者: 麻酥[♂★★★声望勋衔13★★★♂] 于 2024-09-10 3:01 已读 1594 次 4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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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梦幻泡影】(1.1-50.5完结)作者:蓝晶 由 麻酥 于 2024-09-10 3:00

【梦幻泡影】第一卷(4-5) cool18.com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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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冲突
  因为水土有毒,稍微厉害一些的人都不肯过来;就算有一、两个人勉为其难地来了,也整天躲在城里,吃着从远海打来的鱼,喝着用法术凝聚的水,绝对不肯往内陆跑。
  这样一来,境界不高、战力却强的剑修,就成了最合适的保镖。
  “还是用老办法,找人收拾他。等到他被收拾得很惨的时候,您出面搭救他一把,那时候他肯定会感激得痛哭流涕,求着想要做您的手下。”挨巴掌的那人连忙说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谢小玉磕头哀求的模样,不由得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
  “那个人的实力很强,一般人恐怕收拾不了。”另一个人连忙提醒道。
  “实力强又有什么用?我们找一个有势力的人对付他。”挨巴掌的人胸有成竹地说道。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别给我出什么纰漏。”文士收起扇子,在掌心中拍了一下,异常决断地说道。
  清晨,谢小玉跑到瀑布底下练刀,他每天都要斩满千刀,回来的时候恰好是晌午时分;稍微吃点东西后,开始拿着那柄长刀刻字画符;晚饭后,回石室打坐练气。
  谢小玉的日子过得非常有规律。
  基本上,每个修士都是如此。所以有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无趣的人就是修士。
  和往常一样,晌午时分,他湿淋淋地从外面回来。
  浪费真气把水蒸干这种傻事他从来不做,反正现在是夏天,湿衣服披在身上还舒服些。
  一回到崖上,他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那是鸡汤的味道。
  只见长叔正蹲在土灶边,手拿一把很破的蒲扇拓着火,灶上搁着一口铜锅,里面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不是晚上做吗?”谢小玉问道。
  “这是特地做给你的,小哥先尝个鲜。”长叔眉开眼笑地解释着。一边说着,他一边拿碗,掀开锅盖,用大木勺在里面撩了撩。
  锅子里漂着一只鸡,个头不大,还有些瘦,鸡汤也看不到多少油水。
  其实不只是没油水,连调味料都缺,唯一的调味料就只有盐。
  换成别的地方,这绝对是一锅不合格的鸡汤,但是在这里,仅仅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
  “可惜调味料都没敢买,怕有毒,只有盐是自己熬的,可以放心。如果能够加上桂皮、砂仁、生姜、大枣……”长叔咕噜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受不了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连忙用木勺一划。
  鸡肉立刻被切开,这是才一斤出头的童子鸡,本来就嫩,加上长叔从早上开始炖到现在,鸡肉烧得熟烂,用木勺和用刀没什么两样。
  扯下一只鸡腿,又勺了一碗汤,长叔毕恭毕敬地递到谢小玉的手里。
  谢小玉也不推辞,接过来先喝了一口汤。
  虽然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味道仍旧很鲜。
  童子鸡油水少,更没什么杂味,汤很清爽,唯一的缺点就是咸了一些。
  大叔他们的口味都重,这和地方有关。
  北海州紧靠着海边,长年吃的是咸鱼海蟹,早已经习惯浓味重盐。
  他再尝了口鸡肉。
  香、滑、软、嫩,绝对是上品。
  运用起“观天彻地洞幽大法”看了一眼,鸡肉基本是白的,只有微不可查的丝缕灰气,里面仍然有毒素,但是已经少到极点,比那些精白大米好得多了。
  他知道毒素来自何处。
  养虫子用的麸皮、秸秆、酒糟、豆渣毕竟是这里种植,虽然经过蒸煮、打浆、发酵和过滤已经把毒素减少到极限,但是仍旧残留一些余毒。
  天宝州的食材分成九等,完全没毒的是第一等。只有那些从其他州运来的食材、或是从远海打到的渔获,可以达到这个等级。
  他养的鸡就算不到第二等,也至少是第三等。菜市场上卖的是十五两银子一斤,相当于李光宗他们在矿井里干半个月。
  吃完鸡腿,喝完汤,把碗还给长叔,谢小玉回到石室里。
  他拿起那把长刀,一边吐纳调息,一边在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上刻符。
  将原来的真气全都转化过来之后,他从练气八重跌落到练气三重,所以当务之急是先修回原来的境界。
  修为的提升完全靠稳扎稳打,所以他不得不在这上面花费更多时间。
  有时候,他也偷偷羡慕那些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有很多提升修为的捷径,什么吸人血肉、窃人功力,什么吸阴补阳、采战和合,什么杀生取命、炼人魂魄,每一种都为天所忌。
  但是说到速度,确实快得不可思议。
  至于正道一途也不是没有办法,最简单的就是服用丹药。
  谢小玉很想试试这种奢侈的修练方式,所以他分心学习炼丹术。
  可惜,直到他被流放到天宝州前,都还没开过几次炉,因为需要的药材实在太贵了。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只能苦修。
  大梦真诀在真气积修方面没什么优势,却有梦中修练的好处,这也算是一种补偿。
  他最近才发现,他还可以把现实和梦境融合为一体。
  就像此刻他在梦境里做的事,也和现实中一样,拿着一把长刀在木牌上刻符。
  他刻符只是依样画葫芦,刻出来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符并不是画得分毫不差就行,这东西本身只是一个载体,只有将法术打进去才是真正的符。
  所以符就是法术,是事先储存的法术,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拿出来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法术,就有多少种符。
  想制什么符,首先要精通那种法术。这点他就做不到。他刻符只是在练剑、练控制力,所以刻的符全都是最繁复难画的。
  石室一角,乱七八糟扔了一堆木牌、铜牌、石牌,材质各不相同,上面刻的符文也杂,有用云篆刻的,也有更古老的禹文、石鼓文、钟鼎文、龟背文,更有不属于中土的梵文、火罗文。
  眼看着又有一块木牌要完工,突然从外面飞进一粒火星。
  这粒火星大仅如豆,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
  谢小玉立刻从梦境中醒来,这是他给李光宗用来求救的信符。
  随手一弹,这粒火星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朝着来的路飞去。
  谢小玉手持长刀,紧随其后。陆地飞腾术跑得不快,好在火星刻意放慢速度。
  一进矿区,他就听到争斗的声音远远传来。
  矿区入口处,一大群人远远站在那里看热闹。
  在一处石台上,李光宗手持两把十字镐盘旋舞动着,李福禄和那些同乡全都躲在后面,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一些伤痕,好在都只是皮肉伤。
  和李光宗对战的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穿长衫,腰系丝带,头上扎着发髻,倒是和谢小玉差不多。
  这是修士常见的几种打扮之一。
  天宝州很容易弄到修练的功法,修练的人很多,但是修练的人不是个个都能称为修士。
  像李光宗这种从帮派里得到一部功法,或者从别人手里买到一部功法的人,都不会被当成修士;只有得到传承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谢小玉一眼就看出那是个修士。此人与其说是对战,还不如说是戏耍。
  那个人用的武器是一条长鞭,鞭子长五丈有余,鞭身很细,顶端有一个寸长的尖头,像是用金属打造,上面激荡起一阵阵法力波动,这绝对是一件法器。
  长鞭轻飘飘地甩来甩去,看上去浑不着力,但是李光宗手里的十字镐每一次和鞭梢相碰,十字镐都会被高高荡起。
  李光宗修练的《力士经》是一门练力的功法,他手上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力气。
  谢小玉还看出一件事,那人和他一样也是剑修。那人用的看似是长鞭,实际上却是御剑的法门。稍微一思索,谢小玉就明白其中的奥妙。
  此人同样是练气境界,不是七重,就是八重,勉强可以御气运剑,不过凌空御气消耗太大,短时间可以,长时间就支撑不住,更别说玩这种借力反弹的高难度动作,所以此人用长鞭传导真气。
