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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寄余生】(49-53完结)作者:上田岚
送交者: a_yong_cn[★★★声望勋衔14★★★] 于 2025-01-06 16:14 已读 2004 次 5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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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江海寄余生】(1-15)作者:上田岚 由 a_yong_cn 于 2025-01-06 16:11

【四十九】纽带 cool18.com

拨号音响了许久还是无人接听,也没有人来开门。江启年敲门的节奏不由地加快,力度也越来越重。
在酒店里,他不敢高声喊叫,只能贴着门不停轻声唤着:
“示?示舟,你在里面吗,你没出什么事吧?”
门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害怕江示舟是在浴室里摔跤或晕倒了。
就在江启年准备转身跑下楼去前台叫人过来的时候,门把手终于被转动。
随着门缝从线状变为带状,再变为梯状,房间内的景象一点点落入他眼中,以及穿着一身浴袍,侧身靠在门后的江示舟。
一进门,他便皱起眉头,逼视着她:
“你刚才出什么状况了,怎么喊那么久才来开门,电话也不接?”
此时江示舟正低垂着头,身子微弓。她的右手揣在浴袍口袋里,露出的小半截手背上微凸着几道青紫色血管。
“我……刚才在洗澡,没听见。”她的声音颇为干涩,较平时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江启年顺着她的话,随便往浴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却在下一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因为他发现,浴室的地板和玻璃墙是半干着的。
注意到他视线的方向,江示舟好像察觉到自己拙劣的谎言已被识破,揣在浴袍里的那只手似乎因为紧张而攥得更用力了。也是在这时,江启年猛然注意到,她的眼睛和鼻头都明显发了红,一看就像刚哭完不久。
如果说之前她那些反常的举动,只是让江启年感到有些奇怪,那么现在这句不明缘由的谎言,则犹如警报一般,彻底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他没有急着第一时间拆穿她,只是提着外卖袋继续往里走,然后在床边停下,把袋子放在桌上。
江示舟的脚步却几乎没有挪动,依旧停在房间门边,刚刚低着的头终于抬起,瑟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甚至都没有把门关上,任由它虚掩着,似乎随时准备要跑出去。江启年则注意到,床头柜上好像少了一件物品。
再回想起下楼前她的种种言行,以某条线索串联在一起,他总算意识到了些什么。
不肯闭眼许愿、听到他要拿刀差点尖叫、蛋糕一口不吃、洗澡要支开他、右手紧揣在浴袍里……这些行为的意图,就算别人不理解,于江启年而言却是赤裸又直白的。
玫瑰花啊……
她是那么弱小!她又是那么天真。她只有四根微不足道的刺,保护自己,抵抗外敌……
当年事发之后,江启年带江示舟去过医院的精神心理科很多趟。前期的治疗还算顺利,配合药物和各种疗法,情况似乎慢慢控制住了,没有往更严重的方向恶化。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因为他一次疏忽,江示舟偶然看见了忘收起来的医院账单,在那之后,她就死活都不肯再去医院了。
负责治疗的医生也比较心软,听江启年告知情况后,就算没有成功说服他们继续治疗,还是抽空拉着他叮嘱了一堆事情。包括日后她可能出现的各种症状、各种对她精神状态不利的因素、各种可能表示危险的信号,等等。
俗话说久病成医。原本的江启年也不是一个多么细心敏锐的人,时常在她面前说错话,或者被她的神经质惹得暴躁发火。可每当看到她惊惶无助的神情,他最终还是会暗自痛骂和反省自己。
一次次的经验都在时刻反复提醒着江启年:她身边最能信赖和倚靠的就只剩他这个亲哥哥,如果连他都不能学会无条件地体谅和关心她,那还能指望谁来爱护她。
他本以为就算她再怎么无助,再怎么丧失安全感,只要有自己在身边,只要自己够温柔耐心,最终都可以顺利地安抚过去。事实也向他证明这似乎是成立的,就算没有继续吃药和心理治疗,江示舟那些严重的症状也很久没有再出现过。后来她回到学校读书,更是有了新的朋友和爱好,学习和人际交往都很顺利,与其他普通人几乎毫无差别。
就在江启年以为她的创伤已经彻底疗愈,生活要重新步上正轨的时候,却出现了他从未料想过的、且几乎无解的一种情况:
这次她猜忌与恐惧的对象不再是别人,而是变成了他。
换作很早以前,或者平时的话,江启年肯定会克制不住地要跟她争辩,或者嘲讽她有病,成天疑神疑鬼,无事生非。可现在的他却只觉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对江示舟说:我爱你,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平安顺遂地与你一起生活下去。你可以无条件相信和依赖我,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可这时候,他只能感觉到,语言竟是如此苍白无力。毕竟,构成她和他之间最根本、最深远、且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的,正是“你”与“我”这两个人称代词。
他们再怎么亲密无间,血缘再怎么紧密,也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而选择信任他人的话语,本来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的人付出了金钱,有的人付出了劳动,有的人付出了感情,有的人付出了自由,还有人付出了生命。
就像当年母亲也不会相信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会对自己下那般毒手,直到亲眼看着那双狠戾的手扼上她的喉咙。
而他想对江示舟说的那些话,或许在二十多年前,母亲也曾听那个人这么说过。
想到这里,江启年不由攥紧了拳。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又重新拎起外卖袋走向门口,并以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
“……要不去楼下大堂吃吧,这里的桌子有点小,别待会不小心把床弄脏了。大堂窗外的夜景挺好看,还能去水吧点些饮料喝。”
说罢,他便越过江示舟,在迈出去之前又补充了一句。
“你赶紧换衣服吧,我先下去找位置,出门别忘了把房卡带上。”
酒店的房间外都有监控,大堂更是二十四小时都有工作人员值班。现在时间也不是太晚,在公共区域活动的人还挺多。
如果她真的是害怕被谋害,那么换个人多一点的场合,多少也能让她有点安全感吧。退一万步来说,再穷凶极恶的人,一般也不敢在人来人往、安保完善的地方行凶,除非是铁了心想进监狱。她就算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可以很及时地呼救。
也正如江启年所料,听闻这话,江示舟的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
“……好。”
“那我走了,等会儿在楼下等你。”
门再次被关上,她紧握成拳的右手终于无力地松开,又瘫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信任他,或者不信任他——江示舟发现,这其实是一道已经做过千百遍的选择题。
但与任何课本试卷上的题目不同,这道题是她根本无法用理智、逻辑或经验去作出判断的。选择的结果也绝不是简单的加减分数,而是一次次悬崖之上的跳跃,可能将到达彼岸,也可能是粉身碎骨。
有如一只悬于半空的蜘蛛,从一个固定的点上向下坠到目的地的时候,她的眼前只有一片虚空,不管如何伸展挣扎,也无法找到落脚点。那将来临的是什么?未来将带来什么?她不知道,她什么预感也没有。可她必须作出选择,且选项非此即彼,没有任何退路。
以前支撑着她实现一次次跨跃的,到底是什么?
