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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秘闻录】(14-25)作者:choco
送交者: a_yong_cn[★★★声望勋衔14★★★] 于 2024-11-01 17:10 已读 1865 次 3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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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金銮秘闻录】(1-13)作者:choco 由 a_yong_cn 于 2024-11-01 17:10

(十四)可堪梦回 cool18.com

“前两日,玄甲军呈上来的军报,你可曾看过没有?”
金玉露端坐在勤政殿案前,提着朱笔代批着折子,一听这话便有几分惊讶,顿住了笔墨抬眼问站在一旁拨弄着绿植养神的父皇。
“看过,宋统领率小股兵力几次深入诱敌,战况比从前好了许多。”
“但宋统领也说,玄甲军训练和武器皆是落后,若想要使玄甲军足以抵抗北蛮来犯,须得提高军费支出。”
金玉露放下笔笑了笑:“宋统领从前是在定远铁骑,如今去了玄甲军,自然是觉得样样都不如从前。既然宋统领这么说了,父皇以为如何?”
“军费开支还须得与兵部和内阁商量,总归不是我直接就说了算的,这道折子我留中了,我想先问问玉露怎么看,”皇帝也柔和地笑了起来,回头斜眼睨着金玉露,“玉露应该是比我更了解这位小宋将军的,是不是?”
“阿爹这话说得女儿倒是没法接了。”
“无妨,想说什么说便是。”
“朝廷一年预算就那么多,总不能一道折子说要就要,就算是要和兵部内阁谈,也总得有个说法。只是现下都对于玄甲军现状只靠些寥寥军报,如今宣州季节合宜,北蛮常来滋扰,又不能叫宋统领或是宣州总兵回朝汇报,因此女儿以为,应当派个人去宣州看看。”
皇帝偏着头,瞧着案前若有所思的金玉露笑道:“我听你外祖说,定远铁骑举荐其麾下的宋微萤是因为你做的保,我还以为,你这次会对他美言几分。”
“一码归一码,玄甲军疲敝涣散大不如前,我做保是我觉得宋微萤可堪一用以正军纪,只是如今涉及到军费大事,若是我做的保出了问题,那女儿可没脸再见父皇了。”
本是谈国事的正经口气,说着说着,倒撒娇起来。
皇帝便顺着问下去:“那你以为,当以谁为特使去往宣州玄甲军中?”
金玉露两手撑着案头,捧着脸狡黠一笑:“父皇觉得,智勇双全的儿臣怎么样?”
皇帝愣了一刻,旋即抚掌大笑。
安宁侯府上今日开赏花会,广邀神都之中官家子女赴会赏莲。安宁侯夫人在神都中素有美名,闺阁时与荣府小姐并称神都双姝,一个娴静一个张扬,才貌双全,人尽皆知,因此每每安宁侯夫人开些茶会诗会什么的,神都之中的勋爵官眷得了请帖无不欢喜。
安宁侯府小姐赵以柔原还在阁中磨磨蹭蹭,一听下人来报华仪公主也来了府上,忙不迭地提着裙裾往前厅迎去,钗子歪了一支也懒得拨弄了。
金玉露握着支团扇,见赵以柔像只兴奋的小兽一般迎过来,忍不住捂着嘴笑,待她走进了一边伸手帮她重新插着金钗,一边神神秘秘地对她说:“本公主带你出去玩。”
“啧,去哪儿,西郊马场还是东郊报国寺啊?”赵以柔不以为意。
调整好她头上的钗环,金玉露伸出一指用力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小娘子真没见识。”
赵以柔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立刻笑着回击道:“那怎么,带我去摘月亮呀?”
金玉露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聊天谈笑的人,拽着赵以柔的袖子低声凑她耳边神神秘秘道:“带你去宣州,瞧瞧玄甲军去。”
赵以柔脸色变了变:“逗我好玩是不是?”
“啧,真的。”金玉露不以为意地蹙了蹙眉,昂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瞥着她,“我来就想着这个事,一进门就忙不迭跟你阿娘说了。”
赵以柔吓了一跳,见金玉露不是开玩笑的神色,忙拉着她往外走去避开家中来来往往的客人。金玉露不紧不慢地把昨日在勤政殿的事跟她简单说了说,赵以柔听了都笑。
“你父皇竟也肯?让你一个人去办这么大的事?”
“这有什么?不过这事是下的密旨,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去。”
赵以柔听了也十分欣喜,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亮亮的眼神一下又暗了下来:“可就算是阿娘同意了,阿爹也不会同意的。”
安宁侯赵坚,堂堂禁军统领,平日里最是端正严肃一个人,负甲按剑巡视一圈,整个禁军都没人敢随便动一下。安宁侯爱妻如命,也把这唯一的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平日里赵以柔出个门他都得安排一队人跟着,这要是出神都,北上去宣州那么远的地方,赵以柔简直不敢想象她的好阿爹会干出什么事来。
金玉露促狭地用肩头挤了挤她的肩头:“早帮你想好了。本公主出门不得带点神羽卫?带神羽卫能不带陆则修?有我和陆则修在,我爹都放心,你爹还有什么话说?”
赵以柔扑哧一下就笑了。
“你看有点什么好事我都想着你,嫁什么陆则修,嫁本公主多好!”
赵以柔笑得直不起腰:“好好好,殿下去帮臣女退了婚,臣女就勉为其难尚公主吧!”
两人嬉笑着手挽着手,亲密无间地又往回走去。
夜里安宁侯从城外回到府上,歇了半天都没见着夫人,只觉得狐疑。他随便拦了个廊下的下人问,答曰夫人正在给小姐收拾行李,往日里敏捷过人的安宁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安宁侯夫人回到主屋里,见夫君已经沐浴更衣坐在那儿等她好久了,一副赌气不快的样子。见夫君挂着个脸,安宁侯夫人也知道他在生什么闷气,遣退了屋内侍候的下人,忍不住扑哧笑道:“华仪殿下说,受命去趟宣州,陆家那孩子也陪着同去,她便想着带上我们家以柔一同去看看。”
“宣州?”安宁侯大惊失色,声音一下拔高了几度,“宣州都要挨着北蛮了,那也是去得的?不行,以柔不许去。”
安宁侯夫人倒了盏茶,不紧不慢地答道:“天家的公主都去得,你女儿怎么去不得了?”
一句话堵得安宁侯胸闷,想争辩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他那总是巧舌如簧的夫人。他刚想站起来在屋里走走,又被夫人一个眼神打过来,又本能地坐了下去。
“从前在闺中的时候,矜顾有次说带我去军中找她阿兄玩,可因为我染了风寒,矜顾便说她也不去了,当时想着下次再去也行,没想到后来神都就乱了,先皇病薨,当今皇上登基,我嫁到了你们家来,矜顾也进宫做了皇后。曾经我们相约一起去看大衍秀丽江山,可那以后却再也没有出过神都。”
“女子一生之中的恣意潇洒能有几时,若是能在少年时出去游历一番,日后也多些回忆可堪梦回,多好啊。”
安宁侯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终归是叹了口气。
“……去吧。” cool18.com

(十五)北上宣州 cool18.com

宣州城门口,式样华丽的马车正随着入城的队伍缓缓行进,马车帘子一掀开,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庞来,鹅蛋脸颊肤白胜雪,圆杏般的眼底都是一腔心潮澎湃。
“玉露,我们一路而来,走了这么长的路,终于到宣州了!”
马车前头抱着剑坐在车夫旁边的华服少年听了忍不住发笑:“小丫头没见过世面的样,感叹一路了都。”
赵以柔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指着陆则修那纨绔子的鼻子和他大骂三百回合,金玉露连忙拉着她哄道:“等到了我帮你骂他!”
马车车驾是英国公家的式样,三人一路出来,三队神羽卫两队暗中保护,一队扮做英国公府护卫,而陆则修则在前头穿身便服,见了人便称马车里的是他的两个妹妹,一路过来到哪里都一副纨绔做派,跟他从前在神都里的名声十分相符。
作为大衍面向北境的最后一座重镇,宣州城内风土人情与中原多有不同,金玉露和赵以柔觉得新奇,便在集市下车马来,兴高采烈边走边买,等到两人略显心满意足时,陆则修和扮做护卫的神羽卫手里都快拎不下了。
“我说咱们差不多得了,还没去找地方住呢马车上都要放不下了。”陆则修叫苦不迭。
金玉露和赵以柔耳语两句,相视一笑。赵以柔好整以暇地回过头来对陆则修笑道:“放心吧,有人会给我们找住的地方,阿兄该打起精神来了。”
陆则修听了这话,面色一凛,跟身后的护卫交换了下眼神确认。
不出所料,一行人刚要走出集市,便有人在集市口等候已久。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对着陆则修行了一礼,礼貌客气道:“陆公子,久仰大名。我家大人听闻陆公子至此,特此设宴接风,另备下别院一座以供公子一行居住,还望陆公子赏脸。”
陆则修笑问:“你家大人是?”
“回陆公子,宣州巡抚许知弦许大人。”
“好,那便谢过许巡抚美意。”
宣州巡抚许知弦的别院里,仆从设置一应俱全,想是平日用作接待远客之用,金玉露和赵以柔二人从神都出来本就没有带贴身仆从,两人一路上互相照料,现在倒也乐得有人伺候。
下午沐浴梳洗一番后,二人借了陆则修家中年龄相仿的妹妹的身份名讳,金玉露扮作陆二小姐,赵以柔扮做陆三小姐,晚间随陆则修这个兄长一同赴宴。
许知弦虽为朝廷二品大员,但英国公府自开国以来根基深厚,因此一听守城来报英国公府车马入城,便即刻着人去查,安排设宴。
宴上许巡抚和陆则修推杯换盏,许巡抚夸陆则修少年武状元天纵奇才未来不可限量,陆则修赞许知弦朝廷命官巡抚重镇将来必定入阁拜相,一通官腔打下来恶心得赵以柔快要不行,金玉露正襟危坐着看笑话,简直不亦乐乎。
许知弦显而易见地十分会做人,席上又夸陆家二位小姐如神女下凡,直问二位小姐婚配与否,不知二位小姐看不看得上他儿子,陆则修只得赶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个兄长做得了什么主,还是等许大人回京述职时,晚辈在家中设宴,许大人一定要来”,好说歹说才把许知弦的兴致给打住了。
酒过三巡之后,许知弦开始旁敲侧击起陆则修一行人来宣州的意图。
陆则修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大着舌头苦笑直言:“也是有公务在身,去玄甲军中传道密旨。我这两个妹妹闹着要出来玩,也是听闻许大人的名声好才带着妹妹来一同赴宴的,许大人出去可千万别说见过我这两个妹妹。”
许知弦忙道:“那是自然。”
“说来这个玄甲军,那位宋统领也是许大人您的属下,许大人以为,宋统领如何?”
见许知弦有些为难,陆则修连忙又说:“晚辈和那位宋统领虽是年纪相仿,但实在是没怎么打过交道。您也知道,宋家那位大公子,叫什么来着,对,宋元辉!那小子嚣张跋扈出了名的,都懒得搭理他。一想到这玄甲军的宋统领是那宋元辉的弟弟,真是头皮发麻。”
许知弦听了也笑了:“宋微萤宋统领,和他那位兄长倒是不太一样,为人比较低调,只是……”
陆则修接着问:“只是?”
“宋家虽然也称得上是世代簪缨,可也不比陆公子这样名门出身,听说他从前在家中向来不受重视,小小年纪便投了军,靠的是定远铁骑把他保举起来。说到底,只通作战,于其他事上想得还不够周全,等到之后年纪再长些,想来也定是我大衍一员骁将。”
见许知弦还是说得客气,陆则修拉着他再饮一杯,继续试探:“定远铁骑?哪里是什么定远铁骑,分明是定远铁骑背后那位公主殿下保他才对。”
听了这话,许知弦也开起了玩笑:“听闻陆公子在公主府上当差,这次不会是去宣旨圣上赐婚吧?”
金玉露面上还是笑盈盈的,拉着赵以柔做聊悄悄话的样子:“陆则修这厮要是排揎了本宫还问不出什么话来,本宫回去指定要罚他。”
赵以柔也捂着嘴低声笑:“对!该罚!”
“哪里哪里,旨意的事怎敢乱说。圣上把公主视作心头肉,真要出降也得再过几年吧?”
“是啊,等到公主大婚,圣上做了他岳丈,肯定是要调回神都的,哪儿还会在这里跟北蛮顶着,也不知道他在这儿有什么好折腾的。”
金玉露和赵以柔相视了然一笑。
陆则修正欲再问,却被许知弦三两杯劝酒堵了回去,多次试探之后见也问不出什么话来,金玉露便借口一路奔波有些困了,许知弦也知情识趣并不多劝,这场酒席便散了。
夜里金玉露和赵以柔挤一个屋子睡,两人一路以来便一直是这样,夜里谈天说地至三更,白天马车上呼呼大睡到正午。
“这个许巡抚,真是官场老油子,英国公府的车马刚进城门他就得了风声立刻安排,要让他知道我俩究竟是谁,那还真是不敢想。”
屏退了别院仆从,赵以柔亲自帮金玉露拆着头饰,小声闲聊着今晚的见闻。
“我看他对宋微萤好像不是很看得上。”赵以柔放下金钗收进妆奁里,轻轻地说。
“你也看出来了?”金玉露起身示意赵以柔坐下帮她拆发饰,“他肯定是觉得,宋微萤是安排下来混资历的。”
“估计没那么简单,宋微萤跟陆则修这种纨绔做派不一样,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务实派,许巡抚说不定是觉得他……”
“不上道。”金玉露接得也很痛快,“来之前我去查了查年初报上来的预算,我总觉得宋微萤那道请军费的折子有点问题。”
赵以柔打量着这件别院房间的内饰说道:“许知弦派出巡抚多年,宣府总兵听说也是他的人,你看这别院,在北地还能建出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不知道许巡抚的府宅会是什么样呢?”
金玉露心下了然,也笑道:“是啊,真想看看。” cool18.com

