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江湖梦】(95-107)作者:潜木

送交者: a_yong_cn [★★★声望勋衔14★★★] 于 2025-04-02 17:27 已读 755 次 3赞 大字阅读 繁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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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唐寨主

香敛幽奄奄一息被拖进监牢时,对面牢房的香尽染担忧地站起来,隔着铁栏关切询问押香敛幽到此之人,道:“谁叫你们这么对她的?她可是你们的少君!”
“山主的吩咐,任你是天王老子也没用。”
二人将香敛幽扔进牢房,转身就走,香尽染望着对面那倒在稻草堆上气若游丝的师妹,虽不合时宜,但瞧见她苍白病弱到如此地步却依旧美若天仙凡世难寻,稍稍感叹一瞬,道起正事,她问她:“谁刺的你这剑?那个女人么?就因为你为我求情?她当真心狠!”
胸前衣裳早被心口处流出的血浸成暗红色,感受着体温的流失,身子从手尖脚尖开始慢慢变凉。要死了么?香敛幽侧躺在稻草上,仅仅是有些遗憾还未能同师傅表明自己的心意。“师傅这剑没刺错,我悖德叛上,活该得此下场。”香敛幽幸福一笑,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香尽染不解:“你做了何事得罪了她,难道比我还过分不成?”
香敛幽不说话,平躺过去闭上眼,一副甘愿等死的模样。
香尽染焦急劝她:“还愣着干什么?快运功止血啊!”
“她想我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难道你这条命是为她活的不成?待你运功疗完伤,我们师姐妹联手杀出去,山下美景何其之多,天地任你遨游,多的是地方给你施展身手抱负,你又何必困在这一隅?”
“师姐,你不会懂的。”香敛幽打断她,“你的抱负在山下,而我的抱负,只山上才有。”
香尽染越听越糊涂,山上能有什么抱负是山下没有的?她来不及细想,焦急地劝她赶紧运功疗伤。“不管你的抱负是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人都没了,还怎么施展抱负呢?”
香敛幽被她劝得心动,一想也对,自己还没同师傅表明心意,不能就这么以一个登徒子的印象诀别于师傅心中,她盘腿而坐,点住心口几处穴道,缓缓运功调息。
香如故这一剑刺的角度很刁钻,险险贴心脏而过,却没有划破心脏半分,香敛幽知道这是师傅手下留情了,为此,她想活下来的心思越发强烈。
至夜,香敛幽伤口已然止了血,耳力极好的她听到此刻本该宵禁的城中却响起敲锣打鼓之声,她皱眉问守夜的狱卒:“外头什么声音?”
小狱卒不像总典狱长一样趾高气昂不把香敛幽放在眼里,她深知山主只关不杀,是心中还不忍,少君到底是少君,山主亲自栽培之人,跟她们这些人到底不一样,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遂殷勤道:“回少君,是唐寨的人上山了。”
“唐寨,他们这会子上山做什么?”
“听说是商讨联姻之事。”
“谁和谁联姻?”
“唐寨的寨主求娶山主多次,山主一直未回应,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派人下山去请唐寨寨主,似乎是要应下此事。”
香敛幽惊得睁开眼,怒道:“听谁说的!?不可能,师傅不可能看上那猪头!”
小狱卒害怕地哆嗦道:“山上的人都知道了,唐寨寨主带来的彩金一路排到山下,山主殿中一直有侍女忙进忙出,看样子是在布置新房……”
对面牢房里打坐被惊动的香尽染讽刺一笑,无所谓道:“唐寨也有几万寨众了,与青云山实力相当,寨主又好拿捏,是最好不过的帮手,对那个女人而言,只要能助她达成心愿的,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嫁人而已,更是不在话下。”
向来礼敬师长的香敛幽,这次却是直接冲着香尽染怒吼,以止住她口中逆言。
“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香尽染一呆,重新审视起香敛幽的模样,她将她这副气急跳墙的神情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一个有违纲常又别无解释的猜测涌上她心,呼之欲出。
“你爱她?”
被道破心机的香敛幽反愣住,见此神色,香尽染大惊之后便是大喜,喜中透着凉讽。
“你爱她?那个自小就操控着我们一切的女人,你居然爱她?哈哈哈,真是新鲜。”
香尽染随即追问:“那她爱你么?”见香敛幽不回答,那必是不爱了,又想到什么,香尽染再问:“你被她关到这儿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告诉她你爱她?”香敛幽还没答,她就自顾自琢磨起来,摇头,“不对不对,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刺你一剑,那是因为什么?”实在想不通了,她抬头问对面的香敛幽,嘴角因即将探知到仇人弱点而兴奋地上扬,“好师妹,你告诉师姐,她为何刺你啊?”
香敛幽的唇抿成一条线,对师傅不利之语,她是半点都不会往外说。
“你叫什么?”她不理香尽染,笑着跟小狱卒套近乎。
“别人都叫我小刀。”抵不住美人直笔笔盯着自己看,小狱卒害羞地低头看向脚尖。
“小刀,我喜欢你,我收你做妹妹好不好?”
“啊?可以么?”
香敛幽笑着指了指她腰间的钥匙,要她帮自己打开牢门,“姐姐得罪了师傅,师傅今夜大喜,作为徒儿,说什么也要去恭贺,待我送上贺礼赔罪,师傅一高兴,明日便会将我放出监牢了。”
小刀信了,给她开了门,香敛幽临出牢房时,指了一指对面的香尽染,让小刀无论如何都别放她出来,气得香尽染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你出去了又如何?她就会接受你了?”被孤零零困在牢房里的女人暴躁地毒舌着,“去吧!去喝她的喜酒,去看她是怎么和别人成双入对,去闹她的洞房吧哈哈哈——!师妹,你终于也懂了师姐的痛了,去亲眼看看自己心爱之人是如何被人压在身下的吧哈哈哈!你们该!”狱卒小刀也离开了,牢房中仅剩香尽染一人,昏暗里,女人狂症发作,一遍遍呓语着,“还我梅郎,还我梅郎……”

(九十六)唐石匣

山顶前殿,侍女称主人在梳妆,让宾客自行就座,唐寨的几把手分坐左右,又一齐起哄请寨主上座,上山之前就提前穿上婚服的唐寨主,半推半就地被兄弟推上青云山主才有资格坐的宝座,猪一样的身材,以一赛三,一个人就将宽敞的座位坐满。
侍女见此意图阻止,唐寨一伙人粗鲁骂道:“一个破位子,我大哥坐就坐了,怎么着?今日之后,连你们山主都是我们大哥的了,区区主位,我们大哥还不是想坐就坐?”