下楼再见到江启年时,他正坐在大堂水吧靠窗边的位置,一只手托着腮,望向窗外。
大堂里还很热闹,水吧内的座位坐了七八成,嘈杂的谈笑声与优美舒缓的背景乐混合在一起,端饮料的服务员不停穿梭在人群中。窗外的海水与天空已是一片浓墨般的漆黑,只有岸上几道射灯的光投在海滩上,照亮了仍在海边嬉戏和漫步的游人。
注意到江示舟的到来,江启年转过头,朝她展开一抹笑容,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又把桌面上的菜单推到她面前。
“有什么想喝的吗,可以自己去前台点,我买单。”
“……那你呢?”
“我跟你点一样的吧。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江示舟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便垂下视线开始浏览菜单,然后走到前台,点了两杯冰柠檬茶。
两个盛满琥珀色液体和柠檬切片的玻璃杯很快便端上了桌。江启年打开装寿司的盒子,把筷子递给她。
“只有一双筷子,还是你喂我吃吧。反正你自己说的,过生日,不磕碜。”
若在平时,江示舟肯定第一时间就是拒绝和嫌弃,可这时的她只是愣了愣,就接过筷子照做起来。这也侧面证实了江启年的猜想。
江示舟每一次夹起寿司,都径直往他嘴里送,自己仍未吃一口。江启年也不过问,只是如机械动作般地张嘴、咀嚼和吞咽每一块她递过来的寿司,直到——
“我饱了,剩下的你吃吧,实在是吃不下了。”再次吞完一块军舰卷,他总算摆摆手,转而啜了一口冰茶。
江示舟低头,眼见寿司还剩下小半盘。她刚才刻意以毫无规律和逻辑的方式随机夹取,而江启年却几乎看都没看,就都很果断地吃了下去,看来应该是足够安全的。
一晚上没进食,此时的江示舟已经饥肠辘辘。确认安全之后,她终于放心地吃起来。清淡可口的寿司和冰爽的柠檬茶进入胃里,一定程度上抚慰了她紧张的情绪。江启年则恢复先前托着下巴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听似完全不着边际的话:
“我真的很感谢你,示。”
江示舟的神经不再像先前那般紧绷,也终于有勇气抬起视线,直视对面的江启年。
奇怪的是,方才明明还觉得他是那样危险和面目可憎,像是随时会吞噬掉她的巨型怪物。现在再看,江示舟却只觉得他和平时一样温和无害,更与她一样,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
其他的人她或许不了解,但江启年的为人她不应该不清楚。他们同样是人,同样有心跳和体温,同样有思想和感情,同样感觉得到痛,同样会害怕,同样会难过。他们从同一个子宫出来,继承了同样的基因,生长在同样的家庭环境里,甚至连就读的学校也完全一样。
既然这样,在已知自己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的前提下,她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怀疑江启年就会是那样的人?
在这般动摇的心境下,江示舟沉默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以前的我……是个很无聊又平庸的人。我好像没有什么爱好,也不喜欢竞争,更没有你聪明伶俐。很多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和目的到底是什么。像所有人一样出生,读书,考试,找工作,成家,还房贷,养孩子,然后退休,躺在病床上直到死亡,这样的日子好像一眼就能望得到头,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继续过下去的。但我甚至连死的欲望也不那么强烈,因为我觉得它和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我唯一一次想死,就是在接到妈妈过世消息的时候。那时我觉得,我好像终于有借口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结束掉这种无聊的生活了。
“可是那时你抱住了我。我感觉到了你的体温和心跳,感觉到了你的眼泪和痛苦,感觉到了你鲜活的生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知道我想让你继续活下去,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后来我总算找到了……在每次擦干你眼泪的时候,在每次给你准备饭菜的时候,在每次夜里醒来看到你在我床边的时候,在每次拿到奖学金给你买礼物的时候……我好像终于找到了我生活的意义。我看着你一天天长高,一天天活跃起来,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好像都变得值得期待。
“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爱和责任……是你让我学会成为更好的人。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说到这里,他原本温柔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我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爱可以改变和治愈一切,事实却告诉我好像并不是这样……我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即便已经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我却还是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我甚至在想,当初我是不是就不应该跨过那条界限,如果我当初不那么自私,而是一直安守哥哥的本分,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恐慌了?”
这温暾的长篇剖白似乎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眼看着她的神情流露出心事被戳破的局促不安,江启年只是笑了笑,以已然发涩的嗓音继续说道。
“可是,已经铸下的错,我永远没有办法回到过去把它扭转。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这或许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做过最勇敢和幸福的决定,我可以为此道歉,但我不会后悔。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表达歉意和诚意的话了,一点用都没有……我只想说,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弱小的孩子了。你聪明、勇敢、坚强,你很强大,你有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你会让所有意图伤害你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没有人可以随便伤害你,包括我。
“只要你想,你可以用你口袋里的那把钥匙,扎进我的胸膛,太阳穴,或者眼睛,随你喜欢。” cool18.com

【五十】冰茶 cool18.com

江示舟脸色煞白,抿紧嘴唇,一直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则下意识地按紧了裤子右侧的口袋。
布料在按压下隐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状。他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摧毁成了粉粹。
原来他都知道了——
自己的猜忌,恐惧,防备,以及走投无路之下揣进口袋里的那把公寓备用钥匙。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江示舟摇头失声,又慌张起身。微微的晕眩感涌上脑内,她脚下一趔趄,不小心撞上了经过的服务员。
“示——?”