(十六)玄甲军 cool18.com

长关城,玄甲军驻地。每日早晨惯例演练,年轻的统领拎着把长枪巡视检查着,忽然有小兵着急忙慌跑了过来。
“宋统领,有旨意!神都来了特使!”
宋微萤眉头紧锁,把手中长枪递给一旁的兵士,问道:“来者何人,负责护送的是?”
“一个年轻公子,护送的是神羽卫,说是宋统领您去了就知道了,让您速速接旨。”
年轻公子……宋微萤觉得有点不妙,要来的是秦王或者齐王那就真是祸从天降了。旨意也来得蹊跷,按理来说有什么旨意华仪公主应该是最清楚的,可她也没差人来通风报信,莫不是……她在神都出了什么事?
宋微萤越想越急,大步流星走得飞快,带路的小兵差点没跟上。
玄甲军大营正殿上,身披玄色鹤纹衣的神羽卫们分列两侧,按剑以待,中间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公子,见正殿上挂着那把剑好看,正让人拿下来把玩把玩。宋微萤走上台阶,看着那公子背影,郑重其事行了一礼。
“臣玄甲军统领宋微萤,接旨来迟。”
公子随手一挥,剑音破空。听到宋微萤的声音,公子把剑收回剑鞘,递给一旁的神羽卫,招招手示意把密旨拿来。
“玄甲军统领宋微萤接旨。”
宋微萤听到那清丽的声音,心下一惊,应声答道:“臣接旨。”
公子笑着直接把密旨放到了他的手里:“圣上密旨,自己看吧宋统领。”
宋微萤手里捧着密旨,抬起头来却先望向了他身前那位年轻公子,或者说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华仪公主金玉露。
“看我干嘛,看旨意呀。”金玉露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闻神都来了特使,宋微萤的随行亲兵也从校场上赶了过来,一上殿就看到往日里波澜不惊的宋统领单膝跪在小公子面前,接着旨意也不看,就盯着那位特使小公子露出失而复得的惊喜神色。
“沉为是吗?”陆则修从一侧走上来,嬉皮笑脸地伸手跟这年轻的小亲兵勾肩搭背起来。
沉为是军户出身,靠出死力卖命才得了提携,哪里见过神羽卫这种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哎别紧张呀,你瞧我们神羽卫看着风光,可出了神都也就是个跑腿的,到了你们地盘上还是你们说了算,我们这位大人还得在你们军中待段时日,咱们以后还得常常见面呢。”
沉为后脖颈直冒冷汗,心说你们神羽卫看着漫不经心的,连一个小小亲兵的名字都一清二楚,这多吓人。陆则修边说话边抬着他的手扶起来,沉为站定之后看着眼前这位丰神俊朗的贵公子,忍不住问道:“这位大人是……?”
“我知道你们宋统领很信赖你,所以你可别出去乱说啊,”陆则修眨了眨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那是天家的皇三女,华仪公主。”
沉为吓了一大跳,捂着嘴不敢相信。之前广盈公主发火砸茶杯的恐怖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又来了一个天家的公主,这可太吓人了。
陆则修笑嘻嘻地看着稚气未脱的沉为,约是在家里当兄长当习惯了,他心想逗小孩可真好玩。
玄甲军中来了神都特使的消息并未传开,中午简单安排了一顿餐饭。宋微萤看着金玉露和从前也见过好几次的赵以柔两人,天家公主和侯府千金一起跋山涉水来了对阵北蛮的前线重镇,他觉得如今这世道真是要变了。
原本闺中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到了军中竟也情不自禁入乡随俗了。
“在来之前,我们刚进宣州城就被许知弦许巡抚给截住了,也跟他打听了一下,你跟他是不是有点不对付?”
跟宋微萤说话,金玉露向来直来直往。
宋微萤端着碗,沉默地“嗯”了一声。
陆则修见状连忙打着圆场:“跟许巡抚那种老油条打交道是挺费神的,我跟他喝了一晚上我都觉得折了十年寿。”
赵以柔在桌子下踢了陆则修一脚,投过来的眼神也就一句“要你放屁?”。
“这次我是为了你上的那道折子而来,预算这种事须得慢慢核算,其他人来我都不放心,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
宋微萤叼着筷子抬眼定定地看着金玉露,自初春一别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华仪殿下,他在前线和北蛮斗争不休,总是想着,不能让殿下失望。
金玉露见他呆呆的也不答,继续笑道:“等回去还得跟内阁兵部轮番吵架呢,还得是我来吵,要是实在没吵过就只能我私下补贴你了。”
陆则修和赵以柔忍不住端着碗偷笑,宋微萤被笑得有些局促,叼着筷子半天不夹菜,只是静静地说:“玄甲军装备自然是比不上定远铁骑,若想要玄甲军在和北蛮的对抗里取得一些优势,装备这些也是需要做些打算的。”
能让定远铁骑的将军们为他做保,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来是要尚公主调回神都的,自然不会在玄甲军待很久,他为玄甲军做的努力与计划在别人看来都无异于跳梁小丑,都是未来驸马在瞎折腾。
金玉露放下碗筷,摸了摸他的手腕安抚道:“我知道,定远铁骑的待遇总是因了父皇的愧疚,所以玄甲军的军费,我来为你争,争不到就我补给你。是我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我不会让你和你的军士受苦的。”
除了我,还有谁更能理解你呢?
陆则修给赵以柔递过一个暧昧的眼神,赵以柔也回敬他一记眼刀让他赶紧闭嘴。
午饭用完,金玉露换上女装作公主打扮,作为神都特使的华仪公主,一刻不停地开始召见玄甲军八大营各统领。而赵以柔则仍以神羽卫打扮,跟随未婚夫陆则修混入神羽卫队列中,一副公主府近卫的模样。
用过晚膳之后,金玉露便提出要跟宋微萤一起巡营。重新换上一身男装轻甲,宋微萤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的佩剑系在了金玉露的腰上,金玉露略微一呆,可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却还是笑了笑。
宋微萤走在前头,不时地与军士们交谈着;金玉露走在后头,按着宋微萤的佩剑漫不经心地低声吩咐着陆则修。
“明日你便带着神羽卫悄悄回宣州去,许知弦既然敢公然向你行贿,他便肯定有贪污,而数额绝不会小,你得把他的证据给我抓出来。”
今早离开宣州府时,许知弦为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备下了足足十二箱厚礼,金银玉石暂且不论,甚至还有送给两位公府小姐的钗环首饰,皆是上品。陆则修看得是心惊肉跳,连忙推辞,只道自己不可代公府收礼。许知弦笑称是敬他少年英才不可限量,金玉露知他不敢收更不敢当自己面收,便笑道“哥哥收下便是,我们不会跟阿爹说的”。有了华仪公主的默许,陆则修这才敢把东西收下。
“是。”
“你听好了陆则修,抓到了可都是你的,本宫觉着,要娶安宁侯府大小姐,还是神羽卫指挥使这个名头比较好听,你觉得呢?”
想起那如今他的顶头上司神羽卫指挥使是齐王的人,陆则修拱手行礼:“殿下英明。” cool18.com