侍女气急,正待拔剑,服侍香如故的近身亲侍从殿后走出来,阻止了她,将她的拔出一寸的剑按回剑鞘,拍拍手,笑容得体地招呼起这群愚氓。
“怎能让诸位干等?歌舞!”
话落,一群蒙面露脐的红纱舞者涌进大殿,乐师奏曲,伶人高歌,莺莺燕燕,落英缤纷,晃乱了在场男人的眼。早就听闻青云山多美人儿,好色者下场,一把搂住其中一个舞者的腰,盈盈细枝,两手可握,一掐就能掐断似的柔弱颇令男人色心大起,膨起的裆部顶过去,顶到一团同样的凸起,男人脸色大变,伸手抓去,扯开舞者面纱,对方虽然涂脂抹粉面容阴柔,可喉咙上明显凸出的喉结已然瞒不住其真实身份。
“爷爷的,你是个男的!?”
还在席上推杯换盏的唐寨小弟听闻此话,好奇心起,上前挨个儿扯下舞者面纱,果不其然,都是男子。
上座的唐寨主见此不悦,看向亲侍,问这是何意,男子浓妆艳抹跳媚舞,闻所未闻。
亲侍道:“此乃青云山的习俗,亦是天地初开就有的规矩,打扮爱美本就是公畜的天性,是他们用来争取雌性芳心的手段,青云山只是还原本质罢了,怎么山下那些倒反天罡的倒成了正统?这群舞者的舞姿乃山中之最,还请诸位耐心观赏。”
能混上寨主之位,多少算个人精,唐寨主笑笑,改口说其实也能看,又夸青云山的调教手段高超,这群舞者看上去比山下的女人还要女人,话锋一转,又问香如故何时出来相见。
“嫁衣繁琐,唐寨主莫急,稍等片刻,妆好了,我家主人自然就出来了。”
亲侍福身行礼,拉着先前要拔剑的侍女一同退出去,生怕她再犯浑,边走边训诫,叫她不要坏了主人的好事。
“什么好事?哪里是好事?姐姐没瞧见他那模样么?膀肥腰圆,满面脏须,浑似一头裹着红服的野猪!站那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常年不沐浴的猪骚味!我真想不通,主人为何要嫁给这样的人,鲜花插牛粪还是轻的,简直是天仙掉进粪坑!”
“主人的决定,岂容你我置喙?闭嘴跟我走。”
此刻殿中,唐寨的几个掌领借着殿中央舞动的男人望梅止渴,有忍不住的,一早就拖了个钟意的舞男去角落苟且,不好这口的,一面盯一面大口喝酒,猖狂地大声议论着香敛幽跟这些人比如何如何。
“青云山的调教手段还真是不错,把男子调教成这一个个如花似玉的模样,真是会享受。”
“素闻青云山少君美貌无匹,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机会见到。”
“大哥既已娶得心上人,不知婚后能否跟嫂嫂美言几句,让她将少君赐予小弟我嘿嘿。”
“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多谢大哥!”
习武者耳力匪浅,人还在后殿,前殿的那些污言秽语就飘进香如故耳中,女人身着凤冠霞帔,淡定地对镜理着装,吉时到了,她转身出殿,看似不经意地问一旁亲侍:“那逆徒可知错了?”
亲侍反问:“主人问的是哪一个?”
香如故叹一句罢了,问起别的:“送嫁妆的队伍如何了?”
亲侍低头笑答:“已进唐寨,就等吉时一到,和主人一齐同喜了。”
香如故步至长廊,不经意的侧头一瞥,望见水面上倒映着的一身嫁衣的自己,慨然叹道:“这大概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着嫁衣了,不想,竟是为一阴谋而穿。”
亲侍以为她动了凡心,托着嫁衣长尾,笑道:“主人贵为青云山山主,嫁衣想穿几次都可以,少君的阳春楼中有不少绝色男子,主人若无聊,招来几个玩一玩亦无伤大雅,想必少君也会理解并欣然奉上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亲侍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自以为是地拍了个马屁,却是直接拍到马蹄上。
提到那逆徒,难免不去想被她按在身下时自己辗转承欢的场面,香如故脸色大变,语气急转直下,回头瞪一眼亲侍,道:“凭你也敢妄自猜测我的心思?拿不到石匣,得不到唐三姐传下来的兵书宝剑,你就自己主动去监牢陪你的少君吧!”
亲侍受惊,赶忙认错:“主人息怒,是奴逾矩。”
撞鼎三声,金音绰绰,吉时已到。
在唐寨众人望眼欲穿的盼望下,香如故终于现身,两旁各一个花童边走边撒着鲜花,十几人在后方为女人托着嫁衣长尾,唐寨主看呆了,被手下搀扶着才从座上起来,蹒跚走向芳华正茂的女人,乐呵呵冲她伸手。
香如故淡漠下瞥一眼他那黑胖手掌,并未伸手去搭,掸了掸左襟,托嫁衣的十几人分散大殿两旁,侍女抬上来一把太师椅,放于正中,香如故走过去坐下,笑问对方:“我那座儿,唐寨主坐得可舒坦?”表面在笑,实则眼底一片寒芒。
唐寨主哈哈大笑,意图将此事混淆过去,“我是怕那座儿太凉,渗着夫人,就先坐上去替夫人暖暖,夫人既然来了,我俩的婚礼这就开始吧?”
