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一晚】(19-33)作者: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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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一晚】(1-18)作者:小时
由 a_yong_cn 于 2024-12-24 16:10
(十九) cool18.com 最近都很忙。忙着躲她。躲着她疯忙。 那次之后,我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份工作,工作上礼貌克制就好。一边又想辞职,和一些猎头和HR聊了聊,思考要不要地上辞呈。可这份工作其实很好,一个理性人大致是不会为了感情放弃这么好的职业发展机会。 劳累过度加之心中郁结,没过多久我病了一场,请了一阵子病假。病中我得了些闲暇去想,我想她的姿态已经很明显了,让我认清自己现在的位置,破灭我对她的幻想与窥探欲。只是用的方式可真是不留情面啊。 既然这样,还是如她所愿,互不打扰的好。 与她共事的每一天都在刺激我的神经。那些见不得光的阴影,居高临下的鄙夷,最最最不甘心的大概是我以为存在的爱情幻灭了。我的感情在她眼里是不是可以践踏,一文不值。每天下班回到家我都躲到浴室里,坐在马桶盖上一支又一支抽烟,把烟灰弹到水槽里。十一年了我不要命地向上爬,到头来我的情感,我的一切,仍然什么都不是。 有一天我发着低烧写好辞呈,继续酗酒,在家睡得昏天黑地。遇到困难睡大觉,没错我还是没有长进。但我告诉自己,十几年前最困顿的那段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这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只要我不在意,就无法伤害到我。现在的我更强大了,我的人生还要继续。 就这样又躲了一阵,等到了新的一周,工作上怕是再也躲不过了,或许我可以一大早递完辞呈就逃离。 我闹了一大早十几个闹钟,生怕自己这些天作息紊乱地又睡到昏天黑地。 喝了酒睡得很浅,半梦半醒交替着,有时梦到从绪,有时是伏明义。半夜几次睁开眼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又或是记忆。 那天我失神地离开。关上门后就浑身失力到无法迈开脚步,我抖得太厉害,不想连背影都狼狈蹒跚。只好暂且倚着门在门框里坐下,将后脑上贴在门上,仰头调整呼吸。 唇舌交缠,不死不休似的相互噬咬,舔舐,吞咽下对方的血液。这是她的回应,我竟然还在回味,呵呵,我怎么不去死。 有声音闷在门里面,我钝钝地听见女人揶揄道:“心疼了?” 我闭上眼,像被针刺了一下。 没有从绪的声音。 只有些许走动声,然后是女人的埋怨。 “我当你今天让我来是难得想我了,原来是把我当枪使了?” 接着是呢喃。 可能是因为写狗血小说的那点想象力,在我黑暗的眼睑里,我想象着从绪走到卧在沙发上的女人身边,将头枕在她的腿上,被她轻柔地抚着,女人媚声抚慰着,“没事的,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呵呵。 我无声地笑了,站起身来离开。下楼后跌跌撞撞地走回车里,回头向上望去。17楼,好高,好远的模糊阴影,阳台上有一个微小的红点。 是你的烟吗? 那点微小的红摇摇晃晃地从夜空飘落到我的房间里。一个人倚在我房间里的椅子上,落地窗被打开了一些,阳台的风微微吹进来,那人指间的火光被吹得猩红,好像在望着我。 眼睛逐渐适应了之后我发现是那个人好像在望着我。 我立刻心下一紧,惊吓后瞬间警觉过来,会是什么人半夜潜入我家,得立刻想办法报警自救。下一刻风吹起那个人的发丝,吹来的气息,是她的。 哦,对。那个人上次锁门带走了钥匙。 我坐起身来,打开夜灯。一瞬不瞬地朝那个渐渐变清晰的轮廓望去。 她今天真美,穿了一袭黑色大衣,红唇衬着雪白的皮肤。然而她的脸色并不好,苍白得像结了层霜。阴鸷又有些病态。 我支起身子,咬住下唇愈合没多久的伤口,没有说话,带着恨意看着那个人,强忍着却没有撑住流下泪来。默默地由它流,硬是不出声。 她恹恹地与我对视。 我发现她手里好像拿着一张纸,应该是我打印好放在桌上的辞呈。她侧倚着坐在椅子上,指间的烟有些许颤抖。她在抖吗,嘴唇抿着快成一条直线了,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僵持许久。 终于,她扔下烟,用皮鞋直接在地板上将烟头碾灭,一手将辞呈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然后走近一把扯过我的衣领将我的脸贴近,靠近,寻找我的唇。 我扭着头躲闪,却被她一只微凉的手粗暴地掐住了脖子。我一时难受地呻吟出声,但硬是冷哼地笑了,嘲讽地注视她。所以你到底还是来找我了。 她阴沉地看着我的笑,我的眼,不近人情的眼中浮出越来越浓的凶恶。然后她抓着我的衣物,粗暴地将我从床上拖起来,步步紧逼将我推到落地窗边,从身后死死地将我按在玻璃上。我诧异间惊叫出声,被她抵着狠狠地扒去了睡衣与内裤,听见布料在我身上被撕裂的声音,还有她急不可耐的喘息。 接着她用手扭过我的脸咬住我的唇。烟味混杂着好闻的清冽香水味,侵袭而来,我被弄疼了,皱了皱眉,却瞬间湿透了。 我们不受控制地接吻。我被掐得微微扬起头来,本能地想要借此保持呼吸通畅。她趁机欺身上前咬了咬我的下巴,然后将我的身体再次翻转面向窗外。 我的双手被她死死钳制着压在窗上,她贴在我的身后似有似无得亲吻我的肩颈,时而又转为噬咬。她在我身后边吻着边脱去了自己的衣物,终于与我赤裸着肌肤相贴,后背与她触碰的那一刻我与她一起情不自禁地叹出声来。她纤细的指尖在我身上游走,迫不及待地走到我的私处,不由分说地刺了进来。 “痛..” 我皱起眉,眼角的泪还没干就又渗出了些许。可我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在她给的疼痛里笑了。哈,是我的,我的从绪。 cool18.com(二十) cool18.com 落地窗外是清爽的夜。我喜欢安静,因此挑的房子周边一到夜里四无人声。 而现在我被按在冰凉的玻璃上,压抑地闷哼出声。 我硬是偏过头去瞥她。想看她,想知道那双眼在这个时刻会装着什么波澜,于是侧脸就触碰到了她微凉的鼻尖与略微湿润的唇。灼热的吐息在我耳边惹的人痒痒的,像个野蛮的小动物。 她一面在我里面操弄,一面腾出另一只手来狠狠掐住我的后颈,并不准我看她。 被按着操够了,又被她翻过身来抱到一旁的窗台上坐着操。我一边吻她一边看她低垂的睫毛,环上她的腰肢,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我了解她的身体,她喜欢我贴着她,喉间压抑的呻吟就是在叫嚣着还要更多。当我伸出手指拈起她下巴时,终于见到了那双眼中满到要溢出来的野蛮欲望和疯狂。 于是我一边满意地接受着她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冲撞、占有我,一边伸出手去,滑过下颌骨的弧线拨开她的长发,露出肩颈处白皙细腻的皮肤,勾住她的后颈,舔舐轻咬她的耳朵,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干嘛压抑自己” 呼吸渐渐软了下来。 我从她的耳垂一路沿着修长的脖颈向下轻舔,不时留下一两处红痕。再到肩上,突然发力咬下去,将两手从她腋下伸过去用指甲死死地扒住她的背不让她挣开。她吃痛地叫出了声,随即彻底克制不住地放纵起来。 她一下子抱起我转身将我扔到床上又压上来,张开双臂锁住我的双手,用膝盖分开我的双腿,再用她的腿间的那抹私密处寻到我的腿心,与它紧贴相嵌着摩擦起来。“啊”我们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一时受不住这样强烈的刺激,疯了似地分泌爱液融合在一起,舒服得令我忍不住仰起头来。 “啊好软” “湿” “嗯好热” 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目睹着我与她的身体交缠出这种淫秽到死的姿势,变得有些恍惚,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放肆起来。我一边喘着粗气用力挣脱着手上地束缚,一边扭动着下体与她纠缠,刚挣脱束缚就抬手清脆地甩了她一巴掌。 “啪!” 也不知是下体爽的厉害,还是给了她这一下心情舒畅了许多,我的泪又涌了出来。 你弄疼我了,知不知道。 在我朦胧泪眼里的她显然吃了一小惊,脸被打得偏了过去,人稍微顿了顿。可下身的动作她一秒也不舍得停下,只是神色不明地微微颔首。刚吃了熊心,我不如再吃个豹子胆。我一把推起身上的她,又用双手撑着坐了起来试图压到她身上,她强撑着身体硬是对抗着不躺下,反而将我死死地抱住。 我被她抱着下体交缠着坐在床上。 其间沁出的液体打湿身下的床单,像我的泪一样越发地止不住。我越哭越凶,边掉眼泪边拼了命的想要挣开她的双臂,我打她,咬她,抓她。我想让她疼痛,让她遍体鳞伤。 她任着我在她身上肆意发泄,一言不发,只是很紧,很紧地抱住我。 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像是被世上全部的力量束缚在她的怀里。挣扎好久,好久,直到我将所有力气消耗殆尽。 在破晓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断断续续从床上做到地上,又从地上做到浴室。 意识越来越模糊,但根本不想停下来。 我做到昏厥前的最后记忆是她慢慢靠过来将我抱在温暖怀里,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从身后拉过被子裹住两个人的身体,将乳头送到我嘴边,像是在安慰哭泣的婴儿那样,既温柔又魅惑。我闭上眼启唇衔住它,她的身体就微微颤了一下,随着我的吮吸闷哼了一声,随后又继续温柔地抚摸我的脊背,哄我入睡。 人是奇怪的动物,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的许多事情无法被解释。 两个人,就更甚了。 我们做爱的时候,我感到被爱。还剩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我感知天色渐白。感到肢体酸痛。感到精疲力竭。然而我始终无法确定她是否有再吻我的额头。是否有在我的发肤上留下些微湿润。是否隐约啜泣。 是否低声呢喃,说, “对不起” cool18.com(二十一) cool18.com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没完没了地吵着,关了一个又接一个,从绪缩在我怀里埋怨地哼哼了几声。我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又被她黏着拽回去。 “乖,要去上班了。” 吻了吻她的额头。蜷成一团,像个喜欢赖床的小懒猫。 “呜能不能不去上班呀”她一撒娇我心就化了。橙黄色的阳光从地下室的半截窗户里射进来,我在光里看空气中的尘埃无规则地飞舞,觉得一天中最初始的时刻都好幸福。 “等我以后有钱养你了,就不用上班啦。”我掐了掐她的小脸,“快,起床喝水,要迟到啦。” 她赖赖唧唧地挪到我身边,慵懒地半眯着眼,努努嘴忽而又笑起来,“你养我呀?怎么养?” “含州小甜食,管够!把你这个毛头小猫猫喂得圆圆的,成天只在我身边饱食贪睡就好啦”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怎么还在响。 原来是梦。呃,原来不是梦。还是得上班。 想起昨夜好死不死设下的十几个闹钟,我勉强扒开眼睑面对残酷的现实去看手机。