  “一个半只脚已经踏入玄门的人,欺负一个连门都没有找到的外行,有意思吗?”谢小玉冷哼了一声。
  “他连门口都没有找到,你总找到了吧?”那个人哈哈大笑着转过身来。
  “你是来找我的?他只不过是幌子?”谢小玉似乎有些明白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不该得罪的人。”那人倒也磊落,他接下生意,却不意味着肯帮对方掩饰。
  “听说你是剑修。”那人指了指自己:“也是。就让我们用剑修的方式斗上一场。”
  谢小玉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剑修,不过他也知道什么是剑修的方式。
  剑修对决往往只出一剑,一剑里包含所有对剑的理解。
  他看了那个家伙手中的长鞭一眼。
  刚才他还感觉此人光明磊落,现在才发现此人狡诈奸猾。
  一剑决胜负的话,肯定要拉远距离,他太吃亏了。
  他可以拒绝,但是气势就弱了,剑修对决最重气势。
  “好深的心机。可惜剑修一脉讲究勇往直前,注重纯粹,你的心机重,注定不会有什么前途。”谢小玉可不是甘愿吃亏的人物,既然对方用话使他进退不得,他同样用话破坏对方的心境。
  不等那人反驳,他摆出一个起手的姿势,手中长刀平举胸前,刀尖直指对手。
  瞬间,一股锐利刚劲的剑意喷薄而出。
  对面那人瞳孔骤然一收,迎面而来的剑意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凌厉的剑意同样也逼得围观的人纷纷退开,眨眼间两人的周围就腾出一大片空地。
  两人都没动。
  那个人想等谢小玉的剑意衰弱,刚不能久,如此凌厉的剑意也一样。
  谢小玉等着对方出招,长刀和长鞭相比实在太短了,他只能后发制人。
  剑意没有衰弱,反而越来越强。
  谢小玉没有和人对决过,但是打斗的经验远比对方丰富,在牢里,他一天最多打六场架。
  狱中打斗和高手搏杀一样,都讲究气势。
  两个人同时动作。
  他们不得不动。谢小玉不可能一直提升剑意,他已经到了极限;那个人则是支撑不住了,他怕自己连出手的勇气都被消耗干净。
  那一鞭灵动无比,鞭梢如同毒蛇吐信,快到极点,更令人无可捉摸。可惜蛇信撞上闪电。
  谢小玉的刀完全相反,他的刀没有一点变化,只有快。一个月来的苦修尽数融入这一刀里面。
  “铮——”
  一声金铁交击的长鸣,打破之前的寂静。
  长刀斩中鞭梢,刀刃瞬间折断,精钢打造的刀刃比不上那个尖头。
  不过那个尖头也被斩飞出去,御气运剑在力量上不能和双手持剑相比。
  长刀顺势一绞,只听到一阵劈里啪啦轻响,长鞭寸寸断折。
  转瞬间,刀光席卷而至。
  那个人骇然暴退。
  “救舵主!”一旁有人高声喊道。
  瞬间,五、六条人影冲了上来,这些人的手里全都拿着兵刃。
  刀光再卷,谢小玉舍弃那人,长刀劈向前来救援的家伙。一连串金铁交击声过后,这些人一个个地软倒在地上。
  他没下杀手,刚才对方也留了情面,否则李光宗根本等不到他前来援救。
  “你的手下挺讲义气,所以我留了他们一条性命。”谢小玉把刀收进刀柄,他不想让人看见长刀。
  比之前更加凄惨,这次不但刀刃崩裂,连刀尖都折掉一截。
  回到山崖上,李光宗往地上一坐,刚才那场打斗让他精疲力竭。
  长叔早已经端来一碗鸡汤,里面还放着一只鸡翅,这是仅次于谢小玉的待遇。
  鸡汤的香味让这些人全都忘记了刚的打斗,一个个喉头发紧,直吞唾沫。长叔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碗,那几个傻小子立刻抢起碗,挤到汤锅前。
  谢小玉走到李光宗面前,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说自己是信乐堂的一位舵主。”李光宗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回答道。
  “你加入的是哪一个堂?”谢小玉问道。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忠义堂。”李光宗根本没打算隐瞒。之前没讲,是因为谢小玉没问。
  “跟我说说帮会的事吧。”谢小玉来了兴趣。
  李光宗偏着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好半天才道:“天宝州乱得很,除了像你这样的高手,其他人只能聚集起来自保,所以只要过了十二岁,基本上每个男人都会加入帮会。当年我刚到这里不久,就加入一个叫踏海会的帮会,那是忠义堂外围。后来立了功,被提升到总堂,以前修练的功法就是从总堂得到。”
  “你在里面是什么角色?”谢小玉干脆问个清楚。
  “从头到尾都只是喽啰,差别在大小罢了。”李光宗苦笑道。想起当年的事,他就感觉自己实在太傻,比他那个傻儿子强不了多少。
  “堂会里一般有些什么?”谢小玉对于这种不同于门派的组织越发有兴趣起来。
  在中土同样也有帮会,但是都不成气候,因为帮会在官府和门派的包夹之下,根本没有成长的空间。
  而且帮会成员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就是一群流氓混混,所以根基不行。
  天宝州却是帮会的乐土。
  “别的帮我不太清楚,在忠义堂里有专门为帮众看病的大夫,有专门的传功师傅,还有一些只对内开放的店铺。忠义堂名下的产业也优先聘用帮众,官府里也有自己人,所以帮众犯事的话,在牢里也能够得到一些照顾……总的来说,忠义堂的名声还不错。”李光宗不想贬低以前待过的地方。
  “信乐堂呢?”谢小玉问道。
  和他对决的那个人颇为阴险,让人防不胜防,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但是那个人的手下却很讲义气,这不可能没有原因。
  “信乐堂是新兴的堂口,堂主是五年前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人,听说实力很强,所以这个帮会发展很快,一直大肆招兵买马。刚才那个人还问过我愿不愿意加入信乐堂。”李光宗说的这些,全都是他从二子那里打听来。
  在天宝州混,绝对不能不知道各个帮会的动向,否则惹了不能惹的人,自己送命也就算了,可能还会连累家人朋友。
  “这样说来,堂主全都是修士?”谢小玉问道。
  “不只是堂主,有资格担任舵主和香主的人也都是修士。说穿了,他们也就图个方便,需要打听什么消息或者需要做什么事,有一大群帮众可以调用。”李光宗说到这儿的时候,很有些自嘲的味道。
  “信乐堂也有那么多福利吗?”谢小玉总觉得不对劲,那种义气绝对不是靠福利培养起来。
  “这我不太清楚。信乐堂和别的堂口不一样,据说很分散,每个舵主都自行其是,自己招兵买马,自己制定规矩。”李光宗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在天宝州,这种迅速兴起的堂口实在太多了,看似风光一时,往往破灭也很迅速,可能一夜之间便没了。
  这时,李福禄在旁边插了一句:“大哥,不如你也建一个堂口。”
  谢小玉心头一动。正如李光宗刚才所说,如果有一个帮会,做事会容易很多。
  不过转念间,他又摇了摇头。他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门派里也有人拉帮结派,因为没权没势,被人打压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时间久了,实力一点一点提升,他发现曾经打压过他的那些人大多成了被别人欺压的人物。
  这让他明白一件事。
  拉帮结派固然能逞威一时,但是在心志上已经落了下风,在道途上根本走不远。
  后来他的师父还告诉他,门派里的长老们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们听之任之,只不过拿这些人当试金石,如果顶不住压力同流合污,就是自甘堕落,这样的人没有培养价值。
  “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谢小玉突然想试试李光宗旳心思。
  李光宗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呐呐道:“我确实这么想过。如果小哥成了堂主,我就算捞不到一个舵主身份,至少也是元老。”
  李光宗的坦率让谢小玉颇为欣喜,所以他不吝啬地指点几句:“这确实很风光,可惜不是长久之计。那些堂主、舵主在修练方面肯定走不远,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才是根本。”
  话已经说透,言尽于此,剩下的只有靠自己领悟。谢小玉转身就走,回石室修练。
  崖顶上,大叔、超叔、老白全都若有所思,长叔也有所感悟。
  不过他心无大志,一辈子替人干活,现在就算得了功法,也没怎么专心修练。
  至于那几个傻小子根本就没听懂,这些道理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深奥了。
  此刻想得最深的莫过于李光宗,他的脑子里闪现出谢小玉刚才那一刀。
  刀不是劈向他,他却有一种挡无可挡、躲无可躲的感觉。这是何等强悍的一刀。
  更令他震撼的是,那个舵主的境界明显比谢小玉高,而且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如果说谢小玉如同湖水,那个舵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海。
  但是一剑之下,胜负截然相反,境界高的那个居然一招就败。