在不期而同的惊叫与惶然的目光之中,盛满饮料的玻璃杯在托盘上微晃了两叁下,便径直摔了出去。冰凉的有色半透明液体洒出杯口,泼溅在江示舟的白t恤上,紧接着响起玻璃落地碎裂的声音,也将她的注意力砸得四分五裂。
江示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先前她点的其实不是两杯同样的饮料。虽然外观相似,但一杯是冰柠檬红茶,另一杯则是长岛冰茶。
在名字、色泽和口感上,长岛冰茶都几乎与冰柠檬茶别无二致,实际上是酒精度颇高的一款鸡尾酒,也因此常被称作“失身酒”。滴酒不沾的江启年对此可能不了解,江示舟却是心知肚明。
她本来想借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江启年放倒,没想到会栽在了上错饮料这一环上。也可能是,服务员以为江启年是酒吧里常有的那种心怀不轨的男性,默认这杯酒是点给女伴让她“失身”的,便“通情达理”地成全了他。而她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寿司上,也没注意到饮料上错,不知不觉就喝下了大半杯。
一杯长岛冰茶下去,上头也就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此时的江示舟脚步和思绪都已经开始飘忽,只在心里唾骂这水吧助纣为虐,随后又开始发窘——毕竟这会儿不怀好意的恶人好像不是江启年,而是她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害人终害己”吧……
这番动静使得叁人刹那间成为了水吧内视线的焦点。江示舟愣在原地的时候,江启年早已挤到她面前,护着不让她被碎玻璃扎伤,又忙不迭地向被撞倒的服务员赔礼道歉。店内则很快安排了人来现场清理干净,不一会儿便恢复了秩序。
好在只是打翻了两杯饮料,碎了一个杯子,除此之外没造成其他损失,也没有人受伤。虽然店方没有提出要求,江启年还是坚持照价补偿了损失。
毕竟他自己也在餐厅打过工,知道就算不用顾客赔,损失多半还是要从服务员工资里扣。将心比心地说,他自己当服务员的时候,也总是希望遇到心善顾客的。
处理完一切后,江启年走出水吧,只见江示舟正坐在一旁等着他。房卡在她身上,他本来是第一时间便让她先回房间洗澡换衣服,没想到她还在这里。
江启年暗自叹了口气。说实话,真的放任她单独行动,他其实不太放心。可现在她也不怎么信任他,于两个人而言都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处境。
他上前拍拍她的肩:“走了,示,回房间去吧。”
江示舟这才抬头瞟他一眼,点了两下头,动作有点疲软无力。
走向电梯的过程中,俩人都没说话,始终隔着半个肩膀的距离。
江示舟一方面正被酒精带来的困倦感侵袭,另一方面则是自觉忸怩羞惭。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还要哥哥忙前忙后地收拾烂摊子,这不可能不让她汗颜。江启年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电梯下到一楼,厢门打开,叁两个人从里面陆续走出来,而此时在电梯前等待的依旧只有他们俩人。
走进电梯轿厢,压抑紧张的情绪令江启年的呼吸有些不畅。凭他的想象,他是觉得江示舟肯定会再次恐慌发作,担心他趁机行凶什么的。
事实是,经历了刚才的一番波折,在酒精的麻痹作用下,江示舟的神经早已维持不了原先高度紧绷警觉的状态,只想早点换掉身上黏湿的衣物,躺在床上睡个好觉。抱着这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浑身的肌肉和神经都开始松弛,不自觉地将身体靠在江启年身上,半眯起眼睛。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提心吊胆防了一晚上,最后直接回旋镖把自己砸了个半死。要是真横竖逃不过一死,那不如先坦然地迎接一个安然的美梦好了。
发觉她这样的动作,江启年忍不住去看她。只瞥了一眼,他原本的一丝胆怯和欣喜,立刻转变为了惊慌和担忧,二话不说便按住她的额头,手心传来的滚烫令他心里一惊。江示舟则无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只因微凉的触感让她觉得舒服。
“你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真的生病了?现在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她只是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我想早点睡觉……”
江启年从她身上摸出了房卡,又拖着她出了电梯,穿过迂回的走廊回到房间。进门以后,他没急着关上门,而是先让她在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又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去试她额头的温度。直起身时,出现在他脸上的是一副焦头烂额。
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他像是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去浴室里拿了毛巾,用冷水打湿后敷在她头上,他便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转身就要往外走,衣角却被她拉住。
“你去哪?”
她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拖得有些长。
“……我去给你买退烧药。”
事到如今,江启年只觉得愧疚和后悔。
在家和学校的时候,江示舟虽然也偶有感冒,但几乎不发烧。谁料第一次带她出市,就屡出状况。是路程太累吗,还是水土不服,他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景区附近又没有药店或诊所,大半夜带着她去看急诊似乎也不太好。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抓紧时间开车去最近的药店。
江示舟一个激灵,攥着他衣角的手变得愈发用力。她尽管有些困倦,意识却还是基本清晰的。
——喝了酒再吃退烧药,那她的小命就真要在今天玩完了。
“我,我没发烧……你别去。”
他叹气:“额头那么烫,还在这儿逞能呢。”
“我真的不是发烧……”她急得改抓他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只是喝酒上脸了。”
“喝酒?你什么时候喝的酒,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才……在楼下喝的。”
江启年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那不是茶吗,怎么会上脸?我和你喝的也是一样的啊。”
“我点的那杯是鸡尾酒……只是看起来很像冰茶而已。”江示舟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你那杯是正常的柠檬茶。”
江启年这才将信将疑地从口袋摸出小票,看了两眼,也没追究下去。
从她回高中读书后,家里就几乎不再囤酒了。江启年只当她是犯了酒瘾,耍点小心机蹭酒喝而已。
“行吧,人没事就好。”
他习惯性地伸手抚摸她的额头,指尖刚触碰到,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那你先别那么快洗澡,至少过半个钟再去吧,或者只把衣服换了直接睡也好。”
他边叮嘱着,边在房间里收拾起了东西。江示舟就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动作,最后见他拎着一袋东西,再次往门外走去。
“你又要去哪?”
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她这回的声音显然高了很多,从中能听出一丝焦急不安。
江启年在门口停住,这时他本来理应回头,但是他没有。
过了片刻,她听见他的回答。
“这间房给你单独睡,我自己现在再去开间房……早点休息吧,晚安。”
正在他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有闷重而急促的踩地声。一晃眼的工夫,他的后背就紧贴上了另一具柔软的躯体,腰间则多了一双细瘦的手臂。
“……你别走。”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脊背上,声音很弱,环抱他的力度却只增不减。
他又叹气,他也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叹气了。
“兄妹俩睡一间房……确实还是不太好。”
江示舟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一边摇着头,像是在无声地反驳他。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不怕我了?”