(十七)战心 cool18.com

夜间巡营回来,沉为已经将客人们的住所安排好了。
“你那小亲兵还挺能干的嘛……可是他不懂,本宫不需要安排多的住所,本宫只想睡在你的卧房里。”金玉露用手指点着宋微萤的胸甲调笑道。
“殿下别闹。”
宋微萤握住金玉露作乱的手指,忽然想起上一次,报国寺的离别时,金玉露眼底的哀愁浓得像初春无穷无尽的阴云。可如今却不同了。
“殿下……该再谨慎些的。”
“谨慎什么,本宫还不够谨慎吗?”
“如今北蛮随时都有可能进攻,我们也随时都有可能进攻过去……殿下,这委实不是一个好时机。”
“哪又如何?”金玉露发狠地抓着宋微萤的领口,咬牙切齿道,“本宫不怕这些!”
宋微萤正欲言时,沉为从外面着急忙慌闯了进来。
“宋统领!北蛮又来滋扰了!”
当着华仪公主的面如此紧张,宋微萤极为不悦,难得地对他厉声斥责。
“慌什么慌,夜袭还少吗?传令八大营,即刻点兵出战!”
“是!”
金玉露难得地见宋微萤如此刚烈果毅的模样,心里一惊,随即沉声道:“我随你一同去!”
明明刚刚还在训斥亲兵,可一听这话,身形高大的统领大人却也露出了惊惶的神色。
“那怎么行?若是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提头回京,臣万死不足啊!”
宋微萤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跟她说过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咬牙切齿。金玉露一听也火了,她拔出宋微萤亲自给她佩在腰间的长剑,猛地挥出凌厉的剑破风声。许是在神都宫中时,秦王齐王两位兄长总轻她以女儿身,面上是看着爱护,深究起来不过就是轻慢二字而已。
“怎么,本宫很弱吗?我也是武将家的女儿!”
那一双美目怒睁,端的是年少轻狂一身傲骨。宋微萤呆了片刻,听着外头人声鼎沸的点兵出战之声,叹了口气,单膝跪在了她身前。
“公主……就当是怜惜臣下吧,除此一身,无以为报。若公主也能上阵杀敌,还要臣下做什么呢?”
按金玉露那心高气傲的脾气,若是宋微萤直言劝阻到底,说不定她还会抬特使名头和公主身份出来压他一头,可宋微萤只是这么卑微地哀求着,她便心软了。
“宋统领,八大营点兵完毕!先锋营已去探明战况,其余军士即刻便可出战!”
房门外响起洪亮的声音,金玉露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插回了剑鞘里。
“宋统领出战吧,大营本宫来守,玄甲军的将士们必须平安归来。”
一句一言,掷地有声。宋微萤难得地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来,俯身一拜。
“臣遵旨。”
言毕起身,披甲出战。
赵以柔原本已经由陆则修送去休息了,可玄甲军大营敲起了战鼓,陆则修拦下路过的小兵探问,那小兵不识得神羽卫的衣服,只以为是神都来的人,语气里带着些兴奋和不屑:“这还用问?北蛮打过来了呗!我们要备战了,神都来的贵客还是自行休息罢!”
小兵答完话便跑了,陆则修回头看着赵以柔,赵以柔便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们要去找殿下。”
两人行至公主暂居的那间小院里,小院已经空了。赵以柔有些惊惧,死死握着陆则修的手腕:“以殿下的性格,不会随军出战了吧?”
向来吊儿郎当的陆则修此时却稳稳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正色安抚道:“不会的,宋统领不会答应的。我去问问便是,你别走动,在这里等我。”
刚一走出院门,他又折返回来,两手按住她的肩头,定定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傻丫头,别怕。”
赵以柔怔了怔,释然笑道:“我不怕,你快去问问罢。”
陆则修应了一声,捏了捏赵以柔的脸颊,未等到她发作便赶紧去了。等他探听明白时,金玉露已经命守备营统领带她去长关城门上了。陆则修也不敢怠慢,连忙召集神羽卫众人随行速速前往城门。玄甲军的军士并非没有阻拦,可陆则修冷然道:“我们护卫的特使已经前往城门,我们没有不去的道理,再要阻拦,休怪我等无礼!”
军士亦没有了阻拦的理由,只能任由这些鹤纹玄衣的神羽卫奔袭而去。
赵以柔跟着陆则修来到城门上,见守备营统领护卫着,轻甲战袍的金玉露佩剑站在城门上,神色凛然。
她记忆里的金玉露是什么样的?泼天富贵养出来的公主、皇后嫡出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能搅起六宫风雨、整个定远铁骑站队的一方势力……可从前那雕金砌玉通身华服的华仪公主仍不能与如今城门之上身披战甲的女子相比。
见赵以柔也来了城门上,金玉露便回头招呼道:“你我久居神都安乐之地,何曾见到今日战乱之景,来一起看看罢。”
只见那城门外漫天深沉夜色,点点星火辉光,却皆是边关战乱纷争。
“你看,我们在神都过的好日子,都是边关将士们拿命拼出来的,巡抚大人那一箱箱金银珠宝……也许都出自原本的军费开支。”
守备营统领虽然在威势之下,不得不带金玉露来这城门上守望战况,可他也知道这位特使大人是天家最尊贵的华仪公主,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几条命都不够得去天家偿还。
“殿下,城门之上并非安全之地,还望殿下……”
金玉露不欲听完,匆匆打断:“此话没有说的必要,你们宋统领身先士卒,既然是本宫保举他来这里卖命,又有什么道理独善其身?”
守备营统领也是军户出身,不比天家公主能言善道,被她三两句话堵了回去,心里却仍有戚戚。
“放心罢,本宫乃定远铁骑之后,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天家公主享天下之养,随军守备城门不是理所应当的么?”金玉露见守备营统领脸色不太好看,走过去笑着劝慰道,“你们的宋统领必能得胜归来,而本宫也定会在城门之上,守至宋统领回城之时。”
守备营统领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她,浑然不知如此注目乃大不敬,金玉露也并不怪罪他,只笑道:“你可知这城门之上,有禁军统领安宁侯赵坚大人的独女,还有荣国公府那位嫡孙武状元小公子?我们虽自神都而来,可这边关平定天下长安,也理应与玄甲军的诸位一道坚守!”
听到这话,守备营统领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下午的时候,这位神都特使召见八大营统领。八大营统领上殿一见才知道这位特使大人只是一位刚刚及笄的公主,轻慢之意虽未表现在脸上,却也透进了大家心里。即使她问的问题直指要害,可也总觉得是天家公主纸上谈兵。
定远铁骑的血脉又如何?魏国公年迈、少将军战死,最后的血脉进了尊享富贵的天家,娇生惯养的公主哪里懂得行军作战头挂裤腰带上的苦辛。
可如今她佩剑站在城墙之上,闲庭信步,仪姿非凡,他却忽然明白为什么宋统领会忠心于她了——
及笄之年却仍敢与将士们站在城头上的公主,血脉里都是定远铁骑的世代战心,为她赴汤蹈火,便是理应如此! cool18.com

(十八)生死与共 cool18.com

一夜血战。
宋微萤在北蛮人之中杀进杀出,待到提着人头归来之时,却看到那城楼之上,凛然风姿,却像是华仪公主的身影。
他在城楼之下的远处,看着那上头的轻甲剪影。他脸上沾了北蛮人的血看不太清楚,抬起手来胡乱地擦了擦,一片澄明开了口,城楼之上的风姿便更引人注目。他骑在玄甲战马之上,却忽地想起和华仪公主的初见,从一开始,她便是从天而降心高气傲的公主——
那是一场先皇后举办的元宵游园会,神都之中豪门望族都携家带口而来,原本正室夫人是不欲带上庶子庶女的,可荣皇后特意强调将家中孩童一应带上,因此在家中向来被轻视虐待的宋微萤和两个妹妹竟也难得地进了宫中。
御花园中一派新春盛景,热闹非凡,宋家嫡出的大小姐宋元璧照例对两个庶妹奚落讥讽、出言不逊。见周围世家子弟们看着好戏,宋家大公子宋元辉也只顾着和旁的女子搭讪闲聊,并不搭理,宋微萤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上来劝阻妹妹们。可他视宋元璧为妹妹,宋元璧却从未将他当做过哥哥,她抬手就打了宋微萤一巴掌,直说一个庶出也配叫她一声妹妹。宋微萤脸上白了又红,赫然一个巴掌印,这种当众的羞辱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十一岁的华仪公主翩然而至,嘴角噙着笑意,身量未足,神情却并不像个稚气孩童,更带着些天家公主的威仪。她笑着从头上拔下两支白玉金丝钗,分给宋微萤的两个妹妹,只说是元宵之礼,言罢便横了比她还年长两岁的宋元璧一眼。宋元璧在家里被宠坏了,差点跟公主争辩起来,宋元辉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打圆场,金玉露也嫌和她争执丢人,一场闹剧才终于草草结束。他带着妹妹向公主行礼道谢,十一岁的小华仪没说什么,只叫人去取冰来给他敷脸。
再见时已经是两年后,十叁岁的华仪公主失去了最爱她的母后,独自端坐殿上,问他要不要去定远铁骑投军——
“本宫的舅舅去得早,外祖觉得膝下凄凉,你若还想着报答本宫,便替本宫去外祖膝下尽些孝心罢,左右你家也不见得是离不开你的。等你长起来了,便也能保你妹妹一辈子安乐了。”
这些年,从御花园的春寒料峭到长关城的金鼓齐鸣,宋微萤也从瘦弱的少年长成了统领一方的小将军,可他仍然仰望着华仪公主,他想他便该用一生来报答她的恩情。
得胜归来的号角响起,城墙上的兵士便也立刻吹起号角传递胜利讯息。赵以柔担心了一整夜,终于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金玉露也转过头来,朝着守备营统领和城墙上的众人大声宣布道。
“今夜得胜,是玄甲军诸位的共同勉力,明日正午本宫设宴犒劳,今夜大家便回去好好休息罢!”
“谢殿下!”
城门大开,宋微萤率领着迎战的部队回到城中,第一眼便见到那身披轻甲的华仪公主站在城门迎接。宋微萤下马走过来,金玉露便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洁净轻甲和染血重甲击出响亮的声音,玄甲军霎时便擂鼓欢呼起来。
赵以柔久居深闺,见了忍不住对陆则修笑:“你瞧这边关之地多好,没有神都那般礼教森严,只要是真心相待便就生死与共、快意恩仇,多纯粹啊。”
陆则修有些意外:“你喜欢这里吗?”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侯府独女,远走边关也没了人伺候,说出这话来陆则修十分惊奇。
赵以柔舍去了牙尖嘴利,真情实感地直抒胸臆:“嗯!喜欢!”
闻言,陆则修也释然一笑。
回到玄甲军大营中,天已经几乎擦亮了。
今夜玄甲军也称得上是大胜,提了不少北蛮人头回来准备找兵部核算论功行赏。金玉露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微萤,待到他处理完大营中的种种事务才跟着他一起回了房。
宋微萤先替金玉露卸了甲之后,才脱掉自己身上沾血的重甲,他脸上沾了不少尘土和血迹,额发也散了些下来,和往常金玉露见到的那个衣冠楚楚的宋统领完全不一样。他本是略显疲惫的随意抬眼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金玉露,可那一眼对视上,城门上战心傲骨的华仪公主一下就垮了下来,扑进宋微萤的怀里,神经质地不停擦拭着他脏脏的脸颊。
“没事,没事。”
他笨拙地把她抱紧在怀里,努力控制着力度轻拍着她的后背宽慰道。
“是我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是你受伤了怎么办……”
她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宋微萤只能紧紧地抱着她说“没受伤过”。
当然受过伤。他刚来到玄甲军就任的时候,玄甲军觉得这新统领也就和那些小兵差不多的年纪,凭什么从神都来的贵胄少年就能做统领?为了能让军中众人听他号令,他当然花了数不尽的心力。
“累了一个通宵了,殿下先休息罢。”
金玉露摇着头,眼底有点泪意:“本宫才不要走。”
从来都冷着张脸没表情的宋微萤难得地露出了松弛的笑意:“不走,殿下先休息一下,臣去洗漱一番再来陪殿下。”
等他沐浴一番回来时,金玉露已经在坐榻上蜷缩着睡着了。宋微萤走过来郑重其事地把她抱起来,放到卧榻上。
从他最初的记忆起,金玉露就是一个比她的年龄要老成很多的小姑娘,可他却从来没见过那金殿之上长袖善舞的公主困倦起来的放松神态。从前深院里被讥讽虐待的幼童,从来没想过能有一天能陪在熟睡的华仪公主身边。
作为人尽皆知的裙下之臣,可他记忆里,与华仪公主相处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她永远穿着最华丽的服饰戴着最贵重的钗环,暗香盈袖,眼波震荡。可抚开垂在她脸上的头发,却也只见得到那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他忍不住想,如果她的母后还在,亲舅舅荣小将军还在,华仪公主会是何种模样?她不需要千里奔袭宣州,也不需要在城头上按剑守战,她只会是神都之中最受宠爱的华仪公主,做她想做的事,嫁她心爱的人……哪里需要来到这种地方,拉拢他这样卑微的男人。
“阿萤……”她沉睡着喃喃道。
宋微萤心里一紧,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一般,忍不住回想起他离开神都时,她扑在他怀里哀哀的一句“阿萤,我只有你了”。
那时他说他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如今亦然。
也许是闻到了他身上的体味,金玉露眼睛睁了睁,拉着他的袖口让他赶紧躺下来休息。窝在他的怀里,安然好眠。 cool18.com