身边竟有活物动了动,睡衣浓郁地嘟囔了一声,“嗯?” 所以真的不是梦。 我背对着那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不少。虽然才睡了叁四个小时困得头痛欲裂,想了想还是决定趁她没睡醒先逃离犯罪现场。遂又挣扎着准备起身。 正要支起身来,两条纤细白皙的手臂忽然出现在我身前,一手穿过脖子下的空隙,一手从腋下伸过来,两手环绕到我的胸前,干脆有力地将我按回一个温暖柔软的怀里。心跳霎时加快,随即又在她怀里融化开来,软得不成型。 “再睡会儿” 又撒娇。 她的臂弯将我紧紧圈在怀里,人从身后抱着,温热的呼吸就扫在了我的后颈上。被她的气味笼罩着,我似乎又困了,甘愿被溺死过去。悄悄地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秘密地拨动她一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她只是没睡醒,她知道我是谁吗?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怎么还没有关完,我连忙将它再次静音。即便贪恋,打工人还是得起床上班啊。 她被闹钟惹得本就皱起了眉,感受到我想钻出去便更不情愿地抱紧了我。我只好无奈地暗自笑了笑,轻声哄她:“要上班” 这个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听了反而翻了个身就把我压在身下,头发扫到我的脖颈处痒痒的。 “嗯”她在我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地胡言乱语,“放假” “别闹。”我心里暖烘烘的,可还是不得不起来,“真的要迟到了。” 从绪的耐心到了头,依然闭着眼,却皱起眉猛地发力把我的手压在枕头上,咬牙切齿地命令道。“我。说。放。假。” 原来是我睡糊涂了。 乖乖地抱着刚准了假的上司,安然合上眼,重新埋到她的温度里。 下午她倒比我醒的更早。躺在床上听见浴室里传出淋浴的水声醒来时,差点以为时间还在我们一开始认识没多久的时候。缱绻一夜后她早早起床出门,我在她洗澡的时候给她做些简单的早餐,等她出来后一起吃点然后倒回床上继续睡。 太过恋旧不是一件好事。 从大领导给我们放了叁天的假。 哪儿都没去,一直做爱。 部门里群龙无首万脸懵逼。有时从绪在我里面的时候会接到几个的公司的电话,我在她里面的时候又打电话让助理代理工作。挂完电话就继续专心和我做。我的手机也一直响,她说不用管,放任那铁块吵翻天也不管,直到最后没电自动关机。 以至于第四天回到公司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握着鼠标的手都微微颤抖。 疯批。 可那之后我已经两周没见她了。 有一点故意躲着她的意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与上司产生肉体关系,连带着一些陈年的感情纠葛,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处理的事。她似乎也有意躲着我,连邮件都是让助理代发,几场例会也没有出席。 今天和同事午餐后结束了无聊的对话,想一个人去马路对面的公园里吹风,再顺便看一看几只流浪猫。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把把烟衔在嘴里,低头在大衣口袋里摸打火机。 我和她又做了。她想和我做爱,可她爱我吗?现在我是什么人,是她的妓,她的下属,还是她的又一个玩物?接下去又要如何共事,她想一炮泯恩仇吗?呵呵。我自嘲地抽了抽嘴角。还是别没事给自己强行加戏的好,我理应最了解做爱不能算做什么。 因为还是没有摸到打火机,所以跳转到绿灯后其他人已经走了,只剩了我在原地叼着支烟翻包,大概看起来像个抽不到就会死的瘾君子。 在我低着头时,斑马线前有个自行车道上等待的女人偏头与我说,“smoking?” 我很替她尴尬地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 这位多事的女人带着反光的墨镜,衣着考究,没想到她出乎意料的好看。浅棕色的长直发垂到胸上,细致描过的薄唇顽劣地勾起来,虽然尚未看见她的眉眼,大致的脸型轮廓与周身的气质已让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很有灵气的美人。 然后她说:“kills~” 扬长而去。 真是一个烦人但是有点带感的女人呀。 哦,对了。她侧面的长发中编了一缕非洲辫。 如果不是因为这条不怎么显眼但有特点的小辫,或许回到公司时我就不会发现与她同乘了一个电梯,自然也不会看见她优哉游哉地晃悠到办公室前,敲开从绪的门。 cool18.com(二十二) cool18.com “小伏姐,这个要怎么做呢?”手底下的小朋友进来问我。 我心不在焉地教了她一遍,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女人是谁。她绝不是公司同事,因为穿得艺术,不符dress code。翻了翻手头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我又点开文档反复读自己的辞呈草稿。 还该不该走,我很矛盾。 被她睡服了吗? 从年轻一点的时候起我就自知是个感性的人,后来被社会毒打这么多年才慢慢学的理性了些。一个曾经的妓女成功把自己卖了比钱,又洗白上岸,得到这份优渥、正经的工作,其实也不用过于“深情”。因为我想要的,都实现了。不是吗? 有些事,二十岁的伏羲会觉得是伤害和背叛,但叁十岁的伏羲不会。不能。或者是不必。 钱,生意,颈椎,腰椎,睡眠,投资,债务,可能还有许多琐碎的购房和税收政策更为重要。我转了转酸胀的脖颈,理好几份需要递交的工作文件准备去找director批准。 “请进。”她在里面说。 我推门进去,发现办公桌前没有人,便绕过隔断屏风寻她。对她点了点头,尚未开口就见到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不小心愣了愣。摘下墨镜的她果然很好看,除却灵动,还有一分媚。可以是明媚,妩媚,甚至是妖媚。她的眼妆淡,加上眼里那份顽皮,像个小妖。 可这都一两个小时了。她怎么还没走??? 沙发上的人悠闲散漫地翘着二郎腿靠着,抬起头来看到我时显然也愣了愣,连辫梢都晃了晃。我们相顾无言。 Um气氛仿佛有些尴尬 于是我又转头看从绪。我的大领导面前摆着杯热巧克力和小饼干,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辫子。她又吃甜食。 这个女人又是她的什么花花草草? “这位是?”小辫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问从绪。从绪的目光突如其来地撞到我的眼睛里。这是做了叁天叁夜的爱之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嗯怎么更有了那么一丝尴尬? 从绪的衬衣领口遮掩着,而我细心地瞥见布料边缘处仍露出了一抹红痕。那是我留的。大脑像是被按到了黄色网站的广告弹窗,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播放那叁天里的淫靡画面,我突然觉得有股热流从脖子烧到脸上。 静默中叁个人排列组合式的几轮目光扫射成功将这个房间的尴尬气氛拉到极点满到爆炸。 “呃” 终于从绪清了清嗓子,“这是我的部门经理。” 我强忍尬笑,像小辫子点头致意,“你好,我是伏羲。” 额呵呵呵。 小辫子直接替我将内心的尬笑发出声来,笑得像个灿烂的小妖精,“你好你好。我叫赵一锦。” “你们认识?”从绪抱臂像在冷眼看笑话。 “不不不,很高兴认识伏经理呢。”小辫子一手支着头,玩味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从绪。 “嗯,我也是。”我的官方笑容终于回来了。 从绪示意我开口说明来意,而当我举起文件想要汇报时,小辫子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甚至拿出手机打开了游戏。于是我犹豫地看了看从绪,这可都是confidential info. 从绪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说。” 这个女人与她亲密到这种地步了吗?我咽下一口醋意,简明地说完想要尽快离开。 “嗯,知道了。文件放下吧,我仔细看看。”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从绪只没有情绪地“嗯”了一声就准备放我走,可这时小辫子发话了。“哎,伏经理别着急走呀。” “嗯?” “经理有没有名片呀,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以后能有业务往来呢。”她笑得人畜无害。 我按下心中的满腹狐疑,拿出手机,“没带名片在身上,赵小姐介意我加你的微信吗?” “好呀!” 从绪端起她的热巧克力,看向别处。 加完了我总可以走了吧。我收拾好的姿态准备礼貌道别。 小辫子快我一步,“现在也有些晚了,你们要下班了吧。伏经理晚上有空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加入我与从总,一起约个饭呀~” “”,我的大脑并不是只在搜寻借口推辞,实际上我还有点想去。想看看从绪与她在我面前要如何相处。因此趁从绪还未表态我便愉快地答应道,“真的吗?那再好不过了~” 余光里的从绪一口热巧克力仿佛差点呛到。面前勾起唇的小妖见她那模样,与我眉来眼去倒像是同谋。 她真有意思。 cool18.com(二十三) cool18.com 第一次坐上从绪的车,那辆被我跟踪许久的保时捷。 从绪开车,赵一锦坐在副驾驶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挡风玻璃前的一个摇头晃脑的动漫小玩偶。“怎么,今天又不见她了?”从绪看了看她那无聊的样子,随意问道。 “哼,“小辫子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忙。好不容易我从北非回来想陪陪她,结果晾了我一下午,又说晚上见。鬼知道她今儿又要忙到多晚。” 她是谁? “哦,今天她好像是有个重要的会。”从绪替她解释。 “真扫兴。”小辫子赌气地埋怨,“那人就是个无情的赚钱机器。” 过了会儿又感恩戴德起来,“还是你最好了,从总~只有你收留我。” 从绪白了她一眼。 “咦,别肉麻。我一个闲人哪里比得上她。”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好像也没把我当外人。我也乐意安静地当空气听着,表面上装得不经意在后座看窗外,实际上耳朵竖着一个字不愿落下。 “不说她了。”赵一锦转开话题,摸着那小玩偶问。 “哎,你车上竟然会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谁给你装上的?” “小孩儿。”从绪淡淡的说。 小孩是谁。 “真不戳呀,哈哈。我还以为是秋煜呢。她前一阵还和我骂你,说上次还以为你破天荒地良心发现了,结果…” 从绪只看了她一眼,赵一锦立即默契又知趣地闭了嘴。 秋煜又是谁。结果怎么了? 小辫子话锋灵活一转又回头与我攀谈起来。 “小伏经理喜欢吃川菜吗?” “嗯。”我从窗外回过视线,一切如常地笑着回她。 “喜欢,好久没吃了呢~” 正常的外表下其实我的心理很病态。我像一个终于得以潜入偷窥对象家的变态狂,饥渴地嗅着她车里淡雅好闻的香味。悄无声息地窥伺着她后视镜里反射出来的眉眼,想听取一切关于她的消息。 我暗自狂喜。