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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十五卷(1-3) 作者:蓝晶
送交者: 麻酥[♂★★★声望勋衔13★★★♂] 于 2024-09-24 19:53 已读 3754 次 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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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第十五卷(1-3)  cool18.com

作者:蓝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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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
  原本谢小玉是为了李喜儿来到安阳府,却意外撞见不肖刘家子孙欺凌乡里,如此一来,洪伦海夺舍的肉身便有了着落。
  安阳府之事结束后,满怀希望的谢小玉抵达苗疆,却发现此处早已经兵荒马乱,且对汉人有着强烈的排拒,最后谢小玉更被迫卷进当地的纷争中…… cool18.com

  第1章 会晤刘家
  “跶、跶、跶……”
  一匹快马在大街上狂奔,马背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非常俊俏,眉宇间却充斥着一股戾气。
  街上的人听到马蹄声全都远远闪避,有人闪得慢了一点,直接被撞倒在地。
  一个怀里抱着小孩的女人吓得手足无措,因为她没地方可避,她站的地方两边全都是摊子。
  眼看就要被马撞上,那个女人两眼一闭,将孩子往旁边摊上一放,就闭目等死。
  这时半空中突然波纹晃动,仿佛一道水墙凭空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那匹马一头撞在波纹上,顿时脖颈扭转过来,紧接着像枯枝般喀嚓一声折断。
  马背上的少年身手倒不错,随即飞身离鞍,同时身上光芒一闪,一个光罩骤然出现在身体四周。
  人还在半空中,少年怒骂道:“什么人?敢管我刘辉的闲事?”
  与此同时,刘辉手中的马鞭绽放出赤红色光芒,瞬间马鞕如同染上鲜血般,鞕身上血雾缭绕,显然不是一件正经法器。
  “大胆!居然敢攻击我家公子!”
  两道身影从刘辉身后冒出来,这两个人当然不能和各大门派那些太上长老相比,他们用的不是破碎虚空的手段,而是一直隐身在旁,此刻因为出了事,这才显露出身形。
  “刘家别的不多,就是这种恶少特别多。”
  在斜对面的酒楼上,一个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不冷不热地嘲讽,旁边还有一个银衫飘摆、薄纱飞逸、云髻高堆的少女在一旁相陪。
  “人家是千年豪门,开枝散叶,子孙甚繁。每家有那么一、两个不肖子孙,加起来数量就很可观。”绮罗在一旁应道。
  谢小玉和绮罗一唱一和,隐约间已经有了几分小夫妻的模样,不过绮罗仍旧做闺女打扮,而且眉心未散,发鬓未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仍旧是处子之身;也就是说,两个人定下名分,只是还没行夫妻之实。
  “我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原来只是两个真人。”那两个保镖中的一个看了酒楼一眼,原本的凝重神色顿时消失,心想:不过是两个真人,而且年纪这么轻,就算有点本事也强不到哪里去。
  另外一个瘦小的保镖倒有几分眼色,他想到的是安阳府是刘家的地盘,这里更是刘家的天下,这两个真人居然敢如此无视,要不就是刚刚离开山门行走四方,什么都不懂,要不就是对方有来头。
  想到这些,那保镖拱手问道:“不知道两位属于哪门哪派?是哪位前辈门下弟子?”
  “别探我的底。我来安阳是为了找一个人,既然你们也姓刘,那么我问你们,刘和住在哪里?”谢小玉转身靠着栏杆朝下问道。
  “你找五哥?”刘辉骤然变色,他确实是刘家子孙,不过他属于旁系,而刘和是嫡系。
  “刘和是你哥?”谢小玉一阵冷笑,他现在总算明白刘和为什么那么混蛋,原来刘家个个如此。
  “原来小哥认识五少爷。”刚才说话那个保镖立刻变得越发小心:“我这就领您过去。”
  “过去?”谢小玉翻着白眼,道:“凭他也配。”说着,他指向刘辉,继续说道:“你叫刘和过来,要他将老婆也带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探望她,顺便带点东西给她。”
  “五嫂?”刘辉疑惑地问道:“阁下是斐家的人?”
  “什么斐家?听都没听过,我说的是李氏。”谢小玉冷哼一声。
  “李氏?”刘辉一脸迷糊,看了看身后两个保镖。
  “好象是五少爷的外室,不过很受老爷看重,还在西城为她找了一座宅院,还吩咐过族人绝对不许侵扰。”一名保镖赶忙答道。
  “一个外室……”刘辉顿时冷笑一声:“那算什么东西?”
  刘辉敢这么说,自然有原因,如果那李氏真有来历,完全可以逼刘和休了原配斐氏再娶她过门,既然甘愿当外室,那肯定是个没背景的人物。
  可刘辉笑声还没落下,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竟有一个巴掌凭空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抽得刘辉一个踉跄,张开嘴吐出一口血,血里还带着五、六颗牙齿。
  “你敢打我?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将这个家伙剁成碎块!”刘辉指着谢小玉怒喝道。
  那两个保镖却不敢动手,他们的实力不强,却有眼力,看出这一巴掌明显不属于普通法术,不是玄功变化,就是虚空挪移,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们能对付。
  “好、好、好!看来你们是一伙的。”刘辉心中发狠,猛地摘下挂在腰际上的一块玉牌,用力一捏,顿时捏成碎片。
  这块玉牌是每一个刘姓子弟生下来就有的东西,上面滴了精血,一旦有人身殒,玉牌就会将杀人者的模样记录下来,与此同时,刘家祠堂内的另外一块玉牌就会碎裂。
  当然像刘辉这样使用也可以,直接捏碎玉牌就是最紧急的警报。
  果然,玉牌一碎,城内很快飞起十几道光芒,瞬间来到这里,为首那道遁光中有一个满脸皱纹的干瘪老头,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比其他人强得多。
  那老头看了看地上狼藉一片的景象,再看了看酒楼中凭栏而望的两个小辈,再看看那匹折断脖颈的马,和一脸青肿、显然是自家子弟的少年,立刻明白这里发生什么事。
  不只老头明白,跟在老头身后的那些人也都明白,一想到为了这么点小事便将他们全都召来,心中满是怒火。
  一个中年人抢先上前指着谢小玉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谢小玉并不答话,而是转头朝着绮罗问道:“你已经学会那套针法,有没有兴趣练练手?”
  绮罗扫了谢小玉一眼,微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发不能收,出手就要死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斗了?”
  “这是争,不是斗。斗是斗气、斗狠,是一种行为,未必有什么目的;争就不同了,争是有目的的。”说到这里,谢小玉扫了悬空而立的老头一眼。
  “你这小辈居然敢如此放肆胡言!”中年人越发恼怒,他从来没被人这样无视过。
  “老四,住口!”那老头突然喝道。
  中年人面对谢小玉时敢耀武扬威,但老头一发话,他立刻垂手而立,说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你们怎么会和这位小哥发生冲突?”老头朝着那两个保镖问道,他看都不看求救的刘辉。
  刘家的子弟是什么德行,老头了如指掌,甚至他年轻的时候刘家就已经这样,他不想管,也管不过来。
  “这位小先生原本是来拜访和少爷,他还要见和少爷那个外室夫人。”其中一名瘦小的保镖倒是聪明,没提自家少爷纵马狂奔的事,也没提辱骂那位外室夫人的事,只将中间那段说出来。
  “和少爷?”老头沉思起来,刘家可是大族,他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子孙,更别说那些孙媳妇。
  再说到了老头这种层次,眼中只有刘家,至于嫡系、旁支在他看来没有区别,能够让他记住的只有优秀子孙,而刘和虽然是嫡系,但是程度差劲,根本不入他的眼,自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头想不起来,不代表后面那群人也想不起来,其中好几个人同时脸色剧变。
  “老祖宗,那是二哥家的老五,前几年闯了不大不小的祸,被打发到天宝州,两年前刚回来。那个外室就是在天宝州娶的,姓李……”中年人低声说道。
  “天宝州?”老头微微一皱眉,有些印象。
  “一个外室有什么了不起?”那十几个人中也有不知道的人,忍不住哼了一声。
  “李氏本身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人家会生。她替我们刘家生了一个儿子,拥有千年一遇的资质,当时就被璇玑派弟子洛银麒收为弟子,更厉害的是那孩子还有个干爹……”中年人说到这里,没敢继续往下说。
  剑宗传人的名头极大,麻烦更大,和剑派联盟是死仇,又是朝廷的眼中钉,刘家虽然是豪门,却没必要趟这滩浑水。
  这下子老头完全想起来了。
  刘家并不是没有拜进大门派的弟子,甚至也有好几个子弟成为掌门弟子,但是没有一个可以和那娃娃相比,不但是千年一遇的资质,更被璇玑派当成了下一代掌门培养,还有一个身为应劫之人的干爹。
  而不说别的,光凭那娃娃千年一遇的资质就足以让刘家正视。
  一个家族能持续多久,并不是看人脉和权势,而是看有没有高人。当年刘家可以称霸一方,就是因为刘家的一位老祖晋升天仙。
  这是太虚道尊定下的规矩,只要有人晋升天仙,他的族人就可以建立皇朝,享有数百年的气运。
  刘家天潢贵胄的身分由此而来,而刘家能保持千年不殒,则是因为刘家还有两位道君老祖。
  可惜这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这一千年来,虽然刘家出了不少真君,却再也没出一个道君,更别说天仙。
  现在,刘家上上下下都看到希望,李氏生的那个娃娃将来最起码会是道君,说不定还会成为天仙。
  “两位是璇玑派门下?”老头微微做了一个揖,他虽是真君,但对方如果是大门派中地位最高的弟子,绝对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我是孩子的干爹;她不是璇玑派门下,是霓裳门的人。”谢小玉淡淡回道。
  老头微微一愣。人老了,反应就迟顿,他还没明白其中的蹊跷,但在他身后的那群人中却有几个人面露惊容,中年人更是额头上直冒冷汗。
  “原来是阁下,怪不得您和这位姑娘敢说那样的话。”中年人连忙拱了拱手,此刻他已经明白,刚才谢小玉问绮罗要不要拿他们练手并非大放厥词,而是真有这个打算。
  在一座不大的庭院中,几个人围成一圈坐着,上座是两个老头,是刘家留守世俗的老祖,都有真君境界,不过这并不是刘家全部的实力,刘家还有十七位真君、两位道君,他们都在各自的门派,难得回来一趟。
  原本刘家还有一位天仙老祖,可是千年之前度劫失败,魂消魄散。
  谢小玉和绮罗坐在客座上,底下是刘和夫妻,但谢小玉对刘和一点好感都没有,巴不得不要看到他。
  “这次过来,原本不想张扬,只打算偷偷看一下,然后悄悄离开。”谢小玉一向是别人对他客气,他就对别人客气,现在刘家姿态放得这样低,他自然不会端着架子。
  说到这里谢小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随手打开。
  只见盒子中有一个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里放着一颗丹药,这些丹药并不相同,不过都成双成对。
  “前段时间得到一点丹药,这里面大部分是给姐姐和……”谢小玉看着刘和,不知道怎么说,觉得叫这家伙干姐夫实在有些恶心,所以含糊过去,然后接着道:“听说刘家还有两位老祖宗,所以我特意准备两颗金阙丹。”
  谢小玉指了指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那里放着两颗丹药。
  “多谢、多谢。”其中一个老头以为是给他们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金阙丹是什么东西。
  “金阙丹是为度劫准备,服下一颗的话,就能提前七天知道会降下什么样的天劫,有这七天时间,就可以相应作些准备。”谢小玉不想明珠暗投,毕竟这两颗丹药来之不易,让这两个老头误服的话,根本是浪费。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那两个老头顿时悚然动容,刚才那个老头更是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袋说道:“丹道大会……听说大会上新出一位炼丹宗师……”
  这种大家族的老人消息来源众多,脑子也好,一想之下顿时明白这两颗丹药的来历。
  “您猜得没错,霍宗师确实是……”谢小玉后半段的话却没说出口。
  “明白、明白。”那两个老头连连点头,又朝着谢小玉一起拱手道:“多谢、多谢。”这次他们的谢意真诚许多。
  刘家的两位道君老祖都是老资格的道君高人,一直不敢冒险度劫,现在迫不得已打算搏一把,所以刘家、他们所属的门派、还有他们自己都千方百计寻找有助于度劫的东西,这两颗金阙丹绝对是雪中送炭。
  然而就算没有那些礼物,只凭谢小玉和一位炼丹宗师关系密切,也足够让刘家紧紧抱住这条大腿。
  “不知我等有什么可以做的?”其中一个老头低声问道,这算礼尚往来,有来有往,关系才能紧密。
  “自然有。”谢小玉微微一笑,道:“第一件事是要一个人,刚才冲撞我的那个小子就不错。”
  两个老头顿时皱起眉头。他们并不是舍不得,而是怕其中另有玄机。
  “我知道这小子冒犯了……”一个老头正打算求情。
  谢小玉一摆手,阻止那老头继续往下说,然后言道:“我需要一个年纪不超过十五岁,资质不太差,而且元阳充足的人帮我做一件危险万分的事……九死一生。”
  那两个老头并不感到意外,他们刚才听到谢小玉要人,就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这类原因,或许是拿去活祭,或许是扔进某个秘境,反正刘辉肯定不可能活着。
  “难道不能随便找一个人?”一个老头问道。
  “不行!我做事讲究问心无愧,那小子就是个人渣。”说到这里,谢小玉有意无意地扫了刘和一眼。
  刘和这个公子哥好不容易从天宝州回来,算是受够教训,脾气已经收敛不少。
  再说,当年他被谢小玉收拾得很惨,早就有了心理阴影,所以被谢小玉这一瞥,差一点扑通跪下。
  谢小玉收回眼神,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和功德有关。那小子如果能活着回来,绝对会洗心革面,而且他做这件事会让他得到一大笔功德;如果他死了,你们刘家会得到一笔功德。功德的好处不用我说了吧?”