  李光宗知道自己是粗人,弄不懂其中高深莫测的道理,但是他知道谢小玉的话没错,那个舵主就是最好的证明,虽然风光无限,却把未来的路堵死了,再也走不远。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里隐约有些想法,急急忙忙放下碗,跑回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盘腿坐下,李光宗立刻发现以前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清楚起来。
  这是顿悟。
  他听别人提起过,没想到自己也遇上了。
  气沉丹田,李光宗呼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哈的一声,丹田发劲。
  瞬间,他就感觉浑身上下一阵酥麻,四肢百脉都像浸泡在温水之中,暖洋洋的。
  他猛地一拳打出,拳头击破空气,居然荡起一阵波纹。
  那波纹传到四壁的木墙上,顿时响起砰的一声轻响。
  李光宗并没有停下,紧接着就是一肘。这一肘更厉害,木头墙壁不停晃动起来,就像要散架似的。
  李光宗根本不在乎这间房子,顶多重新搭建,他在窄小的房间里打起拳来。
  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每一拳打出,他的皮肤就变得越发精亮,筋肉间更是泛起一层异样的光泽,就像是打磨无数遍的精铜。
  房间外,正在喝鸡汤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他们惊诧地看着李光宗的房间,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墙壁,看着已经震裂的窗户,脸上满是惊异。
  石室里,谢小玉同样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这段日子,他除了苦修《六如法》,同样也没搁下《观天彻地洞幽大法》。
  这门观星望气之术不愧为超品功法,只练了这么点时间,他的五感就变得越来越敏锐。
  李光宗意外顿悟,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一个门外汉被他一句话点醒,居然入了门。
  多少有点成就感的同时,也让他生起一丝紧迫感。
  入门之后就是练气一重。
  他自己也才练气三重,差得不多,《力士经》又是前期修练速度最快的几种正道功法之一,别到时候被李光宗反超过去,那就太丢人了。
  沉心静气,他再次进入梦境。大梦真诀坐卧行走都能修练,但是他毕竟已经习惯打坐,感觉效率更好一些。
  这次,他没有拿起长刀在牌子上刻符,而是专注于剑法。
  刚才那一战给了他很多启示。不只是剑法方面的启示,还有其他东西,比如他也想学那人一样,借用某样东西传导真气练剑。
  别人好的地方肯定要学,这样进步才快。不过他不想用鞭子,或许可以换成丝线试试。
  在梦境中演练一番,他立刻把顶端的尖头换成如铜钱的圆盘。尖头利于击刺,却不利于斩切。
  《六如法》对招式没有限制,全凭各人领悟,而他的招式已经定了型。或许因为一开始用长刀代剑,所以他的剑法斩切多于击刺。
  好在所谓的飞剑只是一个统称,式样未必是剑,也可以是斧、钺、钩、叉……近几百年来,剑丸和飞环渐渐流行,因为它们的形状最简单,御使起来相对容易,也利于招式变换。
  他把顶端改成这个模样,为的就是以后使用飞环。
  飞环和剑丸相比,操纵要难一些,却胜在速度快,威力也更大,因为飞环有刃,剑丸没有。
  次日清晨,谢小玉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早起。他的长刀送去修,根本没办法练,故直到李光宗他们出来之后,他才走出石室。
  李光宗的精神看上去极好,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却仿佛一座山、一块巨石。
  谢小玉拱了拱手说道:“恭喜你已经入门了,现在你也可以对别人说你是一个修士。”
  李光宗笑得合不拢嘴,他现在终于知道修士和凡人的差别,也终于知道那些香主、舵主和堂主虽然客气,但是看着他们的眼神为什么犹如看一群蝼蚁。
  这一脚踏出,果然是两番天地。
  “我这是顿悟吧?”李光宗仍旧缺乏自信,他还要确认一下。
  “可以算顿悟,也可以不算。《力士经》入门最易,不需要资质,不需要悟性,只要心性相合。”谢小玉解释道。
  李光宗一脸迷糊,其他人更如同身处迷雾之中。
  谢小玉微微一笑,他知道李光宗不懂,其他人更不懂。此刻他的心情不错,所以有兴趣多解释几句。
  “《力士经》是以力破天的功法,却清正平和,并不注重打斗。昨天晚上你心有所感,心性相合,所以有了这番成就。”
  突然,谢小玉转头朝着长叔看去。
  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这个人,只觉得长叔不求上进,没想到刚才一扫之间,居然发现长叔也已经到了门坎上,只差一步跨出。
  仔细想来,此人的心性好像比李光宗更合适这部功法。
  他正盘算着,就听到李福禄嘟囔道:“俺们脑子笨,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在门外转?”
  谢小玉笑着安慰道:“修练《力士经》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像你爹那样,明其理,合心性,不强求;另外一种是按部就班,以勤补拙,日积月累。”
  “就是叫你更刻苦一些。”李光宗在儿子的脑袋上又拍了一巴掌,谆谆训道。
  谢小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感叹。
  他以前就是靠以勤补拙,凭日积月累有了一点成就,现在却明白了,走这条路需要的是漫长的时间。
  人生苦短,等到积累足够了,恐怕也已经时日无多。
  长叔早已经把早饭端上来。早饭是粥,不过里面的东西和往日不同,有剁碎的鸡杂,还有一块块豆腐模样的鸡血,甚至还有碾成碎末的鸡骨头。
  怪不得昨天喝鸡汤的时候,他发现那只鸡的骨头已经事先拆下来,他还以为这是大户人家的做法,为的是吃起来方便,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节俭,鸡骨头还有这个用场。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在一起,味道居然还挺鲜美。
  一口下去,谢小玉立刻有些发愣。
  他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热流从肠胃中散开,流转几下之后,便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很熟悉。
  门派里,每月初一和十五都有一顿“赐餐”,三菜一汤,菜式很简单,不过是青菜豆腐、蒸鱼炖羊、烧鸡酱鸭、肝肚小炒之等,再加上一碗白米饭,但是弟子辈里绝对没人肯放弃。
  因为,这顿“赐餐”所用的食材,全都是门派里种植的稻米蔬菜和饲养的鸡鸭鱼羊,灵气十足,对修士有滋养补益的作用,效用虽然没有丹药那么强悍,却胜在温润调和。
  他养的鸡居然也有这样的效果,这让他喜出望外。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人分三六九等,并非个个都能修练,鸡鸭鱼羊更是如此。山门中种植的稻米蔬菜和饲养的鸡鸭鱼羊,全都是经历几百年改良的品种。
  谢小玉转头看了看大棚,又看了看天空。他隐约有种感觉。
  天宝州水土空气都有毒,能够存活并且繁衍的物种恐怕都不简单。这种残酷到极点的自然淘汰,远远强过人为的改良。
  如果他的猜测正确,那么天宝州对于修士来说不但不是末日之地,反倒是天赐福地。不过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连李光宗都不能知道。
  “这些鸡养得差不多了,不能再养下去,否则毒素积累起来,肉的质量就不好,卖不出好价钱。”谢小玉想找借口实在太容易了。
  “行。我去和老矿头说一声,他肯定有门路。”李光宗对谢小玉的话毫不怀疑,也没想找忠义堂。
  当年,他用一棵七宝紫芝换回一部功法,原本以为很划算,但是不久前他买《力士经》只花了五两银子,心里不可能没什么想法。
  这就如同一个人在行空巨舟起降点旁的摊子上买了一样东西,走了两条街之后,看到路边店铺里也出售同样的东西,但是价钱只有一成,再豁达的人也肯定会感到郁闷。
  “别卖整只鸡,让长叔费点力,把骨头内脏全都拆出来,也显得高级些。”谢小玉又说道。
  他这么说,是因为鸡肉里没那丝灵气,用不着担心露馅。
  “我懂。鸡骨鸡杂之类都是好东西,我们可以自己吃。”长叔在一旁说道。他是一个精细人,就算谢小玉不这么说,他也会提起。
  那些傻小子们原本有些沮丧,养了一个月的鸡居然吃不到嘴里,现在听到这话,顿时又有了喜色。
  吃完早饭,李光宗他们又去上工了。和往常不一样,谢小玉居然跟着一起去。
  “小哥,你用不着跟着。有了昨天那件事,肯定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李光宗在路上劝道。
  谢小玉笑了笑,他当然不会说这件事背后还有奥妙。
  “不碍事,你们挖你们的,我在矿井里也可以练剑。昨天那一战,我也有不少收获。”
  这倒不是借口。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铜钱。
  那是一枚赤火钱,是用赤火铜熔炼铸造而成,可以直接当成银子用。这也是天宝州的特色,各个矿区自己铸钱。
  以前不这么做的时候,矿头们总是费尽心思隐瞒锭子的数目,私藏下来的锭子偷偷摸摸往外贩卖,让收脏的黑心商人七折八扣,风险很大,收入却不多。