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曾被我远远窥探的,可望不可即的,她的生活。 不过没想到今晚的运气还能更好,我真的进到了她家里。 “小伏经理,走!我们回家接着喝!” 赵一锦搂着我的胳膊倚在我身上走路。喝多了就像查户口似的盘问我的事。哪里人,多大,在做什么,为什么来董氏工作,什么时候认识从绪的...时不时还来几句恭维,“啊,小伏经理,你可太好看了吧!”“”我好喜欢你的小麦色皮肤...”“”性感!”“你单身吗?”听着有些像在与我相亲,哈哈,我倒不由自主地想起奶奶当年盘问从绪的模样。 她好可爱,今晚总是被她逗得笑死。 从绪走在我们两个前面,提前开了门,用手支着等我们走近。方才去的那家川菜馆子离从绪的一处房子不远,赵一锦就嚷着要回她家续摊。 对此我什么感觉? 我当然是内心爆炸剧烈变态超级无敌全宇宙暗爽啦!赵一锦这个人间菩萨会说话就多说点好吗!我恨不得掐着她猛烈摇晃,让她把关于从绪那个闷葫芦的所有都事无巨细地吐露一遍! 呃,不好意思。和赵一锦待着人就不知不觉地画风欢脱搞笑起来,喝多了喝多了。 但我很开心。 她的这处住处,印象里我不记得是否有跟来过。那应该就是没有吧。 没有客气地招待我们,从绪摘了高跟鞋便赤着脚踩了进去,直接放松地坐到沙发上阖上眼呼了口气。她好像也喝多了。赵一锦也完全不需要被招待的样子,自行走到厨房边的酒柜里叮叮咚咚地翻了不少酒与杯出来摆到窗边的吧台上。他们真的很熟诶。 我走到吧台坐下,面朝着窗向外望去。这个房子楼层不算高,窗外也不再是居高临下的繁华夜景,倒是有些簌簌的草木。室内装修的风格也有别于上次的冷淡简约,是颇为温馨安适的休闲风格。这才有点家的样子嘛,我在心里想。回到这里的从绪看起来也放松许多。 赵一锦三五下调了几杯酒便起身暂时离开了去洗手间,从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桌边,站着切几片青柠。当我正准备庆幸今晚尚且一切如常时,周身的空气竟不知不觉地微妙了起来。房间里就剩了我们两人。而与她上一次独处,是在两周前。 我低头撕了片调酒用的薄荷叶嚼了嚼,咽下去。抬头冷不丁地与她的视线撞了车。她躲了躲,目光滑落,又到我的唇上。 我动了动唇,张合着用口型问她。 她是谁。 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没有回答,看着唇的眼神有些微迷离。靠的,越来越近。 空气静谧,呼吸潮湿。 我们的唇贴到一起,带着薄荷青柠与酒气。她好软,好香,我们亲了一次又一次,沉溺在彼此的湿润里,要醉倒过去。 “咔塔”,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我瞬间反应过来,迅速将自己推开。走到桌边低头拿起酒,心虚地抿了一口。从绪没事人一样,对赵一锦说,“triple lime, 对吗?” “对,给我把lime往死里加!” 酒好酸。 像在偷情。好险,好喜欢。 感恩赵菩萨。 在这个三人对饮到酩酊大醉的夜晚,我所了解到关于从绪的事比我此前十一年的所有收获加起来都要多。比如,从绪此前在欧洲与美洲学习工作了七八年,前些年疫情了才回国,之后又时不时去各国轮岗...比如,从绪与赵菩萨从初中起就认识,总是一起逃课逃学,离家出走那一阵赵一锦还帮她打掩护... 抱歉今天码字的我实在好醉...前言不接后语。 比如...从绪有个“大富大贵”的爷爷家。家里不太管她,只要她活着就行。 “哇,不愧是从总,好有趣的经历呢。”“从总是哪里人呀?”“嗯,那我比你稍微大了一两岁呢。”“对,我之前在东南亚工作生活了几年,也是回国不久。”“从总之前住在某国,是不是某语也说得很好?好厉害!”...我全程表现的与从绪很不熟的样子,客气又刻意地演给赵一锦看。 “哪里。”“我是淮州人,中学才跟着家里人搬来北市的。”“看不出来呢,我还以为小伏经理最多二十五六。”“哦?住在东南亚感觉怎么样?为什么决定回来了?公司也很重视那边的emerging market...”“小伏经理之前大学学的什么?”...从绪心领神会地配合我,演技自然不露痕迹,从容得像是本就在面对一个不熟的下属。 不过我们本就不熟。趁此机会才得以多了解一些彼此的事。 赵一锦送佛送到西,接到一个电话便要自己找个房间进去通话。从绪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支在身后,一只手握着酒杯,抬头看了看我。 赵一锦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站到从绪身前,接着低声逼问她,“说。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我冷笑了声,追了句,“你的另一个‘玩伴’?” 从绪醉眼惺忪的看我,勾起嘴角笑了,一副“你猜猜看”的样子。真痞。 我从她手里拿过杯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将其放开。用食指抵了抵着她的肩,然后将她猛地推倒在沙发上。干脆上前一步坐到她身上,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告诉我~从绪。” 从绪被我突然掐得轻哼了一声,在我身下笑得更痞了,说,“怎么会…我和她不熟..”边说边伸手抚摸着我的手臂,掰了掰几根正掐着她的手指。像在挑逗。 醉得神飞天外的我被她这个骚样子惹得再也克制不住了,俯身寻到她的唇就吻下去。她的唇一点就燃,热烈地回应我。一边吻着又一边伸手从我的衣服下摆伸进去,探寻着抚摸着抱住我。 我被她的爱抚惹的腿心湿润,正跨坐在她身上,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摩擦起来。边吻边解开她的扣子。 吻的难舍难分,沉醉不知。 “咔。” 又是该死的门锁声。 我迅速从她身上跳起来,背对着门的方向整理衣物。 她也扶着脑袋站了起来,并没有为胸前被解开的那颗纽扣困扰,只是用手输了梳头发。“怎么了?她忙完想起你了?” “嗯..差不多得回去陪她啦。”赵一锦悠然笑道,提起‘她’时,烦恼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 “打车了吗?我送你下去。”从绪拿起钥匙。 我见状也说,“嗯,那我也差不多一起回去了。” “小伏经理不留下吗?”这个小妖精意味深长地冲我挤了个眼。 “不不不,今天打扰从总了。谢谢领导!”我装作一无所知,扶着她跌跌撞撞走下楼去。我们叫的车同时候在楼下,先目送了赵一锦上车,然后我也坐进车里。 “到家了和我说一声。”从绪披了件大衣,在风里站着。 “嗯 ” 我关上车门。 在车里静静等了几秒,待赵一锦的车启动,开出一段。然后透过车窗看了看那位仍在街边站着的醉鬼。叹了口气,伸手又将车门推开,在后座一言不发地看了她一眼。 醉成呆子的小东西,只愣了一秒,便毫不犹豫地钻进车里,重心不稳地倒在我腿上。我低头看她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样子,抚了抚她的脸颊。 车子出发。 我很醉了,醉到视线与神志都在逐渐模糊。车才开出去没多久,有几秒我就差点睡过去,有几个垂头复醒来的瞬间还以为自己在那辆夜间公交上。 摇摇晃晃的车里,我俯下身去,鼻尖贴着鼻尖,一边轻抚着她的脖子一边吻了吻她的耳畔。 与她呢喃耳语道,“从绪,” “你知道我是谁吗?” 吻她的唇。 再低头吻她。 再吻。 她断断续续地回应我的吻,回答我的问。 “嗯..” “我是谁?” “伏羲..” “我的...小羲..” cool18.com(二十四) cool18.com 我:于是从| 我:| 我:于是director 又给我放了一天假| 句号。点击发送。 [我:于是director 又给我放了一天假。] 聊天框对面显示猛烈的正在输入... [余温馨:!!!] [余温馨:卧槽???] [余温馨:劲爆!!!] [余温馨:我死了我死了???] [余温馨:所以你们director长什么样啊?] 前几章我是不是提到过一个老朋友,就我刚回北市时见的那个。最近她终于想好了该在我的小说里叫什么名字,那我们就叫她余温馨吧。 我动了动鼠标,防止电脑息屏显示我在离线摸鱼。翻开相册找了张给她发过去。哼哼,一个跟踪狂怎么会没有照片? 余温馨看了照片: [啧。] [I SMELL MONEY] [搞她] 我看着消息傻乐,正要回她,直觉突然感应到一束目光,看得我脊后发凉。迅速锁了屏抬起头来,发现director神不知鬼不觉地倚在桌边半人高的柜子上,端着咖啡杯似笑非笑地瞧着我。摸鱼,被发现了呢。我尬笑,“从..从总早上好呀。” 从绪挑了挑眉,“嗯,早。” 说着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我那正疯狂弹出消息的手机屏幕。 [余温馨:她真是你好多年没见的前女友啊?] [余温馨:重生之前女友竟是我的顶头上司???] [余温馨:那你们要旧情复燃吗???] “啪!” 我果断将手机面朝下扣在桌上,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应付老板,“从总有什么吩咐吗?” “忙了一上午,一起喝杯咖啡吗?” Coffee break除了工作倒是也没聊什么别的。她不说,我也不提。最近工作上都还比较顺利,我们之间只是正常的同事交往,互相也没有刻意回避。只是有时看见她,就像有一支羽毛在心上扰弄着,惹的人痒痒,哪怕只是这个人举手投足间的一些小细节。比如,她喝咖啡张合时的唇色,比如,她用了不同的香水。 有时在工位上敲着键盘,不知不觉便走神到了某次与她一起度过的缱绻夜晚...我拍了拍额头,或许是吧,被她睡得服服帖帖的。但不得不说一个人的身体与精神是不会骗人的,最近身心都渐渐放松下来,一些糟糕反复的噩梦也少了许多。 夏知禾最近有试图找我,或许该找个机会好好与她聊聊。她很好,而我自知心力无法用在她身上,不想耽误了这么好的小妹妹。我清楚自己有多么不可救药,因为近来中了邪一般,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又是几天不见她。 莫名其妙地矫情了一阵。喓喓草虫,忧心忡忡的那种。 这天倒是终于见到了。 远远的,没说上话。不过心安。 今天在微博上看见一位大大说:“我这种类型的创作者,读者很容易能判断出我们的心理状态。搞创作搞得最好的时候说明离嗝屁不远,搞创作搞得平庸说明活得快乐与充实。” 太真实了。哈哈。 我的表现谈不上灵感迸发或是平庸,只是想写与不想写。心理状态好了许多,对这个宣泄渠道的依赖自然也下降。近来不怎么想写,就因为这样好好的一章小说快被我写得像几周的日记了。生活很充实,心里是平和安定的,与她像是重新相识相知,一点一点,慢慢熟悉起来。像水浴温酒,恰到好处,这种感觉从前没有的。 有一说一,我觉得余温馨的提议很妙。《多少一晚》,从此又名《重生之前女友竟是我的顶头上》,怎么样? 今晚只写了一行废话,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呢。 原以为她出差去了,不曾想下午在公司进洗手间时冷不防遇见。向她点了点头,她擦拭着手,自然地浅笑了一下。 低头洗手时忍不住在镜子里悄悄看她。 好美。 深色西装,红唇。她抬手用小拇指将一处唇色抹匀,像在细改一幅画。水流在手上,我看得出神。她懒散地抬了抬眼,在镜子里对上我的视线。 从绪的睫毛天然的长而浓密,由于眼睛敏感,她也不愿化妆时在眼部尤其是睫毛上大动干戈。那睫毛自然地下垂,在尾部微微扬起,因此她总是看着像只没睡醒的小猫咪,怎么都带着点懒散。可爱得让人想要蹂躏。 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出神太久,我急忙拉回视线,垂头关水,匆忙扯了张纸巾擦拭。 镜子里的身影慢慢靠近。 我没看她,却向四周望去。生怕有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失态。