(十九)世间情动 cool18.com

巳时叁刻,虽未睡足几个时辰,但心底挂念着军务,宋微萤一睁眼便想起身,只是怀中少女仍拽着他衣襟不放,并不允他离开。他叹了口气,轻轻地上手来想把她的手拿开。
“宋统领好大的胆子,本宫还没答应呢就想走!”
金玉露把脸从锦被里露了出来,睡眼惺忪娇声骂着。
“那殿下要怎么才准允臣告辞呢?”
金玉露头发也睡乱了,跟平日里的样子大不一样,瞧着十分娇憨可爱。她拽着宋微萤的衣襟要他俯下些身来,另一手轻点了点朱唇示意着宋微萤。
宋微萤露出了些苦恼的神色来:“昨夜留宿已是逾矩僭越,殿下……殿下终归是要出降嫁人的。”
一双美眸眼波流转,微微惊奇:“那宋统领觉得,还有谁能尚公主呢?”
他别过了眼神,垂眸低声说道:“神都之中贵家公子众多,总归是有家世才情样样都胜过微臣……唔!”
金玉露拽着他的衣襟一起身便吻上了那卑微推脱的嘴唇,鼻息间的炽热几乎要把她烫化。吻着吻着她便翻身上来压到了宋微萤身上,趴在他坚实宽厚的胸膛上狠命地抵着他深吻,略略松开了也只高傲地说一句:“本宫的驸马自然是本宫说了算,既然本宫瞧上了宋家的小郎君,小郎君还想跑不成?”
宋微萤表情怔了怔,嘴角微微勾起,捧着金玉露的脸郑重一吻。
“宋微萤……从始至终,都是殿下的。”
不是玄甲军统领,也不是宋家的公子,无论何等身份,他都只是宋微萤。
金玉露咯咯笑着,搂着宋微萤的脖颈任由他吻着,香舌调皮地撬开他的嘴唇,搅弄着吮吸着他的舌头,直吻得这位玄甲军的年轻统领面上一片绯色,后脑勺抵着床头,竟是无处可退。
她握着宋微萤的手,放在自己衣襟上:“宋统领帮本宫宽衣可好?”
宋微萤大惊,忙摇了摇头:“殿下完璧之身……不可。”
“完璧之身?只要本宫还是公主一日,谁都不能对本宫说叁道四。”金玉露冷笑一声,眼波里仍是妩媚神色,修长的手指从宋微萤的胸口一路往下划过,直到了下腹处,握上那滚烫坚硬的一团巨物,“再说宋统领这身上,涨坏了本宫可心疼。”
似乎是从未想过金銮殿上风姿卓然的华仪公主会调笑着说出这种话来,宋微萤整张脸像是煮熟了一般,呆愣愣地眨了眨眼,害羞得要命,半天才憋出一句:“臣……臣失礼。”
金玉露笑着继续往他衣衫里探去,宋微萤紧张万分,赶紧把她的手腕摁住。她蹙眉横了他一眼,宋微萤也只得老老实实松开手,任由她摆弄。
“微萤哥哥……”金玉露一边握着那血脉贲张的巨物轻轻抚摸着,一边扶着他的手往下拉了拉自己衣襟,柔柔地撒娇调笑,“哥哥疼一疼玉露嘛。”
宋微萤被握住了要紧处,本就忍不住倒吸凉气,哪里经得起这番故意引诱,差点喷鼻血,只得顺着她的引诱褪去她轻薄的衣衫。白嫩香滑的肩头露了出来,只余一件月白抹胸,裹着那少女堪堪长成的娇小双乳。
和平日里清冷严正的小将军模样大不相同,她喜欢极了宋微萤憋红了脸的模样,故意再欺上身去骑坐在他身上,用那双乳去蹭他的薄脸皮,把那胸衣打结处往他唇上送。
“微萤哥哥,帮玉露妹妹解开嘛。”
宋微萤舔了舔唇,头脑已然一团浆糊,十分顺从地用牙齿轻轻咬住了那打结处,偏头一拽,胸衣便慢慢散开来。再在金玉露的眼神示意下叼着脱下来,雪团般的乳肉便俏生生地在他眼前微微颤动,宋微萤自是呼吸一紧。
见他红着脸不敢有冒犯之举,金玉露只觉得可爱极了,咯咯笑着趴下来把双峰死死压到了他脸上,宋微萤如何闷哼挣扎也不松开,逼得他没了办法只能抱着那调皮的殿下一个翻身将她压到了自己身下。
金玉露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躺在榻上望着宋微萤,他自觉君臣失礼,连忙道歉起身要离开。金玉露哪里愿意,搂着他的脖颈双腿也攀上了他的腰际,总归是绝不要他离开。
“殿下……”
一番调戏下来,向来君子端方的宋微萤也难耐情潮汹涌,蹙着眉低哑着声音哀求道。
金玉露收起了戏弄他的神情,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信手解开了他的衣带:“微萤哥哥,你抱抱我嘛。”
宋微萤便彻底失去了理智。
脱掉了那碍事的衣衫,露出了少年将军健壮的身体来,他俯身下来发狠地亲吻着少女那柔软甜香的面颊,又顺着面庞一路吻到那细长秀美的脖颈,虽吻得密密匝匝,却也不失温柔,如同生怕弄碎掉怀中这珍贵的瓷器。
金玉露握着他的手指送到自己嘴唇边,随意地便把他的食指含了进去,小香舌裹着小将军略带薄茧的手指细细吮吸,天家尊贵无匹的公主却成了媚眼如丝的勾魂小妖精。宋微萤睁大了眼,只觉得下腹一阵滚烫发紧,简直要命。
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放到自己胸口上,血气方刚的小将军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情不自禁便双手握上了她那两团软乳,一时发疯地用力揉捏,一时又觉得怎么能这样粗鲁对待殿下,又惶恐地安抚揉着,唯恐将她弄疼了。他怎么舍得呢?
殿下却不知他心里弯弯绕绕,只咬着嘴唇娇哼着,撒着娇要他“再用力些呀”,神女竟也能变成漂亮小狐狸精。
“微萤哥哥,”和往日里干净利落语速颇快的声音不太相同,此时却带着些拖声拖气的甜腻,“听闻心悦则入梦,微萤哥哥可有梦到过我?”
宋微萤眸色暗了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怎么会没有梦到过呢?平日里在她面前克己复礼,梦里却常常恣意妄为,欺身而上颠鸾倒凤,梦醒之后会看着那腿间污浊羞愧万分,可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便又翩然入梦。
“有没有呀?”金玉露捧着他的脸故意作着不高兴的样子,“若是梦到别的女子,玉露便再不要理微萤哥哥了。”
即使知道是她故意作怪,宋微萤也照样慌了神,忙俯身下来沉沉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有,当然有。”
金玉露也回抱着他,调皮地舔了舔他的耳廓,宋微萤被猛地舔了耳朵,浑身酥麻地长叹了一口气,胯下的东西也更加充血挺立,却似乎已经贴上那隐秘处了。
“那微萤哥哥梦到我什么?”
宋微萤难耐地闷哼,心说这哪里说得出口,只是固执地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金玉露又舔了舔,嗔道:“那便是梦到弃我而去了,借了公主府的力,转头又娶了别家温柔体贴的姑娘,也好,反正谁家姑娘总是没公主这般飞扬跋扈的。”
“不是不是!”明明已经被她舔得忍不住失神喘息了起来,却也连忙否认着,怕极了她生气。
“那是什么?不说便当是微萤哥哥唬我罢了。”
虽自定远铁骑的军营长成,军营中的荤话自是没少听的,可他抱着的是堂堂华仪公主,平日里便没说过那种话,现下更说不出那种话来污人耳朵,清朗端方的小将军被逼问得快闭过气去。
见他不搭话,金玉露咬着他的耳垂气闷,正欲刻薄他两句:“哼,微萤哥哥不愿说,想来是……”
宋微萤心一横,咬牙切齿地沉声打断道。
“臣与殿下,共、赴、巫、山。” cool18.com