“好啊。”香如故只说不动。
唐寨主疑惑:“夫人不起身,怎同我拜天地?”
“青云山的规矩,女子与男子成婚,不跪天不跪地,男子需三跪女子,即此后视女子为天为地。”
“什么破规矩?”唐寨小弟先急了。
美色当前,唐寨主倒是能屈能伸,笑呵呵说道:“我跪,我跪。”在手下搀扶下,艰难在地上起起落落了三回,跪完三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笑问:“夫人,这回如何?满意否?可否同我洞房了?”
本尊没说话,一道清媚的嗤笑声从殿外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殿中众人循声望去,俱是一呆,来者长发披肩,一头乌发又长又直,绿衣斑驳,却瑕不掩瑜,又一位世所罕见的美人。
“你这头肥猪,下跪都要人扶,怎么有力气洞房呢?”
香敛幽喝光酒壶中的酒,扔掉空壶,走向旁席,拿来新的一壶酒,仰头咕咕饮尽,溢出的酒液从修长脖颈上滑下来,引人遐想,在场的人情不自禁跟着她一起吞咽。
许是觉得热,香敛幽解开衣带,任衣裳敞开,露出中央胸膛与有着精致弧线的小腹,唐寨众人眼睛都看直了,香如故冷脸斥她道:“穿好你的衣服!”
“我穿好了,难道你就不嫁他了么?”
“香敛幽!看清楚这是什么场合!”
“我从刚才一直看到现在,我看得够清楚了!”
醉了的香敛幽无所顾忌,这份感情她藏了几许年,如今堵得心里难受,她不想再藏,借着酒劲,她要发一场大疯,她迫不及待想昭告所有人,师傅已经是她的人了,而且以后也只能是她的人!别人娶不得,碰不得,更是连看都看不得!
养大她的香如故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冷声警告她:“你别犯浑。”
香敛幽撩开左襟,露出半边浑圆,乳儿全貌若隐若现,她指着自己胸膛上的剑痕,那离心脏仅一毫之差的地方,诉道:“可是不说,这里难受。”
经过半日的调养,剑伤的皮肉已然愈合,然而心伤还在,不仅香敛幽铭记于心,对刺她一剑这事,香如故也是讳莫如深。
“放烟火!”
香如故选择无视她,径直往后殿去,放烟火是婚礼最后一步,即代表着可以洞房了,唐寨主喜滋滋跟在香如故后面,肥手搭在女人腰上不安分地摸着。
香敛幽见女人没有反抗的意思,怒而将酒壶摔碎在地,壶中酒液四处迸溅,唐寨二把手不怀好意地靠过来,搂住香敛幽笑说:“青云山少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动人。”
“你知道铁马冰河入梦来么?”香敛幽转头问他。
男人一脸懵,摇头说不知道,但见她弯腰捡起地上酒壶的瓷片,反手割破男人喉咙,血液飞溅在她脸上,香敛幽用指腹沾了些,涂抹在苍白的唇上,痴痴望着香如故离去的方向笑开来。
香敛幽手执瓷片敲打在盛酒的缶上,叮叮当当的乐声倾泄而出。识相的侍女已然退到殿外,铁马冰河入梦来,少君的拿手杀人曲,因气势恢宏如战场械斗而得名,闻者无不肝肠寸断,字面意义上的肝肠寸断。
唐寨跟上山来的这帮愚氓尽数倒地而亡,血与曲的交织中,香如故派出去的人从嫁妆车里取出兵器,在唐寨中大开杀戒,除去女子不杀,其余无论老弱病残,一律未放过,数十坛子油罐砸在墙根处,唐寨被付之一炬,这个在江湖上闻名一时的寨子,于熊熊火光中化为灰烬,绝迹武林。

(九十七)义气尽

七绝门被灭门的消息短短几日就在武林不胫而走,庵门四淑重出江湖,力挫魔教,为匡扶正道,不惜与魔教头子杜无绝同归于尽。
朝廷体恤庵门四淑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举,特派出亲卫将三人遗体运下绝断崖,护送回庵门。沿途百姓闻信而来,涌上官道,自发对着三人棺椁遥相跪拜,一路上皆是缅怀啼赞。三侠木棺之后,九丈之远处,跟着一辆游街刑车,杜无绝的尸首被绑在木架上,袒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示众,受过七绝门戕害的夹道百姓无不以石相掷、以沫相唾,痛骂这祸国殃民的邪徒死得解气死得好。
三侠尸身灵柩运回庵门这日,以五大派为首的众多江湖人士齐聚庵山,早早等在这里预先吊唁义士,连一向位于中立不掺和江湖之事的法华宗都派了人过来吊慰。
本是丧礼祭拜,有心人趁着众人悲愤之际,倡言道:“七绝门虽灭,我们却陨落了三位武林大贤,外加不日前,玉霄宫满门尽殆,损失惨重堪比他们邪教,一个邪派倒了,外头却仍有数不尽的外道,西州天方教,南州金玲教,北州万毒门,东州鬼手门……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盼着我们人才凋落?他们便能肆无忌惮为祸百姓,偏我等瞎眼,还真如了他们的愿,竟选出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当执法宗师,玉幻同那贼盗伏枭狼狈为奸,一个协同邪教屠杀自己同门,一个勾结外族迫害自己城中百姓,此二人不除,我们这些江湖正派就成了笑话!我提议,趁着此番大家齐聚一堂,不若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来,好让大家伙儿力往一处使,及早防范邪教入侵打得我等措手不及的隐患。”
“我支持!”倚靠着纯阳派的矿帮头子第一个道,“我荐举纯阳派吕掌门,玉霄宫没落后,是他接手匡扶,才让其得以在江湖延续,此等大义之人,武林盟主之位非他莫属!”
站在师傅身后的云鹤派门徒越水涯冷笑:“真要大义,就把我派心法原物奉还!”
“你这后生,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我派何时拿你们心法了?”谢于舯回击道,“祖上的恩恩怨怨,我们都未亲见,怎知真真假假?”