  两个老头沉思起来,他们对谢小玉所说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阁下接下来要前往苗疆吧?”其中一个老头问道,他担心谢小玉拿他们家的小辈当幌子,干出危害朝廷的事。
  像刘家这种曾经的皇族本就是朝廷的眼中钉,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朝廷说不定会对刘家有所动作。
  “我知道两位担心什么,我没那么龌龊。”谢小玉说道。
  “我等自然相信。”老头就等谢小玉做出这样的承诺,只要不挑起刘家和朝廷之间的纷争,牺牲一个子孙后辈根本就不算什么,别说还有功德可得,光是刚刚两颗能度劫的金阙丹就够买好几条人命。
  “还有一件事我要贵府帮忙。当初在天宝州的时候,你刘家管事的老奴给我很深的印象,他走的是武修的一脉路数,出手快如闪电,行动也快如鬼魅,我对这套秘法很有兴趣。”
  谢小玉并不担心对方拒绝,既然这套秘法能给门下奴仆修练,绝对不会是太珍贵的东西。
  “速度奇快的武修之法?”两个老头同时一愣,神情都显得异常古怪。
  “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你要的话,我马上让人抄录一份。不过……不过那套功法有缺陷。”一个老头连忙解释。
  “缺陷?”谢小玉并不感到意外,那套功法威力不小,如果没什么问题,刘家肯定只会让自家弟子研习,不会赏赐给仆役。
  老头怕谢小玉不信,连忙解释道:“这套功法名为《吞日噬月大法》,乃是我刘家一位先祖所创。这位先祖乃天纵奇才,认为这方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资源也越来越少,但是有两样东西却始终没变,那就是日精月华。他雄心万丈想要另辟蹊径,试图吸取日月精华转化为法力,所以创出这套功法。可惜创成后才发现日精远远超过月华,所以修练不久就偏向阳亢,好在及时停止,才免于走火入魔。”
  “吸取日月精华?”谢小玉顿时坐直身体。
  谢小玉对月华所知甚少,但是对日精经常接触,阳燧镜就是聚集日精的东西,丙火聚灵阵其实和刘家那位老祖的想法差不多,都是打太阳的主意,只不过丙火聚灵阵必须经过一道转换手续,将太阳真火转换成丙火精气,并非直接吸取。
  最后,谢小玉成功了。
  但是经过一道转换手续,太阳真火损失巨大,十成里只剩下一成,威力也差得多,毕竟太阳真火无物不焚,比起他手中的魔火还霸道几分,可丙火精气就差得远了。
  谢小玉正感到兴奋,想将这套秘法拿到手好好研究一下,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长啸,紧接着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来。
  “子瞻、通明两兄可在?在下徐宏勤,在此有礼了。”
  谢小玉眉头一皱,他能感觉到来的人是真君,而且来的真君不只一人,居然有五个。
  谢小玉转头看了看两个老头,如果来的只是一、两位真君,他肯定会怀疑刘家搞鬼,但是现在一下子来了五位真君,很明显其中两人是为了缠住这两个老头而来。
  “道府的人?”谢小玉问道。
  两个老头一个满脸通红,一个满脸愤怒,前者连连作揖道:“此事我会彻查,肯定是哪个不肖子孙泄漏消息,真是岂有此事,这是要陷我刘家于不义!”
  谢小玉并不怀疑这两个老头在演戏,因为他在这里出事,刘家绝对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可能招来灭门大祸。
  “我在这里会替刘家增添许多麻烦,我先走了。”谢小玉站起来说道。
  “不必如此。我刘家如果连客人都庇护不了,哪里还有脸面在安阳立足?”一个老头拍案而起。
  “用不着,我自有办法。”谢小玉看了绮罗一眼。
  绮罗心领神会,她刚学会新招,正打算找一个对手练练。
  刹那间,谢小玉与绮罗合在一起,随即化作一道剑光破空离去。
  与此同时,在庄园外,五道遁光同时飞起紧追着剑光而去。
  不过这五道遁光并非并排而行,而是有先后之分,其中两道拖在后面,显然是为了拦截刘家的两个真君;剩下三道遁光,有一道遁光追得很紧,另外两道遁光则一左一右散开,显然打算两面包抄。
  谢小玉的剑光奇快无比,眨眼间就飞出城。
  出城后,谢小玉立刻发动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剑光瞬间消失。
  跟得最紧的真君一下子失去目标,连忙放出一团刺眼的光芒,用来破除隐形。
  亮光一照,顿时隐形之物无所遁形,不过那真君脸上没有惊喜,只有骇然,因为他看到无数根细小飞针出现在他眼前。
  真君并不需要念咒施法,只要心念一动,法术就可以立刻施发,可惜他连动心念的时间都没有,在他看到这些飞针的同时,飞针已经扎在他身上。
  真君身上有战甲挡住飞针,但是脸上并没有,瞬间被一把飞针穿透。
  瞬间定生死,刹那取性命!
  真君的实力再强,也要有发动的机会才行,如果没有出手机会,并不比一个练气修士强多少。
  在后面的两个真君同样来不及反应,甚至别说救人,他们自己也面临危机。
  在那团光亮起的一刹那,两个真君看到两团很淡的影子,与此同时,他们感浑身毛骨悚然,从心底涌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危机感。
  那两个真君几乎同时选择自保,两个光罩同时升起,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不过即便如此,那两个真君仍旧晚了半步,因为一股牛毛细针喷吐着黑色的火焰,在光罩升起之前就已经穿透进去。
  同样措手不及、同样来不及躲避,飞针之下又多了两道亡魂。
  第一个真君是绮罗所杀,而另外两个真君则是谢小玉的杰作。
  杀掉两个真君后,谢小玉十指飞弹,十道剑光激射而出,朝着剩下的两位真君杀去。
  绮罗也没有闲着,杀掉一个真君让她信心十足,所以她从侧面迂回过来,人还未至,便双手连弹,一根根飞针拖着纤细的丝线朝着四面八方乱飞,瞬间交织成一张大网。
  剩下的两个真君原本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刘家的两位老祖身上,怎么都没想到三个同伴眨眼间死于非命,极度的恐惧让他们忘记真君的风度,其中一个人瞬间化作一道遁光逃走,他用的是瞬息千里的能力,刹那间就已经飞到天际;剩下那个真君也没想到要反击,而是拼命加强防御,身体四周一下子冒出七、八个光罩,但还是不放心,干脆又扔出两个防护法器——一件是盾,被他握在手中;另外一件是布满电芒的罩子,被他远远放出来,劈里啪啦的电芒将数亩方圆全都笼罩在其中。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五位真君气势汹汹而来,却落得三死一逃,只剩下一人顶着重重护盾瑟瑟发抖。
  此刻在地面,城里十几万人正仰着头看着发生在空中的这一幕。
  普通老百姓们还好,他们本来就不懂,只是看个热闹;可修士,特别是实力强一点的修士,全都惊讶地张大嘴巴,呆愣愣地看着天空。
  “这……这就是他……他们的实力?”那个和谢小玉对峙过的刘家老祖同样呆呆看着天空,心中直冒寒气。
  外面传闻剑宗传人杀真君如割草,刘家老祖原本以为是夸张之辞,但是现在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夸张,而且不只谢小玉本人,连他身边的人都拥有着这样的实力。
  刘家老祖一想起刚才差点和这两个小变态打起来,顿时感觉两腿发软。
  这时刘家老祖听到谢小玉给他的传音。
  “我要的那两样东西,请你帮我准备好,明天我会再来一趟。还有,喜儿姐就拜托你们几位了。”
  话音落下,在天空中的谢小玉与绮罗又合并在一起,化作一道剑光破空离去。
  刘家老祖脸颊微微抽动两下,他知道,经过这件事,谢小玉已经不太信任刘家。
  “这件事必须彻查清楚,要有个交代,让我知道是谁居然敢不顾整个刘家……”刘家老祖握紧拳头,但始终狠不下心。
  “杀。”另外一个老头淡淡地说道。
  两天后,在安阳府边缘一座小镇中。
  绮罗看着躺在床上的刘辉,疑惑不解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只见刘辉的头顶上插着十六根银针,眉心上还画着一个诡异的符篆。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谢小玉微微一笑,笑容显得有些冷酷。
  “这好像是夺舍之法。”绮罗并不是一点都不懂。
  跟在谢小玉身旁的人大多会变得喜欢看书,而且各式各样的杂书都看,五花八门的东西都知道一点,绮罗自然不例外。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谢小玉警告道。
  绮罗知道利害,她下意识地将这一切和剑宗传承连结在一起。
  虽然谢小玉说剑宗仍旧存在,但剑宗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唯一出现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霍宗师,很多人都在猜测其中的玄机。
  事实上,很早就有人在猜测谢小玉可能在那堆杂书中发现某个人的意识分身,或者是类似附灵的东西,也有可能是上古剑宗某位大能的残魂。
  罗绮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真相。
  “你先出去一下。”谢小玉说道,他并不介意让绮罗知道一些,但是知道太多就不行了。
  “我明白。”绮罗这次倒是很听话。她退出去,反手关上门。
  门一关上,谢小玉就将洪伦海放出来。
  此刻,洪伦海的魂身已经可以凝结起来,除了还有点半透明,其他地方和真人无异,他一跑出来就在刘辉身上捏来捏去。
  “别捏了!我早就查过是上品资质,而且这小子肯定也是不喜欢修练的家伙,能达到练气六重全凭资质和丹药。”
  说到这里,谢小玉颇有些嫉妒,他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只有练气六重。
  虽然门派里的条件更好,但是像谢小玉这样不被看中的弟子,能得到的资源有限,远不如这些豪门世家子弟。
  “这些豪门世家子弟资质都相当不错,可惜……”洪伦海同样羡慕,他和谢小玉一样出身平民。
  “这或许就是豪门世家存在的意义。”谢小玉以前很不看好豪门,但是自从和绮罗确立关系,他虽然还没想好要不要后代,却已经开始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就算谢小玉没后代,可谢家也不可能是原来的样子,他有兄弟,还有那么多子侄,谢家将来也会是一个豪门世家。
  身分不同,想法自然也不一样。
  豪门世家总在一个小范围内结亲,几乎每个成员都是修士的后代,血脉不断被提纯,所以豪门后代的资质往往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好得多。
  现在谢小玉隐约有些明白豪门世家就是修士世界的底层,为各大门派源源不断提供血液,而且这个体系非常稳固,却不至于腐朽,因为这个体系的根基是实力。
  如果豪门世家没有人才,最终也会没落,而平民出身的人如果修练有成,则有新的豪门出现。
  更重要的是,豪门出身的修士前期顺风顺水,到了后期,修练的速度会越来越慢,真正能站在巅峰上的人物少之又少;反倒是平民出身的人前期艰难,越到后面反而越走越顺。
  “夺舍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回一趟天宝州?”谢小玉问道,他想到的是那几口灵眼。
  洪伦海死的时候是真君,所以用不着感悟也不会有瓶颈,而且他不缺丹药,以这具肉身的资质,完全可以在半年内达到练气十重境界,甚至如果在天宝州,很快就可以完成筑基,恢复到真人境界。
  “回那里干什么?我从来没打算完美筑基。我是炼丹师,这次从头再来,我仍旧打算走这条路。”
  其实洪伦海也曾经犹豫过,他想最多的就是要不要转成剑修,一方面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跟着谢小玉这个剑宗传人,不转成剑修太可惜了;另一方面,在天地大劫中,剑修活下去的几率大得多,但是考虑许久后,他最终还是选择现在这条路。
  “佩服。”谢小玉拱了拱手,虽然洪伦海这个决定让他有些意外。
  “还是佩服你自己吧!我是从你身上得到启发的。你以剑符为核心,融合各派法术,全都化为剑法,虽然谈不上空前绝后,却也另辟蹊径,足以开宗立派。受你启发,我也打算这样试试,何况我浸淫在丹道数百年,没道理做不到。”洪伦海意气风发,这次重生让他明白很多事。
  “不用完美筑基?”谢小玉有些意外。
  “所谓完美筑基就真的完美吗?”洪伦海对此根本不屑一顾,说道:“当今灵气稀薄,所以不能浪费任何一种灵气。而所有灵气中又以五行灵气最多,所以利用五行灵气,而且每行都有的筑基方式被认为是完美筑基,但如果一个人以单一的庚金筑基,而他又有一口庚金灵眼,他修练的速度恐怕会比完美筑基更快。”
  “前期或许是这样,但后期呢?”谢小玉连连摇头,说道。
  其实谢小玉也这样想过,特别是他搞出丙火聚灵阵,等于随身带着一口丙火灵眼,绝对非常适合这么做,可惜那只是在真君境界之前有用,到了真君境界两边的速度就差不多;再往后,灵眼的用途越来越不明显,反而本身吸收灵气的能力变得越来越重要,因为常年在灵眼中修练的人,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惰性,吸收灵力的速度比同境界的其他人慢得多。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吗?”洪伦海嘿嘿一笑,道:“是那几颗生出灵性的丹药给了我启发。”说到这里,洪伦海停下来,想看看谢小玉是否能自行领悟。
  “九转?”谢小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一点,突然他摇了摇头,紧接着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是药力,化开的药力……还有密封的环境。灵眼是灵气自然汇聚的极限,却不是真正的极限,可用人工手法制造出比灵眼更灵气充沛的地方。”
  “你猜对了。”洪伦海呐呐道,他原本以为谢小玉会琢磨很久,没想到转眼就明白过来。
  突然谢小玉一脸苦笑,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套东西一旦散播出去,肯定又会被认为是剑宗留下的秘法。”
  洪伦海闻言一愣,之前他确实没想过,好半天后,他苦笑着叹道:“剑宗就剑宗吧,反正我是剑宗炼丹一脉的传承者。”
  虽然比不上自创一派,洪伦海却也想通剑宗的名头还是不错。
  首先,上古剑宗的记录很少,又是昙花一现,连创始人的名字都没留下,将来他们如果能延续剑宗这个名头,那么他也算是剑宗中兴之祖。
  “还有一个麻烦。这具肉身太年轻了,刘家可能会认出来。”谢小玉提醒道。
  “这有什么难?夺舍之后,将这具肉身炼一遍不就行了?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些明光雉的精血吗?不至于舍不得给我用吧?”