  允许自己铸钱之后,矿头们只要上下打点好,每个月缴上去的锭子数目没有短少,剩下的全都可以铸成钱币,省掉黑心商人这环,他们的收入增加不少。
  官府也省事,外面那么多钱流通,官府用不着铸钱,而且市面上哪种钱多了,这种钱自然就变得不值,所以还有“抑富”的作用。
  谢小玉手上的这枚赤火钱边缘薄而锋利,像是刀刃,上面还系着一条丝线。
  “昨天看了那个人用的鞭子之后,就有了点想法,所以弄了这么个玩意儿。”谢小玉解释道。
  李光宗信了,不再阻止。
  矿井仍旧是原来那个矿井,人却多了。
  虽然瞒得很严,但是李光宗他们一直能挖出紫宸铜总会引起猜疑,所以很多矿工都在传言这处矿道可以出紫宸铜,全都涌了过来。
  毕竟其他人确实挖到紫宸铜,一条矿脉旁总是零零星星有些矿石。
  几天来,为了争夺这段矿道,大大小小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李光宗他们人多,又都练了《力士经》,所以到昨天为止都还没有输过。
  昨天那个人来找麻烦,李光宗以为又是为了这段矿道而来,他打算放弃,不想再招惹事端。
  没想到今天谢小玉硬是跟着他过来,他不知道谢小玉的意思,所以不敢多说。
  已近矿井,可以听到嘈杂的敲打声,越靠近那段矿道,人就越多。
  矿脉附近更是挤满人。
  这些人看到李光宗他们过来,立刻拖着装矿石的箩筐就闪。
  李光宗本来就是这里的名人,昨天那一战更是让他的威名达到巅峰。
  “这条矿脉快到头了,加把力,全都开出来吧。”谢小玉只看了一眼就说道。
  “好!”李光宗挽起袖管,双手各抄起一把十字镐。早在五天前,他就已经不再留一手。
  只见他双手持镐,挥舞如飞,每一下都深深插入岩壁中,大片石头纷纷落下。
  “气沉丹田,腰间发劲,臂如舞袖,腕如抽鞭,掌心虚握,十指如钳。”谢小玉在一旁念着口诀。
  他早就看出李光宗拳脚还行,器械上就差了许多,正好趁这个机会补一下。
  这段口诀果然有用。那两把十字镐挥舞得越来越快,如同两只啄木鸟叮叮当当啄个不停,李光宗的呼吸也变得缓慢而又沉重,好似拉风箱。
  谢小玉停了下来,他已经不需要再指点了。
  “你们干你们的,我在旁边练剑。”谢小玉转头对李福禄说道。
  那些聚拢在旁边想捡便宜的矿工立刻纷纷散去,昨天那场对决早已经传遍矿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位厉害人物。
  谢小玉也不客气。
  他和这些矿工不熟,他也不是慈悲为怀的高僧,更不是仁义礼让的大儒。
  这处矿脉本来就是他找出来的,他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喜欢别人占他的便宜。
  掏出那枚赤火钱,他捏住后面的丝线,在矿井里舞动起来。
  这里地方不大,不可能放出全部的丝线,那可有十丈长,他只能卷起大半。
  舞动两下,他觉得还算顺手。
  注入了真气的赤火钱,散发出朱红色的光芒,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飞剑的味道。挥舞着赤火钱的谢小玉,同样多了一丝仙家气象。
  朱红色的光芒越舞越快,渐渐变成一条光带,从头到尾有一丈多长。这不是“如电”,却带了一丝“如电”的意境。
  只听到叮的一声轻响,岩壁上火星四窜,一大片岩壁垮塌下来,这一下的效果比李光宗还好。
  众人连喝彩都忘了。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仙家的手段。
  不过谢小玉并不满意。如果是长刀在手,一刀绝对可以把岩壁斩开,用这枚赤火钱却只切入六寸左右。这也没办法。
  剑修一脉分成两支,一支走近身搏杀的路子,他们的剑不会离手,所以攻击距离很近,即便算上剑气也不过数十丈方圆,有失必有得。
  这一支以杀伤力着称,一剑劈下崩山裂石,锐不可当。
  另一支是以气御剑,用的是飞剑,距离远,纵横千丈,来去数里,练到高深之处,甚至可岚剑千里,取人首级。
  但是说到剑上的力量,后者连前者零头都没有。
  谢小玉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选择。
  境界低的时候,前者确实占尽优势,但是修练提升之后,情况就反过来了,后者会越来越强,前者却增长缓慢。他不会贪图一时的强横。
  重新舞动赤火钱,这一次他想试试“如电诀”。
  蓄力聚气,丝线被抖得笔直,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中全力发动“如电诀”。
  一剑出手,浑身真气如同洪水一般宣泄而出。
  赤火钱散发出的朱红光芒原本朦胧暗淡,现在一下子变得火热而又刺眼,整条矿道瞬间卷起一阵热浪。
  一道朱红色的匹练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嗡嗡破空之声在矿道里回荡着,声音很低沉,却震得人耳朵发痛。
  匹练的末端没入岩壁中,瞬间暴起的火星照亮了整个矿洞。
  所有的矿工都闭上眼睛。他们被爆闪的亮光晃瞎眼睛,好在这只是暂时。
  过了片刻,岩壁发出喀喀的声响,一条条裂缝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然后轰的一声巨响之后,整片岩壁坍塌了下来。
  这一击之威居然如此恐怖,矿工们全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谢小玉看似风光,他心中却暗暗叫苦。此刻他的体内空空如也,这一剑居然耗尽他所有的真气。
  以后再也不这么玩了。
  他只能站在那里调息吐纳,尽可能恢复一些真气。这也幸亏大梦真诀运行的时候用不着盘腿打坐,站、卧、坐、走都没关系。
  矿洞里有灵气,而且异常充沛,不过这里的灵气乱成一团,不但摄取麻烦,还有相当大的风险,很容易走火入魔。
  可是谢小玉不得不冒险,万一被人看破,用不着昨天那个舵主来找他的麻烦,来一个李光宗那种程度的人他就吃不消。
  “小哥,有什么事吗?”李光宗感觉出一些异常。
  谢小玉暗自焦虑。
  换成一个老江湖看到这种情况,肯定不会说破,只有李光宗这种混过一段时间却没有真正走过江湖的人,才会傻呼呼地问这样的话。
  然而他还不得不回答。
  “我突然间有了些想法。你干你的活,别来管我。”谢小玉也算有急智。
  李光宗当真了,他心中大喜,简直比自己踏入修练的门坎还要高兴几分。他怕影响谢小玉思考,干脆矿也不挖了,就站在旁边守着。
  他不挖矿,旁边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开工,全都围拢在那里。
  人越来越多,很多矿工从别的矿井跑了过来。
  昨天那场对决很多人没看到,一个个遗憾得不得了,这次听到又有热闹可看,干脆不挖矿,全都跑了过来。
  谢小玉只能继续装,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更让他感到焦虑的是,他看到昨天和他交手那个舵主的身影,此人也被他吸引过来。
  幸亏矿井里面光线黯淡,那人没看出什么端倪。
  谢小玉暗自叫苦。现在他不但要装,还要拿出一点东西,要不然眼前这关就算过了,事后也会露出破绽。
  突然,岩壁上又发出喀的一声轻响,一段裂缝出现,紧接着稀里哗啦落下一堆矿石。
  谢小玉就像被电了一下似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这狭小幽暗的矿洞,瞳孔中慢慢显露出两团暗淡的荧光。
  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之下,四周的石壁完全被看透,石壁之中不但有五颜六色的光团,还有深浅不同、粗细各异的暗纹,这些暗纹数不胜数,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网。
  那是裂纹。
  整个矿洞布满裂纹,坚硬的岩壁上全都是裂纹。
  赤火钱再次舞动起来,速度远没之前那么快,在岩壁上轻轻撞了一下之后立刻弹了开去,然后在另一侧岩壁上再撞一下、再反弹……赤火钱像弹球似的不停弹跳着,矿洞中响起一连串叮叮当当的轻响,宛如雨打芭蕉,又如珠落玉盘。
  周围的人全都看不出名堂,就连那个和谢小玉交过手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谢小玉早已经忘却一切,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些裂纹。
  如果说一开始裂纹是一张渔网,那么现在交织的裂纹已经连成一片,简直就是一块纱布。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十丈方圆的一段矿井完全崩塌。
  不过和坍方不同,坍落的矿石没有大块的石头,大部分细如沙砾,偶尔几块稍微大些,或如核桃,或如拳头。
  矿洞中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那一击是仙家手段,那么眼前这一切已经无法用言辞形容。
  那个舵主面无人色。他隐约猜到这一剑的奥妙,但是让他来,他绝对没这个本事。
  别说让十丈方圆的矿洞全部崩塌,就算刚才岩壁上留下的那道痕迹,他也弄不出来。
  “高明,实在高明!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舵主连忙一抱拳。这一次他真的服软了。
  谢小玉哈哈大笑。一年来经历的一切和所承受的憋屈,全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得到《六如法》是他的机缘、运气,这一招却是他自己领悟。就在刚才,岩壁中的无数裂痕让他有了一丝感悟。