(二十)巫山云雨 cool18.com

那咬牙切齿的四个字重重地打在她耳朵上,听得她心头震荡小腹酥麻,本是她在调戏宋微萤,可却也不禁红了脸脑子里断了线。
“好烫……”她轻声嚅嗫道。
“什么?”
宋微萤略显慌张地松开了她些,一起身对上她一片清明的漂亮眼眸。
“下面好烫。”
宋微萤捂着脸羞赧地跪坐了起来,比起漂亮的上身肌肉线条更夺人眼球的还是那猛烈顶起的裤裆。金玉露也赤裸坐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素手勾上他的裤腰带轻轻扯开。
“我想看看。”
那好奇的眼神实在是让人羞怯万分手足无措,宋微萤只得呆愣着任由她解开他的裤子,放出了那勃起的巨物,好奇地观察打量着。“男子的物件原是长这样么?真是稀奇!”
宋微萤闭着眼只觉羞得要命,一边听她感叹“这么大可怎么塞得进去”,一边被她恣意地抚摸玩弄着,下身涨得快要爆炸。
指尖顺着那挺立的肉棒又点上坚实的小腹,顺着一路往上起身搂住了宋微萤的脖颈,双乳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抬眼瞧着他被逗得略显破碎的眼眸轻声问道:“微萤哥哥在梦里时,是如何与我……共赴巫山?梦醒之后,再满足微萤哥哥一次如何?”
“臣……不敢,武夫粗鲁,恐伤了殿下。”
他呆滞地拒道,眼神却已然颤抖起来,理智摇摇欲坠。
“那微萤哥哥来伤我便是,弄得我金丝华服之下都是你留下的欢情痕迹,我便带着那些痕迹上殿去替你争论军费事宜,微萤哥哥觉得可好?”
这又是什么疯话?即使是失去理智又端正了心神,几度拉扯下来,却又再次垮塌。
他猛地把金玉露推倒在床榻上,随手抓起件褪下的轻薄衣衫蒙住了她那双清明透亮的眼眸,一手按住她的一只椒乳揉捏着,一手往她腿心间探去,自是一片水液淋漓。
被他蒙了眼睛,被爱抚的感觉便更为明显。轻薄衣料遮挡之下的朱唇也动情放肆地张开来,除了娇声吟哦便不再多言。
宋微萤觉得是金玉露给他许了一条坦途,可金玉露却也觉得是宋微萤奋力搏命才给了她更多政治筹码。母后离去之后她曾那么恐慌彷徨,是宋微萤一次次地拍着她的后背说别怕别怕。
她从未想过她会嫁与什么样的男子,可若是宋微萤的话,想来余生也会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
他略微粗砺的指尖慢慢地探入了滑腻温暖的腿心肉缝间,他俯在金玉露身上,另一手肘撑在她枕侧,哑着声音低低问道:“若是痛便让臣停下来。”
金玉露眼前是朦朦胧胧的几层细纱,循着声音去捧起他的脸来求吻。他温柔地俯身舔吻着,手指难耐地继续往里深入,脑子里却混乱地想,他初见时那身量娇小的女娃娃如今却一晃眼长成了惯会勾人的大姑娘。
手指一探入那紧窄的蜜穴中便被四周的穴肉紧紧地裹挟着,箍得要人命。宋微萤只觉心跳如鼓,嗓子干渴不已,他小心翼翼地往里继续探着,听到金玉露甜腻的娇哼才敢缓慢地抽插起来。
“微萤哥哥……想要哥哥把这个插进妹妹的肚子里嘛。”
她用白嫩饱满的大腿蹭着他腿间怒立的巨物,只觉得宋微萤的呼吸声更重了许多,手里捧着的他的脸颊竟比冬日里暖手的汤婆子还更烫上几分。
他闷声喘息着起身,将小穴里的手指抽了出来,湿漉漉黏稠的爱液挂在小将军修长有力的手指上,也许是觉得金玉露看不见,他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倒是香甜。
从前在定远铁骑时,画功粗陋的春宫图在军中盛传,他原本没什么兴趣,可资历老些的千户们总喜欢看少年人红脸,扭着这神都来的小公子看过许多,直闹得他要生气才哈哈大笑放开他。可如今扶着胯下的硬物抵在了殿下隐秘甜美的穴口,轻轻地用伞状前端沾着水液磨蹭着,却比从前见过的各种春宫图册更为勾魂断肠,教人发疯。
她见他久久迟疑,忍不住掀开了脸上的轻衫,一双含水般的美眸直勾勾地望着他,被吻得水光潋滟的嘴唇微微一张便是一句撒娇:“哥哥快呀。”
宋微萤难耐地喘息一声,握着那东西便塞了进去,原想对她再多温柔些,可那小穴实在是吸得紧,他也只能蹙眉咬牙使劲往里顶去,刚塞进去了个端头便撑得她娇声连连,咿咿呀呀地喊着疼,喊得他心慌意乱,便想赶紧拔出来再不让她难受才是。
可刚要退出来,金玉露又哼哼唧唧地不许他走,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金玉露终于撑不住这难耐的折磨,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心一横,勾着他俯身下来抱着自己,在他耳边娇滴滴地引诱着:“宋统领,在你的梦里,本宫便是如此与你……白日宣淫?”
那穴里万分克制的巨物便再也忍不住,一挺腰便插了大半进去。
处子小穴何曾被如此猛烈撑开过,金玉露只觉得自己肚子都要被宋微萤捅破了,细长的娥眉紧蹙了起来,少女的惊呼声一个没忍住便叫了出来,又怕被外头人听见,赶紧咬上了宋微萤的肩头,抱着他可怜兮兮地哭哭啼啼。
宋微萤只觉得自己昏了头,一听她抽抽搭搭起来就心疼死了,赶紧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的眼睛哄着:“弄疼了是吗?疼了我便拔出来。”
金玉露连忙抱着他摇头:“拔出去不就白受疼了?”
他便一动不敢动,被她那小穴死死吮吸又推拒着,背脊一阵要命的酥麻。往日里颐指气使的小殿下如今泪眼朦胧地破了身,他稍微拔出了些淡色的肉棒,低头一看,那肉棒上爱液黏腻中却也带了些淡淡的血丝。
春梦里的无数次肌肤相亲,终于在如今彻底相拥。
“撑得发慌,你动一动。”
金玉露娇哼着轻轻抵着他的鼻尖厮磨着,碰了碰又去亲他的嘴唇,刚一吻上宋微萤便一咬牙往里再一顶,小腹的饱胀感更强了许多,像是要被撑坏一般,金玉露便立刻撒娇叫了起来:“你你你……你刚刚还没完全插进去么?”
宋微萤闷闷地答了声“没”。
见他放松了许多,不再一口一个臣或殿下了,金玉露也放纵地撒娇骂起来:“怎么生那么大呀,真是可恶!肚子都要被微萤哥哥撑坏了!”
一听这话,宋微萤拥着她动得更猛烈了,肉体拍打的激烈声音在房里回荡,被紧紧吮吸的快感磨得他要了命,被撑开戳弄着敏感点的她也红了脸地娇声吟哦着,一室春色无边。
“唔唔唔!现在是完全进去了么,宋统领兵不厌诈,莫要骗人!”
宋微萤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凑在她耳边问:“想要臣全进去吗,殿下?”
“宋统领有本事全塞进来便是,本宫倒要看看……嗯啊!宋统领欺负人!”
一个猛力死顶,坚实如铁棍般的肉棒整根没入少女的嫩穴之中,金玉露被顶得眼冒金星,哭哭啼啼地又吵闹了起来。
“是殿下勾引人在先。”
“好你个宋微萤!欺凌主上!”
若是从前她调笑地说出这些话来,宋微萤自然是惶恐地跪倒在她身前,可如今她在床上如此撒娇,再要惶恐便显得不通风月不识抬举了。
肉棒在她腿间的小穴里进进出出,顶得她娇喘连连,小穴箍得紧了又紧,恨不得把那可恶作乱的棒子一直吸在里边才是。他一个翻身把金玉露抱到了他身上来,让她坐在那肉棒上,抚摸着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鼓励道:“那殿下在上如何?”
见她一坐下来被全根没入的大肉棒顶得懵懵的,咬着嘴唇又要掉眼泪,宋微萤有些心疼,忙握着她的腰臀扶着她起身了些,撤出了小半硬物。“殿下想要多少便吃下多少便是,免得再说臣欺负人。”
宋微萤向来不善言辞,难得在床上说这么些话,可见是被逼得发了疯。金玉露气呼呼地想伸手去揪他瘦削的脸颊,倾身向前失了平衡,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小穴被这么猛地一顶,哪里受得了这刺激,霎时便流了一大片水液出来,整个腰臀都颤抖着被顶上了情欲狂潮,美丽的小脸上也露出了勾人发狂的春情荡漾。
宋微萤眼神一动,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扶着她的腰前后扭动了起来。
“唔……不要,不要,受不了了呀……”
她再也顾虑不上声音大小,高声喘息呻吟着抱怨宋微萤的粗鲁。少年郎宽厚的胸膛也不住地上下起伏着,握着她腰肢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不知在欲海狂潮中使了多大的手劲。
他咬牙道:“殿下若当真不要了,臣停下来便是。”
他一停下来,金玉露坐在他身上红了眼浑身颤抖着,一个泄了力便倾倒在他怀中。他摸着她早就垂乱下来的一头长发,怜惜地爱抚着她的背脊。小穴仍旧在拼命收缩着,吸得他牙关紧咬,呼吸滞重。
“殿下心悦于臣吗?”
金玉露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一听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心悦于你,早让神羽卫进来一刀砍了你这登徒子了!”
他抱着她吻了又吻,吻得她迷迷糊糊说不出话来,原是她用小舌头逗弄他,却没想到他也学得这么快,趁她迷糊便吻得她彻底心慌意乱,一不留神他便又挺腰动了起来,顶得年少的小殿下呜呜咽咽。
握惯了长枪的粗糙手掌在她清瘦的背脊上抚摸着,相形之下细嫩得多的少女手指也屈起来在他的胸膛上如小猫一般抓挠。金玉露只觉得被那东西捅开的穴里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潮水,他凶猛的抽插动作间便插得里面一塌糊涂,直教人失去理智。跪趴在他身上,她简直觉得屁股都快被这位生猛的宋统领插坏掉了。
“殿下,别吸那么紧……啊……”
宋微萤被那小穴吸得浑身酥麻,爽得直叹气。
“那你别插那么凶呀!”
床上还不忘拌嘴。
宋微萤听了这话,把她搂得越来越紧,下身也插得越来越使劲,初试云雨的少年人皆是控制不住的放声喘息,直至那骤然又挺大几分的肉棒难耐地抽动着,他死死抱住被插得颤抖不停的殿下,将那胯下囊袋里的精液悉数射进了那处子穴中。 cool18.com

(二十一)孤光 cool18.com

激烈的高潮之后,宋微萤自然是拥着金玉露一番温存,可未温存多久就又想起,刚刚自己是完完全全地射了进去,若是公主当真因为这一场欢情怀上了身孕……
“怕什么,要是下个月没有旨意来赐婚,那便是没有怀上了,宋统领无须担心。”
金玉露答得豪爽,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扶了扶自己乱七八糟垂下来的满肩青丝。见宋微萤也跟着坐了起来,她便转过身去搂着他的脖颈,笑说着冷酷的话。
“只是那时,宋统领便跟本宫彻底捆在同一根绳上了。若是我那两位好皇兄登上了皇位……你再多心血,都会成一场空。”
宋微萤迟疑道:“齐王殿下……?”
“他也不是个善类。”
金玉露懒得再说齐王干的好事,只是冷冷地下着结论。宋微萤听了也不再多问,只将她搂进怀里,吻着她的鬓角额头温和安抚着,宋微萤高大健壮而金玉露身形清瘦,像极了猛虎安抚呲牙咧嘴的小猫。
“你还会怪我做局送走广盈吗?”
几番缠绵后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宋微萤抱着她沉默了片刻,原想说他从来没立场责怪她做任何事情,可想了想,还是说“只是觉得,殿下会后悔”。
当然不怪你这种话算是本能的心声,可这样的心声却没必要让她了解,若是要问,还是希望她别做太绝。
金玉露却只是冷哼一声。
“本宫可不后悔。”
中午设宴犒赏军士,一应安排遵玄甲军旧例,账则从公主府走。
华仪公主昨夜亲守城门的事已经传遍了军中,这场全军大宴又是公主赏下来的,军中将士无不感念公主恩德,连带着看她背后跟随的神羽卫都顺眼了许多。金玉露也不摆公主架子了,四处与人攀谈昨夜战况、边关生活,将士们也卸下了防备与公主交谈诉苦,所及之处皆赞叹公主有天仙般的相貌、菩萨般的心肠。
“怎么没见到陆则修?”扫视了公主身后随行的神羽卫一眼,却没见到那总是笑嘻嘻的世家公子,宋微萤忍不住困惑问道。
宋微萤幼时困于内宅,未曾有过朋友,即使后来得了公主青睐入了军中,宋微萤成了神都讨论纷纷的驸马热门人选,孤立无援的局面也未曾有缓和。宋家祖辈配享太庙,嫡长子宋元辉人脉颇广,没人故意去和宋微萤交好,寻累世簪缨的宋家大公子不开心,故而世家大宴上总是无人与他搭话。出面打破这个困局的便是陆则修,开国勋臣英国公家的公子嚣张跋扈惯了,何曾把宋元辉放在眼里过,端着酒杯便过来跟宋微萤称兄道弟,熟络得很,喝多了大着舌头逢人便说宋微萤是他兄弟。既然有英国公的嫡孙保驾护航,这之后才无人敢怠慢宋微萤。起初他以为是金玉露的示意,毕竟陆则修的未婚妻是金玉露的闺中密友安宁侯小姐,可后来说起这个事金玉露咯咯直笑,骂还是陆则修这厮会做人,卖她个人情她还不得不收。
“派他去宣州搜查证据了,”金玉露头也不回,“既然许巡抚不愿意配合你,本宫还留他作甚。”
宋微萤心里一惊,没想到金玉露做事张狂至此:“可巡抚大人毕竟是朝廷二品大员。”
金玉露惊异回头:“那又如何?”
见宋微萤不说话了,金玉露停下来抬手摸了摸宋微萤瘦削的脸:“宋统领太慈悲了。许巡抚贪污行贿,品行不端,又刻意刁难你,本宫可没道理纵容他。”
她放下手,脸上没了笑意,只淡淡地说:“还是说你觉得本宫玩弄权术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怕了?”
可怕吗?宋微萤又一次想,神都金銮殿当真是吃人的地方,把年少的公主逼成了这般模样。
“臣不敢。”
金玉露脆生生地应下:“那就是可怕了。”
宋微萤刚想分辩两句,金玉露凝重的脸色却又破了冰,笑嘻嘻地冲他撒着赖:“宋统领可是答应过要做本宫的盾防,本宫就算哪天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怪物,宋统领也要护着本宫。”
宋微萤不善言辞,只定定地答了句是。所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宋微萤想本该如此,原不需要华仪公主提醒。
“宋统领慈悲,便不要怪本宫凶狠。互为表里,互相依存,本应如此。”
说完又赌气般地低声嘟囔着:“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宋微萤心里颤了颤,五味杂陈,不知作何回答。
也许是给两个妹妹当兄长当得太久了,他总是本能地对这位比妹妹大不了几岁的殿下尽心呵护,唯恐她涉险遇难,可殿下显然视此为桎梏,深恶痛绝。嘴上说要宋微萤做她的盾防,可心里想的还是要宋微萤做她一把趁手的刀而已。
定远铁骑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外祖年老,魏国公府后继无人,没了亲舅舅替她保驾护航,几位将军分割势力,终归不可能以她一人意志为转移。只有从前势弱的玄甲军,领了华仪公主的恩情便认这一个雪中送炭的主子,即使是知道殿下拿他当刀使,宋微萤觉得也罢,他贱命一条,什么都是她给的,只要是她欢喜……只要她别走到无可转圜之境就好。
下午又去看军器整修。
“要我说,等军费到位了把外头这片地打下来,直接给玄甲军按军功等级分下去,何愁没有军心。”
走起路来是久居深宫的仪态端庄,朱唇轻启说的却是胆大妄为的狂言。
宋微萤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这可是杀头的罪。”
金玉露听了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天高皇帝远,这不还有本宫在吗?现下最要紧的是要有一支能作战敢作战的军队,别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刚走到军器库前,便见一稚气女娃抱着支比她人还高的长枪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金玉露有些惊异:“军中还有孩童?”
“那是军器坊叶管事的小女儿,家里没人照顾她,她阿爹就只能把她带到军中来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
金玉露听得禁不住大笑起来:“我瞧这北地真是好地方,竟还能长出这样的姑娘来,我们瞧瞧去!” cool18.com