  洪伦海知道很多隐秘,比如炼化妖丹能得到鸟类独有的高速反应的天赋,用鸟类妖族的精血能提升自身血脉让身体的速度跟得上反应的速度,这些连绮罗都一无所知,他是唯一的知情人。
  “我那是误打误撞。”谢小玉知道洪伦海想要什么,他并非吝啬,只是没把握其他人能够复制他的成功,毕竟他能炼化妖丹、获取妖丹中的天赋,很可能和他修练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有关,也可能是其他机缘,换一个人未必能成。
  “我知道,我只想搏一把,反正失败也没什么妨碍。”洪伦海当然知道谢小玉的情况非常特殊,问题是他不试的话实在有些不甘心。
  “也好。”谢小玉倒也干脆,他也想看看其他人能不能用这种办法获得妖族的天赋,如果可以的话,以后鸟类妖族就抢手了。
  听到谢小玉答应,洪伦海松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说道:“我先夺舍再说。我已经等了几十年,总算等到这一天。”
  “我帮你护法。”说着,谢小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夺舍需要好几个时辰,中间不会有什么危险,谢小玉闲着没事,就拿出《吞日噬月大法》研究起来。
  本来谢小玉只要一部抄本就够了,但刘家为了平息他的怒火也为了巴结他,干脆将祖宗留下的初版拿出来。
  因为《吞日噬月大法》没有完成,所以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封面是用手写的,里面涂涂改改,空白的地方还有许多批注。
  看得出这部《吞日噬月大法》最初并非武修的法门,而是同时操纵太阳真火和太阴寒气,能够焚尽万物、可以冻结一切,这设想不错,可惜没能成功,刘家那位先祖就心灰意冷没有继续下去。
  《吞日噬月大法》的后半部笔迹完全不同,开头是一段自述,里面充满愤怒和憎恨,看得出想出后半部功法的人遭遇坎坷,给他这部功法的人并没有安好心,想让他走火入魔。
  而那人确实走火入魔,在危难关头倒也决断,居然自断阳脉,同时废去一身法力,虽然最后保住性命,不过阳脉已断、法力尽废,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他的仇家更趁机落井下石,差一点要了他的性命。
  算此人命不该绝,居然逃了出来,他矢志复仇,想重新修练,但是他不会别的功法,最终拾起那半部功法重新修练。
  这原本是无奈的选择,那人阳脉已断,原本连修练都已经不可能,没想到居然成功。
  功成之日,那人大开杀戒,血洗刘家上上下下,甚至连守护刘家的真君老祖都被他杀了,最后是刘家的一位道君老祖宗感觉到刘家遭遇危机,隔着数十万里发出一击将此人灭杀。
  这部功法最后一段是刘家对此人的评述,承认此人是天纵奇才,而且当那位道君老祖明白前因后果也是悔恨不已,觉得出手太狠,毁掉一个人才。
  “这个人倒是够狠辣,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不知道什么时候洪伦海已经完成夺舍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魂魄适应身体,由于他有一个主魂还有许多分魂,此刻主魂不能乱动,分魂却都闲了下来。
  “破而后立,先修练一次打下根基,然后废掉法力、断绝阳脉,重新再修练一次……”谢小玉大致明白这部功法的奥妙。
  “这人的遭遇倒是和你我有几分相似。”洪伦海叹道。谢小玉是本命法器被夺,不得不重新修练;他是肉身被毁,夺舍重生,不得不重新修练。
  “他一心报仇,免不了急功近利,可以看出前半部功法有许多新奇设想,但后面半部却都被摒弃,一切都只为杀人。”谢小玉不由得摇了摇头,一部功法居然有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
  “你肯定欣赏创出前半部功法的那人,因为他和你一样喜欢异想天开;可我却更欣赏创出后半部功法的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而且最高明的一点就是只保留太阳真火狂猛而暴力的一面,废弃其他特性,硬生生从法修变成武修。”洪伦海点评道。
  “这倒是。”谢小玉点了点头,他之所以会讨要《吞日噬月大法》,就是因为当初那个老奴让他印象深刻。
  那个老奴出手极快,身如鬼魅,仅仅只有练气层次,却可以和真人一较短长,要是继续练下去肯定更加了得,因为按照上面所说,只要达到真人境界,一步跨出就能来到别人背后,百丈之内比任何遁法都快。
  创出这部功法的人同样能以真人的身分越阶挑战真君,并且杀掉对方,可惜这部功法到真人层次就没了,显然刘家再也没有这样的天才出现,又因为修练这部功法要断绝阳脉从此不男不女,所以刘家子孙没人愿意修练,最后只能赐给忠心的奴仆。
  “同样是吸取太阳真火,你的做法是转化为丙火精气,留下太阳真火的热度;他的做法正好相反,摒弃热度,留下狂猛暴烈的特性。仔细想来,他的做法似乎更高明。”洪伦海评论道。
  “或许吧。”谢小玉不置可否地说道:“我头痛的是修练这种功法要截断阳脉,这肯定要改,但怎么改?”
  “这还不简单,只要想办法调和阴阳就可以了,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双修。”洪伦海笑嘻嘻地说道。
  “我暂时还没这个打算。”谢小玉摇了摇头。
  双修和截断阳脉都是不归路,一旦走了就不能回头,只不过双修比截断阳脉好一点,不但能调和阴阳,还可以合两个人的力量一起修练,前期差不多有两倍的效率,但是越往后效果越不明显,弊端反而越来越多。
  “要不然你找一个极阴之地试试。”洪伦海干脆开起玩笑。
  谢小玉翻起白眼,因为所谓极阴之地大多和幽冥鬼魂有关,在那种地方修练简直是找死。
  “慢慢想,反正方向已经有了。”洪伦海呵呵一笑,就忙自己的事了。
  
  第2章 苗疆
  天空中厚密的云层连绵成片,突然有一片白云朝着两边分开,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云里钻出来。
  云层下方只见群山连绵起伏,一座山峰紧挨着一座山峰,如同犬牙交错;山顶全是裸露的岩石,壁立嶙峋,如同片片刀锋;山腰以下全是树木,树冠紧靠着树冠,连成一片绿色的海洋,看不出一点缝隙。
  此时,半空中一阵波纹晃动,紧接着露出谢小玉的身影。
  过了片刻,谢小玉的手猛地一抖,将两个人放出来,一个是绮罗,另外一个是个矮子,此人骨瘦如柴,蜡黄的面孔看不出年纪,说他是十四岁或者四十岁都有人相信,而且这张脸没有特征,扔在人群中根本没人能分辨出来。
  因为多了一个人,谢小玉不可能再和绮罗挤在同一把飞剑中,所以他干脆将绮罗收进芥子道场,现在快到目的地,他才将两个人放出来。
  “这个地方看起来和天宝州很像。”绮罗一边欣赏着四周的风光,一边说道。
  “只是因为没有开化罢了。”谢小玉说道。
  “老鬼,你来过苗疆吗?”绮罗转头问道。
  谢小玉并没有告诉绮罗真相,也没提洪伦海的原名,更没说洪伦海就是那子虚乌有的霍宗师,而是直接用老鬼称呼。
  “我曾经扮成一个苗子在这里待过七十多年。”
  洪伦海想起以前那段日子,对他来说,那是少有的美好时光,别的地方他必须坑蒙拐骗才能得到需要的东西,但是在这里他只要拿点东西出来,就可以换到需要的一切。
  “那么你知道赤月侗往哪里走吗?”绮罗继续问道。
  “都已经过了几百年,我哪里记得?再说,苗疆各部落之间并不和睦,三天两头厮杀,打起来从不留情面,所以各个侗寨据点经常变化。当年我住过的那个侗寨或许已经不在,赤月侗可能是后来建的。”洪伦海并不怕露馅,当初谢小玉介绍的时候,就曾经暗示过他只是一个真君。
  “先找一座侗寨问问。”谢小玉朝着四周张望,过了片刻,他朝着一个方向指去,道:“那里好像有动静。”
  “我们就这么过去?”绮罗看了看自己,因为汉人在苗疆可不受欢迎。
  “就算装扮成苗人也没用,我们可不会苗人土话。”谢小玉看了看洪伦海。
  虽然洪伦海懂苗人土话,不过他刚夺舍不久,这具肉身只有练气六层,连自保都做不到,万一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要是王晨在这里就好了。”谢小玉再次感觉到有一个精于易算的人在旁边的好处。
  “你不是找了一群天门的女算师吗?”绮罗轻哼一声,话中酸味十足。
  谢小玉微微一愣,紧接着朝洪伦海怒目而视。
  洪伦海不由得一缩脖子,这件事确实是他说溜嘴的。
  之前谢小玉一心赶路,洪伦海和绮罗都被扔进芥子道场中。
  由于绮罗是第一次见公婆、兄嫂,自然不敢乱说、乱动,洪伦海却被当成是谢小玉的半个尊长,和谢小玉的父亲以平辈论交,闲着无事,随口说起谢小玉勾引一群天门女弟子,这本来只是个玩笑,却被绮罗牢牢记在心上。
  “我可不是吃醋。”绮罗连忙解释道,不过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别说谢小玉,就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谢小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干脆闷着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
  绮罗自然跟在谢小玉的身后,只是却苦了洪伦海,现在他连真人都不是,只能施展陆地飞腾术在地上紧追不舍。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这边很远,谢小玉只是隐约听到一些声音,两边少说有五、六十里的距离。
  飞了大概二、三十里,谢小玉突然皱起眉头,因为他已经听清楚那是厮杀的声音。
  “好像在打仗。”谢小玉转头朝绮罗说道。
  “难道朝廷对苗疆动手了?”绮罗惊问道。
  “难说。我为了炼那几炉丹浪费不少时间,过了好几个月,朝廷很可能已经出兵。”谢小玉神情凝重,朝着底下努了努嘴,道:“你负责保护那家伙。”
  “你难道觉得我是累赘?”绮罗刚杀掉一个真君,信心膨胀到极点。
  “别胡闹!这次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如果只有我一个,打不过还可以逃。”谢小玉板着脸,说道。
  “你还是觉得我是累赘啊。”绮罗嘟起嘴巴。
  “你隐身在一旁看着,如果见情况不妙就不要出来。”谢小玉没将话说绝,毕竟如果真的没有高手,绮罗的飞针倒是很适合干掉那些杂鱼。
  两个人分头行动,谢小玉瞬间发动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隐起身形朝前飞去。
  过没多久,谢小玉就看到远处有一片火光,战斗显然已经到尾声。
  谢小玉只看了一眼,瞳孔就一阵猛缩,因为大火正燃烧一座规模不小的寨子,寨子外满是尸体,而攻打寨子的是一队官兵,大概有两、三千人,身上全都穿着厚重的铁甲,一片片甲叶闪亮,手中兵刃也都闪烁着吓人的寒芒,绝对是朝廷的精锐。
  谢小玉对甲胄并不陌生。
  他参与过北望城之战,对官兵的配备很了解。
  天宝州到处是矿藏,精钢的价钱只有中土的十分之一,铁匠的数量是中土的十倍,所以铁甲异常便宜,但是天宝州的军队所用的铁甲和兵刃仍旧比不上眼前的士兵。
  更让谢小玉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官兵身上都散发着朦胧的红光,脚下还隐约可见一个赤红色光环,并随着他们的移动交织在一起。
  这是单体的防御法术,防御效果很好,等于为每个人多披一件铠甲,几乎没有防御空隙,比那种笼罩数亩的大型防护罩实用得多,但必须要一个个施法。
  谢小玉东张西望,想看看朝廷派来多少修士。
  “什么人?”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随着这声大喝,一道光柱朝着这边照过来。
  谢小玉现在一看到这类东西就过敏,因为这类东西专破隐形,于是他连忙往下沉。
  发出光柱的是一面镜盘,镜盘托在一个人手中。
  此人身体四周裹着赤红色光芒,头顶和脚下同样踩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光环,不过这道光环比那些兵卒脚下的光环亮得多。
  这人绝对不是修士!谢小玉能够清楚感觉到那个人身上的法力异常诡异,虽然浑厚,却不像是他自己的东西,更像是临时附着在他的身上。
  神道!刹那间,这如梦魇般的名字浮现在谢小玉的脑海中,于是他连忙往远处飞。
  在天宝州的时候,谢小玉就见识过神道的威力,这不同于道法和佛法,神道的力量很诡异、很不可思议,有时甚至没道理可讲,甚至在神道的掌控下,水可以燃烧,火可以冻结,一切物性都可以改变。
  谢小玉只想尽可能退远一点,神道的力量让他异常忌惮。
  那道光柱在谢小玉的头顶上乱晃,不过始终没有照到他身上。
  片刻后,那手托镜盘的人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光芒一闪,整个人瞬间消失。
  谢小玉这才松了一口气,顺势躲在一片茂密的树冠中,透过树枝的缝隙往外看。
  那座寨子只看到官兵进进出出,中央蹲着一群苗人,大部分是女人和小孩,他们已经成为俘虏。
  很明显战斗早就结束,这座侗寨已经被攻破,谢小玉听到的厮杀声可能是官兵追杀那些溃散的苗人,可看不到战斗就没办法推算这些官兵的战斗力。
  此刻,谢小玉已经明白那些士兵脚下踩着的光环也是神道的力量。
  神道不同于佛、道、魔、旁这四门,神道并不需要修练,只需要有人信仰,万众信念就会转化成神道之力。
  神道被佛门吸收后,稍微改头换面,就变成大乘佛法,不过大乘佛法和神道还是有区别。
  大乘佛法汲取神道大劫的教训,绝对不会允许现世之人成为崇拜的对象,所以佛门的神佛全都是佛界大能,即便密宗的活佛也只是神佛的代言、是神佛在人间的化身。
  可神道就不同了,那些官兵的身上都有一根极其纤细的丝线汇总在一起,延伸向远方,这些丝线用肉眼看不到,只有修练过一些特殊法门的人才能看到,谢小玉拥有天视地听之能,自然有这个本事。
  那道丝线就是信仰之力,毫无疑问,那些官兵崇拜的对象应该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那些太上长老怎么了?朝廷做得再隐密,也不可能不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再说,朝廷已经公然动用这股力量,为什么各大门派没有一点反应?”谢小玉自言自语。
  神道虽然有种种优点,却也有最大的弱点,那就是需要信仰来源,少则十几万人,多则数百万人,有那么多人参与,绝对不可能不漏出一点风声。
  转念间,谢小玉又明白了,恐怕朝廷这么做,已经得到各大门派太上长老的默认。
  不到十年大劫就将至,佛道两门却仍在勾心斗角,一点都没有合作的迹象,到了这时候大家都在抓救命稻草,而神道正是以见效快、不需要消耗资源着称。
  如此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朝廷居然敢做出那一连串倒行逆施的事,原来把握在这里。
  朝廷一方面是因为手中拥有力量,所以自信心膨胀;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些太上长老放任自流,让他们以为各大门派需要靠他们应对大劫,不敢动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想通这些后,谢小玉的头一下子大了。
  朝廷和谢小玉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缓和,他将朝廷视为大敌,朝廷对他也一样,所以朝廷拥有神道之力,对他而言绝对不是好事,他必须想出破解的办法。
  神道很麻烦,自古以来所有的修练体系不管是佛门、道门、魔门和旁门,又或是妖族、鬼族,运用的都是自身的力量,并且随着境界提升,实力会越来越强。
  神道却是借用外力而且上下一体,最底层的士兵也能借用到很强的力量。
  用在攻击上,士兵的全力一击可以发挥真人的威力,用在防御上,他们脚下踩着的光环就很厉害,而且不用别人施法,只要完成神道仪式,光环就会出现在他们脚下,而且能一直存在。
  突然谢小玉感觉到胸口一阵震动,紧接着传来绮罗的传音。
  “你在哪里?”