“虽未亲见,但光听老人描述的过往之事,就会恶心得不行,从你们这么个霸占同门心血的门派里选个武林盟主,我第一个不依!接手玉霄宫是图什么,你们自个儿心里清楚!大家伙儿也不傻,都是千年狐狸,就甭在这里假仁假义装好人了。”
涉及切身利益,以往装聋作哑的紫裳阁阁主良不善,眼下也管起了闲事,他笑问吕飞骑:“纯阳派当真窃取了云鹤派心法?依良某来看,若是真拿了,吕掌门还给人家便是,何故嘴硬抵赖呢?”
吕飞骑知道他也觊觎这盟主之位,咬牙笑道:“良阁主莫信小人谗言啊。”
众望所归的玉林凤一殁,四大派谁也不服谁,都觉得别人当这盟主没资格,吕飞骑腆着脸请法华宗住持枯荣大师与护送三侠灵柩归来的凭翊卫指挥使尽谛主持公道,枯荣大师双手合十,叹一句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宜沾染尘事因果,诸位之事,还是由诸位来定,方安人心。”脱得一手好干系。
尽谛无邪道:“主持公道就找公的去,我是女子,帮不了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短短一句,艳惊四座,堵得吕飞骑有口难回,听得云鹤派上下拍掌叫好。
越水涯火上浇油,附和道:“说得好!公有公道,母有母道,还是泾渭分明些好,各安其位,没必要被一伙阉人裹挟着替他们造声势塑美名,转头来自己却没落什么好,还要背上莫须有的骂名。”
“久别重逢,小友还是这么牙尖嘴利。”谢于舯道。
越水涯冷笑还击:“一别三日,你也还是这么的忠心如犬,贵派掌门废你男孙武功,将他逐出山门只能在街上做乞儿,你倒好,还能跳出来护主,不怕吕掌门把你也弃如敝履么?”
“你休要挑拨离间!”吕飞骑终于憋不住,指向她道。
何红鸾制止徒儿的挑衅,出面对吕飞骑道:“今日我来,是为吊唁武林同道,为表对她们的敬意,我不会在庵山之上同你动手,待她们入土,下山之后,新仇旧账,我自会跟你慢慢起算。”说罢侧头问徒儿们都祭拜了否,得到全都拜过灵堂的回答,何红鸾带着她们离开此处,回了庵门落脚的厢房,临离开前,她道:“这武林盟主,我不稀罕,你们谁爱当谁就当去,当然,不管谁当上了,我心里都不会认同。”
见云鹤派不接他们的茬,春风谷的谷主风十娘也称事告辞,叫他们请便,选武林盟主一事,她们也不会参与。
四派退出两派,唯紫裳阁良不善野心勃勃,仍要与纯阳派吕飞骑一争高下,丧礼灵堂变比武场,庵门尼子们自是不会答应,如今身担一门重任的觉慧叫尼子们用戒棍将这两派心怀鬼胎之人赶出了庵门,连留宿都不让他们留宿,并称以后不再与之来往。
没了庵门四淑,如今的庵门在旁人眼里,与寻常尼姑庵无异,被其断交亦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遂,良不善与吕飞骑在庵门外就打了起来,在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加持下,吕飞骑轻松击败良不善,成功担任武林盟主。
在庵门斋房留宿的风十娘寻上何红鸾,二人都知这武林盟主之位非吕飞骑莫属,此人表里不一儒味冲天,上位之后必定于她们不利,二人坐下一起商讨对策。
风十娘忧道:“我们几人中,属玉宫主武功最高,她逝后,就无人能压制吕飞骑,我二人合力也不一定能抗衡他,一旦他当上盟主,要在武林中推行改制,不再给女子立足江湖的机会,那该如何是好?”
何红鸾道:“看来,只能寄希望于那二人了。”
“你是说……”
“玉幻和伏枭。”
庵门外,将遗体送到目的地的尽谛跨上马背,带着一行凭翊卫准备下山,比武胜出的吕飞骑叫住她,抱拳作礼,别有用心地问道:“吕某听闻剿灭七绝门时,玉幻与那伏枭也在场,此二人乃武林公敌,不知指挥使可知晓她们下落?”
尽谛坐上马,垂眸俯瞰他,道:“我到达七绝门时,只见到三侠与杜无绝的尸首,没看到旁人。”
目的达到,吕飞骑不再追问,送走尽谛,他转身朝在场江湖人士说道:“实不相瞒,吕某得到线报,伏枭在逃离沙城之后就投靠了七绝门,还成了七绝门的右圣女,三侠之死与玉幻伏枭二人脱不了干系,珠玉在前,那伏枭既能手刃亲父,杀几个师姨也不在话下,不然为何三侠俱死,而她却不见下落?可叹三侠视她为嫡亲门徒,她竟投效魔教坑害师门之人,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吕某人愤之耻之,我任武林盟主第一令,便是先杀玉幻伏枭,再诛各州外道!”
在场帮众振臂高呼:“先杀玉幻伏枭!再诛各州外道!先杀玉幻伏枭!再诛各州外道!”

(九十八)闯庵门

停灵七日,三侠入葬这天,庵门来了两位老熟人。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顶着拔剑相向的众人,硬要往灵堂去。
“玉幻伏枭!你二人害死三位武林先贤,竟然还敢登门造访!?”
“笑话!三位俱是我师门祖辈,我敬之不及,为何要害她们!?”师祁芸怒视这帮子为名利而云集此处的所谓江湖正道,不屑道,“识相的,就赶快滚开,别耽误我祭拜三侠!”
身为武林盟主,吕飞骑知道自己要在众人面前立个表率,遂站出来指着二人道:“那日绝断崖大战,你二人可在场?”
“在。”玉琳琅回答。
“那为何只有三侠陨命,而你二人却毫发无损?”
玉琳琅皱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们趁机偷袭了三侠?”
“不然呢?连三侠都抵不住杜无绝,和他同归于尽,你二人又凭何逃出生天?其中必定有诈!”