(二十二)皇恩 cool18.com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死丫头乖乖待着别乱跑,这么沉的东西要你帮忙?裙子又弄这么脏,回去叫你自己洗又呲牙咧嘴叫胳膊疼,你爹我才不给你洗裙子呢,像什么话!”
两人刚走进军器坊大门就看到叶掌事站在庭中,背对着大门叉着个腰正在骂人,嗓门震天响。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冲阿爹做了个鬼脸,忽然看到门口两人,连忙打断阿爹发火:“宋统领来了。”
“少给我来这套,别以为人家宋统领好说话护着你就给我蹬鼻子上脸的,姑娘家家的天天舞枪弄棒成什么样子!”
宋微萤不太好意思地低头清了清嗓子,叶掌事一回头便看见神色局促的宋统领和他身边眉开眼笑的年轻少女,连忙拜见行礼。
“唉,教训孩子,让宋统领见笑了。”
宋微萤连连摆手只说无事。
“叶掌事家的女儿这么活泼能干,要是我的妹妹能像这样就好了。”金玉露笑嘻嘻地说道。
叶掌事整日闷头忙着军器整备维修,并不知着眼前这位华服少女的身份,只叹了口气:“云娘这孩子整日像个泼猴,实在算不得多好。”
小姑娘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说了多少次了!我不要叫云娘了!”
金玉露颇有几分兴致:“为何?”
叶掌事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挠了挠头讪讪一笑:“这丫头,觉得她这个名字太随便了,可我又不是什么文化人,哪里取得出什么好名字来。”
“左邻右舍多少个二娘叁娘秋娘蕊娘,像阿猫阿狗取名字一般!”云娘一听就气呼呼地抱怨起来。
“你阿娘生你的时候天上飘了片云过来遮了日晒,所以才给你起名叫云娘啊。”叶掌事也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金玉露笑着打起了圆场:“我阿爹给女儿起名也是这般,大姐生在傍晚便起名叫暮霞,二姐生在午夜便起名作月霄,我的小妹妹生在深冬早晨朝阳升起之时,便唤作雪霁,想来天下父母都是一般。”
叶掌事一听这话便很有了底气,挺直了腰冲云娘笑道:“听见了没?天下父母都差不多,你爷爷给我起名的时候还很随便呢我说什么了么?哎这位姑娘真是通情达理,听口音也是跟宋统领一样从神都来的吧?要是你阿爹也来咱们长关城了,一定来我家喝两杯啊!”
宋微萤知道叶掌事是个心直口快的,可见他在金玉露面前越说越离谱,眼见着都要约她的皇帝亲爹喝酒了,赶紧咳了两声打断了他。
“叶掌事,是我忘了介绍,这位是宫中派来的特使,皇叁女华仪公主。”
叶掌事呆了片刻,扑通跪了下去,云娘却年少不惧,见阿爹面如土色的吃瘪样立刻捧着肚子放声大笑,叶掌事更恼怒了,赶紧拉着女儿也跪了下来。
“小……小人不知,还请公主殿下莫要见怪!”
“无妨,叶掌事和云娘都请起罢,本宫少有能与人闲话家常的时候,虽说父皇兴许是没机会来长关城了,改日本宫和宋统领倒是可以和叶掌事喝几杯。”
叶掌事吓得冷汗连连,一迭声地说不敢不敢。
“你这小姑娘,倒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今年几岁了?”
云娘仰起脸来望着金玉露,并不怎么畏惧她的公主身份,脆生生地答道:“我今年十二岁了,我知道怕字怎么写,可我被北蛮人抓去又回来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怕!”
“还有这种事?北蛮人竟敢掳掠我大衍百姓?”金玉露扭头问宋微萤,脸色一沉。
叶掌事见金玉露对宋微萤语气不善起来,连忙行礼解释道:“是宋统领到任前的事了,幸而宋统领来了便即刻组织出战,尽力死战救回了当时被掳走为奴的人,云娘是我唯一的孩子,真是幸好,幸好……”
“是宋统领救我回来的,以后我也要像宋统领一样做个大将军!”
金玉露脸色和缓了些,听到云娘这话便又忍不住冲她笑起来问道:“当真?”
云娘挺了挺胸脯:“当真!”
叶掌事连忙捂女儿嘴讪笑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殿下莫听她胡说。”
云娘愤愤地掰开阿爹粗糙的大手,跺着脚嚷嚷道:“我知道的!他们都说我被北蛮人掳走过,没人会娶我!既然如此我就要投军去,我才不要做姑娘家等着嫁人呢!”
庭中枯树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枝干,童言无忌,却教在场的大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你再长大些,那时候若还是想投军,本宫便给你改个好名字,不再是会让你变得面容模糊随处可见的名字,可你也要担得起才行,明白吗?”
云娘伸出小拇指,目光坚定,她已经见过北蛮的残暴,天家皇族的威严也不能让她心生畏惧:“一言为定!”
金玉露笑着走到她面前来,俯身与她勾了勾手指:“一言为定。”
“既然如此,本宫会让宋统领教你如何用剑,等到你十五岁如我现在一般大的时候,本宫会召你入神都府中,那时候我们再比试一场,至少你得打得过我才可以。”
云娘却睁大了眼睛:“殿下也会用剑?”
金玉露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
云娘的眼睛亮了又亮:“好!等我长到十五岁一定和殿下比试一场!”
金玉露把个头刚及她胸前的云娘揽入袖下,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对冷汗涔涔的叶掌事说道:“云娘是个好孩子,能养出这般风骨女儿的,想必叶掌事也不是个迂腐之人,只望叶掌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容许云娘跟随宋统领习武,即使日后不成,本宫也会托宋统领在军中为云娘寻得如意郎君的。”
叶掌事愣了愣,俯身再拜:“从前荣皇后在时,推行女子读书受教,寻常人家的姑娘也能进官家的学堂听课。久蒙神都皇恩浩荡,小人感激不尽。”
宋统领只说她是皇叁女华仪公主,并未提及她出身何处宫室,可叶掌事居然主动提起来荣皇后,金玉露难得地有些动容:“荣皇后便是本宫的母后,叶掌事还能念着她,本宫十分感激。”
“天下有女儿的人家,谁不感激荣皇后呢?”
云娘抬眼望着此前神色那么骄傲的华仪公主,却觉得她眼底有些泪意。
“殿下?”
金玉露摸了摸云娘的头,只是颔首凄然笑道:“若是天下人都还记得,母后便也不曾离去。”
等到晚间,金玉露回到大营正殿,赵以柔一见着便叉着腰把她骂了一顿。
“好你个金玉露,你倒是到处晃悠轻轻松松,这玄甲军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一场大宴办下来可给我累个半死。”
白日里赵以柔充作公主随侍操持犒赏,身后跟着一班神羽卫听她的号令办事。神羽卫当然清楚她是安宁侯家的独女,是未来要做他们顶头上司陆则修家里正室夫人的名门千金,办事无不尽心竭力,这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够呛。
金玉露忙不迭地迎过去,揽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撒着娇:“好以柔,咱们来这里时间紧事务多,还得赶着中秋宴前回神都宫中呢,苦了我们家小娘子了,今日玄甲军的大宴你都操持得漂漂亮亮了,改日里请神羽卫吃饭也定能办得风风光光,诸位说是不是?”
一旁扶剑站着的神羽卫无不低头偷笑起来。
“油嘴滑舌!明明说带我来看看军务的,现下我倒成了给你操持家宴的煮饭婆了!”赵以柔勃然大怒,见金玉露听得咯咯直笑,更是生气。
“哪有的事!你昨日整理出来各营将士的访谈笔记我都看过了,待会儿回去我们便商议一番重点,明日我们便一起再行召见巡查各营军务,你看如何?”
金玉露在外头向来是笑里藏刀疾言厉色,绝不肯对人示弱半分,也只有在儿时玩伴的赵以柔身边方能放松下来油腔滑调。赵以柔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往后殿走去,金玉露也笑眯眯地挽着她的衣袖跟上。
“下午去看了下军器整修,碰到个小丫头真是可爱,明日让她过来你也看看,我瞧着比神都高门贵胄家的姑娘有意思多了……”
两人重归于好谈笑着走远了去,神羽卫们累了一天也松了口气,跟在两位贵女身后护送回住所去。 cool18.com