  “别过来!”谢小玉警告道,然后他看了那座寨子一眼,转身就走。
  谢小玉隐藏起身形,在树冠上飞掠着,非常小心沿着来的方向退去。
  片刻工夫,谢小玉就看到绮罗和洪伦海。
  “有麻烦了。”谢小玉撤去隐身,落到绮罗两人身边。
  “怎么?”绮罗抢着问道。
  “朝廷不知道什么时候玩起神道,那些兵卒全都有神道之力保护,他们刚刚攻下一座苗寨。”谢小玉说了一下前方的情况。
  “神道?”洪伦海异常吃惊地问道:“各大派的掌门和那些太上长老难道疯了?”
  洪伦海和谢小玉一样,立刻想到其中的关键。
  “那些太上长老肯定是想让朝廷顶在前面,消耗异族的力量也不算错。”谢小玉说了一句公道话。
  神道是双刃剑,不但可以伤敌,也可能伤到自己,不过相对而言,伤到自己的机率小得多。
  “问题是神道的弱点太明显了。”洪伦海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神道虽然有种种优势,却有两个最大的弱点,第一是发动太慢,想降下神道之力需要一套繁杂的仪式;另一个更致命的弱点是,神道需要数量庞大的信众,所以只要一场屠杀将那些信众杀个干干净净,什么神道之力就都没有了。
  当年神道大劫的时候并不是没人想到这一点,只是做起来有些困难,因为前期神皇实力强横,地上神国戒备森严,根本没办法潜入,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全都是佛、道两门的高人,都不忍心对无辜的平民挥动屠刀;直到神皇大军讨伐剑宗最后两败俱伤,神皇帝国实力大损,防御才出现漏洞。
  更重要的是,李太虚终于登场了,他和另外一个叫赤屠的人潜入地上神国。
  赤屠是十尊者之一,而且是十尊者中唯一一个魔道中人,弹指间杀人,视人命如草芥。
  李太虚虽然不是魔道中人,却是个异类,他当过兵、打过仗、遭人陷害过、坐过牢、差点被斩首、长年被人通缉,后来在机缘巧合下踏上修练之路,早期学的东西全都是杂凑,后来才得到奇遇。
  既然从头到尾没得到正统的传授,道门那一套理念对他根本不管用。
  就是这样两个人潜入地上神国,捣毁十二金身神像,使通天直柱崩塌,引爆里面蕴藏的神力,造成几十亿神皇子民神力反噬,死的人不计其数,幸存下来的人也元气大伤,寿命折损。
  这才是神道大劫扭转的根本,只不过此事有损天和,大家都不愿意提。
  “你也想这么来一下?”洪伦海试探道,然后他看了看谢小玉,又看了看绮罗。
  如果要对平民下手,绮罗绝对是最适合的人选。
  很多人都怀疑当年飞针绝技之所以失传,可能是神皇故意针对的结果,一上来就灭了擅长飞针之术的门派,再暗中追杀漏网之鱼。
  “还是留着他们对付异族吧。”
  谢小玉多少也认可那些太上长老的想法,毕竟现在时间紧迫,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再说,神道的弱点早已经为世人所知,朝廷中虽然有不少酒囊饭袋,但是智慧深远的人同样很多,肯定能想出应对之策。
  他可不想贸贸然撞上去。
  “难道你打算放弃苗人?”洪伦海问道。
  洪伦海这一问,戳到谢小玉的心口上。
  在谢小玉的计划中,苗疆之行意义重大,这里将会成为他的试验场,甚至他还打算在这里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火仍然一直在燃烧着,不过火势已经变小很多,但整座寨子已经烧光,只剩下一片灰烬和滚滚的浓烟。
  负责追击溃散苗人的那几路人马都回来了,他们的铁甲上和兵刃上全都沾满血迹,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那些活下来的苗人全都嘤嘤哭泣,他们被圈在侗寨一角,双手反绑,还用一条很长的锁链串在一起,显然是防备他们逃脱。
  虽然战斗已经结束,那些官兵仍脚踩着红色光环,反正他们不用在意神力的消耗。
  在五、六里外的一处山间罅隙中,谢小玉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一直躲在这里观察,却始终没有找到对方的空隙。
  当初谢小玉在天宝州的时候,就看过土蛮运用神道的力量,不过土蛮的做法太过粗鄙,只想到用神道的力量将一个人变成十个人,打人海战术,靠人多取胜,结果败在阵法面前。
  可朝廷运用神道之力的手法就高明多了,谢小玉观察这么久,已经得出一些结论。
  那些士兵都被神道之力增强实力,全都有千斤之力,奔跑的速度也赶得上战马,即使身披数十斤重的铁甲也能一跃数丈,甚至还可以发出数丈长的刀气,不过最厉害的是他们能够结成战阵。
  如果单打独斗,一头飞天夜叉可以轻易杀死一个士兵;但是如果结成战阵,四个士兵就可以拿下一头飞天夜叉,一千个士兵则能在片刻间杀光同样数量的飞天夜叉。
  即使现在在休息,这支军队也像一张绷紧的弓,方圆五里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警戒法阵中,还有人暗中监视着四周,这些人五感敏锐,之前谢小玉靠近的时候就被其中的一个人发现,不得不转身逃遁,这一点也是土蛮没办法比的。
  “朝廷的能人看来也不少。”谢小玉讪讪地说道。
  “你碰到对手了?”绮罗笑道。
  一直以来,谢小玉的想法都不同于其他修士,他和人在争斗的时候常常会运用世俗兵法,所以每一次都很占便宜,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一支真正的军队,同样也擅长兵法。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我对自己有自信。”谢小玉只是有点头痛,并不是畏惧,眼前这支神道大军仍旧没有脱离世俗兵法的桎梏。
  “他们守得很严,虽然我没看到他们进攻,想必也没有破绽,但是行军途中就未必,我就不信他们行军的时候也没一丝疏漏。”谢小玉淡淡地说道,他的兵法很简单——寻找空隙,一击致命。
  《奇技妙法百篇》也有一些和兵法有关的内容,世俗兵法讲究的是徐徐推进,注重的是稳扎稳打,即便突施奇袭也非常小心,而《奇技妙法百篇》中的兵法更类似于北方游牧部落的骑兵战术,讲究来如风去如影、纵横千里,没什么前线后方的区别,其中真髓就是机动。
  “我不懂兵法,你怎么说都可以。”绮罗连连摇头道:“问题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一直在这里盯着?”
  “看他们有什么举动,是在这里休整,还是往下一个苗寨进发。”谢小玉还没想好下一步行动,所以他打算静观其变。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夜色渐渐浓了。
  那队官兵没有开拔,而是就地驻扎,谢小玉三人只能继续躲在山间罅隙中。
  洪伦海自顾自开始修练,他原本就不是刻苦的人,因为大劫将至,他也不得不拼命。
  由于他是炼丹师,有着用不完的丹药,所以修练的方式也是最奢侈的——直接服用丹药。
  绮罗也没闲着,她修练的功法属于幻术一类,所以干脆讨要谢小玉手中那颗蜃珠,那蜃珠内蕴无尽幻力,用它修练比任何灵眼都强得多。
  谢小玉其实也能修练,他有玄磁珠,芥子道场内还堆着数万斤奇金异铁,全都是从太古战场上弄回来的,同样在任何地方都能修练,不过他要盯着那队官兵。
  眼看就到了下半夜,四周渐渐变冷,山间开始升起雾气,远处的群山全都被浓雾笼罩,已经看不见起伏的山影,浓雾同样也渗透进山林中,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那片被烧成平地的寨子也被浓雾笼罩,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光罩像一口倒过来的锅子似的,将兵营扣在底下。
  浓雾也遮住那斥候的眼睛,和谢小玉一样,这些人修练的瞳术只能看远,却没办法像吴荣华那样穿透障碍。
  此时,一道剑光划破深夜的寂静,这道剑光亮得刺眼,狠狠地斩在兵营外那巨大的光罩上,光罩瞬间变亮,被斩到的地方浮现无数神纹。
  与此同时,光罩内侧瞬间显露出一道巨大的人影,这个人做武将打扮,身高十丈,披着战甲,双手握着一面盾牌朝着剑光迎去。
  “当……”
  剑光和盾牌顿时相撞在一起,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传向四面八方。
  就像当初在天门内出现过的那一幕,震波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岩石纷纷崩塌,地面裂开一道道裂纹,甚至连盾牌也碎成无数铁片,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破开巨盾后,那道剑光长驱直入,将持盾的巨影一劈为二。
  可这一剑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继续往前飞。
  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剑,它所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无可阻挡的力量。
  和这一剑同时传来的是一阵哨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异常动听,但是随着哨声而来的却是一阵嗡嗡轻响,仿佛一大群蜜蜂正朝着这边飞来。
  只见无数金色光点从四周树林飞出来,又从那道剑光破开的缺口飞进去。
  刹那间,惨叫声从营地里响起,借着四周的火光可以看到有很多人从营帐逃出来,要不在地上乱滚乱爬,要不拼命拍打身体,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那些人很快就停下来然后躺着不动了。
  谢小玉一直盯着那队官兵,看到起了变故,他立刻打断绮罗和洪伦海的修练。
  清醒过来的绮罗,第一眼就看到那无数金色光点。
  “那是什么?”绮罗眨着眼睛问道。
  “想必是某种蛊虫。”洪伦海说道。
  “是金蚕蛊,最毒、最恶的蛊虫之一。”谢小玉在一旁补充道。
  谢小玉看得很清楚,那是蚕,不过它们和普通的蚕不同,没有肉肉的感觉,浑身如同黄金铸成,看起来很硬、很滑。
  虽然笼罩在兵营四周的红光有滞涩效果,却对它们一点都没用,而且这些蛊虫的攻击方式是啃咬,任何护盾都挡不住这样攻击。
  “苗人的蛊术好厉害啊,让你感到为难的神道之术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破!”绮罗颇有些吃惊。
  “未必。朝廷既然敢对苗疆发兵,事先肯定有所准备,毕竟苗人用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朝廷不可能没有应对之策。”谢小玉皱起眉头,说道。
  刚才那道剑光飞起,谢小玉就已经知道苏明成来了,放蛊的人八成是苏明成的老婆,他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话音刚落,半空中就出现一道人影,那是一个中年文士,腰际挂着剑囊,和当初谢小玉他们在天门杀掉的天剑山弟子简直一模一样。
  那人用手一指,瞬间一道剑光激射而出。
  这一剑极快,目标正是苏明成,而且这一剑极其灵活,轻轻一扭就绕过苏明成发出的那道剑光,眨眼间就到苏明成面前。
  没有人能挡住这一剑,谢小玉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而苏明成也做不到,他甚至反应不过来。
  眼看着这一剑就要将苏明成拦腰斩断,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冒出来,像是一条巨蛇将苏明成团团围住,舌头正朝着飞来的剑光大张蛇口。
  “怪不得你们如此胆大,原来有大巫撑腰。”中年文士冷笑一声,但他并没有收回飞剑,而是操纵飞剑绕着那条巨蛇转起来。
  苗疆大巫论境界和道君相当,不过他们的手段更适合偷袭和暗算,正面交手的话绝对打不过道君。
  而这个中年文士身为剑修,比起一般道君厉害不少,他甚至有信心,即便面对两名大巫,最后活着回去的也会是他。
  此刻,他操纵着飞剑绕着那条巨蛇旋转,完全引而不发,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全力发动,如同天崩地裂般刹那间取对方性命。
  这边正在对峙,底下也起了变化,那朦胧的红光突然化作一团团火云,包裹住闯进来的无数金蚕蛊。
  金蚕蛊是虫子,五行属木,还带有金的特性,而金和木都为火所克,要不是金蚕蛊在蛊虫中等级颇高,勉强还能支撑得住。
  可这时在树林中,一个满脸花纹的老苗转头朝着苏明成的老婆喊道:“头人,小的们已经受不了了!”