周围人的情绪被他鼓动起来,这帮子不明真相的江湖人一哄而上,吵着让她们给个说法,又因惧怕剑仙威名,逼近多少步又如数退回来,只敢原地叫嚣,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吕盟主,这两个邪徒不请自来,您还不快快抓了她们替已逝同道申冤!”人群中有人提议。
吕飞骑再不愿意,如今赶鸭子上架,为了稳护自己威名,也是不得不上了,他拔出贴身佩剑,使出修炼纯熟的纯阳剑法刺向二人,玉琳琅往前一步挡在师祁芸身前,抽出袖中鍒剑迎上去。
两剑相击触,叮声不断,玉琳琅原先只用惊鸿剑法试探他底细,见他武功远不如杜无绝十分之一,不屑再与其交手,使出一招玉霄宫的独门九霄剑法,将他击败于自己鍒剑之下。
玉琳琅负手而立,剑尖刺入他脖间动脉半寸,威胁问道:“听闻,是你说你亲眼瞧见了我勾结七绝门,屠戮玉霄宫满门?”
吕飞骑丝毫不怵,直视她反问道:“玉霄宫二殿主伍樊、三殿主江之鲫,以及弟子丁霄,明显死于惊鸿剑法之下,敢问,这世间除了你这位惊鸿剑仙,谁还会使你这手独门绝技?”
玉琳琅也不避讳,直言:“这三人是我杀的不假,不止他们,他们麾下一群弟子,也皆是死在我的剑下。”
此言正中下怀,吕飞骑怒笑着指向她道:“大家都听见不曾?她承认了!”
玉琳琅:“那是他们该杀!他三人勾结邪教,意图颠覆玉霄宫,致使宫中同门死伤无数,我杀他们,何错之有?”
吕飞骑反咬一口:“贼喊捉贼!我看分明是你杀人灭口后,自己编出了这一套说辞来,妄图骗过我们!”
“我玉幻此生,从不屑编瞎话骗人。”
“那你为何与这个武林中人尽皆知的骗子伏枭一路同行?!别装了,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见不得玉琳琅被吕飞骑下套一步步往圈里引,师祁芸走至她身旁,与她肩并肩,拉住她手说:“幻姐姐,别中了这老小子的套儿了,他就是欺负你是端方君子,不肯说假话,故意专问你些惹人嫌疑的话,让我跟他对峙。”
师祁芸说罢走上前,弹了弹刺入他脖子的鍒剑,二指笑着捏住剑身,眼神陡然狠厉起来,把剑往前一抵,剑尖又破入他脖颈半寸,血液汩汩流如泉水,见吕飞骑要挣扎,师祁芸笑嘻嘻警告他:“别动哦,不然我就将剑插进你这处颈处死穴,届时不管你有再多野心,都施展不了啦。”
吕飞骑吓得连咽口水都不敢,生怕挪动了脖子上的剑。
师祁芸:“你说幻姐姐勾结七绝门害死玉霄宫满门,我问你,你可有证据?”
吕飞骑:“众人皆知之事,还要什么证据!?”
师祁芸:“那就是没有证据喽?没有证据就张口污蔑曾经同道,亏你还当上了武林盟主,武林盟主的选拔,何时这样儿戏了?”
虽然比武落败,但打心底还是不服气的紫裳阁阁主良不善在这时落井下石,附和道:“当时因同盟被灭门,我们皆心生愤怒来不及细思,如今想来,此事确有疑点。”
“良不善!”吕飞骑气煞,“你到底是哪边的?”
良不善哼气冷笑:“我站在真相这边。”
“别打岔啊吕盟主,你快拿出幻姐姐勾结邪教的证据啊。”师祁芸催促他。
吕飞骑气得脸都红了,反瞪近前少年,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了她:“我是无她背叛玉霄宫的证据,但你谋杀亲父、通敌叛城之名声早就传遍五洲,她结识你护着你,与你形影不离死生不弃,就是最好的证据!同你这般邪徒来往之辈,能是什么好人!?你如若要证据,那整个沙城的百姓就是证据!她们都亲眼目睹你如何杀害亲父亲姊亲兄的恶举!沙城百姓无不恨你入骨!是你引狼入室才害得她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难道你还要狡辩你不是邪魔外道么!?”
师祁芸恨恨盯着他:“我算是知道你怎么当上这武林盟主的了,一定是凭这张颠倒黑白的嘴!”
吕飞骑道:“被我说中,无言以对了吧?”
师祁芸眸子深沉,知道自己背叛沙城一事“铁证如山”,在容霍别有用心地污蔑之下,自己身上那顶叛徒的帽子早就摘不掉了,这骂名她一人承担便好,没道理连累了幻姐姐那般高风亮节之人。如此想了一番,她于是笑道:“是,我是邪魔外道,我死不足惜,是我蛊惑幻姐姐踏上邪道,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玉琳琅闻此看向她,她知道她想将所有罪过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她讨厌她不问一问就自行决断,不满皱眉,嗔告一句:“异,别说这样的话。”说罢,玉琳琅将鍒剑收回,握在手上,环顾四周,抱拳行礼道:“诸位,此间种种过于复杂,说不清理还乱,诸位只需知道我二人从始至终未做过亏心之事即可,今日前来庵门,别无所求,只为同拙荆一齐祭拜一下在七绝门救我妇妻二人于危难之际的前辈。”玉琳琅将鍒剑擦了擦,收入袖中,对着四周拱手抱拳,诚意满满:“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见她居然称一个江湖贼盗为拙荆,还说她二人是妇妻,她们何时成的亲?众人皆是敢屑不敢言,毕竟见识过玉琳琅一招制住吕飞骑的强势,实不愿与她硬碰硬,遂都默默不出声。
“剑仙,带盗神去吧!”一起上山祭拜紫裳阁创阁之祖夜凝紫的笑嫣然率先开口。计疏白跟着道:“去吧!”