再回头时她已然站到了我的身前,脑袋微微倾斜着靠的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稍稍退了一步。心想要是有人看见了那我还做不做人了。 可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开,一只手便像藤蔓一样轻柔地扶上了我的腰。?她离我好近,近到需要闭上眼,近到感受到她呼吸温热。听见她在我耳边细语:“下班了,到我办公室来,” 那呼吸顿了顿,一抹柔软吻了吻我的耳畔。吻声暧昧,令我的吐息有些颤抖。 “好吗?” 一切都不可避免了。 我们热恋了。 cool18.com(二十五) cool18.com “亲爱的旅客,很抱歉我们的航班延误” 登机后飞机延误了几个小时还不起飞,我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备忘录准备码点字打发时间。 “请您耐心等待” 我转头看了看边上的人,她挎着个小猫批脸,用手支着头恹恹地靠着。给我看笑了。 从绪的脾气其实没有很好。 好吧,这个人的脾气其实挺臭的。千万别以为她是什么温柔贤惠黑长直之类的冰山美人,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可能是斯文恬静,其实她只是一只经常炸毛的臭脸小猫猫。还有点病娇。 比如现在。从绪昨夜原本就缺乏睡眠,现在因为航班延误还得安排会议改期,等得很不舒服。方才她低声和乘务人员说了几句,对得到的态度和回答不满意,说着就给了人家一个白眼。我知道她不耐烦了,赶紧上去给她顺顺毛。 这小东西直到后来落地出机场时也还是一张厌世脸。 而且,再碎碎念悄悄数落她会儿,从绪要是问我或者与我说什么事情时重复了三遍以上,就会肉眼可见地躁起来。她以前就这样。如果她的小脾气上来时我没有及时哄,那么她的炸毛程度就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重,直到让我付出惨痛的代价为止。哈哈,苦笑。这大概是作为她亲近的人的独家体验和独家折磨。对对对,我大概是受虐狂。 说起来我这篇受虐日记有一阵没更了是不是? 因为最近在和她一起飞到别的城市出差呢。 也因为近期有了她的生活还挺甜蜜的,哈哈。 之前还总想躲着她,上周她干脆把工位搬到了我边上。我哭笑不得,说,“大领导你怎么想的呢?放着大办公室不坐,特地跑过来和我们挤大通铺?我这都不方便摸鱼了。” 她挑了挑眉,说,“公司是流动工位,和我的team坐在一起更有利于即时交流,对不对?” 后来她在卫生间的隔间里与我面对着面,撩人地抚摸我的脸与脖颈,咬着我的耳朵说,“伏经理,摸什么鱼呢? 不如摸我?” 我呼出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将她翻转过去压在门上。高跟鞋敲在瓷砖上的声音凌乱了片刻,我伸手钻进她的丝袜里,刚寻到那处柔软的泉眼就操了进去。被我抵在门框上的身体颤抖了,她的闷哼刚到喉间就被吞了下去,卫生间里只有我们两人克制的呼吸声。我的另一只手环到她身前,一颗一颗解开她衬衣的扣子,揉捏软嫩的浑圆。那乳头被刺激地挺起,小鸟一样啄着我的手心。我好享受在公司克制地安静地在她里面抽插,她压抑着呼吸,默默地将手向后探过来,藤蔓一般环绕住我抵在门上的手臂,抓住我用力让我感受到她下体源源不断的爽感。 “噗。”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了,有脚步声走进来。 我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指按住她的唇。从绪目光迷离,脸上泛了些红晕,启唇咬住我的手指,又含着它,来回轻舔,吮吸。 望着这样的她,我的下体禁不住有了更强烈的反应,理智飞速流逝。没有办法了,我不管不顾地重新开始抽插,我们的小穴水越来越多。咬着下唇强行压制着呼吸与呻吟,身体却越来越想要更多。 直到那碍事的人终于走了出去,我才得以伏在她的背上,与她一起颤抖着浅叹出声。 我喘息着在她耳边提醒道,“两点还有个会呢” 她呼吸不稳地转头与我接吻,难舍难分,轻声要求,“做完再走” 我失去理智,大开大合地在她里面操弄。她要什么我都想给她。 或许因为我们任性的次数渐渐多了,有时甚至能听见组里的下属和小朋友捂着嘴偷笑着,窃窃私语说,“哎,你说她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虽然可以装作充耳不闻,可我的老脸有时不知不觉就有点发烧。因为心里是甜蜜窃喜的。转头看了看,她倒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一直这样。 无论是做完后给我整理衣服头发,补妆补口红,还是将我带到办公室里锁上门把我吃干抹净,或者是开会时在桌下悄悄用手勾住我的手指,抚摸,相扣。还有在公司的酒会上见到我,客气地寒暄后拉着我走出喧闹的人群,将我按在某个角落里热吻,再将我带到酒店楼上的房间去一夜春宵。 我从没与她这样热恋过。谁能拒绝一个崭新的故人呢?她也没有再和其他人来往,一心一意地扑在我身上,很安心。尤其是最近,很多时候她都喜欢住我这里,明明上班时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下班了还要跟着。别看她那个冰块样,有时候黏人的不行。 对了,前一阵我们还把公司楼下公园里的小野猫抱回家了!是一只有狸花纹的三花小猫猫,取名叫豆包,因为黏豆包。可我总觉得她才像只小猫咪。 “过来。”我总使唤她,“你去给豆包铲屎。” 我们做爱时豆包就在边上钻来钻去看着,我提醒她说,“小心,别压着我们豆包小宝贝了。” 她就吃醋,说:“你就宠着它。你不许也叫它小宝贝!” “小猫猫的醋都吃? 我也宠着你呀。” “什么叫也!你只能宠我一个。”她向我怀里钻了钻。 “好~就你一个~” 那你呢? 可不可以,也只宠我一个? 可不可以接纳我,一步一步,进入你的生活? cool18.com(二十六) cool18.com “我人微言轻,什么时候做的了主了?”早晨走进书房的时候从绪正在打电话,她对电话那头没有情绪的说。 我将咖啡放在她身前的桌上,她轻轻拉住我的手,抬头温柔地笑了笑,接着向电话里说, “嗯,董蕴怎么说?” “董总半退休了。现在是董蕴当家,您不妨问问她。董蕴点头的话我这儿自然没问题。”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嗯,那就先这样。” 她挂完电话笑着起身抱我说,“起来了?” 我挂在从绪身上,撒着娇却实则认真地问,“董蕴我们的大老板好像和你关系很好的样子诶?” 她贴着我,顿了两秒说,“她是我姐姐。“ 我靠。 我诧异地看着她那若无其事的表情,用力捏了捏她的小脸。 “真的假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嗯,是同父异母的姐姐。”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俩很像!” “有吗?”她温柔地揉了揉我的脑袋,“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吧。” 我用筷子戳了戳沾了酱料的荷包蛋,仍在震惊中发呆。所以董氏是从绪他们家开的?不至于吧?难怪她说给我放假就放假?难怪她的上班时间灵活得甚至可以说是随意? “想什么呢?”她敲了敲我的脑袋。 我睁大我那双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眼睛望着她,“我在想,所以你的真实身份原来是传说中的那种豪门千金大小姐吗???” “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瞧你那呆呆的样子。小傻子。” 她抱起咖啡杯,低头吹了吹上面的奶泡,温和地说,“我不是。” “董蕴才是。我和她可差得远了。” “快吃吧,晚一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拍卖行逛逛?”她狡黠地笑了,冲我眨了眨眼。 我喜欢她叫我小傻子,低头咬了一口蛋黄,看它流出暖橙色的心来,心里安稳得不得了。我想慢慢地了解她,想要了解她的全部。所有的窥探和猜测都没有她坦诚告诉我这样安心。 有一说一,我以为去拍卖行都是珠光宝气,盛装出席的。但其实没有诶。 从绪说,“没关系,就当逛菜市场就好。” 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结果她穿了休闲的牛仔裤加白T,随便从椅背上扯了件外套,背了个双肩包就准备好出门了。到了会场我才发现穿老头T加裤衩的大有人在。苦笑。 有钱人的世界原来如此朴实无华。 今天是拍卖亚洲古董和艺术品的preview展。我看到有个南城口音的阿姨直接自己开了柜子拿各种古董玩意儿,没有洗手也没有带任何手套,工作人员虽然为难也只能赔笑着等她挑挑拣拣。 我在内心呼喊,啊,何等自信!金钱的力量啊!规则都替你让路! “哎,小姑娘啊,这个盘子上写了‘仿品’诶,你们这里卖假货的啊?”阿姨问一个handler。然后一个西装革履的艺术品专家,似乎是个英国人,走上前来对那个阿姨用一口流利且超级字正腔圆的中文说,“女士您想多看可以加我微信,我们单独约个时间。”阿姨就很大声地说,“哎呀,可是我来拍卖行就是要来开眼看好东西的哦。” 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个例,哈哈。接着我就看见不少财大气粗的客人说着自己是老客户了,个个轻车熟路地径直拉开柜门,随意动手拿起文物把玩。还有几个日本的爷爷奶奶一进来就往桌边一坐,对端茶送水的handler说,“你把所有的翡翠,所有的玉石都拿到这边来。”这些人里,自然也少不了藏家自带了手电筒和专业检定员来验货。 我看着一柜一柜的琳琅珠宝,漆盒,瓷器,陶俑,精雕细琢的鼻烟壶,古旧的字画书籍,暗自目瞪口呆。正目不暇接时,从绪在身边戳了戳我。一回头她正从玻璃展柜里取出几只清宫娘娘们带的护指,直接套在我的手指上试了试。 “???”我一时呆若木鸡,生怕手抖,一下子摔没了不知几个月的工资。 从绪被我那样子逗得开怀大笑,“羲贵妃,发什么呆呢?好看吗?” 刚放下护指,上海阿姨便走近看了两眼试了试,便让人把这些全部包起来。我们正玩闹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与方才那位英国专家一同走过来,毕恭毕敬地打招呼,“从小姐又替爷爷奶奶过来转转?” “代我向二老问好。”英国人补充道。这满脸堆笑的外国人中文说的极好。 从绪官方地笑了笑,“嗯”了一声。浅浅问候了一句,“赵叔最近还好吗?” “好好好。从小姐今天想看点什么呢?” “随便看看。” “有什么感兴趣的,随时叫我。之后直接给老爷子送过去就是了。” “哎好,一定。您忙吧。” 我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泰然自若地应付这些人,像逛小集市那样休闲熟稔。原来,这就是她平日里熟悉的生活啊。于我而言遥不可及的人与物,竟能这样铺陈在眼前,多少有些不真实。这令我受宠若惊到自卑。 眼前的人正拿起一对耳坠,向我耳边比了比,说,“这副很配你。” “送给你做乔迁新居的贺礼,好不好?” 耳坠精巧,细细的一丝半透明白玉,到了下端尾部处又浮现出一抹墨色,古朴清雅。 我回过神来,“什么?我什么时候乔迁新居了?” 她把玉坠提到我眼前,晃晃荡荡地用那处墨色点了点我的鼻尖。温润如玉,又有点顽皮。 “你说呢?” 我睁大眼睛,仍是困惑。 “下周好不好?” “搬来和我住吧。” 原谅我像在快乐地梦游一样。 我们同居了。 cool18.com(二十七) cool18.com “小黑你现在钱够不够?”有天她一边把碗放进洗碗机一边问我。 我的钱虽然不多,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算够了。