  梦、幻、泡、影、露、电都是极短暂的事物,山、石、金、铁正好相反,是坚固长久之物。
  但是在岁月侵蚀之下,却也免不了裂纹遍生,最终也会崩塌。
  一个代表着刹那,一个代表着长久,但是都免不了破灭。
  此刻他领悟的不是一招剑式,而是剑意。
  这种剑意代表的是时间。
  “这一剑何名?”那个舵主抱拳问道。
  谢小玉沉默半晌,然后抬头叹道:“光阴流逝,岁月无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光阴更加锋利、更能够摧折万物。所以,这一剑就叫做‘光阴’好了。”
  “难道这一剑是你自创?”那个舵主骇然叫道。他一手指着谢小玉,眼睛瞪得滚圆。
  他不能不惊,能够领悟这样的剑法已经够骇人,更别说是自创。
  谢小玉朝着他抱拳道:“这还要谢过阁下。要不是你,我还想不到做这件东西。”他拎了拎手中的丝线:“没有它,我也不会施出这招,更不会有此感悟。”他的话充满真诚。
  不过,听在那个舵主耳朵里面,却震得他的心肝直跳,又让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他也是剑修,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其实已经五十多了。前前后后修练四十几年,却连手中那本道书都没有领悟透彻,更别说自创剑招。
  人比人,气死人。他只能暗中安慰自己,眼前这个是怪物,百年难得有一个,不能比、不敢比、也不用比。
  
  第5章 机缘又至
  没有红柱绿瓦、花灯丝彩、珍馐美器,只有石砌的房子、原木的桌椅、铜铁打造的锅盆、粗陶的瓦罐、白瓷的碗勺,却也颇为热闹。
  不大的房间里放着三张圆台大桌,桌子上摆满鸡鸭鱼肉,墙角还堆着几个大酒坛。
  这一切都是那个舵主孝敬来的。
  两边算是不打不相识。舵主叫苏明成,境界不算太高,但因为他是剑修,在信乐会里也算一号人物,十二位舵主里,他排名第三。
  吃食和美酒全都是苏明成准备的,他既是向谢小玉赔罪,也有结交之心。
  主桌上坐的自然是谢小玉,苏明成在旁相陪,李光宗在另外一边。另一桌的主位上坐的是老矿头何叔,这处矿区以他为首,自然要请他。
  苏明成端起一坛酒,要替谢小玉满上。
  谢小玉用手一挡,淡淡地说道:“我不喝酒,修练之人忌酒忌色。苏明成,你我都是剑修,酒对剑修来说更是大忌。大叔,你最好也别喝,你能入门是因为顿悟,想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最好清心寡欲。”
  “那岂不是成了和尚?”李福禄插嘴问道。
  他的话换来了一记爆栗。
  “我不开口了。”儿子被老爹打怕了。
  “恭喜、恭喜。”苏明成这才发现李光宗的异样,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容。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摸过这群人的底子。
  李光宗修练的《力士经》是买来的,修练的时间极短。
  以李光宗的资质和年纪能够有所成就,苏明成理所当然认为是谢小玉的手段。
  一个能够自创剑法的人,创造出任何奇迹都不会让他感到惊讶。
  “来人,换茶。”苏明成高声喊道。
  他的那些手下并不感觉奇怪,他们不像李光宗这样的土包子,以前也见过真正的修士。
  真正的修士都是一群无趣的人物,整天除了打坐还是打坐,吃的东西也简单,青菜豆腐加白饭,喝的是清水。
  “阁下想必是门派中人吧?”苏明成问道。
  “以前是。”谢小玉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
  苏明成立刻明白了,这位要不是破门而出,就是发配来此。
  “您在门派里肯定数一数二。”他不敢多问,只能说些恭维话。
  “我只能算中等偏上,数一数二的都是一群天之骄子。”谢小玉这次的语气颇淡。
  他有自信,再练两年就可以和这些天之骄子见个高下,只是现在还差了一些。
  “这不可能吧?”苏明成脸色骤然一变。
  在他看来,谢小玉这样天才纵横的人物,肯定是门派里重点培养的弟子。如果这只是中等水平,那些数一数二的门派弟子岂不是强得逆天?
  “骗你干什么?”谢小玉轻嗤一声:“不是门派中人,根本想象不出门派的强大。”
  “确实如此。”苏明成只能点头,他能感觉这不是假话。
  不过,他在心底补了一句——那肯定是几个顶级门派之一,一般的门派不可能这么可怕。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是藏经阁的弟子。”谢小玉又往苏明成的心头抽了一鞭。
  李光宗听不懂,苏明成却明白;不但明白,还傻了。他没进过门派,但听说过一些事。
  在门派里,最好的弟子肯定由掌门亲自调教,将来要继承掌门之位;次一等的弟子则会被放到战堂里。
  战堂,在道家门派一般叫“剑阁”或“白虎阁”;佛家门派一般叫“般若堂”或“罗汉堂”。
  至于藏经阁这种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油水。长老里或许有一、两个比较强的人物,弟子就很普通,基本上属于打杂一类。
  苏明成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他本来以为这位至少出身剑堂,所以境界不高,但是战力恐怖,没想到居然是藏经阁里面打杂的。
  大门派里打杂的都这么厉害,他干脆别活了。
  “怪不得你当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以前练的是什么京西家的‘雷霆诀’。”李光宗恍然大悟。
  “是京西龙家。”李福禄连忙在一旁提醒道。他虽然愣,记性却好,听过的东西全都会牢牢记住。
  “要你多嘴。”当老子的被削了面子,立刻一瞪眼。
  苏明成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以前听说过大门派出来的人往往见识广博,伺候好了,稍微得到一些指点绝对受用不尽。
  一想到这里,苏明成越发殷勤,阁下也不叫了,干脆跟着李光宗一起喊小哥。
  看到这位舵主甘愿低头,谢小玉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他一指苏明成说道:“我如果没看错的话,你的剑法是由各家杂凑,没有一个条理;而你主修的功法有些特别,我没见过,甚至没听过。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苏明成脸色一白,诚惶诚恐地问道:“我错在哪里?”他不认为谢小玉是诈他,因为他的主修功法确实很特别,属于偏门里的偏门。
  至于说他一开始就走错路已经是抬举,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走,完全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不只是他,他这一脉师徒传承,他师父、师祖都一样,所以传承十几代,也没有一个正式踏入玄门的人物。
  “世间术法难以计数,脉络庞杂,大相径庭,又互有借鉴,相融相合;不过从根本上来说,都只有‘道’、‘法’两个字,就算魔道、邪道、旁门左道,也都是道,更不用说佛门和道门,所不同的只是着重为何。是重道?还是重法?又或是道法并重?然后又分道先于法、法先于道、道法合一……”谢小玉侃侃而谈起来。
  说了大概半刻钟,他这才转回话题对苏明成道:“你这一脉明显是道法合一的根基,但是你走的却是法先于道的路子。”
  苏明成眨着眼睛。他是散修,平日结交的也都是散修,哪里听过这些?他一向以为“道”这种东西和他无关。
  “何谓道法合一?”他越发显得恭敬。
  “道法合一,道即是法,法亦是道。一般法修较多,剑修极少,因为太过凶险。”谢小玉微微摇头。
  苏明成一个劲儿地拱手,他仍旧不明白,想请谢小玉说得更明白一些。
  谢小玉倒也没摆架子,继续解释:“修道法合一,一般是将法器用心血炼过,成为本命法器,然后不停温养,日夜不息,以后斗法靠的是法器,提升境界同样也靠法器。”
  话音刚落,苏明成啪的拍了一下大腿。
  谢小玉被弄得一愣,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蒙对了。他说这些根本就是瞎扯。
  之所以把这位舵主绕到道法合一上,是因为他对这一套法门最熟。
  以前他走的就是道法合一、人器一体的路,这位舵主如果要请教的话,他吹牛容易。
  谢小玉在山上的时候就是撒谎大王、骗术高手,在牢里待了一年,骗术更是登峰造极。
  这也和他的根底深厚有关。想要骗人,首先不能信口胡诌,必须言之有物。
  他的师父是藏经阁首座,性喜读书。
  为了讨师父喜欢,他也装作喜欢读书,六年里,他确实博览群书,有前人笔记、道书佛经、诸子百家、还有九流杂术。
  书看得多了,他总能凑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连师父那种明白人都不认为他是撒谎,只会说他狡辩,像苏明成这样的散修更不是对手,三言两语就已经被骗晕了。
  酒没足,饭已饱。
  谢小玉回到自己的石室中,还没等他打坐,外面就有人来拜访,正是刚刚分开的苏明成。
  一进石室,苏明成低声问道:“小哥,你恐怕不清楚是谁想找你麻烦吧?”
  “是一个扇不离手的中年文士,应该没错吧?”谢小玉早有猜测。
  他想到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有人想夺下那段矿道。
  如果这里是新矿区,可能性会高一些,可这里是老矿区,留在这里的矿工全都没有背景,怎么可能让一个大堂口的舵主找他麻烦?