玉琳琅点头谢过二人,带着师祁芸走进灵堂,人群自然地让开条道儿,灵堂中的觉慧见是她们,也不阻止,待她们磕过头烧过纸,主动提出让她们来扶灵。
一听要让她们扶灵,庵门中人没急,不相干的江湖帮众倒先急了,他们纷纷说不准,称让两个悖德反叛之人来扶正道先贤的灵,是在打正道的脸,该让现任武林盟主吕飞骑来扶灵才是。
“我庵门事务,何时轮得着外人指手画脚了?”觉慧一洗从前的稚气,变成了能独当一面、有大家之风的人,茳芏若在,估计也要认不出她来。
“师侄要扶师辈们的灵,何错之有!?”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从山门外传来,众人定睛看去,见一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者踏空而来,人皆一惊,一剑封喉太史沧!
“剑圣怎么来了?”吕飞骑理理仪容,忙奉承地迎过去。
太史沧笑道:“三侠为民捐躯,老夫前来祭拜,不是理所应当么?”说着就走到灵堂前拜了拜棺椁,上了柱香后,眼神一凛,以指作剑戳去玉琳琅周身死穴。
“幻姐姐小心!”师祁芸赶忙提醒。
玉琳琅的动作比她提醒的话还要快上几分,太史沧的指剑罡气还没近身,玉琳琅就凭空弹几下指,以同样虚无的剑招回击过去。二人剑气交锋,太史沧胸前衣襟被划出几道口子,反观玉琳琅却是周身完好如初。
太史沧大笑,抚着胡子,赏识道:“好啊好啊,你的功夫又精进了,老夫真没福气,竟生不出你这等天资的孩子,你要是我女儿便好啦!”说罢眼珠转了转,又道:“老夫倒是有个不成器的男儿,名唤沉错,你若是嫁给他,也算是老夫的女儿啦!”
“呸呸呸!沉错是什么东西?才配不上幻姐姐。”师祁芸跳出来道。
太史沧:“这位小友敢这样同我说话,想来也是非凡之人。”
玉琳琅不加掩饰道:“她是我的妻子。”
太史沧一愣,复对师祁芸笑道:“我那男儿资质平平,的确配不上她,说着玩的罢了,小友要是不想听,老夫就不说了。”
即使剑圣到场,众人依旧不松口,坚持不同意二人为三侠扶灵。
“这灵,她们还就扶定了!”
春风谷与云鹤派的掌门一同站出来力挺二人,风十娘是因为受过师祁芸和玉琳琅二人的恩,何红鸾则是有心要与吕飞骑为难,再加上不服气的良不善,三大门派都倒戈向二人,一时间,其余零散的江湖草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漫天纸钱雨,从庵门一路撒到半山腰。师祁芸、玉琳琅、觉慧,三人各抬一个灵柩,将棺木运到下葬之地——凌清秋的衣冠冢旁,全程目睹,待三侠入葬立之后,又对着墓碑祭拜一番。
曾名动天下的庵门四淑,如今悉数相会在地府。莫不令人唏嘘。
师祁芸将一壶酒倾倒在地上,敬给归于尘土的三侠。“师傅师姨放心,我们会秉承你们的遗志,行侠仗义,护国护民。”

(九十九)交织情

下山路上,亦不太平。
不死心的吕飞骑派出门下众弟子包围二人,企图以多胜少,不料这一圈弟子身中师祁芸的飞镖而倒地,皆没了战斗之力。以矿帮为首的其余江湖门派也围过来,打着铲除邪徒的旗号,数百人一拥而上。
玉琳琅与师祁芸背靠背而立,二人分别应对各自这方的敌人,并肩携手,几十招就杀退上百人。
武林人前赴后继,如打不尽的老鼠一样,接连不断络绎不绝地扑上来。
山下阵阵脚步轰隆声,二人以为他们又有帮手,定睛看去,来者是马帮的黑夫人和岑苔。黑夫人一发话,数百名马帮帮众列阵在前,将手中长棍对准那些武林门派。
岑苔手握镔铁长棍走出人群,指着他们道:“伤我姊妹者,就是与马帮盐帮为敌!”
“大姐二姐!”师祁芸欣喜道。
民间最富得流油的三个帮派齐聚于此,矿帮帮主自认有吕飞骑撑腰,并非势单力薄,于是不肯放人。
岑苔带着人杀进重围,她与玉琳琅师祁芸二人汇合,师祁芸问她是否也是来祭拜的,岑苔点头:“路途遥远,我们耽搁了些时日,哪知一上山就看到这群人以多欺少。”师祁芸告诉她三侠已然下葬,岑苔问她师傅师姨们葬在何处,师祁芸指了个方向,岑苔心领神会。
“我待会儿给你们撕开个口子,你们从中逃出去。”岑苔道。
“那你们……”
“不必管我们,这群人奈何不了我们,随你们去哪里,路上见到凤来客栈,都可以报我的名字住进去,那是我们帮下产业,你大可放心留宿。”
“多谢!”
“姊妹间说什么谢,快走!”
昏时避去凤来客栈,子夜之际,追杀她们的人趁二人熟睡之时潜入屋子,刚一拔刀,躺在榻上的二人突然醒转,默契地一齐制住他们,打晕一批,走出客栈,还有一批等在外边。
“贼徒休走!”那帮人见计划失败,纷纷拔剑而上。
二人将他们一一打趴下,连夜出城,在城门告示处,师祁芸看到了贴在那里的改春闱为冬闱的通知,她将告示撕下,带到城外破庙,趁着玉琳琅取出火折子生火之际,师祁芸将那盖着官府大印的告示看了又看。
“这帮人虽奈何不了我们,但来了一波又一波,却也是极烦,在没寻到阿依曼和柳浮屠之前,我们须更加小心行事,不能再被这些人消磨了气力。”未得到回应,玉琳琅看过去,见少女盯着告示发呆,便问,“异,你在听我说话么?怎么了?”