话音还没落完,就被她闷声打断。
“……我爱你。”
宛如念咒语一般,她将这叁个字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听见他又叹了一声。
“成年人了……说的话要自己负责。”
他抬起手,将门重重关上。门板隔绝了房间外的世界,只剩下房间内的两人。然后他转身,不容分说地将江示舟搂入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后果自负。” cool18.com

【五十一】忌日快乐 cool18.com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
尽管嘴上放狠话,江启年还是贯彻母爱原则不动摇。给江示舟擦洗干净换好衣服,他就把她拖上干净的那张床,自己则揣着手臂坐在边上,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江示舟倒是因为酒精上头而兴奋了起来,忽然就抓住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噢?‘失身酒’?所以你的意思是,原本那是打算给我点的?”
此时江示舟已经在床上坐起了身,嘴不满地噘了起来,像捣蒜似的点着头。听她愤慨地抱怨着水吧里上错酒的服务员,江启年只觉得好笑,又不敢打断她。
“嗯……那么,我亲爱的妹妹,你给我点那杯酒的意图是什么呢?”
反正肯定不是为了让他“失身”。
江启年也只是明知故问罢了,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是,江示舟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为了把你灌醉睡着啊,这样你就没本事杀我了。”
真是……意外地坦诚啊。
他现在多少理解了为什么以前她嗜酒成性。
大概并不是觉得有多好喝,只是因为喝醉了能自然而然地卸下防备、放松精神,这一点以前医生好像也和他提到过。
不然总是保持着那么高的应激性,是真的会很累吧。
以前她在家醉酒的时候,要么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要么是已经睡过去了。能像这样跟醉酒的她聊天套话,这种机会还真不多。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哥哥要杀你?”
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难倒了江示舟。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双目圆睁,像是脑内灵光一现。
“我想起来了,你在车上的时候说可能要捅死我……”
听到这回答,江启年哑然失笑。
“拜托……我逗你玩的啊,这你都信?”
答案被一票否决,她的表情有些不满,却还是继续尝试着作答。
“我有一次梦见了你提着刀来追杀我,还是妈妈忌日那天,肯定是她托梦要我小心你……”
这他倒是毫不知情,但他还是没克制住吐槽的冲动。
“那是你做梦,关我本人什么事啊?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说我梦见过你吃屎呢……啊!”
为什么这臭丫头喝醉了踢人还那么痛啊?
“我不管,反正就是,直觉……?我就是感觉到你会在我生日这天杀我。”
生日杀人?
江启年敏锐地捕捉到这条关键词。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刮一番后,他终于豁然开朗,随后啼笑皆非地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还直觉呢,又看乱七八糟的电影了吧?”
说着,他拿起床头的电视遥控器,翻到一部电影,名字叫《忌日快乐》。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女主角在生日当天,以各种方式被杀了几十次的故事。
江示舟双眼发直地盯着电视屏幕,嘴不知不觉中张大,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
电影进度条蠕动到了女主角第一次被杀的场景,电视音响传出的一声凄厉尖叫划破了房间内的安静。江示舟恍惚的意识乍然受到了惊吓,这才又把注意力移回江启年身上,伸手就要去夺他的遥控器。
“你有毒吧,我生日你给我放这个?”
江启年眼疾手快,抢先举起遥控器躲开她的手:“哇,不是你先怀疑我要在你十八岁生日害你吗,又恶人先告状啦?”
抢了半晌也没把遥控器抢到手,反倒是惹得自己头晕目眩,江示舟索性一头栽进他怀里,像鸵鸟一样深埋着脸,双手捂住耳朵,企图隔绝一切来自电视的视听刺激。
不闹还不要紧,这一闹倒是让江启年犯起愁来。虽然遥控器抢夺战是取得了胜利,这种局面下更难受的人却变成了他。
——他硬了。
夏天俩人本来就穿得不多,洗完澡的江示舟现在身上更是只有一条薄薄的睡裙。他毕竟不是柳下惠,喝醉的妹妹就这么把他压在床上,双腿还岔开着贴在他腰腹处,他能不起反应才有鬼。
所谓食髓知味。经历过去年的除夕夜,江启年深知醉酒的江示舟有多“可口”。会迷迷糊糊地说一些平时死活不肯说的话,嘴和身体都比平时诚实热情得多,叫得也很好听。但他也仅仅体验过那一次,并且这回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那一次她酒醒之后浑身酸痛,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自己被人揍了。江启年觉得新鲜,就骗她说是她喝醉之后在浴室摔了一跤。直到进浴室洗漱换衣,她才看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牙印和吻痕,之后就彻底炸毛,揪着江启年暴揍了一顿,愣是快半个月没肯让他进房间。
更损的是,他那晚还一时兴起录了像,还非要幸灾乐祸抱着鞭尸的心态拿给她看。他在旁边是乐不可支,江示舟则羞愤恼火到就差拿把枪顶在他太阳穴上,才逼得他不情不愿地删了视频。
说来也好笑,叁年多劝她戒酒都没什么用,那一出发生之后,她却是打死都不肯再碰酒了,搞得江启年一开始还有点遗憾。
怀里是软玉温香,电视里则上演着血腥的杀人场景。江启年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画面上,才能多少按捺住本能的躁动。偏偏身上的人还不肯安分,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蹭,嘴里还呜呜咽咽的。
“你别放了好不好,我好怕,要是真就一直死在生日这天怎么办……”
“不会的,就一部电影而已,你看现在房间里不就咱俩吗,还有谁能害死你?”
“有你啊,你要杀我的话我都根本跑不掉,我怎么这么倒霉……”
江启年失笑:“你怕我杀你,你还往我怀里钻?”
这一句话吓得她猛然弹起身,张皇地往左右张望了两眼后,又二话不说压住他,抱得更紧了。
因为她发现,此时此刻,这个姿势于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臂弯里只有对方的躯体,几乎没有行凶的余地。
“不是,我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杀你啊?你说说看?”
“……”
这种问题对于现在的江示舟来说,还是有点复杂了。她思索了一会儿,便发起了呆,半晌没说话。
见没有回音,江启年决定换个简单一点的问题:
“你想杀我吗?”
答案显而易见,一听见问题,江示舟就像条件反射似的匆遽摇头,发丝摩挲着他胸前的衣服,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如果说我不信,那你怎么证明呢?”