这其实是个简单的问题,像父母总问孩子的那样。而我却一下子哽住了。 有些记忆像刀子一样,日子久了虽然锈迹斑斓,仍能冷不防割得你鲜血如注。 沉默良久,我才逞强开口,”怎么,才想起付钱这回事了?” 她在我身后没有出声。我也不敢看她,怕失态。 “你看着给就好。” 撂下这句话我就准备走出去。 有时我写下这些碎片时会想,作为一篇小说,总还是得考虑完整性,我不能一直想到哪写到哪。但恐怕这个故事通篇都将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因为那些与亲人爱人朋友的联结,是与我而言生命中最珍视的东西。当然也是不少伤害,烦扰与惶惑的根源。 这是不是每一个人类都摆脱不了的镣铐与舞蹈。 我抬腿向外走去的每一步都好像听见铁链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重又难缠。她几步跑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不放手,把脸贴在我的背上也不说话。就站着静静地抱了会儿,才闷闷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你,” “现在的我们 不用担心钱的事了。我能养你的。” 啊。 我仰起头半晌。又想,如果这锁链的那端攥在她手里,那我心甘情愿被她铐一辈子。 我们住在一起之后不是没提过以前的事。她不忌讳,而我虽然谈不上讳莫如深,但其实也不太乐意多说什么。有些痛苦和脆弱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因为是她先走的。我怕她发现,更怕发现她无法感同身受。 上次是我开车,她坐在副驾。夕阳西下的下班路上,她问: “小黑你家人现在怎么样?” “我爸死了。”我喉头有点发紧。也很久没听人叫我小名了。 “…”,她轻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 “你走之后没多久。” 我知道她转头看我了。可我只是看着红灯人行横道上被爸爸牵着手放学回家的小学生,眼睛干涸如漠。 “对不起节哀…” 她很抱歉。 “奶奶呢?” 我眨了眨眼睛,踩下油门。“奶奶还在,只是身体不太好。“”人老了嘛。” “那什么时候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吧?” “嗯。” 又是沉默。 我呼吸得深了些,告诉她,“你知道奶奶常和我提起你吗?你喜欢的小甜食她都记着呢。” “” “啊是吗?”她低着头稍稍笑了,温情又内疚,说,“是我不好,早就该去陪陪她的。” 奶奶近年来渐渐有些老年痴呆了。 我出国前奶奶身体还健朗,说用不着我操心,让我放心去。那之后我一年能回一两次国也都还好,疫情之后三年多没能回来。也是因为担心她我才决定回来的,回来后姑姑告诉我她身体不太好。人老了耳朵听不清了,脑子有时也糊涂了。年近八十的老人,因为我回来笑得像个孩子。 原本在北市安顿的计划就是过渡,我想着这一阵就和从绪商量一下,看看能否调到南城分部去。南城离含州近,可以每周都回去看她。 最近又出差,就在这附近。 其实原本应该下周才回北市,好在我带的团队表现非常出色,提前完成了项目。再多待下去除了多花些预算也没什么意义,我便在周五一大早就启程飞回北市。有点感冒了,想早点回到她身边去。早间航班提前了几个小时到机场,落地后又一路奔波径直回家,到家已经是下午。 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照进来,烘得家里的空气都暖洋洋的。我们的小猫眯着眼睛窝在沙发上晒太阳,见我回来了就竖着个小尾巴过来又是喵又是蹭,忍不住将豆包抱起来一顿猛吸。从绪今天给它带了个小围脖,可爱得想给它捏死。 不过她正好不在家。由于实在好累,我放下行李便抱着豆包到沙发上瘫着。 从绪家的沙发不是常见的款式,而是纵向显得特别宽大,若是要靠到沙发背上倚着坐立,双脚则往往不能沾到地。我将一大堆抱枕靠垫放到身后迭起来支着上半身,调整到晒太阳最舒服的角度,倚在靠背上安适地合眼,打算眯一会儿等她回来。谁知身体早已困倦得不能运转,竟倒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醒来。 身上凉飕飕的发着寒,一睁眼就看到从绪双眼通红,脸色煞白的捧着我的脸,语气出乎意料地慌乱,“小羲,小羲?” “别吓我,好吗?” 我迷迷糊糊的被摇醒,见她便哑着笑道,“你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睡沙发上!”她埋怨着用手背摸了摸我的额头。 “等你等着等着就困了…”我打了个哈欠,依然觉得好冷,浑身乏力。 “傻不傻?怎么还烧得这么厉害?” 从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伤心,责备着责备着,突然落下泪来。 我有些错愕,“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紧紧搂着我,抹着眼泪反复说道,“以后不许睡沙发了,听到没有?” “不许在沙发上等我回家!困了就回床上睡!” 我只好哄她,“好乖,怎么了,不哭了我在呢” “今天在外面受委屈了?咳咳。” 她不说话,只是搂着我不松手,无声地将不断涌出的眼泪拭去。 “要回来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气还没消。 “别生气了想给你个惊喜。”我抱着她的手臂,烧得头昏脑涨,嗓子剧痛无比,微微眯上眼就快要再睡过去。 “我不在家,没人照顾你怎么办?” 我这不是等到你回来了吗 我疲惫地合上眼,依靠在她肩上再次昏睡过去。病来如山倒,原来真的不只是比喻啊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我就朦朦胧胧地失去了意识。 寒冷颤抖着蜷缩在黑暗里,听见她的声音在近处唤我, “小羲?” 又逐渐远去 她叹了口气 “你不该回来的。” cool18.com(二十八) cool18.com 我的意识断断续续。 隐约记得她把我扶上副驾座。车中途短暂停下的时候,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单手拿过毯子来给我盖上。开始有几粒雨声,雨刮器的声音,雨打在车窗上,红绿灯,天色渐暗,街灯星星点点亮起来。车内温暖,淡雅的清香,她在我身边。通透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把在方向盘上。食指一个浅金色简约设计的戒指,透明的耳坠摇曳。黑发间的薄涂了红唇。 与她第一晚过后的那个清晨,我打量一丝不挂的她,说,“全身上下,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你的鼻子。” 后来她的哪里我都喜欢。她不经意地偏头一笑,我就轻而易举地被迷的七荤八素。 车上来了电话,我微睁着眼,见屏幕上显示:张姨。免提。 “喂,张姨。” “嗳,小绪到哪里了?”这位张姨像是长辈,也是南方口音。 “路上了。大概还有二十来分钟。” “好叻,下雨了慢慢开啊。” “嗯。一会儿见。” 我迷迷糊糊地开口问,“我们去哪?” “醒了?”她静默了一会儿,打着方向盘转过一个街口才说,“去老房子。” 老房子是董家的老宅。在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具体地形容,大概就像南京上海天津,某些区的某些路的某处老房子。这些历史建筑老旧,但费大价钱翻新且维护得当的话,住起来真的很舒服。 从绪把车停到车库里,打开车门扶着我走进屋去。刚进大门到客厅,就有位和蔼可亲的阿姨迎上来,接过我们的包和外套。 从绪笑了笑,叫了声“张姨。” “嗳,小绪总算到了,等你好久了。特别是老爷子,刚刚又让我打电话催叻。哎,这个小姑娘是” 我连忙虚弱地叫了声,“张姨好” “这是我朋友。”从绪接上话。 “哦,小绪的朋友啊,你好你好。”张姨笑盈盈地打量我。 从绪正扶着我,换成了吴侬软语和张姨交代了两句,大致是说我病了,要安排我去休息。这时一个灰白头发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微笑着走了过来叫住她,“小绪回来了?” 男人气质十分儒雅,带着浅色金丝眼镜,一丝不苟的黑发里夹杂了银丝,五六十岁的年纪体型依然保持得很好,穿戴着看着就很昂贵的定制西装和手表。手里牵着女孩的手。我烧得头重脚轻,却觉得这个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前脚刚到,衣裳还没换,你后脚就来了。”男人也转换到淮州吴语,亲切地说起话来。 从绪垂下目光,看了一眼小女孩。沉默了片刻,低低喊了声,“爸爸。”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了僵。 小女孩生得很可爱,却紧张得抓着男人的手,睁着大眼睛看从绪,怯生生地叫她,“姐姐” 爸爸? 同父异母的姐姐。董蕴,的父亲。 我猛然想起来,是在搜索引擎里出现过的董氏集团chair,董奇川。 这个灰白头发的男人就是董奇川?他身量挺拔,神情从容,目光深邃,可以看得出从年轻时就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人。从绪的鼻子应该是像她爸爸的。 我努力将十几年前那个接她走的身影与面前的男人重合,却始终不能确认。不过在我丧心病狂跟踪从绪的那段时间里,应该不止一次见过他。可那时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从绪身上。 是我多想了吗? 董奇川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小绪很久没回来了。”接着又将目光锁到我身上,“这位是…” “朋友。”从绪的语气稍有些冷。 我点了点头,礼貌地问好,“您好。” 心里却藏不住有些失落。 “哦?这还是小绪第一次带朋友来她爷爷家呢。你们一定很要好。”董奇川微笑着与我握手,听不出情绪。他的手上有枚戒指,虎口处有一道不新的疤痕。 “我朋友病了还发着烧,怕她自己在家没人照顾,就先带她来老房子了。”从绪解释了几句,扶着我准备转身,“我先带她去房间休息。” “那让张姨给小姑娘安排一间客房,再让胡医生过来看看。” 从绪侧着身,目光回转瞥了一眼董奇川,攥紧我的手,说,“不用准备客房了,她睡我那儿就好。” 窗外是蓝黑色的阴霾天空,寒风呼啸。细小的雨滴斜斜地扫在玻璃窗外。折射着室内的暖黄亮光,很好看。温暖安静又舒适。 我在从绪的床上昏沉地躺了一两天,期间医生好像来看过,吃了些药,到一天夜里终于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起身下楼找水喝。 楼下厨房里有个年轻女孩在忙活着什么,但是很不熟练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做饭。突然她大叫一声,似乎是被哪烫着了还是割着了,兵荒马乱地扔下什么东西,又忙着控制油锅,还试图打开水龙头。 我赶紧上前帮她关火稳住锅子,然后拿开菜刀,拉过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将冷水开到最大冲洗。 “来。”我将她拉到客厅沙发上处理伤口。从绪以前做饭也这样不熟练,但她伤着了总是忍着不出声,都是我后来才发现的。 以前给伏明义做护理的肌肉记忆还在,我熟练地帮她清理伤口,消毒上药。“会有点疼,忍一下就好。” “啊!”她被酒精刺激得龇牙咧嘴。我抬头看她,女孩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和从绪那时候有点像,但是给人的感觉更甜美活泼。