  这个老苗背着一个很大的箩筐,金蚕蛊就是从里面飞出来,在他身边还有十几个苗人,他们也背着同样的箩筐。
  苏明成的老婆微微皱起眉头,她很不甘心,不过也知道对方早有准备。
  “把小的们全都召回来吧。”苏明成的老婆很无奈地下令道。
  那个老苗立刻将黑漆漆的哨子塞进嘴里吹起来,瞬间哨子的声音划过山岭,刚才冲入兵营的金蚕蛊立刻有反应,开始撤退。
  不过这一撤,金蚕蛊身上的火云顿时连成一片,火势一下子变得猛烈起来。
  “让它们散开!”苏明成的老婆大惊失色地说道。
  此刻老苗也知道做错了,立即改变哨声,不过为时已晚,那连成一片的火云变得异常明亮,熊熊烈焰不停翻滚着,那些金蚕蛊被烧得唧唧直叫。
  形势逆转,让这边的人慌了手脚。
  就在这一刹那,一直在半空中盘旋的飞剑猛然间落下来。
  这一剑快到极点,连谢小玉都不敢说自己的剑能比这剑更快,而且这一剑选择的时机非常准,那个苗族大巫刚刚有点分神……刹那间,另一道剑光爆射而出,从五里外的山头上直取那个道君剑修的后背。
  一模一样的快疾直接,一模一样的犀利狠辣,甚至连时机的选择都完全一样。
  那个道君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他没想到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也有人算计他。
  道君剑修的身形急闪,瞬间滑开数十丈,不但拉出一连串残影,身体的一部分还化入虚空中。
  这就是道君和真君的最大不同,真君还是肉身凡胎,只是比一般人强一些罢了;可道君已经脱离肉身范畴,变得如同法器般,心念一动,立刻能生出无穷变化。
  可惜就算道君剑修闪得再快,那把飞剑也跟着他转向,始终锁定住他。
  道君剑修的脸色瞬间变了,再也没有笑容,不过他并不觉得会输,干脆抬手抓向飞剑,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抓到。
  不过在抓住飞剑的刹那,那位道君剑修感觉心头乱跳,浑身的寒毛全都炸开,连忙改抓为推,可惜这时候变招已经来不及,只见迎面而来的剑刃上闪过一道黑光,半空多了一道黑色的条纹。
  如果此刻有从天门出来的人,肯定会感到异常眼熟,因为那正是天门里随处可见的空间裂缝。
  这一剑是谢小玉所发,却不是他的手段,他还远远没到能斩破虚空的程度,那道空间缝隙是贴在飞剑上的剑符造成,而那张剑符则是陈元奇的杰作。
  这时,一声怒吼划破夜晚的寂静。
  随后,那个道君剑修身子一闪,眨眼间消失踪影,刚才那一剑让他受伤不轻,而且那苗族大巫已经锁定他,更有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朝着他扑来。
  巫法最让道君剑修头痛的地方就是防不胜防,如果是正面交锋,他绝对有把握逼得这些大巫没办法还手;但是现在他已经失去先机还受了伤,再继续纠缠下去,结果难以预料,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道君瞬息万里,讲的就是逃跑的速度,只需要心念一转,瞬间就能遁出万里之遥,所以想杀死一个道君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那道君剑修并没有逃出万里之遥,只飞出三千多里就停下来,他们攻打的那座侗寨在苗疆边缘,三千里之外已经够安全了。
  “好个剑宗传人!”道君剑修面如寒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强烈的杀机从他的心底涌起。
  换成往日,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道君剑修大动肝火,他只会当成被臭虫咬了一口,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会将那只臭虫随手碾死,却不会特意对付那只臭虫;但是现在不同,他打算冒险度劫,如果能成为地仙,他就有更大的把握度过这场大劫,可他却被一个真人层次的小辈所伤,心中免不了留下一丝阴影,度劫的时候就会转化成心魔,如果他不想办法化解,度劫百分之百会失败。
  “我要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道君剑修捏紧拳头,眉宇间散发出强烈的怨气。
  赤月侗是一座颇为秀丽的苗寨,四周青山环绕,脚下溪水潺潺,之字形的石阶拾级而上,山顶是一片竹楼。
  这些竹楼全都离地三五丈高,用粗大的毛竹搭成,底下养着鸡、鸭、猪、羊,上面则是竹制的平台,有居民走动着,很有几分空中楼阁的味道。
  正中央有几座竹楼围成一圈,其中有一座竹楼最为精致,竹子全都洁白如雪,整座竹楼如同白玉所雕,那屋顶片片竹瓦鳞次栉比,窗户也都是精心拼接而成,看起来异常雅致,这当然是头人所住的地方。
  在竹楼上,一群身穿锦绣花袄、短衣短裤、白布包头的青年男女在那里侍候着。
  不过此刻住在这里的并不是苏明成夫妻,而是谢小玉等人,但不包括洪伦海,他的身分太特殊,谢小玉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干脆让他躲进芥子道场。
  谢小玉、麻子、苏明成凭栏而坐,一边喝着奶酒,一边看着对面的一座竹楼。
  那座竹楼比这里大得多,门窗都关着,四周更站着身材魁梧的大汉,绝对称得上戒备森严。
  “他们已经开了三天会,还没得出一个结果?”谢小玉轻叹一声。
  “这里没有一个统一的朝廷,只有大大小小的部落,这才来了两百多个部落……”苏明成算是半个主人,对这个地方比其他人了解得多。
  “居然还防着我们。”绮罗在远处嘟囔道。
  原本绮罗就是来帮这些苗人的,她以为这些苗人就算不把她当祖宗,也该感恩戴德,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时有苗人朝着她怒目相向,更有不少苗人躲在暗处朝着她指指点点,嘴里叽哩咕噜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不过她完全能猜到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谢小玉闻言,瞪了绮罗一眼。
  苏明成苦笑着挥了挥手,让那些苗人退下去,这才满怀歉意地说道:“没办法,我们是汉人。他们只知道此刻正在攻打他们的也是汉人。”
  苏明成不得不替自己的老婆开脱几句。
  “真是讽刺。当初在天宝州的时候,我们站在朝廷这边,和土蛮打死打活,却没一点好处,反倒被嫉恨;现在完全调换过来,我们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和苗人连手,结果也一样,苗人也不接受我们。”王晨摇头苦笑,他、麻子和吴荣华来得比其他人早,所以感受更深刻。
  苏明成这一次没有开口,他也很尴尬,虽然他老婆是这里的头人,但是寨子里的人对他也没好感,其他寨子的人更不用说,全都视他如仇寇。
  “实在不行,我们就别管这里的事,等谢哥身上的诅咒解除后,我们就离开这里。”绮罗提议道:“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东西作为补偿。”
  “别胡说八道!”谢小玉怒斥一声。
  绮罗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开口。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小玉很泄气地说道。
  在来这里之前,谢小玉雄心勃勃,想借苗疆这片宝地建立起一批人马。
  以前他总觉得苗人质朴忠诚,比如苗疆没有三从四德的说法,也不讲究从一而终,可苗女一旦喜欢上某个男人就会矢志不渝,在苗疆很少有三心二意的女人。
  但是这三天接触下来,谢小玉知道自己错了。
  苗人也会算计,也喜欢勾心斗角,就拿这次部落大会来说,之所以开了三天仍旧一无所获,就是因为出现分歧,有一派人建议层层防御,用一座座侗寨消耗朝廷的实力,另外一派人则提议后撤,反正汉人占据那些山岭也没用,早晚会退出去,以往他们都这样做。
  “老大,朝廷派兵讨伐南疆就是为了抓我。”苏明成只能帮那些苗人说两句的话,那毕竟是他老婆的族人。
  “这可未必。”谢小玉摇了摇头,道:“大劫将至,最好的退路当然是海外,但是对朝廷来说并不实际,他们只能打这片大陆的主意。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没地方躲、没地方藏,西面是戈壁沙漠,更不用说,而东面是海,所以只有往南疆逃。这里可躲可藏,还易守难攻,食物也容易解决。现在朝廷只是试探,一旦摸索出一套可行的打法,真正的大军恐怕就会打过来。”
  这些并不是谢小玉自己分析出来,而是天门派麻衣一脉那几个女弟子得出的结论,他已经收买那些女弟子帮他搜罗情报、分析出有用的结果;而那些女弟子修练所用的丹药全都由他提供。
  “老大,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老婆?”苏明成急了。
  “你老婆会听吗?”谢小玉戏谑地问道。
  苗女情深,却不意味着她们也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苏明成的老婆可以跟着苏明成进入天门,生死相随,但是要让她完全听从苏明成的话是不可能的。
  果然谢小玉这话一说出口,苏明成就沉默了,其实他在这里的感觉并不好,总有一种“压寨夫人”的感觉。
  “你打算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然后再出手帮忙?”苏明成不想冒犯老大,但是他老婆这边也难以割舍,所以他心里很乱。
  “到晚上你和你老婆独处的时候,将这些告诉她不就行了?”谢小玉发现苏明成居然是个死脑筋,便说道:“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就算你老婆相信了也未必有用。”说着,谢小玉又浇了苏明成一桶冷水。
  在这三天,谢小玉算是明白了,苏明成的老婆虽然是头人,但是影响力有限,甚至在自家的侗寨中,她的话也没什么人听。
  理由很容易猜,一来她是女人,男尊女卑不但是汉家传统,苗人也有这样的观念;二来她的年纪太轻,寨子有很多人是她的长辈,更别说那些老资格的头人;三来她嫁给一个汉人,其他苗人肯定将她划为异类。
  “原来如此,你是想让其他人撞个头破血流。”苏明成有些明白了。
  “真让人丧气。”绮罗嘟着嘴,觉得明明是来帮忙的,没想到被帮的人还不领情。
  而其他人心里不说,其实都有这样的感觉。
  像苏明成、麻子、王晨,全都经历过戊城之战,那个时候虽然困难,甚至手底下只有几千名老弱残兵,但至少在戊城是他们说了算。
  “既然管不了别人的事,我们就管好自己。”谢小玉突然来了精神,因为他经历过被自己的师父和师兄的出卖,在天宝州的时候又被手下抛弃,只有三十几个人跟随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感到挫折。
  谢小玉拍了拍苏明成的肩膀,说道:“让你老婆弄一批可以信得过的人过来,不需要实力,只要听话,最好手巧一些,如果会养鸡、养鸭更好。”
  “你打算像当初在天宝州的时候一样弄一大堆鸡棚吗?”苏明成觉得奇怪,他不知道谢小玉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别人在打仗,他却要搞这种东西。
  “不错!不过这一次我打算搞一座活动的鸡棚,能带着走,这样跑到哪里都用不着担心饿肚子。”
  谢小玉早就有这个想法,还在天宝州的时候,他就已经有初步打算,只是不够成熟,直到在天门派山脚下那座小城看到百姓死伤无数,他的想法才变得清晰起来,而且有了这东西,在大劫中他就可以救更多人。
  “你是为大劫做准备?”麻子一下子就看穿谢小玉的心思。
  其他人顿时眼睛一亮,苏明成显得最为激动,道:“老大,你一旦做成此事,绝对功德无量啊!”