“……”问题再次难倒了江示舟。
是哦,她可以怀疑哥哥不怀好心,那哥哥也可以怀疑她图谋不轨嘛。
可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啊,她又没有什么理由。
“……我就是没想啊,有什么好证明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都自惭毫无说服力,本以为江启年会像先前的她一样胡搅蛮缠,不料他却极为爽快干脆地接受了这个说辞。
“说得好,那哥哥现在相信你。”他摸摸她的头,仿佛在摸一只乖顺的小狗。
“那你呢?哥哥相信你,你相信哥哥吗?”
“……”
沉默了许久,江示舟终于嘟哝着说道:
“我们俩……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江启年低头欲去蹭她的鼻子,却被她扭头躲开了。
“你是男的,长得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我哪里打得赢你……”说着说着,她自己又莫名委屈起来,抽着发红的鼻子,“而且我干嘛要杀你,你会赚钱,又会做饭,你死了还有谁给我煮饭吃……不像我这个废物,一点用都没有,又不听你话,我死了你还轻松一点……”
江启年忍不住伸手掐住她一边脸,哭笑不得:“不是,我就你这一个妹妹,含辛茹苦这么久,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成年了,就是为了把你骗到这里杀掉?我脑子有病啊?”
不料,江示舟的情绪却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得到缓和,反而是愈发失控地流起泪来。情感和理智的阀门,仿佛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在被酒精这只手拧开之后,长期积攒潜伏的情绪涌溢出来,掺杂了陈年的锈色和苦涩。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我不想只当妹妹,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可你不会像我需要你那样需要我……你现在没有义务再养我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继续这么依赖你……总有一天,你也会觉得我变成了你的负担和阻碍,然后抛弃我,或者把我杀掉……”
怀里的身体颤抖得愈来愈厉害。或许是因为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太低,江启年只觉得皮肤上的汗毛在一点点竖立,于是抱着江示舟的手臂又用力了几分。
“总有一天”……
听着她这番语无伦次的诉说,江启年总算意识到:从本质上,他们俩其实在害怕着同一个东西。
那就是——“未来”。
准确地说,是“不再为对方所无条件信任、依赖和深爱”的未来。
他带她来这里,又不禁问出那句法语台词的原因,难道不也是出自这种恐惧吗?
未来本身就是不可知的,唯有从过去和当下的确定经验里,才可能捕捉到某些蛛丝马迹。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事物、任何人,能对这种推测作出保证。
十八岁,是一个槛。迎来了她的十八岁生日,也即迎来了兄妹之间监护关系的终结,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将不再有绝对的依附关系。她成为了和他一样,有独立自主权利和能力的成年人,他不再有义务供养她,她也不再需要处于他的监护之下。
如果用比喻的说法,那就是——曾经有一条丝带,将他们俩的手腕系在了两端。除非剪断,否则任何一方都挣脱不了。他们可以保持着丝带长度的距离,也可以就着丝带,将对方扯到自己的身边。
而如今,原本紧系在手腕上的丝带终于松了绑,仅将两端虚放在双方的手里。只要任何一方不乐意或者嫌麻烦,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从此摆脱这种不必要而又费劲的牵绊。而被抛弃的另一方,可以就此松手,也可以转而拿起丝带,勒上对方的脖颈。
失去了这种必然责任的联结,他们这种乱伦的恋爱关系,真的还能够维持下去吗?
他们的爱究竟会是什么呢?是在暮色苍茫之下缓缓绽开,翌朝即逝的夕颜花,还是凌寒不屈、四季常青的雪松?
良久,他握住江示舟的一只手,引向自己的左胸膛。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隔着胸腔,感受到心脏在她的掌心下跳动着,江启年贴着她的耳畔,轻声细语道,“……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示舟。我爱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仅仅因为你是你而已,我不关心你能为我做什么,我只关心我能为你做什么。至少在当下,这是我确信无疑的,就像我的心跳一样。所以我不可能会伤害你,更不可能杀你。”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廓,细碎的吻也随之一点点落下来。
“今天你十八岁,我还是像你十六岁、十七岁的时候一样爱你,甚至比之前更爱。只要我还像现在这样爱你,我就不可能会伤害你。虽然我不能保证,也不能证明,等你十九岁、二十岁、叁十岁、一百岁的那天,我的心情还是会像今天这样。
“但我不需要证明,你也不需要证明。一切事情只有经历过才能被证实,不是吗?
“你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爱你,我也不知道,所以……就让余下的时间来见证吧。”
在江启年的安抚之下,江示舟的泣声总算趋于平缓,又转为长足的鼻息声,搭在他身上的四肢也放松下来。背景的电视音因而显得嘈杂,江启年小心翼翼地将她平放进被窝里后,找到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进度条与状态栏一同浮现,右上角显示出一串数字。他先是短暂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微微扬起了唇角。
意识朦胧,接近睡着的江示舟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电视屏幕。
“你看,已经是第二天了,你生日这天已经过去了,你害怕的那种事情没有发生。”
江启年本以为,这句话能够让她彻底安下心来,不用经历电影里女主角十数次的死亡,便获得了她最渴望的“明天”,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江示舟却是直愣愣地望着屏幕,嘴唇嗫嚅着,眼泪又一次无声地顺着脸颊流入鬓角。
他便手足无措地又一次擦干她的眼泪,终于听清楚了她念叨的语句。那是电影里女主角的一句台词:
“ififinallymakeitthroughthisdaysomehow,iamgonnahavehisbabies.”(如果我能成功活过今天,我要怀他的孩子。)
“明天”这个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再平凡不过。甚至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恨不得弃之如敝履的。可对于反复死在同一天的女主角来说,却是个极度奢侈的愿望。
就像“孩子”这个词,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也是如此。
头痛困乏到再也没力气思考和保持清醒,哭累了的江示舟将脸贴在枕头上,恍惚间似乎能依稀听到远处海浪的声音。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王子如果和小美人鱼在一起了,他们会有孩子吗?