我隐约记得从绪这两天指着全家福简单介绍过,这好像是她的另一个妹妹,叫董络? 董络抬头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谢谢。“你是?” “哦,我是你姐姐的” “从绪?” “嗯。” “哦,是听说她这次带了个朋友回来。” “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问哈。你对她,是认真的吗?”提到从绪,她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不那么明朗。 “呃你是说感情上吗?”她突然这么问,我有些无措,不过心想这是她的家人,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我对她是认真的。” “嗷,这样啊。” “她的话” 她抿了抿嘴,眼中有些犹豫,“劝你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呢?”我心下有些不悦,但按下未表。 “她没告诉你吗?” “什么?” 这时第一天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女孩正好下楼来客厅拿什么东西,董络看了她一眼,缄口不语。 过了半晌,等我处理好伤口,她只礼貌地笑了笑说, ’“谢谢姐姐。晚安。” 便不再提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从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悠闲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拿了幅画欣赏着。小女孩也在,站在她身前,神情害羞却满眼期待地瞧她。 见我来了,她转头冲我腼腆地笑了笑。我也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从绪抬起头来,“感觉好点了吗?” “嗯。” “饿不饿?来吃点东西。”说着便指了指身边桌上的一盅冰糖雪梨。 “饿死啦!”我拉开边上的一把椅子坐下。 “那多吃点。”从绪说着用手背触碰我的额头,确认烧退了,然后放心地把目光转开继续到画上。 她看得仔细,我也跟着大致看了几眼。画上是一个橙顶房子,房前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像是从绪,也像是小女孩自己。笔触有着稚气未脱的灵动。右下角有一个工工整整的署名。是一个单字,“黛”。十岁,还有日期。 我放下勺子,问那孩子,“小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扣着手指头,咬了咬下唇,“我叫小黛。” 从绪看完画,抬起头温柔地望着小黛,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谢谢宝贝。” “我很喜欢。” 她虽然笑得不明显,可眼神柔软得像要滴出水来,小黛害羞地笑了。从绪摸了摸她越来越红的小脸蛋,问:“今年的体检做了吗?” “去把报告拿来给我看看,好吗?” 小黛点点头。 我望着一蹦一跳跑出去的小背影,随口问了一嘴,“小,黛。” “哪个黛?” 从绪抽出一支烟,打火,点燃。仰头呼了一口,看那烟飘摇直上到阳台顶灯旁。 “上面一个伏羲的伏,少了一撇。” “下面一个小黑的黑。” 说完她看着我,自顾自“噗嗤”地笑了一声。 我也笑了,“哦?这么有缘。” “那小黛为什么叫小黛?好复杂的小名。” “哼,原本我随口叫她小呆而已。”从绪弹了弹烟灰,“爷爷附庸风雅,嫌小呆太土。就把字改成了一个稍微文雅点儿的罢了。” 晚上我在温暖的被窝里抱着她说话,“刚才在楼下遇到董络了。“ “嗯?”她在我怀里哼了一声。 “她说,你有事没告诉我。劝我离你远一点。”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向我怀里又钻了钻。叹口气,苦笑道,“她倒是挺为你着想的。” 我轻轻吻她的脖子,“说,什么事瞒着我?” 沉默变得长了些。 “小羲”她抱紧我,”这个家虽然有些产业,但家庭关系并不是很健康。” “原本一直不想让你牵扯进来的。” 家庭关系说起来,如今我孤家寡人,真的与这个词暌隔多年了。所以我说,“没关系。不想说 就不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可她说了。 “我妈妈只是爸爸在外面的情人。” “我是私生子。” “一生下来就见不得光。” 所以董绎和董蕴是董奇川和原配的孩子,他当时按家里的意思和叶氏的女儿结婚,有些商业联姻的意味在。董络是他和现在第二任妻子的小孩。再后来是小黛。 你的感觉是不是和我一样? 是不是觉得,哈,这老套的豪门狗血剧情。这个写小说的人还可能会加一句,“晋江网文照进现实”之类的调侃?哈哈,我也觉得。 可我好难过。 cool18.com(二十九) cool18.com “蕴姐姐~” ? 我听到一个熟悉又骚里骚气的声音,忍不住回头望去。 听从绪说这次回老房子是因为要中秋了,老人喜欢热热闹闹的大团圆,每逢过年过节的总要让晚辈们都回来住一阵子。对哦,我只顾忙着,身边也没有家人,都忘了还有中秋节这回事。 好在今年不再是一个人了。 可赵一锦怎么会来这里? 了解了从绪在家里的位置,我自知在这里有太多存在感并不妥当。就默默透过楼梯的扶手栏杆望了两眼,不准备下去客套。正好董蕴也在,背对着楼梯的方向坐着,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里里外外满地跑着追逐打闹。是董蕴和她的丈夫孩子吗? 赵一锦亲昵地从身后搂住董蕴的脖子,“好久不见呀~我想死你了~” 董蕴似乎被吓了一跳,“啪”的打了一下她的手,骂道,“啊,我以为是谁呢,吓我一跳。” “嘿嘿,”赵一锦坏笑了两声,松开董蕴,抬头向男人问好,“姐夫好~” “嗯,你好。” “你这会子怎么来了?”董蕴转头看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替我爸给爷爷送东西来了嘛。正好中秋节了,老爸让我来请个安呢。”赵一锦嬉皮笑脸。 董蕴不置可否,“嗯,也替我和赵叔问好,中秋快乐。” 小孩子闹闹哄哄地跑进来,抱住赵一锦的大腿嘻嘻哈哈着要她陪他们一起玩。“好不好嘛~漂亮姐姐,就玩上次你带我们玩的那个!” “对对对,好不好嘛~” “哎哟,漪漪这次学机灵叫我漂亮姐姐了?”赵一锦低头揉了揉他们的脑袋,“乖点儿啊,等我去见见完太爷爷再陪你们玩吧。” 董蕴神色平常,看着好像也没想留她多聊聊的意思,打发她道,“爷爷这会儿应该起来了,你上楼到书房找找他吧。” 赵一锦应了一声,便拿起手边一个精致的箱子,向楼梯的方向走过来。我赶紧侧身闪躲,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她抓住了,她叫住我,“哎!小伏经理?等等!” 我只好回过头来尬笑,“你..你好啊。” 她的瞳孔地震不亚于我的,打量了我几秒,“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嗯...”我张了张口,不知从何作答,“那个...” 她却突然恍然了,“哦!她带你来的?” 我再次尬笑,“呃呵呵...嗯。” 她看着我,依然多少有点不可置信,随即又一副了然的模样。 “这样啊~她人呢?” “漪漪!小光!” “你们慢点跑,小心别摔跤!”奶奶在一边看着喊了两句。“嗳,小黛你也是,那个秋千荡那么老高吓不吓人?” “董游光你看着点妹妹啊!男子汉要保护女孩子的!”姐夫也在一旁喊那小男孩。 这两个孩子看着和小黛差不多大,是令人羡慕的一双龙凤胎。“真好啊,儿女双全。”我在阳台上向底下的花园望去。这座城市这个季节,下午的阳光极好。 赵一锦和从绪坐在阳台的藤条小沙发上,与我一起看楼下的几个小孩玩闹。 “爷爷怎么说?”从绪问她。 “嗯,挺喜欢的。”赵一锦大下午就开始喝酒,“他让我多玩会儿,住两天别着急回家,嘻嘻。” “爷爷一直很喜欢你。”从绪笑了笑,陪她一起喝了点。 赵一锦似乎总是喝很多酒,想要很快把自己灌醉。“哎!你俩!说吧,怎么回事儿。” 我接着尬笑。从绪装傻,“嗯?什么怎么回事儿?” “哎哟,还在和我装呢?那天我可就看见了啊,你后来上了我们小伏经理的车,对不对!”赵一锦憋着一脸坏笑着想听八卦,“怎么着,现在都带回来见家长了?” 我叁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被她说得脸上烧起来,连忙举起酒杯看向别处。从绪轻轻笑了声,没有说话,倒是伸手把我的酒杯接了过去放到小桌上。我回头看她,她说,“你感冒还没好,少喝点。”接着拉过我空出的手去,放到她的腿上,十指相扣。 “...” 赵一锦无语地翻起了白眼。 “行吧...结婚叫我啊。” 消停了会儿之后又捉住我盘问,“小伏经理~快和我说说你俩怎么看对眼的?” 我持续尬笑,“呃...工作认识的。认识挺久的了。” “你喜欢她什么呀?” “um...” ... 我和她倚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绪翻开一本书,赵一锦的酒一杯接一杯,楼下的小孩欢声笑语。难怪她爷爷喜欢阖家团圆,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午后了。小时候不觉得,只以为过年过节亲戚嘴碎,拘束不自在。直到一个人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我才觉得这种时刻其实很难得。 董蕴正好向阳台上看了一眼,我们被发现了。我向她微笑致意,她优雅地点头回应。赵一锦趴在栏杆上,似乎已经有些醉了。她反倒是忘了惯常的笑容,只低头与看了董蕴一眼,起身又去倒酒。 从绪放下书,看了眼手机,“她让你少喝点。” 赵一锦卧倒在沙发上,用手支着脑袋,神色郁郁,赌气似的说,“哼,她哪有空管我。” “怎么,怕我把你们家的好酒都霍霍完了?” 赵一锦的职业与艺术沾边。说法语。 业余时间也搞创作。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过的她的很多作品中,总能感受到一丝…渴望,祈求,遗憾,深陷泥潭而无法自拔的绝望感。与看上去嬉皮笑脸,随性悠然的她自己相比,似乎反差很大。每一件作品都像是在诉说着一些隐秘的情绪。 太阳西沉,云霞渐渐泛红。某一个瞬间,我们都没再说话。一起安静地看楼下的小朋友们不知疲倦地玩耍。 远远看着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啊,很温馨。我垂了垂目光,不自觉思量着来这里之后隐约感受到的种种异常,还有心里渐渐层迭浮起的疑虑。这样好的光景,不应该有人颓然乎其间。 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暖色的晚霞映在她们姣好的面容上,各自的神情都很温柔。却好像也都各自掩着些我那时无法分辨的东西。 赵一锦喝得很多。 从绪说她只是喜欢喝酒。 可我知道她不是。 她有一件作品的名字我记得,虽然不知道记得准不准确: Por que et tu triste?(你为什么悲伤?) 这大概就是我记录下的,这个时刻。 cool18.com(三十) cool18.com 含州的江常年起雾,像笼了层白纱,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桥的南岸地名白沙。 小时候放学,伏明义从幼儿园接我回家的路上就要经过那座桥。他把我举到肩膀上坐着骑马朗朗,或者是在我拉着他的大手时从袖口里变出糖来。我在他身边又跳又笑,数着桥上联排的小石狮子,据说每一只的形态都不同。 雾越来越大,漫到桥上,没过阳光,我走着走着就找不到他了。 心里开始慌张的时候,桥消失了。身边的行人全都消失了,从桥上落到雾中,只剩我一人浮在雾里。