“幻姐姐……”师祁芸失魂落魄地看过来,玉琳琅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恐惧的神情,亦觉大事不妙,一面安慰她,一面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师祁芸将告示递给她,玉琳琅看了,只是通知科考日期变更的寻常告示罢了,师祁芸却说:“她知道我在何处,她知道我要干什么,她故意给我接近她的机会,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更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师祁芸抢过告示扔进火堆,看着纸张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愤恨过后,心头便涌上无限的恐惧,“柳浮屠和阿依曼在她手里,她料定我不得不去。”打出生起,自认聪敏天下无双的师祁芸,第一次遇到了对手,面对那人,师祁芸永远有棋差一着的无力感,对方好像总能猜到她下一步要干什么,甚至比她本人知道的还早,“幻姐姐还记得那天绝断崖上发生的事么?四个武林高手合力才堪堪与杜无绝打成平手,那个新任凭翊卫指挥使后来居上,在三人战死一人力竭之际,独自单挑杜无绝并成功将其杀死。”
那次大战生死一线,玉琳琅自然印象深刻,她点头:“记得,那天我俩身负重伤,若不是茳芏前辈带走我们,还传尽一身功力救了我们,我俩现在也许早就在地下与三侠相会了。那凭翊卫指挥使……虽然她是在我们六人耗斗过一轮杜无绝之后才出手的,但那时杜无绝的状态仍近全盛,她能凭一人之力杀死他,实力的确恐怖……”全身心放在师祁芸身上的玉琳琅不想喧宾夺主,她其实还有一事没告诉她,那就是在见到尽谛时,她心里涌上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仿佛二人曾经见过,又仿佛二人相识已久。
“我们没有屠戮七绝门,我们连杜无绝都除不掉,是她灭的七绝门。”一想到将要报复的对象实力这样令人咋舌,师祁芸就恨,就恼,在怨怼中,她留下不服气的眼泪,她盯着火堆里的灰烬,目光逐渐坚毅,“她不是想我过去?好,我去!”
听到这里,玉琳琅已然猜到师祁芸口中的“她”是谁,她拥人进怀,温柔地抚拍其背,和声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想干什么,我就陪你干什么。”
“幻姐姐,你恨我么?”埋在女子怀里的师祁芸突然问道。
玉琳琅不解:“我为何要恨你?”
“那人杀了你爹,害得你家破人亡,而我是她的……你应该恨我。”
“你也说了,那些都是她做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我认识的异,是不会做违背道义违背良心之事的。”
“幻姐姐……”
篝火的昏黄光影渐灼闪烁,仅二人的世界,暧昧忽明忽暗。
对一个人最深切的爱,莫过于不管无时无刻何时何地,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人身旁,相信她的为人,肯定她的清白。玉琳琅就是这样一个会毅然决然给予师祁芸全部信任的爱人。
被暖心话甜昏了头的师祁芸勾住玉琳琅脖颈,主动送上香吻。
被吻的玉琳琅仅仅愣了一瞬,进而将少女抱坐在自己腿上,缓慢轻柔地回应起这个吻。
身子被整个拥住的感觉太过美妙,就像是对方完全占有了自己一般,光是如此,师祁芸就湿了身子,她情不自禁张开双唇,主动又被动,主动引诱着对方的舌尖伸入,被动承受着预料之外的狂暴席卷。
“唔……幻姐姐……哈……我快,喘不过气了嗯……”
经历过种种磨难的少女,如今已褪去稚气,心性愈加成熟,性子决定了气质,往常的顽劣眼下已很少在她身上见到,取而代之的,是如容貌一般的妍媚风韵。
师祁芸被欲望折磨得双眸含泪,在玉琳琅怀里扭成了一条美人蛇。
松开被自己吻得晶亮的软唇,玉琳琅望着侧躺在自己腿上的少女,惯常无欲无求的寡淡眼眸中,竟鲜见的染上一丝欲望。
“异,你好美。”
师祁芸被她夸得脸面一红,咬唇娇嗔:“我可不喜欢被人说美。”
玉琳琅随即换了套她无法不心动的说辞,她低下头,用鼻尖去蹭少女的脸颊,边嗅边吻,来到耳边,深情道:“我爱你。”
果不其然,光是听她浅浅诉说着爱意,师祁芸就湿得一塌糊涂。
“我也爱你。”她回应着。
这里没有水,玉琳琅手背轻蹭师祁芸的嘴唇,中指挤开绯红双唇,破开牙关,抵入口腔,她轻声要她吮吸,而后又换了无名指进去,师祁芸知道它们一会儿要做什么,遂乖巧地配合着。
并未宽衣解带,玉琳琅摸索进牝户,将被吮净的二指尽插而入,两人就这么衣冠楚楚地媾和起来。
“啊……哈啊……”
玉琳琅直视师祁芸情动时的面庞,问她:“有多爱?”
“很爱……唔……很爱……啊啊……”
玉琳琅将额头贴上师祁芸的额头,闭眸近距离感受着她的呼吸与心跳,“我也很爱很爱你。”
玉琳琅将少女禁锢在怀里,有力的臂膀圈绑住她,就这么密不可分地把人拥在怀中抱肏着,不顾她的呻吟,不顾她的求饶,不顾她连声说不要,直到东方既白太阳初生,玉琳琅才放过怀里人,用手帕为瘫软成一汪水的人擦净私处液渍,又使轻功奔去城中买了包子给她作早饭。
师祁芸呆呆望着眼前温柔地叫自己吃东西的女子,一点儿也不能把她和昨夜那个发疯发狂好像要肏死自己的人联系到一块儿。
昨夜她那样求饶,都哭着让她不要再继续了,对方偏偏不听,整晚手臂就没停过,师祁芸被肏去了整整二十一回,下身一年的水都要流光了,这人却不累一样,还能有力气给她去买包子。
师祁芸越想越气,越气越羞,耍脾气不吃,玉琳琅拿出一个包子亲自送到她嘴边喂她,微笑着说:“乖,吃下去,你昨夜耗费了太多体力,吃了这些,我们才好赶路。”
师祁芸小脸通红,鼓着腮帮子道:“我耗费体力是因为谁?到了一次后我就要停的,是你不听,强按着我来了一夜!”