  苏明成当然激动,因为首先受益的就是他老婆的部族,他想到的不是大劫,而是眼前这个难关,如果真做出这种东西,他老婆就用不着和其他头人勾心斗角,可以直接带着族人逃跑,让别的寨子和朝廷人马打死打活。
  谢小玉决定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还打算试验另外一样东西,如果成功,我们修练的速度就会比现在快许多倍,还用不着担心到了真君境界后会慢下来。”
  “真的?”麻子一下子坐直身体,这才是他在意的事。
  “老大,说清楚点,我们好帮忙。”王晨也急不可耐地喊道,他可比麻子更在意。
  在筑基这一关,王晨和吴荣华就比其他人差,别人都是完美筑基,他们不是,而且他们修练的功法很特殊,进展原本就比别人缓慢,所以说到修练的速度,他们只能用蜗牛爬来形容。
  以前王晨的目标很低,能成为真人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但是现在眼界提高,他总希望能走得越远越好。
  “放心,你和老吴两个人我绝对不会忘记。”谢小玉拍了拍王晨的肩膀,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道:“我差点忘了,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们。老王、老吴、老苏,你们三个人自己决定先给谁服用。”
  谢小玉掏出一只玉盒,然后打开盖子,刹那间一股慑人的气息从玉盒中散发出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一丝压力。
  “这是什么?”王晨不由得瞪大眼睛,他当然知道这是丹药,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丹药居然有如此可怕的气息。
  “这丹药已经有了灵性……炼丹宗师!”麻子的见识比王晨高,又擅长炼丹,所以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奥妙。
  “宗师?”王晨、苏明成齐声叫道。
  谢小玉不想多说炼丹宗师的事,连忙将话题拉回到这颗灵丹上。
  “这是补天丹,能修复根基。普通的补天丹只能修复后天的缺损,但这颗丹药能够弥补先天的不足,服下它后,就会拥有洛文清那样的绝顶资质,身体也会恢复到十八岁时的状态。”
  王晨和苏明成眼中同时亮起贪婪的光芒,甚至连一直注视着对面的吴荣华也不由得转过头来。
  过了好半天,苏明成咬牙说道:“老王、老吴,你们两个人先选,我的情况比你们好。”
  看到苏明成做出这样的决定,王晨也想通了,道:“老吴,这是你的,你的瞳术比我的易算更加有用。”
  “不,还是你们先用吧。”虽然吴荣华心痒,不过还是推了出去。
  “老吴,你就别推辞了,这颗是你的。反正我手中还有足够的药材,接下来两炉给老王和老苏,然后是我、麻子、绮罗还有老苏的老婆……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颗。”
  其实谢小玉早就计划好了,他敢这样说,自然有把握。
  洪伦海第一次炼成灵丹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但是第二次,第三次练成灵丹就证明他确实达到宗师的实力,同样也证明九转丹成法确实有效,问题只剩下天劫了。
  偏偏这在苗疆并不是什么问题,那些大巫在其他方面或许不如修士,唯独在对付天劫方面独有门道。
  巫门不见容于上天,他们度劫的难度是道门修士的十倍,所以巫门研究出很多对付天劫的法门,有的用偷天换日之法避开天劫,有的用金蝉脱壳之术替自己应劫。
  
  第3章 勾心
  你没骗我?伊娜不由得瞪大眼睛,她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男人,实在是这件事兹事体大,她不得不慎重。
  苏明成能够理解自己妻子的心情,当初他要前往天门的时候,依娜决定跟他一起去,因此在离开寨子前,她连后事都安排好,这份情感绝对没有一丝虚假,但她毕竟是头人,一旦回到寨子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必须为整个寨子上上下下两千余口人考虑。
  “看样子你碰到麻烦了。”苏明成走到依娜身后,替她揉捏着脖子,对这个小妻子,他相当在意。
  苏明成看起来是中年人,其实已经五十多岁,而依娜才二十岁出头,两个人在年岁上并不匹配,老夫少妻自然多了几分呵护。
  依娜享受着苏明成的服侍,脸上却仍充满愁容。
  “还是龙王寨那帮人在搞鬼?”苏明成对苗疆的事多少有点了解。
  龙王寨是南边一个大寨,同样也有两、三千人的规模,周围的侗寨都唯他们马首是瞻。
  南疆各族从来都不是一体,只有在外敌入侵的时候会暂时联合,不过即便如此,也免不了勾心斗角。
  龙王寨离汉人的地盘比较远,而赤月侗离汉人的地盘比较近,前者对后者早就垂涎三尺。
  离汉人的地盘近,就可以和汉人进行贸易,瓜果、野味、药材、皮毛能够换回瓷器、铁器、大米、白面,所以这些侗寨日子过得都不错。
  不过事事都有利有弊,现在汉人翻脸,这些侗寨首当其冲,全都岌岌可危,不得不到处求援。
  而对龙王寨来说,这些侗寨就是一块块油水丰厚的肥肉。
  “还好罗老和玛夷姆都站在我这边……”依娜累极了,她靠在苏明成的小腿上想着心事。
  “大难临头,兀自不知死活。”苏明成突然感觉非常可笑,虽然他说的是龙王寨,想的却是各门派的那些人。
  龙王寨的人目光短浅,根本不知道这次朝廷发了狠要占据南疆,居然还想着火中取栗、浑水摸鱼,简直不知死活。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朝廷又好到哪里去呢?
  难道朝廷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看不出即便逃到南疆也只是推迟灭亡?
  他们可以强行占领南疆,那些异族也可以对付他们。
  至于比朝廷更高一级的佛、道两门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土佛门和婆娑大陆佛门有隔阂,大乘佛门和小乘佛门也有各自的心思;道门也一样——太虚门有想法,璇玑、九曜诸派也有想法,剑派联盟更有自己的打算。
  再转念一想,苏明成又觉得自己、谢小玉、麻子也不是好货色,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已经计划好大劫一起立刻撒腿就跑。
  越想越心乱,苏明成有些心灰意冷,他很怀疑人族能否撑过这场大劫?
  “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别和龙王寨那帮人玩了,带着赤月侗的人往蛮荒之地撤。”苏明成有些失落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赤月侗上上下下有两千多口人,我们与你们不同,就算修练到大巫境界也做不到辟谷,两千多张嘴要吃要喝……”依娜也想过逃跑,可惜做不到。
  不等依娜说完,苏明成打断她的话头,道:“这件事交给老大,他已经有想法了,当初在天宝州的时候他就这么干过一回。”
  “你说起过。”依娜眨了眨眼睛,苏明成说过许多遍天宝州的事,这些事都让她感到非常新奇,她之所以会嫁给苏明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被这些故事迷住。
  “那也不行。不只是赤月侗,还有白衣、马兰、波响这些侗寨,他们和我们有几十年的交情,要不是有这些侗寨帮忙,我根本不可能和龙王寨势均力敌,我不能扔下他们独自逃跑。”依娜倒是义气,真有几分头人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和那些头人打声招呼,大家一起走?”苏明成提议道。
  依娜迟疑片刻,脸上一会儿充满希冀,一会儿显得黯然,因为她不是没想过这么做,问题是不可能。
  白衣寨、马兰侗、波响侗的头人和依娜的关系确实极好,白衣寨更是她的外婆家,但是这些头人要为自己的族人考虑,涉及的人一多,肯定就有不同意见,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
  “你肯定不知道,当初我要嫁给你,反对最厉害的就是白衣寨的人,我外婆甚至差点和我翻脸,因为她本来希望我能够嫁给我表哥,即使到现在,她老人家对你们也没好感。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老大,因为在天门里他确实非常厉害,但是其他人做不到,我甚至没办法说服罗老。”依娜显得非常痛苦。
  苏明成搔着头,发现自己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这个世界上最难捉摸的是人心,人心如果不是那么复杂,此刻佛、道两门早已得到共识,开始连手应对大劫;朝廷也不会攻打南疆,而是会和南疆谈判,南疆各部落也不会将汉人拒之门外,可惜这却做不到。
  “有时候做人应该自私一些。”苏明成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话是白说,依娜如果自私的话,就不会跟他进入天门。
  “如果我是自私的人,你还会要我吗?”依娜转过身来,双手勾住苏明成的脖子。
  苏明成不忍心看到依娜眼中的哀伤,语气软了下来,道:“你打算怎么做?”
  苏明成这一问,顿时问到依娜的痛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天的时候,大家都纠结于要层层防御还是要暂时退却,龙王寨自然倾向前者,可那帮人根本没安好心,希望挡在前面的各个侗寨和汉人两败俱伤,这样就可以得渔翁之利;而他们则希望暂时后撤,不过这种后撤不同于苏明成所说前往蛮荒深处,而是退入其他部落的领地。
  现在两边各执一词,互不退让,问题是龙王寨拖得起,他们却拖不起。
  “我明白了,你也没办法。”苏明成笑了起来。
  “你有办法?”依娜问道,突然她一皱眉,马上补充道:“刚才那番话不要再提,你知道这很难办。”
  “我没办法,不过我知道一个人肯定有办法。”苏明成非常有自信地说道。
  “叮当——叮当——”
  阵阵打铁的声音让人感到异常烦躁,负责干活的是麻子,他捏着法诀操纵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铁球,那是锤子,大小和铁匠铺的铁砧差不多,而被砸的东西通体金黄,看起来有点像黄金,也和黄金一样柔软,不过没有黄金那么重,这颗金属圆球被打造得严丝合缝。
  谢小玉也拿着一把锤子,不过这把锤子很小,他轻轻敲打着金球,仔细聆听着金球震动的声音,好半天他做出一个阻止的动作,说道:“好像差不多了。”
  麻子随手一指,铁球落到地上,紧接着一套锋利无比的刻刀浮在半空中,这些刻刀如同翻飞的蝴蝶,又像辛勤的蜜蜂,不停在金球的四周飘来飘去,时而留下一道划痕,时而点下一个印记。
  那金属确实很软,所以加工起来并不困难,片刻后,金球表面就显出几座嵌套在一起的法阵。
  这些法阵并不复杂,因为这金球只是法器,功能并不多,因为里面的空间越大越好,所以必须有缩尺成寸的功能,又因为需要进进出出,所以还得加个挪移法术,这就是仅有的功能。
  缩尺成寸并不困难,可说是每个修士最早学会的几种法术之一,差别只是功力深浅罢了。
  像陈元奇就可以让几百个人挤进一个鸟笼般大小的东西内,而一般人施展这种法术只能让空间扩展十倍左右。
  正因如此,谢小玉在离开天门山时特意跟陈元奇讨要一张缩尺成寸的符篆,此刻麻子只需要施出符篆,让它作用在这颗金球上就可以。
  随着施展完最后一个法诀,金球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它猛地一收,从一人多高缩到拳头般大小。
  “不错、不错,让我玩玩。”绮罗一把将金球抢过去,这玩意儿用轻金打造而成,比木头还轻,拿在手里只是有些坠手。
  绮罗随即捏了一个法诀,朝着金球一点,金球又是一阵震动,紧接着一点一点变大,就像迅速吹大的气球。
  “好玩、好玩!”绮罗拍手叫道。
  “别玩了,干正事要紧。”谢小玉阻止绮罗继续胡闹。
  周围的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王晨、吴荣华立刻从角落抬出一样东西,那玩意儿像小孩玩的跷跷板,底下连着两个活塞,这其实是特制的风箱,用精铁打造而成,中间的压杆有茶杯口般粗细。
  谢小玉和王晨站在一头,麻子和吴荣华站在另外一头,各自握住压杆的一头,一起一落,两边用力压起来。
  “为什么不叫老苏来干这活?那家伙一个人顶得上我们四个人。”王晨怪声怪气地嚷嚷道。
  “恐怕老苏现在和他老婆在卿卿我我,哪里还顾得上这边?”麻子调侃道。
  “麻子,你以前那副尊容想找个女人卿卿我我确实有难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你一个眼神,恐怕一堆女人追着你来。你没想过学老苏的样子吗?”王晨看到麻子心情不错,不由得开起玩笑。
  麻子看了看谢小玉,又扫了绮罗一眼,然后笑而不答。
  麻子是一心修练,没有半点这方面的心思,因为想尽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保持元阳不漏之身确实有好处。
  而且没有女人就没有情欲拖累,度劫时心魔也少一些。
  麻子知道谢小玉以前也和他有一样的想法,现在就不清楚了。
  谢小玉知道麻子和王晨将玩笑开到他身上,所以他大声喊道:“都给我用力,别三心二意的!”
  王晨和麻子微微一笑,就不再说话,随后四个人用力压着杠杆。
  在旁边的空地上布设着一座丙火聚灵阵,一团赤红色火云在聚灵阵中央不停翻滚着,那是至为纯净的丙火精气,火云中间有一根金属管子,随着杠杆压下,这些丙火精气源源不断吸入金属管子内,然后被压入金球中。
  一开始干活很容易,可随着金球内的压力越来越大,谢小玉等人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每一次压下杠杆时都要施尽浑身力量。
  差不多压了数万下,那根杠杆越来越重,很难再压下后,谢小玉这才说道:“差不多了。”
  另外三个人吐了一口气,随即又变得精神振奋,等着验证结果。
  “我先进去看看。”谢小玉不会让其他人冒险,如果有什么事,他有虚空无定曼荼罗,比其他人安全得多。
  “小心,别把你压扁了。”麻子开着玩笑,不过这也是善意的警告。
  谢小玉四人的力气没话说,金球内的气压肯定比外面大几百倍,巨大的压力足够将一个普通人压成肉酱,好在谢小玉不是普通人。
  谢小玉朝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发动挪移法阵,瞬间进入金球内。
  因为用了缩尺成寸的法术,金球内足够容纳五六百人。
  一进入金球内,谢小玉第一个反应就是浑身烫得厉害,就像是在火炉中焚烧般;至于压力倒不觉得有多大,只是刚进来的一瞬间有一种被紧紧压住的感觉,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谢小玉深吸一口气,四周的灵气顿时涌入他的体内,根本不需要刻意运转,这些灵气就在他体内转动,那汹涌澎湃的势头让他感到异常震惊,这可不是他主动,他还没有调息吐纳,灵气就已经自行流转起来。
  谢小玉顿时想起有关太古时代的一些描述,在太古之时有调息之法,却没有吐纳之法,是远古之时才有。
  原本谢小玉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他明白了,想必太古之时也和这里一样灵气充沛到极点,根本不需要刻意吐纳,灵气就会自行在体内流转,所以需要的只是对这些灵气加以导引。
  谢小玉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息吐纳起来。
  四周的灵气无风自动,如蜂拥般朝着谢小玉涌来。
  物极必反,灵气太过浓郁,反倒变得滞涩,如果说刚才他体内的灵气如同奔腾的江水,现在就成缓缓流淌的岩浆,滞涩又厚重。
  这倒是一件好事,因为刚才灵气在经络中奔腾不息,让谢小玉感到经络有些胀痛,现在反而不伤经脉。
  一圈、两圈、三圈……谢小玉不停运转着这股灵气。
  谢小玉是剑修,本源是庚金精气,为丙火所克,而这颗金球中充斥的正是丙火精气,所以这里并不适合他修练,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感觉到明显的提升,比在灵眼内修练快上许多,也比服用丹药快上许多,要比这更快的只有直接炼化舍利。
  不过欣喜过后,谢小玉却生出别种心思,因为如果他修练的速度这么快,别人只会比他更快,原因就是调息吐纳之法有所不同。
  原本谢小玉修练的是下品功法《紫府天箓》,到了天宝州后无意间得到《六如法》,里面有一套调息吐纳之法——大梦真诀。
  大梦真诀绝对是无上等级的秘法,光是梦中演法就是其他吐纳之法所没有的能力。
  不过有强处必然也有弱点,一开始谢小玉并不知道,后来逐渐感觉出来,大梦真诀十有八九是远古之时某派的秘传,明显带有那时的特征,朴实无华、简单直接。
  远古之时虽然比不上太古之时,灵气已经没有那么充沛,可比起后来却强得多,所以那时候的调息吐纳之法都非常简单,和现在的调息吐纳的法门相比,效率上差得多。
  谢小玉刚得到大梦真诀的时候,修练的进展并不快,一直到他、李光宗、何叔前往落魂谷发现那口灵眼后,修练的速度才快起来,之后他就一直靠灵眼的帮助才进展神速;等到回了中土,他先是吸收一颗舍利,然后又借助愿力修练,走的都是捷径,所以大梦真诀效率太差的特点才没有显露出来。
  “看来得换一种主修功法了。”谢小玉在心中暗叹,并决定以后就让大梦真诀当辅修功法使用。
  一瞬间,那篇前后衔接不上、只有真人层次、里面还隐藏着诸多隐患的《吞日噬月大法》从谢小玉的脑海中冒出来。
  现在的谢小玉根本不缺秘法,在天门里他杀了那么多人,还斩杀诸多妖魔,得到的战利品无数,其中功法近千部,大部分是中品和上品,也有几部绝品功法,除此之外,还有青岚手中的《十方道藏》残篇,那可是无上等级的秘法,但都被他放弃了。
  理由很简单,剑要不追求快,要不追求灵活,要不追求犀利。
  如果追求犀利,大多是吸纳庚金精气,增加剑元的锋利程度;如果追求快和灵活,大多是对剑气进行压缩,让剑气变得精纯、凝练,全都有现成的套路可循。
  谢小玉却不同,虽然他追求的也是快,但是他的快是靠玄磁之力获得,所以他要增强的是玄磁之力。
  除此之外,谢小玉还需要爆发力,身体的反应越快越好、速度越快越好,而《吞日噬月大法》修练出来的法力保留太阳真火暴烈而狂猛的特性,强化的正是身体的速度和反应,最适合不过。
  又要玄磁之力,又要暴烈而狂猛的特性,这原本是鱼和熊掌的烦恼,偏偏《奇技妙法百篇》中记载着可以用太阳真火、青冥幽光、玄磁元光人工融合出幻天幽火玄元极光。
  太阳真火奇热无比,青冥幽光至阴至寒,玄磁元光不冷不热,所以混合而成的幻天幽火玄元极光同样也是种没有热度的光。
  《吞日噬月大法》最初的思维就是吸取日月精华,以调和阴阳,为己所用,可惜日精远远强过月华,如果换成幻天幽火玄元极光,那就没有问题了。
  幻天幽火玄元极光并不强,在诸多火焰中甚至连前百名都排不进,但是对谢小玉来说却再适合不过。
  “可以吗?”