我想喊出声来,还没来得及就从雾中落到水下。 水里的人披散着黑色长发,我认出那是沉溺的从绪。她的口红晕染开来,缓慢地靠近与我相拥。我沉醉,却无法呼吸,滑动着向水面游去。 脚踝冰冷的触感突如其来,我像下望去,毛骨悚然。伏明义恶鬼一般的面孔在幽深的水底拉住我的腿。 我疯狂挣扎,用尽一切,从小腿开始脱皮直到鲜血弥散。 “啊!” 挣扎很久才终于浮上水面大口呼吸。我猛地醒过来,喘气过急,开始剧烈咳嗽。 可是从绪还在下面。 我刹那反应过来,检查身旁的人。枕头是空的,被窝很凉。她不在。 我赤脚下床,去洗手。检查小臂的划痕鲜血。 哦,没有。只有些淡淡的疤。只是梦。怎么又开始做这种梦了。 房间里的空气沉闷,感冒还没痊愈,觉大概是一时半会儿没法睡了,于是我打开房门走出去想换个环境清净清净。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董家的老房子很大,风格古朴典雅,各处摆设少不了字画古董。这时是深夜了,也没什么人到处走动,我披着衣服四处荡了荡。是很安静的夜。逛到某处路过一个转角时,我看见一扇门的缝隙里透出些许光来。原本不想惊扰里面的人,就打算转身换个方向走开,谁知下一秒就听见她的声音。 “你怎么会回来。” “很久没见你和小黛了回来看看。”虽然并不清晰,可我觉得那是董奇川 模糊的对话渐渐音量增大,似乎变成争执。 男人的声音在训斥:“你平时在外面和那些不叁不四的人鬼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怎么这么没数?!还带到老房子里来了?!一家子的人都在这儿” “你还有没有分寸?” 我的胸中开始颤抖,又是那冥顽不化的老毛病 “你更希望我带个男人回家?” “我都要叁十了。爸爸。” “我不能有自己的恋人吗?”从绪的声音变大,竟有些嘶哑。 沉默。 接着声音变轻,变成呢喃。断断续续。 董奇川的声音柔和下来。 “我之后几个月要继续在某国一段时间。” “照顾好自己””钱直接从那张卡里刷” 我躺回床上,试图用被窝的温暖来止住颤抖。假装睡着了,心里却还在反刍。我一直睁着眼睛侧身看窗外,因为闭上眼就是旧梦重回。 已经很晚了。她更晚才回来。 怕吵醒我,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被子钻进来。自顾自躺了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身体也变暖了才抱住我。很轻很轻地说,“我爱你。” 我合上眼睛。幸好颤抖已经停住了。 她从背后贴着我,接着自言自语,“明天我们回家吧。” “不想让你受委屈。” 她总这样。 中年人的爱情怎么能总像小时候那样动辄大吵大闹呢。好吧,可能有人也会吧。只是中年的伏羲不想那么做。 那次在老房子又见到赵一锦后,我们常常约着一起喝酒。酒友难得,毕竟是一起挥霍生命的交情。一来二去,我们就建立了坚如磐石的革命友谊。关于我的疑虑,赵一锦说,“她没告诉你,那就还是少知道的好。从绪的事,连董家的人也不全清楚,个个讳莫如深。” “可我怕” 我说不出来。董家的事,想必她比我要了解得多,虽然她未必方便说。 “你相信她吗?”赵一锦揉了揉眉心,举起半杯酒。 我陪她一起喝下去。 “悄悄告诉你嗷我从没见过她对哪个人这么上心的。给她点时间吧,说不定慢慢的,你就都了解了。” “除此之外”她垂手撸了撸豆包,和它说话,“好奇心害死黏豆包,对不对,我们的小豆包?” 豆包最近总是会沾着猫砂出来。刚才她抱着豆包给它擦完jiojio,探过头来问,“干嘛呢你,又写我坏话?” 我赶紧合上电脑,“怎么会~我老婆最好了。” 她真的很上心。上次和她提了一嘴奶奶的事,今天她回家之后就问我,“跟我回南城吗?” 那座我多少年都没敢再回去的南城啊。 现在又在催我睡了,那么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晚安。 我相信她。 cool18.com(三十一) cool18.com 这几个月都在南城和北市之间来回跑。 那天奶奶突然说想看海。 心心念念的。我答应带她去,可最近太忙了,总不小心忘。 有个中午姑姑突然打来电话,说奶奶走丢了,央求我回去。幸好当时在南城,马上请了假,从绪听了之后立刻和我一起东动身回含州。她身上应该会带着老年机,可我怎么打都没人接,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我打开家附近的地图,心想一个病到连路都走不太稳的老人能走多远,往可能的方向找了找,一无所获,就来到那座桥上。 那座我从小走到大的桥,从桥头到桥尾我跑了个来回,没有找到她,就又走到桥洞底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一直在打电话,打了上百个。很难不焦虑。 某一刻我望着江水的波澜出了神,小时候她总说我是桥洞底下捡来的。 最烦躁的时候从绪突然打电话给我,她在听筒里喘着气说找到奶奶了,我说让奶奶接电话。奶奶用很委屈的语气说,“小黑啊,你好不好来接下我?我找不到路了。” 我说:“你现在在哪里?” 她大声说:“啊?听弗到,奶奶耳朵聋掉了。” 我说:“我说,你 跑 到 哪 里 去 了?” 她说:“我不晓得。” 我说:“奶奶你让从绪接电话?” 她说:“啊?小从啊?什么时候来啊?好久没见到她了。” 我哽住了,找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 好在淮州话与含州话同属吴语,还比较相似,从绪听懂了些,就哄着奶奶把手机拿过去。“小黑,别着急,我们在一座桥上。”她拨来视频。 我看到那是一两公里外的另一座桥。奶奶面色很差,憔悴枯槁,走丢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喝水吃东西,白发被汗水贴在额头上。她靠在桥边的石柱上坐着,从绪搂着她说给我发定位。我跑回车里,来不及休息,先开回家里拿上轮椅又开出去到她们的位置。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被扶到轮椅上。从绪一直安慰,我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含州的江冬暖夏凉,其实不太冷。跑了一下午浑身大汗,现在凉下来寒冷彻骨。我满心绝望。 人老了像小孩子,但不一样。孩子小的时候,一日日都在长大,再艰难都有希望。而当人老了,日复一日,只会越来越衰颓。希望,失望,反复,变成绝望。 我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也不接电话。” 她嘴唇青紫,失水干裂,颤颤巍巍叹了两口气就是不说话。 我说:“你和我讲啊。” 从绪拍了拍我,慢慢推着奶奶回去。 我们疲惫不堪地回到车里。“我来开车吧。”她坐进驾驶室,将头发扎起来。“先让奶奶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海边吧?” 奶奶抬起头来,眼睛忽而晃出光来。我错愕地看着从绪,“可...折腾一天了,今天已经很晚了。而且...”带着一个病重的老人出游,大概不会轻松。 从绪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的,路上会路过江州,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歇歇,明天慢慢开剩下的半程。” “…要不还是改天吧?我们都很累了。”我担忧地看了看奶奶。她稍有些落寞。 从绪坚持:“现在就带奶奶去吧,好不好?平时你没空,现在正好让你休几天假。” “...” 我内疚起来,“对不起..” 从绪宽慰地笑了笑,眼里有些悲伤,“没事的,小黑。我只是不想有遗憾。“ 说完转身笑盈盈地和老人说话,“奶奶,我们去看海啦!” 奶奶晚上的食欲很好,从绪给她盛了两次汤。 “蛮好吃,今朝肚皮饥了。” “那你多吃点。”从绪在边上倒茶夹菜,照顾得十分周全。 “你慢慢吃,没人和你抢。”我看着她们,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的身体最近每况愈下,食量越来越少,精神也越来越恍惚,严重住院的时候一两日都滴水不进。好久没看她吃得这么香了。 照顾奶奶睡下后,我牵着从绪的手到酒店露台上看江州江景。她见我看了几眼露台上的吧台,无所谓地笑了笑,“又想喝酒了?” 我咬了咬下唇,别过脸去。 “哈哈,小酒鬼。”她掐了掐我的脸,“去吧。也帮我拿一杯吧。”说完拿出烟点起来。 我默默喝酒,她抽烟不语,一起看着那条江波光影动,映着白月。这条江从含州流到江州,终将注入东海。 虽然很担心老人,但其实我私心是不愿常回含州的。从前发生的许多事堆迭在心上,加上近来的疑虑,工作压力,还有今天一整日的疲惫与躁郁,压得我有些烦闷。虽然我的心理咨询师建议我不要继续用酒精来暂时缓解... “我妈妈病重的时候,我还太小。”她望着江面,突然开口,“才十一二岁。” 我望着她眼里映出的水流,平静又哀伤。 “什么也没能为她做。” “后来总觉得遗憾。” “怪自己,也怪她走得太早。” 我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想我的话安慰不了她,就像没有人的话能安慰我一样。 房间,病床,枕头,病人,酒精,药,气味,血液,咳喘,疮,疤...我闭上眼深呼吸。 她又拿出一支烟来准备点燃,我从她指间截了过去,“少抽点。”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而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来不及阻拦,她已被那东西烧得眼眶都红了。 “所以我不想让你也留遗憾,小黑。” cool18.com(三十二) cool18.com “让你回来帮忙找奶奶,结果找到哪里去了?你自己人都不见了?” 我接起电话就是劈头盖脸地受了一通骂。等姑姑骂完一阵我才开口解释,“奶奶想看海,就带她来海市了。” “什么?你还有没有点数帐?她那么大年纪,走丢了本来就不知道身体已经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你不让她回家休息,还带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因为她和我说了好几次。我想正好…” “你想干嘛?伏羲,我告诉你,我妈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她在电话那头恶狠狠地说。 我忍着怒气回她,“姑姑这是什么意思?她也是我奶奶。”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还知道她是你奶奶啊?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家里人啊?”她冷笑起来,刻薄地反问我。 我知道她原本就对我有怨气。 看来她这次是不惮于撕破脸了,我咬了咬牙,“我怎么没管家里人了?这些年照顾她的钱都是我来出,你私底下有没有从她那里拿去补贴你自己家用什么的我不计较,但这次你要是真有好好照顾她,又怎么会让她走丢?” “哦,你还反咬一口。我没有照顾好她?那这些年都是谁在照看她?你一个人跑到国外对家人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你还有理了!” 我没理。 “明义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这个白眼狼!”她的声音尖锐地从听筒里刺出来。 “随你怎么想。”我气到牙齿打架。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交给…”她已然气急败坏,我将喋喋不休的手机拿到离耳朵远一些的地方。 