反正江启年和江示舟,永远不可能有孩子——这件看似残酷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似乎也慷慨地赋予了他们某种永恒的确定性。 cool18.com

【五十二】愿望 cool18.com

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穿过耳膜刺激唤醒了沉睡的神经。江示舟皱着眉,半睁开一只眼,习惯性地伸手探向噪声的来源——她的手机。光线争先恐后地挤入了她的瞳孔内,江示舟熟练地掐断恼人的闹钟,意识也伴随着视觉在脑内复苏。
紧接着,枕套和被单的陌生触感与视线中的场景令她乍然清醒,宛如一张拉满的弓被释放了弦,她长年累月的警觉感本能地一触即发。惶然无措地环视了一周,江示舟这才想起——她已经跟着江启年从家里来到了l市海边的酒店。
然而此时身下空旷的大床只躺着她一个人,对面的床上仅留有凌乱的起床痕迹,浴室里也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独自一人待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让她感到些许坐立难安。头仍然隐隐地钝痛,江示舟下了床,一边努力地回想昨晚睡前的场景,一边找寻江启年的身影。
在房内游走搜寻无果,江示舟有些烦躁,不遑多想便拨了江启年的手机号码。短暂数秒的拨号声后,耳里迎来的却是电话挂断的忙音,机械的节奏犹如高一物理课上的打点计时器般,敲击着她疼痛欲裂的太阳穴。
平时和江启年通电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主动打过来,她一打过去也都是秒接。江示舟也没料到有一天会被这么无情地挂断电话,刚起床本就不耐烦的心情如同火上浇油。她不依不饶地又打过去,这次却提示对方忙线中。
正在她要打第叁次时,屏幕显示对方来电了。
“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声音如往常一样温柔沉稳,又带着一丝殷切。这却惹得江示舟更恼火了,语气也有点恶狠狠:
“你去哪了?”
江启年则很无辜:“我醒来肚子饿,怕打扰你睡觉,就先去楼下餐厅吃早饭啊。”
“那你刚刚干嘛挂我电话,你现在人呢?”
“我没挂你电话……是刚刚在电梯里信号不好,这不是一中断又马上打给你了吗,干嘛这么凶。”
在江示舟劈头盖脸的怒音下,江启年的语气显得委屈巴巴。还没等江示舟回应,房间门外突然响起清脆的叩门声,以及隐约的熟悉的嗓音。
“我现在就在门外边啊……那么急着找我的话,要不先过来开个门?”
江示舟蓦地一惊,原想下意识地去开门,却又在门前两叁米的位置停住了。明明打开门板就能见到对方,她却还是不肯挂断电话,继续一副凶巴巴的语气。
“你没有手么,不会自己开啊?”
他哑然失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房卡插在里边,我怎么开啊?”
江示舟的视线落在门边的卡槽上:“……你出门房卡都不记得带?”
江启年哭笑不得:“我的宝贝妹妹,酒店都是插卡取电,我不把房卡留在里面,难道留你一个人在睡梦里热死?”
江示舟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得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门后,江启年一只手还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纸袋。
见她的神情果然不再像昨夜那样焦虑紧张,江启年暗自松了口气,很快便挂上了一副轻快的笑容,跟着她往房间里走。
“下面的早餐营业时间快结束了,也没什么能挑的了,就随便给你带了点。饿了的话就赶紧洗漱完趁热吃吧。”
他在床边坐下,将纸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上,总共是一个牛角餐包,两根火腿,半份蔬菜沙拉,一杯热牛奶,以及一小盒樱桃。以她的食量来说,吃饱绝对是绰绰有余,虽然不算是太喜欢的食物,但也并不会反感和忌口。
虽然此时头痛又有起床气,但对着江启年,真是丝毫找不出能发脾气的理由。江示舟只得压下火气,闷闷地吃起早餐,说话的语调还是带着一丝嗔怪。
“你不带房卡出去,我要是没醒怎么办?你就在房间外面一直待着?”
她手机常年开着免打扰模式,如果不是正在看着手机,别人打电话过来,她多半是听不到的。
“我在楼下坐了都快俩小时了,这不是看到你微信步数终于有动静了,就第一时间赶上来,你还冤枉我挂你电话。”
江启年边说着边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七月午前的灼烈日光投入室内,随即占据了近叁分之二的空间,使整个屋子敞亮起来。窗外的大海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浅青色的万里晴空。就连游荡着的云絮,也被偶尔翻起的浪花所完美复刻。浅金色的沙滩被晒得发白,其间点缀着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遮阳伞,以及身着清凉泳装的来来往往的游客。
“……”她默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靠微信步数来推测她有没有起床,江示舟忽然觉得,江启年是有点变态跟踪狂天赋在身上的。
“所以……你那么急着找我干嘛?”他轻笑着打趣道,“怕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跑路?”
——也不是不可能。
江示舟原本只是出于本能地找江启年,还没来得及多想。眼见她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江启年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又会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便趁着她还没有陷进去,连忙转移话题。
“你头还疼吗?还疼的话我待会给你拿热毛巾敷一会儿,止痛药我也买回来了,实在受不了就吃两片。”
她却一脸茫然地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头痛?”
江启年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尴尬地抽了两下。
……这是,又断片了?
“你……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吗?”
江启年的询问小心翼翼,江示舟的反应速度却很快,失忆加头痛的组合关键词马上就让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我昨晚不会喝酒了吧?”
江启年默默点头。
“我什么时候喝的,为什么我会喝酒,不会是你这个王八蛋又灌我……”
“喂,江示舟,你清醒一点好不好,明明是你先蓄谋灌醉我,结果不小心把自己喝倒了好吗?长岛冰茶和柠檬红茶,这也不记得了?”
喝醉前的记忆她还是多少保留着,一经点拨,很快就想起来了。
为什么当时会想灌醉他呢?好像是……当时ptsd又发作了吧。
江示舟暗自叹了口气。黑夜、生日、陌生的城市、海边、酒店,这一系列要素组合在一起,让她毫无征兆地又一次陷入死亡恐惧的泥沼之中。现在生日过了,太阳出来了,楼下的海滩上到处都是人,多少还是解除了她的心境危机。
酒是她自己喝的,现在她也活着,可是她醉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是又被江启年……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江启年立马出声打断她的联想。
“昨晚根本什么都没对你做好吗?我都自己滚去睡另一张床了,倒是你自己醉了就抱着我不撒手,还一个劲往我身上乱蹭。”
平白被冤枉,又被迫回忆起昨晚看得见吃不着的煎熬经历,江启年也变得有些气鼓鼓的。江示舟掀起被子往里面瞅了瞅,衣物确实都完好如初,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腿间更是没有丝毫异常感,这才放下心来。
好在是没有发生什么,甚至如果只是被江启年本人“趁虚而入”,都还是小事。成年当天在外地的酒店里醉得不省人事,哥哥还开着一辆来路不明的跑车……如果江启年真就是什么“卖妹求荣”的人,那她也完蛋了。
幸福美满的剧本总是千篇一律,通往不幸的道路倒是花样百出。
哎……这操蛋的生活。
百无聊赖的江示舟拿起遥控器,打算看个节目下饭。电视屏幕亮起,跃入眼帘的却是昨晚放到后半段的《忌日快乐》。
她的记忆里显然缺失了昨晚看电影的片段,所以再看到电影画面时,她的神情显然一怔,反应过来为什么“生日”会变成一个触发恐慌的因素。
“为什么电视里会放这个?”