(二十三)攻势 cool18.com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不同于每月十五的家宴,中秋夜宴更是朝中诸臣携亲眷家人进宫同享天恩的场合,朝中重臣、宗室亲贵皆会入宫赴宴请安。
秦王早早地递牌子进了宫,陪着母妃一同来到九州池上。
身形高大的秦王殿下微微欠身扶着萧贵妃下步辇来,萧贵妃近来总是恹恹的,慢吞吞的声音传到秦王耳边,便像是剪至瓶中久无人照顾而失了水分的干花。
“华仪近些时日没来宫中,听御前的人说……是病了。”
秦王搀着母妃站稳,也淡淡地回道:“是吗。那今日华仪可递了牌子进宫?”
“不知。如今不是本宫掌宫中事务了。”
起先萧贵妃在长信殿哭闹了一月,再又消沉着过了一夏,如今竟然完全不似从前艳光。
“父皇最是心软慈恩,母妃这样一味冷下去,不是办法。”
正往摇光殿去,一路上宫人来来往往,见了萧贵妃和秦王亦是恭顺行礼,可萧贵妃看来却和从前很是不一样了。周贤妃在不远处瞧见了这边而来的母子俩,连忙走过来行礼。
“臣妾等贵妃娘娘许久了,还怕贵妃娘娘不愿意来呢,请贵妃娘娘随臣妾入殿罢。”
周贤妃年纪轻,说话总是俏皮,在宫中人缘向来不错。如今宫中事务交由周贤妃和姜淑妃打理,姜淑妃是齐王的母妃,而周贤妃却未曾生养皇子,由她来迎接失势的萧贵妃总是要比姜淑妃合适得多的。
“你先去罢。”萧贵妃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前殿忙自己的事。
秦王点点头,恭敬地对周贤妃行礼问候了一番后便先告退了。
前殿因有朝臣亲眷更显热闹许多,宫中特意设了船舶以备客人们在九州池上泛舟游览,秦王笑着同熟识的大臣行礼问候,一番攀谈下来没瞧见华仪公主,却先瞧见了向来看不太顺眼的皇弟齐王殿下,挤眉弄眼地冲他笑着。
“什么事笑成这样?怎么,驭随要娶王妃了?”
“还得是皇兄会挤兑人,”齐王笑着跟他勾肩搭背起来,下巴抬了抬指着不远处,“喏,魏国公府的小公爷。”
“小公爷?魏国公府哪里来的小公爷?”秦王狐疑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魏国公夫妇二人身后跟着一位稚气的少年人,高挑纤瘦身量未足,眉眼之间稍显局促,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大场面。
齐王笑着拍了拍皇兄的肩头,偏头瞧着那少年人笑着说道:“皇兄不知道?我还以为皇兄在御前营很该听说这种将门逸闻呢。听说是荣家旁系的孩子,之前一直养在魏国公夫人膝下,刚刚过继到本家来了,估计今年年关前就会册封成魏国公府的继承人了。”
“过继到谁的名下?不会是荣老将军吧?”
齐王嗤笑一声:“当然不是。荣老将军可是国丈,记在荣老将军名下我们俩还不得叫那小子一声舅舅?过继到荣家少将军名下,算是华仪的……表弟了。”
秦王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齐王忍不住喟叹:“是啊,谁能想到,世代名将威名赫赫的魏国公府,从前尚有一门九子从军行的美谈,如今竟然到了要过继旁系子孙来继承爵位的地步,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荣皇后在时我们都得叫一声母后,现在华仪的表弟也是我们的表弟嘛。”两人此时竟然难得地能达成合意,秦王兴致颇浓地招呼道,“走,瞧瞧去。”
两人走到魏国公夫妇身前,拜行一礼。
“魏国公大人安,魏国公夫人安。”
魏国公府自开国以来世代战功忠心耿耿,本就地位尊崇。正治一朝,魏国公府小姐入宫为后把持朝政,便是宗室亲王见到魏国公也是要恭恭敬敬行礼的。
“二位殿下不必多礼,”魏国公颔首笑着把身后的少年郎引至身侧,“还不快向秦王殿下齐王殿下行礼。”
少年郎乖顺地行礼道:“拜见秦王殿下、拜见齐王殿下。”
二人故作懵懂不知,齐王殿下扶起少年郎问:“免礼免礼,还请魏国公大人介绍一番,这位小公子是?”
“哦,这孩子是个可怜的,他阿爹随我出征替我挡了一箭,于老臣有大恩,这孩子便养在老臣府中,如今已及束发之年,老臣想着也该带出来见见这神都的世面了。”
秦王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少年郎的眼眸,只触及一瞬,少年郎便匆匆垂下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秦王勾唇笑起来问道:“既如此,还不知这位小公子姓名是?”
少年郎再行一礼:“回殿下,小人姓荣,名静渊。”
“我等自幼皆蒙皇后垂爱,既如此,不若让这位小公子与我们兄弟二人同游一番,我们也定当好好护着小公子平安。”
魏国公笑着摆了摆手:“秦王殿下说笑了,这孩子如何能让两位亲王护佑,只当是跟二位殿下一同前去,做二位殿下的随从罢了。”
齐王也道:“哪里哪里,荣老将军养着的孩子在父皇心中定是比我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好得多的,小公子便随我们一道走走罢。”
二人笑嘻嘻地拉过荣静渊来,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挟着走远了去。秦王和齐王年龄要长这小公子好几岁,年少羸弱的小公子身形何及两位成年亲王,他被裹挟在中间只觉得两位亲王大有胁迫之意,后背一阵发凉。
齐王笑嘻嘻地率先发问:“既是荣家的小公子,那该叫我们那位华仪皇妹什么呢?”
荣静渊挠了挠头:“表姊?可殿下不许我叫她表姊,只让我叫她殿下。”
秦王笑道:“那丫头是个爱摆谱的。既然是华仪的表弟,那便也是我们的表弟了。怎么,她跟你关系不好?”
荣静渊连连摆手辩解:“小人愚笨,总惹华仪殿下生气……”
“无事,她跟我们关系也不好。”
齐王骂道:“那是你,我跟华仪关系好着呢。如何惹华仪皇妹生气可是一门学问,你秦王表兄呀,那可是修习至登堂入室了的。”
“是吗?”秦王似笑非笑,不置可否。齐王却未曾在意。
荣静渊被夹在两位天潢贵胄中间,只是缩着脖子有些讪讪地陪笑着。从前他便已经觉得那位天家的表姊难讨好得紧,如今一看这两位亲王,只觉得天家血脉他可真是完全应付不来。
原只是荣家旁氏血脉,至多一年四季吃穿不愁,再多荣华富贵就要上战场拼军功了。若不是魏国公府后继无人,他这般出身如何能养在魏国公夫人膝下,与天家宫闱攀上关系呢?
“我说小公爷,按荣家的规矩,你这般年纪也该进定远铁骑当小将军了罢?”
秦王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副亲密无间的兄长模样,可那句“小公爷”一叫出来,荣静渊瞬间警惕了起来。他对如今神都之中的两位亲王早有耳闻,眉眼身形瞧着柔和些斯文些的是齐王殿下,而身姿更高大些带着行伍之人锐气的便是秦王殿下,齐王殿下尚可应付,可秦王殿下说话那便是一句话七八个坑了。
“秦王殿下说笑了,不过是荣老将军和荣老夫人可怜小人罢了,小公爷这称呼可是万万担当不起,至于参军自然是荣家儿郎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切听凭尊长安排。”
他仍是缩着脖子一副惊惶样子,陪着笑赶紧解释。齐王有些惊讶于他这一番说辞,可秦王看他的眼神却平静无波,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小小年纪滴水不漏,当真是华仪的好表弟。”
“秦王殿下别拿小人开玩笑了,公主殿下与小人说到底君臣有别,怎可当真以表兄妹相称呢。”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荣静渊忽然被人从背后用扇柄敲了敲脑袋,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立刻挺直了背脊。清丽的女声也让秦王和齐王双双回过头去,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位宫装美人,那种咄咄逼人的华贵妆扮和年少美貌,可不正是他们正一味排揎的皇妹华仪公主。
秦王和齐王都嬉笑着唤她一声皇妹,唯有荣静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两位皇兄多大的人了,贵为亲王还在这儿挤兑朝臣家的孩子,像什么样子。”
秦王却好整以暇,话里话外总是意有所指:“皇妹说得这叫什么话,跟魏国公府比起来,我们这些庶出的皇子算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眼见着华仪立刻就要发火,荣静渊立刻跪了下去,一迭声地告罪:“都是小人不好,惹得几位殿下不快了,请殿下责罚!”
眼见这花团锦簇的九州池上诸多朝臣官眷投来惊异的目光,齐王赶快将荣静渊一把拉了起来,高声嚷着:“荣小公子这是作甚,兄妹吵嘴也是常事,小公子无须挂怀,以后多跟我们几个兄姊来往就知道了,我们那可是从小吵到大的!”
秦王也换上一副兄长的和颜悦色,拍了拍荣静渊的肩头作安抚状:“荣小公子这般识礼,荣老夫人可有给你议亲?若是没有议定,不若让我和你齐王表兄的母妃各自去寻觅一番,若是能给魏国公府做上媒,也算亲上加亲了不是?”
金玉露也言笑晏晏的模样,语气里还是惯常的咄咄逼人:“我瞧着两位皇兄年纪也不小了,这话说起来便是想着娶王妃了吧?待会儿我便进去跟父皇说说,让萧贵妃和姜淑妃二位娘娘也开始张罗起来选秀女好了。”
荣静渊只觉得在这两位亲王的迷魂阵里被哄得昏头涨脑,暗自感叹道华仪表姊可真不是一般人。
一番斗嘴之后,摇光殿上便要开宴了,华仪公主没什么好脸色,只说要把小公子给外祖母带回去,便赶快拎着这便宜表弟走了。秦王和齐王又说笑了几句,也一同随宫人领入殿去。
秦王望着跟在华仪公主背后唯唯诺诺的少年背影,随口问道:“你说,谁家的女儿能与魏国公府的小公子结亲?”
齐王想了想答道:“若论魏国公府的世交,最合适的肯定是安宁侯家的独女,但她早就定了英国公家的亲事。”
“与魏国公府结亲可就是与中宫结亲,等这位荣小公子的册封下来了,神都之中可是要抢破头了。”
齐王斜眼瞧着皇兄的侧脸,忍不住故意打趣道:“中宫空悬,何谈与中宫结亲,中宫什么时候有了新主也未可知啊,你说是不是,皇兄?”
秦王听出了他言语里对萧贵妃野心的讥讽,眼神冷了冷,勾唇问道:“中宫从未空悬,也不会空悬,还是说齐王有什么打算么?”
齐王一听立刻摆了摆手:“皇兄别开我玩笑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各怀鬼胎地入了夜宴坐席。 cool18.com