车停了下来,不知不觉就到海边了。 “小黑,谁呀?”奶奶从后座上前拍了拍我的肩。 “..姑姑。” “啊呀,弗要吵,让我和她讲点话。” 我把手机给她,直直地看着窗外的路,心里乱成一簇野刺。从绪伸手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轻轻安慰我,“怎么了,小黑?” 看来听筒里的那些难听的怒骂她应该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啊,小红啊。”奶奶接电话起来。 “啊,啊,啊…是我想来的。” “我已经好多了。出来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你不要这么讲小黑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从前我与姑妈的关系其实很好,我妈改嫁之后她就像母亲一样。只是伏明义死后许多东西都变了,她横眉冷对,我众叛亲离。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从绪心思敏锐,我知道她都看在眼里,不过我没有解释。有些事只适合跟着我的尸体一起烂在坟墓里。 她从车里取出毯子批在奶奶身上,推着轮椅沿着海岸线走,时不时俯身到她耳边,伸手指着远方的几座岛,告诉她岛的名字。我慢慢跟在她们身后,望着浅青的海岸线出神。海市阴云,海并不蓝,黑鸟在风里上下飘忽。奶奶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望着挂念好久的海,宁静安详。 我说:“奶奶,这次我们先看最近的东海,等过段时间再带你去更远的地方看碧蓝的大西洋。” 奶奶咯咯地笑了:“好,好,我们小黑真本事啊。家里就你走得最远。” 我希望云可以散去,暗自祈祷会有暖暖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天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面前海域上空的云层渐渐被风破开了一道口子,一束金黄的暖阳佛光一般射在海面上,水波晃得人眯起眼。从绪见奶奶嘴唇又干燥了,俯身在包里翻找水与唇膏。我坐到奶奶身边的地上,将头靠在她的膝盖上。 海风腥。 在那风里,我觉察她似乎短暂地清醒过来,和我交代起一些家里的事。说去年晒得桂花干还没用完,让我去找她用花色绢布包好的一个盒子,告诉我亲戚那边还有什么需要打理的琐事。我一声声答应着,想说让她别担心。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她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几滴浑浊的泪沿着皱纹纵横着流下来,我帮她擦去,说怎么了。 她说,“你爸爸那个时候...我晓得的。你是没办法...奶奶不怪你,就想你要好好的。” 我帮她擦泪的手仓皇地悬在半空中。 从绪正要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双眼透过飘摇的发丝,错愕地望向我。 回到家后,我在奶奶的房子里收拾她交代过的东西。 没想到我离开家之前的日记本还留着,想着反正日后说不定会遗失,不如摘个只言片语在这里,多少还能保存点字句。 某年十月九日 昨天准备了寿衣。 某年十月十日 今天去打印了照片。 十月十一日夜里,我仰头望着我们一起看过的星空。 我马上就要没爸爸了。你知道吗? 某年十月十三日 这样就可以了吗? 这样就真的就可以去阳光下找你了吗。 cool18.com(三十三) cool18.com 有时间开始码这章是因为今天一大早来到客户公司时被告知昨晚将近十点有条通知,说今天全组都居家工作。我不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只好哭笑不得地重新坐回地铁上准备去办公室。通勤无聊,忘记带书了,就打开备忘录看看能写点什么。 这样的小插曲也挺好玩的耶,至少你发现今天的社畜生活与往常不同。 很久不更,是因为都在忙着加班和处理生活上的事。不过最近我们也在计划一场旅行! 有一天她突然笑嘻嘻地问我,“下个月一起去看火山好不好?我们的‘想看火山’小作者~” ‘咦?什么?我那时不知道她私下里在看我的文。’ 我好想这样装腔作势地说啊哈哈哈。好吧,但其实我早就察觉到这个小东西时不时猫猫祟祟,披着个马甲在我评论区出没。 我抿嘴憋着笑问她,“去哪看?” “去加纳利群岛吧!”她眉眼舒展,笑起来唇红齿白。“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对不对?” 南城湖区的街道图书馆平日里有人但不多,傍晚或周末时小孩子会变多,再多一些嬉笑哭闹就快像集市一般熙攘热闹了。难得休息的时候我会和从绪一起去那儿找张桌子看点闲书,总在半地下室待着她也觉得闷。 “九莉堕胎了,把死胎从马桶里冲了下去。”我从书里抬起头来。 《小团圆》是一本寂寥的书,谁都知道张在写她自己,我初读时惊于那种凉薄。从绪摘下眼镜,闲适地抬眼望我,说,“我觉得她是爱那个孩子的。不生下来是最好的选择。” 有时我也会想要是自己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所以我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会想要孩子吗?”我用手支着头,斜斜瞥了眼不远处被图书管理员告诫不许追逐打闹的小孩子,顺口问她。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笑道,“我自己才刚成年呢,没有想过这些。你呢?” “嗷,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我掐了掐她的脸,“我啊...不想要。我这种人可不配做父母。” 幸运的是我做鸡以来还没有意外怀孕堕胎,这已经是谢天谢地的好事了。 许多作者,或者是创作者的为人与作品往往大相径庭。一个人既可以天赋异禀又可以道德败坏。张的文字冷冽,我却总觉得她深处的情感是温软的。而三毛的文字真挚明媚,内里却很幽深。喜剧演员多抑郁。 我看着一旁书架上的三毛,和从绪提到以上这些。她放下手里书,好像是罗素的《心的分析》,问我,“为什么喜欢三毛?” “因为..她的书像一个窗户。” “嗯?怎么样的窗户?”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这里了。”我仰头看了看图书馆雪白的日光灯管,“从她的窗户里我可以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可以看到很远的..新奇的..那些地方。和自由。” ”啊呀,她写的加纳利群岛可真有意思,我想这辈子要是能有机会去那里看看就好了。” 她眼中带着笑意,默默地听我说。然后又笑开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嗯,真好呀。” “我只看过一点点,你给我推荐几本她的书吧。”说着放下手里的那本,走到书架边用手指一本本点着。 我说,“诶,你不看罗素啦?” 她转过头来,皱了皱眉,一脸嫌弃的小样子说,“哎呀,这个翻译的也太烂了,从句顺序都不改。又碎又干,不看了不看了...” 现在她一面撸着豆包,一面满含期待地看着我,等我回答。 “是呀,一直想去的。”我的快乐溢于言表,不知道还能怎么更心满意足,“也一直想和你一起去。” 她也是我的梦想。 于是最近我们的生活重心主要是工作,工作和计划旅行。除此之外,还稍微有点小插曲。应该也是最近国内的普遍性问题,开放之后家里老人的健康状况多多少少都更脆弱了。前一阵是我的奶奶,这周末又轮到从绪的爷爷。董老爷子住院了。 从绪稍有些匆忙地去看他,我开车送她去医院。因为不打算给他们添麻烦,下车后我就戴了口罩和帽子,装作是她的助理跟在身后,急步来到病房门口,自觉地在门边候着。 从绪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满脸关切,言语得体得像教科书一般,对长辈嘘寒问暖,“爷爷怎么突然严重到住院了?医生怎么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爷爷本人,不知道老人平时是什么样子,但在病床上垂垂老矣的人大都相似。他气虚地应了几声,这些问题都由边上的看护代答了。 从绪陪床的时候全程温声细语,妥帖照料。我在一边帮忙,暗自感叹。她与爷爷关系竟这样好吗?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之后便是护士领着一个中年女人探进来,“爸?” “哎...” “您这几天休息得好吗?” 女人身姿优雅,着装精致。轻推开门走进来也站到床边,身后跟着个小女孩,我在帽檐下定睛认出了那是小黛。 从绪起身,礼貌地笑着问好,“阿姨好。” “嗯,小绪也在啊。” 女人垂手轻轻推小黛的背,“来,叫姐姐。再去看看爷爷。” 小黛依然是轻轻地叫了声“姐姐”,又跑到爷爷的床边,乖乖地拉住他的手,甜甜地叫“爷爷。”她真是个害羞的孩子。 “哎哟,我们家的小宝贝来啦...” 老人喜笑颜开,笑眯眯地摇了摇她的小手,想必平时是很宠的。“小络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阿姨解释道,“哦,她今天有个学校里的事儿呢,就快忙完了,一会儿就过来。我们先来陪陪您。” “呵呵,好,好。” 她是董奇川的夫人吗? 阖家欢乐,颐享天年,兄友弟恭,和睦美满...看着这样的画面我的脑中有许多诸如此类的词语可以蹦出来。只是没想到离开时我们回到车里,她坐到副驾上,表情骤然冷了下来。 从绪将手伸入外套的口袋找出烟盒,又放了回去,似乎不很耐烦。她用右手不住地旋转着左手上的戒指。 “回家吗?”我探过身为她系上安全带。 “…去哪里走走吧?” “想去哪?” “呼。”她呼了一口气,似乎感觉有点窒息,“去能呼吸的地方。你先开着。”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想快点离开。 我在路上问她,“爷爷的情况还好吗?” “还行。” “别担心啦,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我安慰道,以为她是在为爷爷的健康状况担忧。 从绪突然冷哼着笑了一声。 我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她说,“我不担心。” 她的手抱着,我用余光扫到她冷漠平静,面无表情地轻声说:“早就该死了。器官都移植了两次。” 我有些错愕。 她与家人的关系全然不是表面的那样吗?她竟然演得那么天衣无缝。 我把车开到一处城市观景台。从绪刚走下车就点起烟来。 “你怎么现在抽得这么多了?” 我取下她的烟,“不要命了似的。” “因为家里人不许我吸毒。” 她垂下目光到我夺过的那支烟上,开玩笑似的地说道。 那么面对我的人,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我以为..你和爷爷关系很好..”我犹豫着,拈着那只烟,没有还给她。 从绪听出了我话中些许不安的猜忌,神色渐渐和缓下来。她走到观景台边缘的栏杆上倚着,望向城市的远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言语中对冰融化了,“家里许多事...三两句说不清。以后..慢慢告诉你吧??” “嗯。” 我将烟放入口袋,握住她的手。 她说,“小黑..对我来说,你才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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