  “效果怎么样?”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三个人围拢过来同时问道,因为事关自己的未来,每个人都很在意。
  不过此刻的谢小玉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要沸腾般,脑中更是嗡嗡乱响,耳膜仿佛要爆开了。
  “你……你没受伤吧?好可怕,你的鼻子还有耳朵……啊,你的眼角也在流血。”绮罗瞬间脸色变得苍白。
  “你没事吧?”麻子也后悔了,觉得刚才应该先扔一只兔子进去试试。
  用力深呼吸,好半天,谢小玉才感觉一切都恢复正常。
  “还好,是压力的问题。”谢小玉一边说,一边内视一番,很快就确认身体内部没有大碍,顶多一些器官有点瘀血。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进出的话必须有个过渡阶段,否则压力变化太大,恐怕会出事。”
  “以后进出?”麻子听明白谢小玉的意思,问道:“成功了?”
  “成功了!在里面修练一天,相当于在灵眼内修练七、八天。”谢小玉大致估算一下。
  “这还得了!如果换成普通灵脉,岂不是相当于两、三个月的成果?在里面闭关一年,等于在外面修练二、三十年!”绮罗惊叫道,她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修练说穿就是两件事,一是积累,二是突破。
  像洛文清这样顶级的资质,一般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筑基,三十岁前肯定能成为真君;而换成麻子这样上等的资质,在正常情况下,十七、八岁差不多也能筑基,三十五到四十岁成为真君,而这其中大部分时间是用在积累上。
  在大门派中有师父指点,又有破障丹之类的东西,练气层次三大关卡,一般两、三年就过了,和积累所花费的时间根本不能比。
  当然也有人会被卡住,不过在此揭过不提。
  此刻谢小玉搞出这颗金球,等于将积累的时间压缩到极限。
  “应该没有那么好。”麻子一开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很快就醒悟过来,道:“有得必有失,没有漫长的积累,修练起来一帆风顺,碰到瓶颈肯定很难通过,这个世上绝对不可能有捷径。”
  “麻子说得没错。佛、道两门也有很多办法可以缩短积累的时间,比如借助愿力、吞噬别人的法力、采阴补阳,虽然前期看起来都很快,但是到了后面就会慢下来,甚至遇到瓶颈就停滞不前。”谢小玉在一旁点头同意。
  绮罗迷糊了,觉得有那么多坏处,搞出这玩意儿岂不是没有意义?
  “放心,你、我、老苏、老吴都没问题,但老王就不一定了。”
  麻子并非看不起王晨,只不过他、绮罗和苏明成都机缘巧合得到最适合自己的传承,特别是苏明成等于自创功法,完全是量身打造,根本不会有什么瓶颈;而吴荣华在太古战场上得到传承,自古以来,在天门中得到传承的人似乎都没遇过什么瓶颈,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唯独王晨没有这些好处。
  “我明白,用不着安慰我。”王晨并不放在心上,他的心态一向很健康,没有争强斗胜的心思,这一点比法磬强多了。
  “只有我们几个人有用?”绮罗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点兴奋、有点骄傲,又感到有点可惜。
  刚才绮罗还想要不要将霓裳门内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师姐妹拉进来,因为现在苏明成有一群苗人手下,再加上信乐堂的人,已经是最大的派系;李光宗和李福禄他们也是一个派系;法磬肯定也能拉起一票人马,所以她有些心动。
  “那倒未必。”谢小玉微微一笑,转头朝着麻子说道:“老苏走不开,剩下的人以你的速度最快。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璇玑派,让赵博和李光宗他们全都过来?”
  “他们?”麻子沉思起来:叫那些人来干什么?
  突然麻子灵光一闪,道:“你打算让他们放弃原来的功法,从头来过?”
  麻子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是重修,就用不着担心根基不够扎实;相反的,因为走一遍回头路,当年没有夯实的地方可以重新修补,根基会比以前更加扎实。”
  绮罗也明白过来。
  “李光宗他们修练的《力士经》并没有什么威力,再说这套功法残缺不全;赵博的《癸水真诀》倒是不错,不过也不完整,其他人的情况差不多。我想,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全都转成剑修。”麻子比绮罗看得更深远。
  “还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我和老苏偶然相遇,从他那里得到《剑符真解》,结果误打误撞摸出两条完全相反的路。老苏融合蛊术,以力为胜;我则是以快取胜。最近我又得到一部功法,和这路剑法简直是绝配,而且这套东西不属于剑宗所有,我可以传给任何人。”
  原本谢小玉顶着一个剑宗传人的名头只是想用来唬人,但现在想扔都扔不掉,所以干脆将事情搞大。
  “你够慷慨。”麻子对此无话可说,当初在前往北望城的路上,他就知道谢小玉好为人师,甚至他还想和谢小玉别别苗头,现在他却认输,谢小玉可以将自己修练的功法拿出来传授给大家,他可做不到。
  “老大就是老大。”王晨又是佩服,又是惋惜,因为他知道别人都能学,就他不行,因为谢小玉看重他的正是易算之术,他在这支队伍中的位置早已经定死,和他一样的还有老吴。
  “当初那些中途离开的人如果知道他们失去什么,肯定会后悔死。”绮罗显得异常兴奋,也异常得意。
  “信乐堂那帮人怎么办?”麻子问道。
  “他们如果愿意过来,就也带上他们。”谢小玉是个念旧的人,老流氓帮了他不小的忙,而且信乐堂那帮人跟着他横渡大海从天宝州回到中土,也算是有缘。
  “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帮我跑一趟霓裳门?”绮罗刚才就心动了,现在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麻子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如果换成几年前,霓裳门这三个字意味着花瓶、老婆和双修;可现在情况不同,谁都知道霓裳门的基础功法中藏着飞针绝技,而且至少有一半弟子学过,现在年轻一辈的弟子中除了绮罗之外,还有十几个人已经领悟到飞针之术,虽然人数不算多,但是那些长老及一部分已经嫁人的弟子却成功领悟。
  凭这一点,霓裳门在中等门派中的排名越来越靠前。
  “该死的汉人!让他们滚出去!”
  “血债血偿!应该宰了他们,为我们的族人报仇!”
  “他们和攻打我们的汉人是一伙的!依娜被他们骗了,我们却不会。”
  寨子中到处能听到这样的窃窃私语声。
  说这些话的人有的轻声细语,有的却故意让谢小玉他们听见。
  “真羡慕老王和老吴,他们在金球内修练,听不见这些让人心烦的话。”绮罗皱着眉头说道。
  “有人故意散播这些言论。”谢小玉拥有天视地听之能,可以听到这个部落每个角落的声音。
  “我知道有一群人对我们充满敌意,但是很奇怪,为什么赤月侗的人也这样?刚才我到河边洗手,有一群小孩还拿泥巴砸我,而且骂得很难听。”绮罗嘟着嘴巴,很委屈地说道。
  “如果有人在你耳边一天到晚说某个人的坏话,你肯定也会相信那个人是坏人。”
  谢小玉对这套伎俩实在太熟悉,当初元辰派上上下下都咬定他是人渣,连他平时辛勤苦练也变成是在别人面前装样子,很多人还振振有词地说,他如果真的勤奋,实力怎么可能这么差劲?
  显然是伪装的。
  “而且我觉得……赤月侗的人好像本来就对我们有敌意。”这次谢小玉并没有那么肯定,只是有那么一点感觉。
  绮罗对人情世故比谢小玉通透,霓裳门本来就擅长揣测人心,她稍微一想,就轻笑道:“老苏报喜不报忧,看来他的地位不太稳。想想也是,那个苗女又漂亮、又有这样的地位,肯定很多追求者,结果被一个汉人抱得美人归,肯定很多人觉得不甘心。”
  “这个家伙死要面子,害得我估错形势。”谢小玉低声骂道:“我本来还想四处晃晃,现在不行了。”
  谢小玉转头看了看绮罗,见绮罗仍旧委屈地噘着嘴,便说道:“你也不要出去,下一次碰到的未必是小孩,扔你的也不一定是泥巴。”
  “怕我出事?”绮罗闲得无聊,干脆拿谢小玉开玩笑。
  但是谢小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很小就拜入元辰派,以前忙于修练,其他事都不管,最近几年才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不过仍旧少了一些人情味。
  “哪里都不能去,你又不让我进去修练,真是太无聊了!”绮罗越想越感到不忿。
  “我已经决定放弃原来的吐纳调息之法,改练刚得到的《吞日噬月大法》,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练。”谢小玉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吐纳调息之法是无上等级。”
  对此,绮罗颇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不愿意,因为她修练的千针千线锦丝罗是一整套,其中就包括吐纳调息之法,虽然不是无上等级,却也是上品功法,修练出来的法力凝练强韧,而且能集于一点,和飞针技艺非常相配。
  “我那套调息吐纳之法效率太差,在太古之时或许不错,现在就不行了。”谢小玉解释道:“最近这段日子,我一直在琢磨《吞日噬月大法》,虽然大部分都很垃圾,但是调息吐纳的法门却相当了不起,配合阳燧镜和金球,绝对进展神速。”
  “我看不出区别,何况在金球内修练一年,相当于在外面修练二十年,就算效率再差,也只不过多花几个月的时间。”绮罗并不是花瓶,她有自己的想法。
  “太古、远古之时,大道感应比现在清晰,所以那时候的先贤对大道的理解比我们深,留下的功法也更神奇奥妙,但是调息吐纳之法未必高明。上古之时恰好达到平衡,大道感应也还清晰,灵气不像现在贫瘠,所以那是道门最兴旺发达的时候。”
  “神道大劫之后,大道模糊不清,灵气稀薄,道法渐渐衰弱,唯独调息吐纳之法越来越高明。这套《吞日噬月大法》可谓集大成者,不但另辟蹊径,放弃稀薄的灵气,转而吸收日月精华,还融入体修的法门,先炼体,后练气,实力提升后再反过来炼体,循环往复,没有止境。一般的调息吐纳之法修练到顶后,进展就慢了,但这套功法却不会,只会越来越强,这样一来就能拉开差距。”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谢小玉故意加重语气。
  “能超过洛文清、麻子和老苏?”绮罗一下子兴奋起来。
  谢小玉没想到绮罗会这么问,一下子就愣住了,想了好半天,这才有答案。
  “我会劝苏明成也从头开始,虽然他走的路和我不一样,不过同根同源,再说他已经不只一次重来,应该不会在意;而洛文清修练的调息吐纳之法是璇玑派不传之秘,也经过改良,非常适合现今这灵气稀薄的环境,《吞日噬月大法》就算有优势,也不会太大;麻子就难说了,他得到的十有八九也是上古传承……你可以试着超越他。”谢小玉给绮罗立了一个目标。
  绮罗顿时心动了,她眼睛一亮,一下子趴在谢小玉的肩膀上,撒娇似的问道:“我想让师姐妹们也修练这种功法,可以吗?”
  “没问题。”谢小玉很大方,他本来就打算拉霓裳门的女弟子入伙,璇玑派的那些人都看得出霓裳门的潜力,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飞针绝技有两点非常可怕,第一是出手的速度,用来偷袭比剑修还强上几分;第二就是范围攻击,飞针出手就是一大片,却又不像毒云邪雾之类的法术缓慢,要杀小喽啰绝对效率第一。
  绮罗得到想要的承诺,正打算从谢小玉的身上爬起来,却没想到谢小玉耳朵一动,抓住她的手臂,神情凝重地喊道:“小心!”