“你昨晚喝醉的时候说怕生日被杀,我就想到这部电影,翻出来给你看咯,不然你总以为是什么鬼‘直觉’。”
“生日给我放这个,你可真行,够晦气的。”
“不是你自己先疑心我要杀你的吗?既然要追求晦气,就贯彻到底咯。”
“……”
把其他的食物都吃完后,她又拿着那小半盒樱桃爬上床,靠着床头吃了起来。
反复看了两叁遍的电影情节已经烂熟于心,最终还是没切节目,顺着方才的进度条就这么看了下去。江启年也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躺下,时不时叼过一颗她随手喂过来的樱桃。
场景毫无悬念地来到了男女主共度生日夜晚的部分。电视里面,蛋糕上的烛火摇曳之际,江启年忽然扭过头,与男主角问出了相似的台词:
“对了,你昨晚许了什么愿?”
江示舟愣了一会儿。
事实是,她昨晚因为过于恐惧和警觉,压根没多余的心思许愿。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也就是在昨晚,她终于发觉到了内心——或者说是意志——所真正渴求之物。尽管现象千变万化,但在事物的根本处,它却是牢不可破、强大而快乐的。
那是她的存在之根基,是她未来所有可能性得以实现的前提。
那样东西,就是——生命。
然而她只是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
“万一我可以为你实现呢?”
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江示舟觉得纳罕,便开玩笑地说:
“那我希望一夜暴富。”
江启年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呆了两叁秒,不一会儿又猝然笑了。
“巧了,我可能还真能帮你实现。” cool18.com

【五十三 终章】余生 cool18.com

在江示舟惊诧又迷惘的眼神下,他从她枕下拿出一个小号的白色信封,递入她手里。
“打开看看?”
她有些迟疑地拆开,往里探了一眼,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那是一小迭百元钞票。
“就这?还一夜暴富……”她边觉得好笑,边习惯性地把卷在一起的钱展开,眼前的新发现却让揶揄的话语很快被堵回了喉尖。
——里面包着一张银行卡。
仿佛是对她呆滞的表现早有预料,江启年很及时地从旁解释。
“给你交学费时办的储蓄卡,你应该还记得吧?账户是你的,密码也是你自己设置的。我前几天转了点钱进去,加上以前舅舅给的压岁钱之类的,现在里面大概有……的样子。”
他说的数字让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别想太多,我们家没什么钱。这是全部家当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就是你的那份遗产啊。”与她此时的急躁截然不同,江启年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当年出事后,法院那边把咱家房子给拍卖了,用来给那男的还债。刨掉债款,剩下的钱就是咱俩对半分。”
之前家里的房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事发之后,母亲那方的一半产权毫无疑问是作为子女的俩人继承;而父亲的另外一半产权,也作为抚养费和赔偿金悉数转移给了俩兄妹。
“之前你没成年,你的那一半就一直由我保管着。现在你十八岁了,也可以交还到你手里了。我也不再对你有监护的责任了。”
难怪前几天她手机收到银行入账的消息,由于数额太大,她当时只以为是诈骗短信。
突然摇身变成小富婆的事实仍令江示舟瞠目结舌,江启年则继续说着。
“你昨天不是问我吗?如果你说不,我会不会杀了你?”
她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段对话。
【我们换一种生活吧,我的卡尔曼。去住到一个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的地方。】
【哥,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的台词。……如果我说不,你也会拿刀捅死我吗?】
【……可能吧。】
见她回想了起来,江启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正确答案是不会,因为卡尔曼永远是自由的。”
这句也是小说里的原台词。只不过,这是女主角拒绝男主角时亲口说出来的台词。
——“你向我要求的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再也不爱你了;而你却还在爱我,所以你オ要杀我。我也可以再向你说些谎话。可是我现在不愿意这样做。我们俩之间一切都完了。作为我的罗姆,你有权利杀死你的罗密。但是卡尔曼永远是自由的。她生为加莱人,死为加莱鬼。”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卡尔曼,但我觉得我应该不是唐·何塞。我爱你,所以我想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包括主动离开我的权利和能力。
“现在你有了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和本钱,我们结不了婚,也不会有孩子,你是绝对自由的。就算,我只是说‘就算’……我们不能以恋人的身份走到最后,就算你可能不会再那样爱我,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我的心里永远都会留有你的位置。
“你可以随时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即便这种生活里面没有我。只要你需要,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和帮助你。这是我作为哥哥对你的承诺。
“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得先乖乖读完高叁,这是我们答应过舅舅的。”
听着他的话,不知道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还是其他原因,江示舟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而卖掉。正如他所说,有了这笔钱,她如果哪天不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就可以随时随地远走高飞。
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会觉得江启年这是想赶她走。可现在的她,终于渐渐明白了他一直在向她无言传授的另一门课程。
没有固定的教材,没有课后习题,也没有考试,这门课程很简单,却也很重要,那就是——“爱”。
不是索取,不是掠夺,不是禁锢与占有;相反,只是尊重,给予,奉献,甚至放手。
换位思考一下,她能做到像江启年这样的程度吗?如果她是董永,想必她也会忍不住要藏起七仙女的羽衣,好让仙女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她一直自知天资比江启年聪慧,但在“爱”这条赛道上,她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江启年都在她之前。但他并没有自顾自地跑,而是转头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前走。
【“我爱你,所以我想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包括主动离开我的权利和能力。”】
虽然确实很感动,但是这家伙说的话……还是好肉麻啊。
确定江启年的话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抱着胳膊,先是搓了两下鸡皮疙瘩,然后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开口说了话。
“……既然咱们有那么多钱,你为什么还成天出去累死累活地打工?”