  第二种可能是,他的仇家请人对付他。
  他来天宝州之后得罪过三个人。下船时曾经把一个人变成太监,来这里之前得罪一个秃顶,最后就是那个文士。
  第一个人是小帮会的喽啰,基本上被排除在外;第二个人是小帮会的头目,有点可能;不过和第三个人比起来,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苏明成苦笑一下,他本来想通风报信卖个人情,没想到这位早就猜到了。
  “能不能让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他现在只想从中撮合一下,这也算是一个人情。
  “没什么仇怨,我只是救过他们一命。”谢小玉淡然说道。
  苏明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暗自庆幸没和那群人交往太深。
  江湖中人最不耻的就是三件事——欺师灭祖、卖友求荣、忘恩负义。
  苏明成自认不是好人,却也做不出这等卑鄙的事。
  “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要不要我……”苏明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我自会对付那些忘恩负义之徒。”谢小玉牙缝之中透出一股阴寒的气息。
  苏明成打了个寒颤,庆幸自己收手得快。没办法让对方欠下人情,这位舵主一咬牙,从袖管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我是来求您指点的。”他轻轻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轴书卷,书卷是用上等黄绢所制,中间乌木为轴。
  正对着他的一面书写着几个大字——《十方道藏·剑符真解》。
  一看到这几个名字,谢小玉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苏明成传承的是野狐禅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玄门正宗。
  轻吸一口气,他小心翼翼捧起这卷道书。
  没敢打开,他先看那几个大字。
  敢称道藏,必须集合无数道门经籍,联合道门最顶尖的几大门派,经历两、三代人修订编纂而成。
  前面这“十方”两字也不得了,代表的是天、地、东、南、西、北、生、死、过去、未来。
  这部《剑符真解》,应该是《十方道藏》其中一章。
  八个字全都是用云篆所书,初一看是字,仔细再看却又感觉变幻万千,仿佛藏有无穷玄机。
  他缓缓将经卷展开。
  里面的文字同样以云篆写成,读起来隐晦难懂,而且庞杂散碎。但是只要看得懂,必然会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谢小玉认真地看着。他看得非常仔细,脸上时而欣喜,时而苦恼,时而若有所悟,时而皱眉苦索。
  苏明成在一旁垂手而立。他没看经卷,那上面的文字他可以倒背如流,他注意的是谢小玉的脸色。
  谢小玉绝对不是他请教过的第一个人,之前他已经让五个人看过这部道书。不过其他人的表现都没有这么精彩。
  好半天,谢小玉才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淡然,多了几分敬意。
  “当初我在门派里的时候,就听说过这部《十方道藏》。这部道藏乃是一万七千年前,天一、太和两派联合二十六家道门,费时百余年编纂的一部惊世典籍。”
  “全书以大衍为数,分成四十九部,又以大道三千为数,再分成三千卷,每一卷又分许多册,总共八万四千册,隐谕八万四千法门。每一册又分正经、真解和附录。”
  “正经上记载着各派典籍中摘录的原文,其中内容高深莫测,晦涩难明,所以才有了真解。真解是对正经的诠释和补充,附录则是那些衍化出来的法术、符篆、丹药、法器和阵法。”
  “这部典籍包罗万象,令人神往,可惜在一万年前的天地大劫中,天一、太和、二十四家道门无一幸免,这部道藏从此散失。现今各大门派和朝廷都有收录,却都不全,其中以皇家秘藏最多,总共收录六千七百余篇……”谢小玉侃侃道来。
  苏明成完全听傻了。
  以前请教的那五个人,只是猜测《十方道藏》博大精深,可能是一部无上典籍,也说过这只是其中一篇,还不是正篇,而是批注,里面的内容零碎残缺,根本没办法修练,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这篇真解的出处。
  他现在才知道《十方道藏》的来头如此之大,居然是天地大劫之前的道门至高典籍,整部道藏的篇幅更是惊人,四十九部、三千卷、八万四千册、二十五万两千篇,每一篇都和他手里这卷东西一样高深莫测。
  光是想他就快昏了。
  刚才在酒席上的时候,他已经见识到大门派的可怕,没想到可怕程度还超出他的想象。
  “小哥的门派肯定也藏有这部道藏吧?”苏明成满怀期冀地问道。
  “有。不过像我这样底层弟子,你认为有资格接触这等无上经典吗?”谢小玉反问道。
  苏明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谢小玉越是贬低自己,越让他感到无地自容,对那些大门派,也越发多了一丝仰头难望的感觉。
  “求小哥指点一条明路。”苏明成几乎要跪下了。
  “这里面不是有路吗?”谢小玉朝着经卷一指。
  苏明成满脸迷惑。
  他请教过的那五个人都曾经给过他一些指点,但是都要他放弃一身修为,改练别的功法,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这部真解里面就藏着答案。
  谢小玉所指之处是非常前面的一句话,上面写着:“剑气刚锐,故畅通无阻,破天阙,斩地枢……”
  苏明成的眉头完全皱成一团,根本不明白谢小玉指的是什么意思。
  “你大概以为这是废话吧?谁不知道剑气锋锐?至于后面几句肯定是夸张的说法。”谢小玉笑着问道,笑意中明显带着鄙视,仿佛一个饱学儒生看着一个文盲。
  苏明成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人家已经指出关键了,他还看不出来。
  谢小玉知道不能把顺风帆扯得太足,火候已经够了。
  他解释道:“上古道书中常用天阙指紫府,用地枢指任督玄关。破天阙就是打开紫府,沟通天地;斩地枢则是连接中轴,贯通周天;这样一来,前两句也就有解,恐怕是指将体内真气转化为剑气,剑气刚硬而又锋锐,所以能够畅通无阻。”
  谢小玉停了一下,展开经卷,然后点了几个地方继续说道:“后面全都不再提‘真气’或者‘剑气’,只用一个‘气’字,显然指的都是剑气。你没读懂前面那句话,所以你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其中一些‘气’字理所当然想成真气,以至于一谬千里。”
  苏明成瞪大眼睛。被谢小玉这样一解释,他确实发现这篇功法完全变了个样。
  “可惜缺了正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正经上所载,肯定是要修练出一道本命剑符,然后以符为种,收入紫府温养。与人争斗的时候并不是拿这道本命剑符和人搏杀,而是另外制作剑符,所以用不着担心本命剑符受损。”谢小玉说出自己的猜测。
  此刻他所说的是七分真、三分假。
  那句话他没有乱解释。不过从上下文来看,就算不转换,应该也可以修练,只是转换成剑气效果更好。
  看到苏明成神情变幻不定,似乎犹豫不决,谢小玉伸手问道:“你手上肯定有好一点的剑符吧?”
  苏明成一下子被惊醒了。他不知道谢小玉要干什么,愣愣地从袖管里取出几枚隐蕴五彩、灵气氤氲的楔形薄片。
  谢小玉的眼睛有些发亮,这确实是符。是将太白精金打成箔片,用朱砂、天辰金沙混合灵兽之血为墨书写而成。每一枚剑符都造价不菲。
  “没想到阁下还是制符高手。”谢小玉赞道。他自己也擅长制符,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几枚剑符的好坏。
  “这是师父传给我的,他也是接手上一代传下来的东西。他给我的时候曾经告诫过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用,这东西用一枚少一枚。”苏明成倒也老实,把这几枚剑符的来历说了出来。
  “可以借我一枚吗?一旦我踏入玄门,就可以制出这种符,到时候一枚还你十枚。”谢小玉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说什么借?尽管拿去。”苏明成毫不在意地说道。
  用一枚剑符换一个高人朋友,这笔买卖绝对值得。
  而且他也想看看谢小玉想拿这枚剑符做什么用途。
  “这卷道书能不能借阅几天?我也是剑修,这路以符为剑的法门对我也有大用。”谢小玉坦然而言。
  他不怕苏明成不借。任何人听到他刚才那番解释,都会将信将疑,这时他以身相试,对方肯定求之不得。
  “莫说几天,几个月都没问题。”苏明成喜道,他的反应正如谢小玉所料:“我就不多打扰小哥了。”说着,他拱了拱手,倒退着出了石室。
  石门缓缓落下,轰然一声闭合起来。谢小玉建造这座石室之后,第一次关闭石门。平时他都只是在洞口布下禁制,不让人随便闯进来。