(二十四)争锋 cool18.com

一场中秋夜宴,最为出风头的便是魏国公府的静渊小公子。
昔日魏国公府少将军何等文韬武略天纵英才,莫说魏国公府累世武英,定远铁骑横扫西北,一母同胞的妹妹小小年纪入主中宫,偏生这位国舅爷还生了一副极英俊风流的皮相,多少京中贵女不愿入宫采选,只留恋朱雀大街上打马而过的荣少将军惊鸿一眼。
未曾想那一缕将才英魄终留于西北风沙之中,天上那轮明月见过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策马夜观花,也照过他尸骨染血长枪断作两截,满腔抱负尽归于西北尘烟。
魏国公府再无少主,直至这位旁系过继的小公子终于从深深幕帷之后走到神都台前。
宴席之上,皇帝也主动与这位小公子交谈几句,言语间颇有尊长对于小辈的关爱之意。也许是在他身上又好似见到了过往的影子,皇帝多饮几杯酒后便怅然离席,只道是稍作休息。
留作皇帝休息的摇光殿后殿中,却没给皇帝留怀念旧日的时间。华仪公主命人抬了十二只大箱子上来,皇帝见她神色庄重,便也敛了笑意问这是什么。
“宣州巡抚许知弦,贪污受贿,公然行贿。”
皇帝还在美酒里沉湎于少年时结识荣家兄妹时拨云见月的快活回忆之中,却被这十二箱金银珠宝砸碎了少年美梦。
“此次北上用的是英国公家的车马,神羽卫皆充作家仆打扮,一路上未曾惊动各地主官,唯独一进宣州城门便被找了上来。”
华仪公主一挥手,陆则修便将搜集证据结册呈上。
“儿臣抵达玄甲军驻地之后,便命陆则修秘密回返宣州调查,除此十二箱金银珠宝之外,其余证据尽数于此。”
皇帝面色阴沉,接过书册翻阅起来。
“儿臣抵达当夜,北蛮来袭,玄甲军即刻出战,儿臣前去城门上与守城军一道,亲眼见到玄甲军士气威武重甲守卫边地安宁。可这样的军队却仍要被主官恶意克扣军费,只因为许巡抚许大人酒席上亲口说的那一句,‘等到公主大婚,宋统领定会调回神都,不知道他在这里折腾什么’。”
“儿臣想,原来重镇巡抚,二品大员,就是这样看待勤政殿下旨派去的将领的么?”
华仪公主只是悠悠地说着好像是什么事不关己的事,却足以让皇帝怒不可遏。
皇帝最忌惮的便是边臣不尊圣意。此话一出,那关于公主婚事的玩笑话便成了不敬圣上。况且金玉露深知,从前荣少将军的马革裹尸便是有后勤补给跟不上的缘由,父皇最记恨的便是苛待前线将士。
“拟旨,着叁法司彻查,尽快。”
眼见中秋夜宴要散了,金玉露提早离席,坐在公主府的马车内等着兰若去帮她取遗落的帕子。
今日让荣静渊来赴宴,也是她在回程路上提前派神羽卫加急回神都与外祖商议的结果。要想一举扳倒二品大员,一则是要利用父皇对舅舅英年早逝愧疚的心病,二则是中秋夜宴之上,朝廷重臣皆在摇光殿上推杯换盏,许巡抚一派的势力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敢在宫中轻举妄动。
马车轻轻晃了晃,一个人影拂帘进来,金玉露吓一大跳,那身形高大的人影一进来便笑着坐她对面,从袖中拿出一只香帕来晃了晃。
“皇妹,你的帕子我捡着了,还不快谢谢哥哥。”
见是秦王那厮,金玉露只觉得好生晦气。她夺过帕子来没好气地问道:“谢过皇兄,不知皇兄来我马车上作甚?”
“今日入宫得早,骑马来的,这会儿饮多了酒不好再骑马回去了,还望皇妹捎我一程。”
他言谈之间确有些酒气,见他脱力地往马车坐榻上一靠,金玉露拧紧了眉毛,可也不好赶他下去,只得吩咐先去秦王府。
马车慢慢地驶出了宫城。
“听说皇妹前些时日病了,不知是生了什么病?”
“贪凉,冷酒酥山吃多了,风寒了。”
马车上备了壶路上喝的热茶,两只杯盏,金玉露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着,也没打算邀请秦王一同饮茶。
“皇妹好生小气,也不说给我倒一杯。”秦王嗔骂着,自己给自己也倒了杯喝了起来。
金玉露没好气地回道:“怎么,还要我伺候皇兄不成?”
“你这脾气也真是越来越大了,对皇兄都这样,你未来的夫婿岂不是得每天跪着伺候你?”
金玉露翻了个白眼,更不想搭理他了。
“我看荣家小公子倒是伺候得很好,有眼力见,又能为了你立刻舍下脸面说软话要挟我们,倒比你那个宋统领强上许多。”
“你究竟想说什么?再这么阴阳怪气就滚下去。”
秦王见金玉露脸色不虞,笑嘻嘻地放下茶盏凑过来盯着她那张生气却美貌的小脸。
“我想知道,皇妹究竟会选哪家的小郎君?”
金玉露气得笑了起来:“又关皇兄你什么事?横竖也是选,总归不是和亲的。”
秦王原本戏谑的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金玉露牙尖嘴利,见他脸色下来了便乘胜追击。
“怎么,还是说皇兄有什么原本择定的妹夫人选想跟我说道说道?”
他冷冷地呵斥道:“金玉露,别这么刻薄。”
“论刻薄,我哪里比得上你的好妹妹金月霄,她亲口说的,我有娘生,没娘养。”
杯盏被扔掷在茶几上砸出浊重的闷响,秦王起身抓着她的肩头逼近过来,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他咬牙切齿道:“还没跟你算那天晚上的仇呢,你在我面前唱一出戏,我可怜你,你算计我?”
金玉露缄默了一瞬,凛然笑道:“那你别可怜我啊,离我远远的,横竖我是要咬人的。”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双狭长微吊的美丽眼眸,鼻息缠绕在一起暧昧难解,最终他还是一把推开了她的肩头,负气地退坐了回去。
也许他是对华仪有着难灭的非分之想,可广盈也是他一母同胞看着长大的妹妹,痴念和愧念,终究是难解难分。
酒后口干舌燥,二人一路再无多言,只是各自一杯一杯地饮着热茶。
茶壶见空,金玉露不耐烦地抱怨:“怎么还不到?”
秦王抬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幕,幽幽道。
“这可不是去秦王府的路。” cool18.com

(二十五)凤台春 cool18.com

公主府的马车飞驰在神都城外的小路上,秦王抬眸对上她细眉紧蹙的警惕眼神便心下了然。他的目光开始在马车内逡巡,一边寻觅着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一边压低了声音调笑。
“上次在宫中一亲芳泽,皇妹不会是想在城外杀人灭口吧。”
“这话说得,我还觉得是皇兄想杀我给你的母妃和妹妹泄愤呢。”
金玉露冷笑一声,从坐榻下摸出两柄长剑,顺手扔了一柄给他。
秦王没再计较她的牙尖嘴利,再次略微掀开帘子观察了一下:“前后没有其他情况。”
金玉露拔了头上多余的珠饰扔在一旁,只留了两支堪做凶器的金钗,冷冷道:“不见得,小心为上。”
“那是自然。”
秦王笑了笑,放下帘子回过头来,瞥见那散落一地的昂贵珠宝闪着逼人的寒光。
金玉露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眼底是淡淡的杀意:“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回府的路可就太长了。”
秦王顷刻间便提剑掀帘而出,攀着马车边缘欺身而上,两刀便将车夫砍下车去,车夫落马时手里的短刃刺向了骏马的后腿,马匹受了惊,霎时间马车便天翻地覆。
“小心!”
秦王抓住探出马车的金玉露的手臂,拉着她跳车而下,两人落下车来在路旁滚了几周,落进硬而刺人的树丛里,他死死地把金玉露护在怀中,一身华裳也被树丛划破了去。
金玉露使劲地撇开他,拖着滚得一身酸痛的身子站起来,看着马车倾倒,马匹飞驰而去,她提着剑看也不看秦王,只是往那坠车的马夫倒地之处走去。她狠命地提着趴伏在地上的马夫后领,将他仰面掀了过来。
那满面鲜血的男人脸庞,金玉露见了却只是发笑:“还真是我府上的马夫,看来是被人收买了。”
秦王也提着剑走过来,“此地不宜久留,若这马夫没把你拉到贼人处去,恐有贼人沿路寻找,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处才是。”
金玉露扔下已没了气息的马夫,顺手凌厉一挥手中的轻剑,只觉得莫名有些头晕,连带着手腕也有些发软。
不像是什么吉兆。
“走。”
秦王在御前营领兵日久,不消片刻便分辨出路径,领着金玉露抄小路往神都城内赶去。
“从宫里出来时便是亥时叁刻了,现在回去只怕是连城门都叫不开了。”秦王苦着脸笑了笑。
“城门叫不开?秦王殿下的御前营令牌不够使了?”金玉露没好气地也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把本公主关在城门外头。”
秦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做公主好啊,漏夜叩城门,便一定是守卫不力,不顾公主安危。可若是像我这种皇子硬闯城门,估计明天言官的奏折就要淹了勤政殿了。”
金玉露白他一眼:“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羡慕做公主,明日就把御前营的令牌交了,去内廷来一刀得了。”
秦王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同遇险,从小到大从来没站在同一边的两人,说话也少了几分故作礼节的阴阳怪气,明晃晃地讽刺起对方来。
“真要沿路走回去?你那马车快得很,约摸着走回去,就是没再碰上歹人也是要子时去了罢,”秦王提着轻剑斜眼睨了一眼身后半步的金玉露,“更深露重,皇妹身娇体弱,如此漫漫长路也走得?”
金玉露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皇兄在御前营合该有信号铳号令守备呢,没想到拖着我在这荒郊野外的急行军……我还能不走了不成?”
“好好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皇妹若是累了,皇兄我便背着你也要走回城去。”
“得了吧,我就是累死了也不要你背。”
越走越是呼吸急促,鼻息间都带了些甘醇勾人的香气。
晚间是饮了些酒,可跟平日里比起来算不得什么狂饮啊……金玉露脚步滞重地停了下来。
“我知道广盈是个心高气傲的小丫头,你和她年龄相仿,父皇却总是偏爱你更多,也不能怪她总爱与你争个高低……毕竟你的母后是出身高贵的国公府独女,是我们的父皇一见倾心到可以将整个天下都托付给她的才女,无论谋略还是意趣都是一等一的。而我们的母妃只是个略识几字的舞姬……如何比得皇后日月同辉。”
秦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和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大相径庭,神色里带着平常几乎从来都见不到的落寞颓唐。
“若她不是那么爱同我争执,我也无意算计她的……”
金玉露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气力,她只觉双腿发软,几乎有些撑不住,拽着身前秦王的衣袖身上一软摔了下去。
“玉露!”
秦王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将华仪扶起来了些:“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么?”
他握着华仪的臂膀,慌忙地在她衣裙上打量翻找着,却未见得有一丝一毫的伤痕。
“好像是……下药了……”金玉露的声音颤巍巍的,眼眸里带着晃动的微弱亮光。
“下药?快抠喉咙,多少吐点出来!”
秦王俯身下来一手紧紧扶住金玉露的肩膀,一手抬起她低垂的脸,正欲撬开唇齿时,却看到她一脸醉红,喷薄的鼻息之间尽是妖冶而灼烈的香气。他一瞬间便愣住了。
“凤台春。”
金玉露迟疑了片刻,蹙眉问道:“什么?”
往日里总是凌厉逼人的反问声也变得千娇百媚,秦王低头拾起落在林地的两柄长剑插在腰带间,将浑身发软的金玉露扛了起来。林间风动,尚且轻薄的宫装衣裙透出肌肤滚烫。
“你该好好想想,究竟得罪了谁,给你下这种给勾栏舞女准备的下作媚药。”
理智还未丧失,金玉露气得快要发疯,在他肩头扭动着,若换做作平日早厉声叫骂起来,可如今没了力气,说话语气又甜又腻,趴在秦王的肩头上,想要捏紧十指都使不上力。
“别让……本公主……逮到……”
“所幸不算是烈药,即使未行云雨,熬上几个时辰也能解脱。只是这药异香扑鼻,入城时若是……怕是对你名声不好。”
听了这话,金玉露更生气了。
“名声?可恶……本宫被奸人暗算,还得顾全名声?当本宫……是好拿捏的不成!唔!”
急火攻心叫骂起来,只觉身体更加发软,小腹一阵酸软酥麻,嘤咛声不由自主地逸出了朱唇。
“前头好像有间破庙,你先休息会儿,听这林间的动静不大对劲,我怕会有追兵。”
“追兵?”金玉露被媚药折磨得越是力不从心,怒意便越是澎湃,无力的手指往秦王腰间的剑柄探去,“好哇,都来!本宫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杀了这群宵小之徒!”
天家威仪,岂容乱臣贼子!
“别瞎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秦王只是沉沉地安慰道,抱起周身滚烫的金玉露往夜色沉沉的林间奔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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