虽然家里生活水平不算差,她想要什么江启年也都是竭尽所能满足,但他自己勤俭节约的程度,在s城的大学生中间也算比较可怕的了。如果让江示舟和他的朋友概括他的课余生活,那无非就是两个字——“搞钱”。
江示舟的问题又一次让江启年嘴角抽搐,只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挫败感。
真就他妈的一物降一物。
“我的宝贝妹妹……钱花完了就没有了,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别人家里有房有车有爹妈工作兜底,我们俩可没有。”
虽然账户上有一笔数额不菲的钱,可也远达不到让两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游手好闲的地步。况且他们没有了自己的房子,每月要支出数千块钱的房租、水电费和生活费,还要定期缴纳学费,如果没有额外的收入补贴,迟早也得坐吃山空。
平时江启年都尽可能不动用到那笔遗产,要用也是记在自己的那份上,江示舟的那份就一直存着定期,免得后来分割麻烦。就连这次斥巨资带她来海边度假过生日,用的也只是实习期间拿的工资而已。
这倒是。她的目光并没有江启年的那么长远,毕竟是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高中生,眼里还只看得到当下的事情。她举着那张夹在指间的银行卡,若有所思。
“那这钱……我是想怎么用都可以是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用完了就没了。”
“那我要不包养你吧,你之前好像说是算一晚一千?”
“……”
江启年有时候真的觉得摸不清他这妹妹的脑回路。
“……江示舟,有钱也不是你这么花的吧?”他忍不住吐槽,顺便拍开她蠢蠢欲动的“咸猪手”。
“没有监护关系了,再建立个雇佣关系也不错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着都是咱家的钱。”
“想睡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江启年翻了个白眼,把她凑到面前的银行卡推开,“好不容易有了小金库就好好收着,这可是真金白银,自己都不知道好好珍惜,就算是亲哥哥也不能白给好不好。就你这吊儿郎当的,以后万一被哪个狡猾的野男人骗财骗色,可有你哭的。”
“你不答应,我不就只有给野男人花钱了?”
“你……!”
见江启年又一脸气急败坏,江示舟笑得花枝乱颤。她趴在他膝盖上,仰起脸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对上江启年的眼睛,没过几秒,她的脸又蓦然烧红了,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丝毫没有方才游刃有余的样子。
还没等他询问,她便破罐破摔般地扯过一旁的枕头,蒙住自己的脸。原本就不大的声音被棉絮过滤成了蚊蝇般的呐语。
“……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可是我……可能还是不想和你分开。”
哽了一会儿,她捂枕头的力度又加了两分,身体也因为紧张与难为情而微微发着抖。
“……不是兄妹意义上的。”
就算表达不出真正感情的十分之一,说到这种程度上,已经是江示舟的极限了。
——想一直吃你做的饭。想一直喝你炖的汤。想每次从梦魇挣脱时一睁开眼就看到你。想在你的怀抱里获得平静。想一直伴着你的睡颜进入梦乡。
只想啜取你一个人的吻。只想感受你一个人的体温。只想梦呓你一个人的名字。只想让你一个人看到我最脆弱狼狈的模样。
从生到死,都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这种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江启年愣了一会儿,随后脸上又浮现起一抹微笑。
“好。”
感觉到另一只手被握住十指紧扣,江示舟终于松开捂着抱枕的手。不知是因为害臊还是缺氧,她重见天日的脸庞涨得通红。
“那晚一点……我们一起下去看海吧。”他说。
房间里的冷气已经足够强烈,然而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还是灼得厉害。
窗帘不知何时又被拉上。室内重新变得昏暗,凉爽的空气里渐渐混杂了带着体温的微烫喘息。她的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通红耳根透露出她此时的面色,沁出的汗已经将雪白的布料染成稍深的颜色。他边轻喘着,一边将她黏在肩胛骨上的汗湿长发撩起,拨到一旁。唇又贴上她的颈项,啄吻片刻,随后便张开,用牙齿轻咬她的后颈。
窗外是烈日当空,游人如织。窗内是晦暗阴凉,兄妹相奸。
虽然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两人的口才却没有什么长进。只会不断地低声唤着对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爱你”。年轻的肉体几乎没有一丝缝隙地交迭着,肌肤紧贴在一起,汗液也变得不分彼此。从额头滑过眼睑,又落到鼻尖,最后打在她的胴体上,绽开一朵朵极微小的水花。
他捧起她的脸,上面已是水渍纵横,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鼻尖和两颊被晕成半透明的玫瑰色,眼底欲念的色彩随着颤抖的睫毛忽明忽暗,将眼角染成了绯红。她颤抖无助地揽住他的脖子,在他慢而深的顶弄下小声啜泣。她想起杜拉斯的《情人》。
“我问他,像我们,总是这样悲戚忧伤,是不是常有的事。他说这是因为我们在白天最热的时候做爱。他说,事后总要感到心慌害怕的。”
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做爱明明是极致欢愉的体验,可最后常常会莫名涌上一种无法消解的悲哀。又或者,倒不如说,性爱本身就是一件充满希望而又终将绝望的事。
两个孤立的人能够结合、深入、化为一体,从而克服分离与孤独之痛,可最终还是要承受抽离的过程。所以说,完全独立的两个人真的能够彻底地、永恒地融为一体吗?
似乎是注意到并不满于她的分神,他的动作倏忽变得急而重,几乎每次都要顶到最深处,触碰到柔软的子宫口。小腹被顶得发胀鼓起,她被近乎疼痛的快感刺激到瞳孔都放大了半圈,一刹那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精子与卵细胞结合成为受精卵的场景。
是啊——新生命的诞生,不就是这样一种融合吗。
但他和她的结合,注定是受诅咒的,是不可能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们不能享有同一个孩子,至少他们还享有同一个母亲。反正从生到死,他们都始终流着一样的血液。
终于快要达到快感的临界点,他又一次咬住她纤细的后颈,与她十指交迭,在她甬道的最深处释放。微凉的白浊液体被炙热的内壁包裹容纳,她在高潮的余韵中才反应过来,他这次高潮前,喊的是他平时在床上极少用的称呼——“妹妹”。
事后,两人拥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他好似想起来了什么,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对了,今天是你余生的第一天,可喜可贺。”
这是《忌日快乐》的最后一句台词。
江示舟有些愕然:“你也看过这片?”
江启年尴尬地呆滞了两秒,才移开视线,含糊地回答:“啊……嗯。”
联想到此前一系列事情,江示舟不得不问出那个一直郁结于心的问题:
“你有没有觉得……我俩的片单,好像重合度高得有点吓人?”
面对她的质疑,江启年的神色纠结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说出真相。
“因为……你看电影,用的都是我的电脑啊。你又不删浏览记录的。傻瓜。”
“?” cool18.com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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