  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想起苏明成离开时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模样,他就感觉好笑。
  又有一个傻子被他骗了。
  刚才他说的那番话有一半是谎言、一半是他的猜想。
  他判定《十方道藏》是天地大劫之前所着,理由非常简单——藏经阁里面有一本很厚的目录,上面罗列着天地大劫之后所有道门典籍的名称,里面没有这本《十方道藏》。
  但是从这篇《剑符真解》来看,《十方道藏》绝对是一部道藏典籍,而且是一部包罗万象的鸿篇巨着。所以,很可能是天地大劫之前的东西。
  天一、太和这两个门派是他特意挑的,它们确实存在,也确实是天地大劫之前的顶级门派。
  但是在大劫中彻底毁灭,所有的传承全部断绝,大劫之后兴起的门派没有一个和它们有关。
  不过,有一件事他并没有骗苏明成。
  他确实要将这枚剑符打入紫府之中,化为本命剑符。
  在门派里,他走的就是这条路,经验绝对丰富,修练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剑符真解》上也提到,任何剑修之法都可以与之相合,绝不会有任何冲突。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关键是他现在就可以御使剑符。
  所谓剑符,就是以“符”代“剑”。
  符只是一张纸,轻若无物,御使起来当然容易。飞剑就不同了,再怎么轻盈,也是一块金属片。
  非常小心地将剑符展开,谢小玉用手指抹平那些折痕。
  展开之后才知道,这张用太白精金打成的箔片长有半尺、宽有三寸,正面用云篆写了三个符文,正中央是一个大大的“剑”字,占据大半篇幅;上下各有两个小字,上面是“飞”,下面是“斩”。
  这三个字一气呵成,浑然一体,看得出制符之人功力极深,绝对是一位符道高手。
  欣赏了好一会儿,谢小玉又小心翼翼将符重新折了起来。
  这枚符原本折叠成燕尾镖的形状,和飞剑有几分相似,不过那不是他要的。
  他把剑符重新折成铜钱的模样。
  世间万物日新月异,修练之法也一样。
  这部剑符真解成书之时,剑丸和飞环肯定还没流行,而且真解中御使剑符的手法也显得老旧,太过堂皇大气,完全没有现今剑术的杀伐凌厉。
  这也是他猜测《十方道藏》成书于天地大劫之前的缘故。
  大劫之前,各门各派普遍认为道重于法,所以修士一个个道行高深,却不擅长打斗,以至于大劫一起,大小门派先后被灭,无数高人纷纷陨落。
  大劫过后虽然仍旧有道法之争,却以实用为上,名门正派的剑术也是堂皇中隐含杀机,是杀人的剑术。
  捻起折好的剑符,手掐剑诀,他猛地一拍。
  剑符白光一闪,瞬间打入他的眉心之中。
  眉心是紫府的门户,里面原本空空荡荡,只有一股氤氲之气如同迷雾一般四处弥漫,但是此刻,迷雾中多了一枚形如铜钱的剑符。
  离剑符稍微近一些的氤氲之气全都被吸了过去,转眼间变得清澈通透,却凌厉逼人。
  那是剑气。
  谢小玉只感觉到毛孔俱开,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像喝了一杯百年醇酿。
  这种美妙难言的感觉,让他急不可耐地又拽过来一团氤氲之气。
  丝丝缕缕的真气转化成剑气,剑气聚拢在剑符四周,滋养着这枚剑符。
  原本暗淡的剑符散发出一片微光,那光五色斑斓、变幻不定。
  抽出一缕剑气在体内流转一圈,他顿时感觉到和以往不同。
  以前搬运的全都是真气,多少会有一些滞涩;现在一点滞涩都没有,真的如同真解上所述,完全畅通无阻。
  剑气所过之处还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比起传闻中的男女交合还美妙几分。
  他忍不住调运更多剑气流转起来。
  月升月降,日出日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小玉从这种妙不可言的状态中醒来,脸上仍旧带着一丝如痴如醉的神情。
  突然,四肢百脉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痛,痛极了!刚才感觉越舒服的地方,现在越痛,仿佛针刺,而且是烧红了的针。
  稍一思索,他立刻明白怎么一回事。功法没问题,问题出在他的经脉不够强韧。
  他如果一开始就按照这种方法修练,体内剑气积累的同时,经脉也同时强化,但是现在他一下子把真气转换成为剑气,经脉根本适应不过来。
  一想到刚才的凶险之处,他感到一阵害怕。
  为了转修《六如法》,他的真气转换过一次,损耗大半,只相当于练气三重的人所拥有的真气,但是他的经脉却可以承受练气八重的真气,这才让他保住一条性命。
  当务之急,他要想办法强化经脉。
  办法有很多,他知道好几种功法都有这种效果,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要立竿见影,只有从丹药方面着手。问题是,到哪里弄丹药?
  云层中,一艘飞天船缓缓而行。以往总是满满的船舱里,此刻只坐着三个人。
  中间那个座位是谢小玉,他手里不停地拨弄着一枚符。这枚符绕着他的手指转来转去,灵动得就像淤泥里泥鳅。
  李光宗和苏明成坐在他对面,两个人异常羡慕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李光宗完全是外行,只觉得这一手很帅。
  苏明成却是内行,他很清楚要做到这一步,对控制力的要求有多高。
  换成他的话,别说五根手指,恐怕连手掌都已经削断。
  现在,他对谢小玉说过的那些话再也没有一点怀疑。他当然看得出谢小玉体内的真气早已经转换成剑气。
  真气温润,剑气凌厉,感觉完全不同。
  不过,苏明成没有跟着学,因为谢小玉已经告诉他,经脉不够强韧的话,这样做就是找死。
  “《剑符真解》虽然深不可测,可惜只是一篇批注,没办法修练。你可以另外找一门剑法来练。”谢小玉这么说,一半是好心,这就是他的方式。
  另外一半是私心,他怕这位舵主一头扎进剑符真解里,最后发现什么端倪。
  他从来不敢小看别人的智慧,白痴都可能有一时的聪明。
  “你说哪种剑法最合适?”苏明成现在对谢小玉彻底信服,所以直接问道。
  “这话问得不对。我说《太清无量生灭剑经》很好,《混元浑一剑诀》更妙,你有办法弄来吗?”谢小玉笑问道。
  苏明成知道这是谢小玉和自己开玩笑。虽然没听说过《太清无量生灭剑经》和《混元浑一剑诀》,从字眼上也可以猜到那是不得了的东西。
  “你还是多弄几本剑修密录,能弄多少弄多少,再从里面挑最合适的。”谢小玉其实更想说别好高骛远。
  “小哥帮我瞧瞧。”苏明成从袖中取出几本功法。
  早有人劝他转修别法。虽然他始终下不了决心,但是准备工作早做了,这几部剑修之法就是平时搜罗来的。
  这些功法全都和《力士经》一样,薄薄的小册子只是抄录的副本,而不是《剑符真解》那样的正本秘藏。
  谢小玉随手翻了翻,这一次他看得没有那么仔细。
  这些功法比《力士经》强不少,但是和《六如法》、《剑符真解》根本不能比,连借鉴的价值都没有。
  全部翻看一遍之后,他挑了一本《玄冥七煞大法》扔到苏明成手里。
  一看到挑出来的是这部功法,苏明成连最后一丝怀疑都没了。
  当初他也向堂主请教过,堂主挑的同样是这部。
  不过那个时候,堂主前前后后想了一刻钟,显然差了不止一筹。
  《玄冥七煞大法》并不是纯粹的剑修之法,不过里面有一种法门可以练成玄冥七煞剑。
  修练此剑,需要摄取凶魂戾魄炼入剑中,再渗入七种煞气。
  一旦练成,可以沟通阴阳,借用鬼神之力,飞剑本身也会变得有形无质,诡异莫测。
  杀伤力也恐怖,一旦见血,七煞顺势侵入,片刻间夺人性命,极为阴损狠辣。
  当初堂主还向他解释过挑这门剑法的原因。
  玄冥七煞剑本身材质并不重要,厉害的是鬼神之力和七煞之毒,很符合剑符的特征。
  再说,天宝州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毒瘴煞气,别说七煞,就算七十煞、七百煞都可以找来。
  拿起那本《玄冥七煞大法》,苏明成坐到一边翻阅起来。
  这次无需转修,他也就没什么顾虑。
  现在机会难得,旁边有人指点,回临海城又要好几天,错过了可惜。
  李光宗也不再说话。他已经入门,自然想继续往上走,说到勤奋刻苦,他绝对不会比谢小玉差。
  三个人各自修练起来。
  飞天船在云层上航行,船舱里静悄悄的,谢小玉仍旧玩着那枚剑符,剑符在他的两手之间穿来穿去,速度越来越快。
  他现在每天只花一个时辰练气,这是极限,不能再多。
  其他时间不是练控制力,就是练习制符。
  苏明成在角落打坐,他已经开始修练玄冥七煞剑了。
  李光宗则一头钻进货舱,捧着装金属锭子的大铁箱在那里锻炼力气;没力气了就往箱子上一坐,吐纳调息。
  整个航程就在寂静中度过。
  两天后,临海城到了。
  飞天船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但是从空中往下看,整座城灯火辉煌,越靠近中央,灯火越亮,而且五光十色、幻彩迷离。
  出了降落点,苏明成和两人拱手道别。
  分开之后,谢小玉问李光宗:“先回家?”