  话音落下,谢小玉已经发动起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瞬间隐没身形。
  “砰!”大门一下子被撞飞。
  刹那间,无数金花乱闪,几股邪烟喷出,更有大片血光将房间照得透亮,出手的至少有六个人,全都没有留情。
  谢小玉也不客气,在他隐身的瞬间,五把飞剑同时放出去,紧接着虚空无定曼荼罗发动,将他连同绮罗拉入虚空。
  两边都快,距离又近,在门外的几个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飞剑穿透,激发的剑气将他们全都斩成两段。
  “可恶!居然在我们的寨子里杀人!”竹楼外传来一声暴喝。
  随着一声暴喝,一道血光从天而降,将整座竹楼全都镇在底下,血光腐蚀性极强,竹楼瞬间变得漆黑,然后迅速消融。
  “阿保,你这个混蛋!”远处传来依娜愤怒的吼声。
  原本依娜听到动静,从开会的竹楼冲出来,就看到整座竹楼全被红光笼罩,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头人,你被汉家男人弄昏脑袋,居然勾引豺狼进自家家门。”在半空中,一个身材魁梧、赤面纹身、三十多岁的苗家汉子冷冷地看着依娜。
  话音落下,一个浑身漆黑的老头却突然出现在依娜的身后,苍老的双眼骤然放出一道精芒。
  那个苗家汉子原本还威风凛凛地悬浮在半空中,突然喷了一口鲜血,“轰”的一声砸在地上,两条腿硬生生砸进泥土中。
  “既然知道依娜是头人,还敢以下犯上,你要找死吗?”老人冷哼一声,他的目光扫向四周。
  “罗老,好威风,教训起自家儿孙确实有一套!”在百步外,一个花脸花衣的老头调侃道。
  “阿克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那些把戏。”罗老又冷哼一声。
  突然罗老猛地一弹指,底下顿时响起一阵哀号声,十几个苗人捣住心口躺在地上,他们大声惨叫着、在地上拼命打滚。
  过了片刻,无数蛊虫从那些苗人的身上钻出来,不停啃食着他们的身体,但是这些人居然没死,仍旧痛苦地哀号着。
  这招万蛊噬体,是苗疆最为恶毒的惩罚之一。
  做完这一切,罗老朝着那已经腐蚀的竹楼说道:“多有得罪,这几个畜生受人蛊惑,还请小哥看在依娜的分上多多见谅。”
  话音落下,虚空中一阵波动,谢小玉的身影缓缓冒出来。
  那个双腿深陷土中的苗人看到谢小玉毫发无损,顿时怒不可遏,但是此刻就算他有满腔怒火也不敢发泄。
  谢小玉的心情也不好,这几天来遭遇到的一切,已经让他意识到苗疆之行不会那么容易。
  一直以来,谢小玉认为苗人朴实厚道,但等到真的接触后,却发现也有很多心思深沉的苗人,而且苗人不像汉人那样开化,性情中带着一丝野蛮和暴虐,一旦翻脸就像刚才那样。
  谢小玉朝着罗老点了点头,却无话可说,他可不指望罗老真的能替他主持公道,因为罗老一出现看起来行事狠辣,实际上只是高高举起板子然后轻轻落下,那个叫阿保的苗人只受了一些皮外伤,至于死的那些苗人只不过是奴仆罢了。
  一场风波突然发生,然后迅速平息。
  死了的人被拖出去埋,阿保则被关起来,不过与其说是被关,还不如说是被保护起来。
  谢小玉等人则换了一个地方,反正寨子有的是竹楼,他们换到寨子的一角,和其他地方隔离开来。
  “看来我以前想得太好了。”谢小玉有些意志消沉地说道。
  此刻竹楼内只有谢小玉、绮罗和苏明成夫妻,王晨和吴荣华在修练,没必要惊动到他们。
  “老大,有点事要和你商量。”苏明成双手结印,瞬间在四周接连布设五、六道禁制。
  与此同时,依娜也张望着左右,她是在确认是否有人用巫术窥探情况,过了好一会儿工夫,依娜才朝着苏明成点了点头。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隔行如隔山,那些大巫虽然实力相当于道君,但是他们要破解禁制只能靠蛮力强行轰开,所以有这么五、六道禁制就足够将他们屏蔽在外面,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用某种办法潜入,比如放一只细小的蛊虫,要不然弄个难以察觉的灵体进来,对于这类法门谢小玉和苏明成一窍不通,只能看依娜确定没问题后,苏明成这才说道:“老大,刚才的事……”
  “你和你老婆用不着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和你们无关。”谢小玉摆了摆手。
  苏明成松了一口气,然后将之前他和依娜商量的那些事对谢小玉说一遍。
  谢小玉耐心听着,虽然他知道这座寨子有问题,而且里里外外都有问题,但是具体的情况却不清楚,这时他才知道赤月侗的问题比他想象得更加严重,不但内部有人对依娜不满,居然还分成几派;外部不但有朝廷的人马步步紧逼,还有龙王寨虎视眈眈,更有一群所谓的盟友同样没安好心;至于那个罗老,从他对那个苗人的处罚来看,他会支持依娜当头人恐怕有目的。
  “你这个头人做得……”谢小玉朝着依娜啧啧连声。
  “老大,你肯定有办法。”苏明成连忙捧了谢小玉一下,不过他也确实这么认为,一直以来没有谢小玉做不成的事,所以在他身边的这群人对他全都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好在谢小玉确实有办法,几年下来,他对勾心斗角的那套已经不再陌生,特别是不久前从方云天口中得知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他对人心有了更多了解。
  “本来我满腔热忱而来……”谢小玉的脸色有些阴冷,道:“算了,既然热脸贴了冷屁股,我何必再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老大,你可别这样说,不看我老婆的面子也看一下我的面子啊!”苏明成急了。
  谢小玉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不可能一个忠于你老婆的人也没有吧?”
  苏明成转头看着依娜,他对这件事不太清楚。
  “确实有,不过没用。寨子的那些老人和女人们倒是愿意听我的,但是男人们更愿意跟着阿保和阿达。”依娜一脸黯然地说道,她以前总觉得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她好,但是成为头人之后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人都是现实的!在寨子里依娜虽然贵为头人,却没什么人听她的,大权全都把持在阿保、阿达手中,寨子里的男人们更愿意跟着他们。
  “老人和女人也不错啊,而且在我眼里不存在没用的人。你就以头人的名义召集这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带他们迁往后方,毕竟打仗是男人的事,应该没人会反对吧?”谢小玉问道。
  “但是龙王寨那边……”依娜不知道谢小玉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各部落聚集在这里,始终没有得出结果,就是因为以龙王寨为首的那几个寨子不肯松口,不让人往他们那边迁徙。
  “龙王寨的人应该不会反对。一群没有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孺对他们来说是肥肉,他们随时可以一口吞掉。”谢小玉笑道。
  “这怎么可以?”依娜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意。
  “听我把话说完。”谢小玉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让你带着老弱妇孺往龙王寨迁徙,而是往蛮荒深处而去。”
  “这不可能!蛮荒深处的瘴气连我们都受不了,而且那里到处是妖兽和蛮荒部落,我们迁徙到龙王寨旁边顶多被吞并,可往蛮荒深处去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依娜已经彻底绝望,她甚至怀疑谢小玉因为刚才那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指引一条死路。
  “那里的瘴气不可能比天宝州的瘴气更厉害吧?”谢小玉轻笑道:“老苏应该对你提过,我在天宝州种草、养虫、喂鸡,全都自给自足。那时候我们条件有限,才十几个人,大部分人还没空闲,全靠几个女人照料这一切。”
  “老大说的是真的。”苏明成在一旁担保道。
  依娜顿时沉思起来,她确实听苏明成提起过那养满鸡的大棚。
  蛮荒深处之所以被视为禁地,说穿了是因为食物难以获得,像赤月侗这种千人规模的寨子,一天消耗的食物就要上千斤,一年就是三十几万斤,这么多食物不可能靠打猎和采集野果得来,所以每家每户都要养鸡养羊,还要耕种农田,除此之外就是用皮毛、药材从汉人那里换取粮食。
  但蛮荒深处没有办法耕种,没有人能顶着瘴气干农活,加上鸡鸭牛羊也受不了瘴气,甚至就算种出粮食、养了一些鸡鸭牛羊,那些妖兽和野人也会跑来祸害。
  但如果能解决食物问题,其他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不行、不行。”依娜突然又摇起头,她突然发现还有一个麻烦,道:“我怎么向其他人解释?如果不解释,没人肯跟着我走,因为那是送死;可如果解释,肯定有人会说出去,到时候……”
  依娜一脸苦涩,她很清楚结果会怎么样。
  苏明成也脸色发白,他想起四个字——怀璧其罪。
  “放心,谁想学就过来学。”谢小玉的嘴角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道:“不过我不会白教,白送的东西不值钱,花大钱得到的东西才珍贵。”
  苏明成并不是笨蛋,他甚至比谢小玉更精于人情世故,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明白谢小玉的意思,这招叫反客为主。
  苏明成和依娜一直在思考怎么说服别人,却没想过为什么要说服、为什么不反过来让那些寨子求他们?
  至于怀璧其罪……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学到手的东西还能称得上璧吗?
  依娜很快也明白过来,觉得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其中最巧妙的一点就是从最容易控制的那些人下手。
  先分出老弱妇孺,因为这些人几乎不会反对她,如果谁反对,可以留下,她只会带听话的人走。
  万事起头难,第一步最重要,一旦第一步成功,大家看到希望,就不是依娜劝别人,而是别人求她。
  “还有一个问题,龙王寨那帮人恐怕不会善罢罢休。”依娜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来,龙王寨始终是一个问题。
  “龙王寨不是问题。”谢小玉根本不在意这帮目光短浅的家伙,道:“等你带人进入蛮荒,留守在这里的那些人肯定会心动,有活路的时候没人愿意死,接下来,白衣寨、马兰侗、波响侗这些寨子的人也会心动。如此一来,龙王寨和那些对你有敌意的寨子肯定会慌,因为他们将不得不面对朝廷的官兵,现在你们面临的困境就换他们面对了。”
  谢小玉最擅长的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依娜顿时欣喜若狂,她已经彻底相信谢小玉的计划能成功,因为这个计划丝丝入扣,而且深入人心。
  谢小玉见依娜一脸欣喜,猛然间浇了她一盆冷水,道:“我刚才都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依娜的笑容瞬间凝固,苏明成也一脸疑惑。
  “老大……”苏明成想问这到底为什么?
  谢小玉摆了摆手,阻止苏明成,叹息一声,这才说道:“刚刚有人想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忘恩负义?我不想再被人过河拆桥了!”
  “你是指阿保……”依娜顿时明白了,她突然想起苏明成提起他这个老大被同门诬陷,遭遇到背叛,因此最恨的就是这类人。
  但是依娜也没办法,她对赤月侗的掌控力很弱,要不是有罗老的支持,连头人的位子都坐不稳,问题是罗老绝对不会对阿保下手,不只是因为阿保的势力很大,更因为阿保是他的曾孙。
  事实上,赤月侗的人都是罗老的曾孙重孙一辈,差的只是血缘远近罢了。
  “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被分出来的时候,他们会听你的话。但是当他们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恐怕又会恢复现在这个状态吧?你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头人,而我们则是一群外人,还是汉人,和外面那些杀死你们的族人、逼得你们离乡背井的人是一样的汉人……”谢小玉步步紧逼,句句诛心。
  依娜动了动嘴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说实话,依娜甚至不敢保证她丈夫不会被下毒手,因为想这么干的人很多,赤月侗内有,外面更多,特别是白衣寨,她的表兄全将她丈夫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依娜咬着牙问道。
  “办法其实很简单,问题在你身上,你愿不愿意放弃侗寨头人的身分?”谢小玉淡淡问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有那么多顾忌和烦恼,就也没那么多束缚和牵制。
  依娜也明白谢小玉不是善男信女,谁想杀他,他肯定会反击,这一次是碍于形势不能这么做,同样也是碍于她头人的身分不能随意下手,一旦她放弃这个身分,阿保的死期就到了。
  依娜还知道这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意义。
  喜欢依娜的那些人以前或许是真心的,但是从她嫁了人,从少女变成少妇,她已经没有那么珍贵,他们在意的只剩下她的身分,一旦她舍弃这个身分,苏明成就没有那么多麻烦,谢小玉他们也会轻松许多。
  “我……我不能……如果我放弃头人的身分,赤月侗立刻就会分裂。”依娜很清楚赤月侗的情况。
  “那么就让它分裂好了,大劫一起,以赤月侗现在的状况,你认为能幸免吗?与其到时候整个寨子都被屠杀干净,还不如现在分裂,要逃还容易一点……罗老想必已经知道大劫将至的消息了吧?”谢小玉显得很无情。
  谢小玉的心态已经改变了,原本他将这里的人看成朋友,自然要从朋友的立场上考虑;现在他视这里的人如路人,还是不太友善、总是暗地里算计他的路人,那么他肯定会算计回去。
  说到算计别人,一向是谢小玉的强项。
  依娜顿时愣住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苏明成则在一旁皱了皱眉,觉得谢小玉有些话没说出来。
  过了片刻,苏明成的嘴角露出微笑,他突然发现一丝熟悉的味道。
  一直以来,谢小玉都喜欢让别人自己选择,所以有人会离开,有人会跟着他,而跟着他的人最后总不会吃亏,苏明成不由得心想:看来老大又开始玩这一手。
  苏明成很清楚,赤月侗至少有两、三百人绝对忠于依娜,这些都是依娜的父亲留下的老部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孤儿孤老和寡妇,阿保和阿达不会要这种人,这些人也肯定会跟着依娜,这样加起来至少有五、六百人跟着依娜走,这可不是小数目。
  更何况如果真的让赤月侗族人选择,很难说有几个人愿意跟着阿保和阿达,因为阿保野蛮而残暴,阿达则是阴狠而凶险。
  在依娜当头人的时候,跟着阿保和阿达可以狐假虎威,得到不少好处,可一旦换成他们当头人,日子就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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