  李光宗当然想先回家看看,不过他不能这么说。
  “先去忠义堂吧。现在是堂口最热闹的时候,白天大家都忙于生计,堂口里没什么人。”李光宗快步走到路口,朝着远处招了招手。
  百步之外停着一排两轮车,车前全都挂着马灯。车夫们原本百无聊赖地坐在踏脚板上,一看到有人招呼,立刻都起来了。
  李光宗不等他们靠近,就喊了一声:“忠义两全。”
  大部分车夫扭头回了原来的地方,继续坐在踏脚板上休息,只有两辆车凑了过来,它们车前的马灯上都写着“忠义”两个字。
  李光宗往前面那辆车上一坐,有模有样地说道:“去堂口。”
  “您坐稳了。”车夫吆喝一声,拉起车就走。
  谢小玉上了后面那辆,他没坐过这东西,所以感觉挺新鲜。
  相对于他的身材来说,座位太大了一些,坐垫有些硬,而且因为坐的人多,磨得很滑。
  拉车的人在前面,身上飘散着一股汗馊味,闻着不是很舒服。
  如果可以选择,他情愿走路。
  闲着无聊,他在脑子里计划要买些什么。
  如果能够买到丹药那是最好,不过可能性不高。
  天宝州的修士不是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就是被流放来此,而炼丹师在什么地方都很吃香,不可能混不下去,官府也不舍得把炼丹师流放到这里,炼丹师一般会被判去军中效力。
  缺少炼丹师,也就缺少丹药。
  在天宝州,丹药是稀缺资源中的稀缺资源。所以,最有希望的是弄到一张养经护脉的丹方。
  他本来想从信乐堂买。有苏明成在,他连路都不用走,但是拗不过李光宗,李光宗推荐他来忠义堂。
  他可以猜到李光宗的想法,肯定有衣锦还乡的意思,想让以前认识的人看看他现在的成就,肯定也有顾念旧情的缘故,最后,就是对苏明成仍旧心怀怨愤,不想让信乐堂得了这件好事。
  谢小玉对这些都不在意,只要别耽误他的事就行。
  除了丹方,他肯定还要一口丹鼎,符纸也要一些,还要调好的朱砂和一支符笔。
  还好他在藏经阁没白待,炼丹、造器、制符、阵法……什么都会一些。
  当初他学这么多、学这么杂,就是因为他没什么根基,资质也一般,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心里想着事,时间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拉车的人已经慢了下来。抬头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扇高耸的牌楼。
  同样是牌楼,二子他们一家住的牌楼完全不能相比。
  眼前这座牌楼是用石头砌成,而且是最硬的花岗岩,牌楼上镶金贴玉,正中央是“忠义两全”四个朱红大字,牌楼两边各有一串大红灯笼垂落,将门前照得灿烂无比。
  牌楼下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门外三五成群,门里更是影影绰绰。
  “到了。”李光宗一步就跨了下来。他身材原本就高,现在腰板与胸口挺得笔直,越发显得精神。
  谢小玉跟着下了车,又跟着走了进去。
  气派的地方他看过不少,以前的山门就很气派,还多了一丝仙家气象;热闹的地方他同样看过不少,什么庙会、集市、上元节,全都人山人海,但是同时有这两种感觉的地方还是第一次看到。
  牌楼里同样也是一个很大的天井,足以容纳千人。天井正中央有数百名少年,正跟着一个拳师练拳,那呼呼哈哈的声音吸引不少人驻足观看。
  天井两侧是两排厢房,里面全都是店铺,两排厢房第一间的门口都挂着一条布帘。
  左面的布帘上画着斗大的一个葫芦,不用说,那就是李光宗提过免费看病的医生;右面的布帘上画着一个八卦,底下还写着一个“山”字,谢小玉也明白,这是算命的。
  “山”字有两个意思,一是指山人,也就是不在世俗之中;二是指半仙,“山”字正好是“仙”字的一半。
  他看着那两挂布帘,突然感觉到有人也在看他。
  那两间屋子里都有人。
  一个是短衫方帽的大夫,看上去三十多岁,唇边留着短须,眉毛很淡,眼睛眯着,身体微胖;另外一个是算命师傅,身上一件青衿长袍,三尺长髯,满头白发扎着道髻,脸却像八、九岁的孩童一样白里透红,鹤发童颜,倒是有几分仙家的味道。
  这两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看上去很普通,但是那个大夫却让谢小玉有一种针扎的感觉,逼得他不敢多看。
  另外一个算命先生则犹如矿洞,深邃漆黑,让人完全看不透。
  “帮里的大夫算香主还是舵主?”谢小玉低声问李光宗。
  “都不是,和我一样只是普通帮众罢了。不过周大夫活人无数,所以大家对他的尊敬并不下于香主、舵主。”李光宗说着,朝大夫抱了抱拳,他以前没少麻烦大夫。
  “这位大夫和对面的算命先生深藏不露,他们比苏明成可厉害多了。”谢小玉对忠义堂越来越感兴趣。
  有这样两个深藏不漏的高手坐镇,怪不得忠义堂能成为这里数一数二的帮派。
  “用不着去找传你功法的那个师傅了,直接找他们就可以。”谢小玉径直朝着那个大夫走去。
  大夫远远就站了起来。他让谢小玉感到压力,谢小玉同样也让他感到压力,他的两只眼睛像被刀割一样疼。
  “阁下不是我们堂口的人吧?”大夫径直问道。
  “他是。”谢小玉指了指李光宗。
  大夫原本想说帮规上写得明白,帮会成员才有福利,顶多惠及妻儿。
  他还没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张铁嘴的声音:“这位小哥想要些什么?我们这里不敢说什么都有,但是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别的地方十有八九也找不到。”这话听上去像是夸口,不过作为临海城数一数二的帮派,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大夫却听出另外一种意思——铁嘴张急急匆匆从对面跑过来,又说这样的话,就是暗示他千万别把客人往外推。帮规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想买些什么?”大夫问道。
  “丹药。养经护脉的丹药。”谢小玉没提丹方,他不想没事找事。
  炼丹师在任何地方都是宝,这话一点不假,但是怀璧其罪更是至理名言。
  “没有。”大夫连连摇头,“这里没有,别的地方也不可能有。”
  “养经护脉的丹药人人有用,也人人能用,这样的丹药只要一出来,肯定会被人买走,然后立刻用掉。”算命先生连忙在一旁解释。
  不过他并非大夫那样的实心眼,话锋一转说道:“办法不是没有,每半个月就会有一班船从中土过来,船上有我们的人,他们专门负责运送天宝州没有的东西,丹药是其中一类。阁下如果愿意等的话,我们派人在天宝州代为购买一些养经护脉的丹药回来。”
  谢小玉沉吟半晌,信乐堂的苏明成也是这样说,天宝州稍微大一些的堂口在中土都有人留守。
  “这样一来一回需要多久时间?”他想再确认一下。
  “一年。”铁嘴张无奈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他们这边带信过去,路上要走半年,那边买到丹药送回来,又要半年。
  谢小玉没兴趣了,他不打算等这么久。二十岁之前的一年相当于后面的十年,他已经蹉跎一年,不想再浪费一年。
  没有现成的丹药,就只能弄丹方。
  “那么你们手里有丹方吗?我有个朋友,对炼丹多少知道一些,实在不行,我想让他试试。”谢小玉没说自己,而是捏造一个子虚乌有的朋友。
  他的话一说出口,对面的大夫就露出惊容,旁边的算命先生则多了一丝喜色。
  “炼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大制艺中,炼丹不是最难,但是炼丹肯定最费钱。单枪匹马,恐怕很难在炼丹术方面有所成就。”铁嘴张在一旁提醒道。
  这话不假。
  制符、造器和炼丹这三项里,制符最容易也最难,因为想制什么符,就必须会什么法术。
  符好制,法术难修。
  造器最难也最容易,因为造器需要大火铸炼,又要大力捶打,对符篆和阵法也要有研究,要求多而且高,所以最难;不过造器的材料大多是金属,可以反复提炼重用,需要用到的符箓和阵法也不是很多,几十年研究下来总会有些成就,所以三大师里造器师的数量反倒最多。
  炼丹和造器正好相反,门坎不算很高,难在有所成就。
  炼丹的材料大多来自草木,一旦失败,所有的材料全废;更麻烦的是每一种药材都有自己的特性,能炼好一种丹,未必能炼好另一种丹,每一个炼丹师都是用成山的废渣堆起来的。
  “我们打算试试再说。”谢小玉根本不接受算命先生的好意。他转过头,又朝着大夫问道:“我只想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丹方?”
  “有。”大夫也来了兴趣,忠义堂不缺高手,但是炼丹师就不同了。
  他现在总算明白铁嘴张为什么跑过来,显然这个家伙算出了些什么。
  “丹方这样重要的东西不可能放在外面,我们去内堂。”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小玉皱了皱眉头,这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原本想的是有东西就买下,没东西就走人,现在还要去内堂。
  内堂是那么好去的吗?
  这两个在门口坐镇的人都有练气巅峰的实力,内堂还不知道藏着什么高手呢!
  就算没有高手,这里是对方的地盘,对方人多势众,肯定还布有阵法,两边一旦翻脸,他恐怕凶多吉少。
  被人莫名其妙陷害过,谢小玉心中笼罩着大片阴影,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是先想到最坏的可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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