“是我的错,一见到异露出那样魅惑的神态,就得了失心疯一样,想一直看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你吃下,姐姐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玉琳琅耐心请求,做小伏低了好一会儿,师祁芸才勉强找回些面子,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绿荷包子!”
玉琳琅宠溺地擦了擦她的嘴角:“蟹肉馅的,你喜欢么?”
“喜欢!”

(一百)赴京都

离都城不远的茶摊上,一伙地痞流氓仗着四下无人便开始打砸生抢,他们先是要挟茶摊老板给钱,又一桌桌去抢喝茶的客人,轮到这一桌带斗笠的女人时,抢钱的流氓瞥到她桌上的刀,伸手去夺,被女人一把按住手背,竟连抽手都抽不回来。
“松、松手!”
慌张的声音吸引了正在抢其他客人的流氓,他们放下手头的事儿,一并围向那带斗笠的黑衣女子。
路过茶摊的师祁芸与玉琳琅正打算出手相助,没踏出几步,那一伙流氓眨眼间就被黑衣女子撂倒在地哀嚎不止。
“想要我的刀?满足你。”
黑衣女子左手拔刀出鞘,一个竖劈劈下去,正对着那流氓的脑壳儿,看那力道,他不死天灵盖也得留道缝。
“刀下留人!”
一名书生打扮的女子路过此地,忙跑上前,转过身,用背上背的书箱挡下这一刀。
咔嚓——!竹制的书箱被黑衣女子的刀一分为二,里头的书哗啦啦掉了满地。
“哎呀!我的书!”书生忙弯腰去捡。
那伙流氓见遇到硬茬子,二话不说就开溜,黑衣女子要去追,书生一手捡书一手抓着她的腿,让她别再追了。
“为何阻我杀他们?”
“他们虽然有罪,却也罪不至死,他们触了法,自有本朝律法裁决,阁下若是杀了他们,那要受裁决的就是你了。”
“难道就这样轻放过他们不成?”
“放不了,那几人的样子我都记下了,阁下稍等。”
书生从散落的书本中翻出笔墨,当场画就几幅画像,将画像递给黑衣女子看,“待我进城,就将那几人的画像送到官府,自有衙役抓拿他们归案。”
黑衣女子冷哼:“你未免太过信任官府。”
“这不是信不信任,是对律法的敬畏与认可,与官府无关。诚然如今的律法有许多不完美之处,但总比没有强,修缮维护它,是所有循规守矩之人的共鸣,亦是我来都城的目的。”
“啰嗦。”黑衣女子放下茶钱,抬脚就走。
书生抱起地上散落的书,拿包袱一裹就跟上去,“你也是来都城赶考的考生吧?我瞧见你的考牒了,你参加的是武举?”
“你很烦,别跟着我。”
书生女子抱着行李不离左右紧紧相随,不问自答,一派二人是故人的模样:“我考的是文举,这次科考提前至冬季举行,不晓得考场的碳火够不够,答卷时手会不会冷得写不了字,你们武举也有战场策论要写,你就不担心么?”
黑衣女子不搭理她,书生一人自言自语居然也能侃侃而谈,黑衣女子被扰得差点按不住怀里的刀,她团了两个纸团塞住耳朵,这才清净一些。
玉琳琅拉住师祁芸,离二人稍远些后,道:“若我猜得不错,那黑衣女子应该是南州人称左利螳螂的季如昨。”
“那个无情刀客?”师祁芸奇怪,“她的敌人按理说不比我们少,却敢独行至中都参加武举,她要做什么?”
玉琳琅摇头:“不知晓,都说她杀人不眨眼,我们虽不能人云亦云,但那书生却是无辜,我们不如跟她们一段,看看底细,确保那书生处境安然再离开。”
师祁芸点头:“反正我们也要混进城去,就听幻姐姐的。”
混进都城,她们悄悄跟了二人一段路程,书生要季如昨赔她书箱,季如昨被缠得没办法,领她去铺子让她自己挑一个,谁料付了钱后她还不离开,仍然粘在她屁股后面,给她讲些遵纪守法的大道理,路过四下无人的巷口,季如昨把人按在墙上,将刀架在书生脖子上,威胁若再不走,她就杀了她,书生咽咽口水,季如昨见她怕了,收回刀拔腿就走,书生背上新买的书箱,二话不说又跟了上去。
日落西山,师祁芸玉琳琅尾随二人,也住进城边的一处客栈中。这客栈比起城中心的稍显简陋,好在房费低廉,离街道不近,远离喧嚣,可以静心温习诗书,是进京赶考的平民学子最理想的住所。
“那刀客看着无情,知道甩不掉书生,特意选了这处客栈,怎么瞧都不像坏人。”
见二人进了各自房间后就一直未出来,师祁芸唤来小二点了几样饭菜,她从竹筒中抽出一双筷子,将筷子头部浸在热茶中洗了洗,递给玉琳琅后,自己再抽出一双来重复之前的行为。饭菜端上来,都是玉琳琅爱吃的,受益者见此皱眉嗔怪她:“你啊……下次不许这样了。”
“我不挑食,什么都爱吃的。”
“我就挑食了?”
“我不是这意思,幻姐姐说这季如昨是南州人,那她来都城做什么?”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师祁芸唯一一次弄巧成拙没哄到点上,尴尬到只想赶快转移话题,哪怕撇开话题的手段再生硬拙劣。
玉琳琅:“谈及此事……其实她当初也在玉霄宫的诛邪册上,而且名次还不低,几年前我游历江湖锄强扶弱之时,与她有过交手,本欲拿她就范,可当我看到她为让义姊在秦氏族谱留名,扛着她义姊的棺材横霸秦氏祠堂以一敌百时,我忽然对她肃然起敬,我不信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会是众人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暗中走访多地,才查清来龙去脉。当年她与她义姊秦益一起从军,她二人所在的那支冲锋小队为救边村百姓而故意陷阵于敌军之中,可惜,援兵迟迟不来,那支冲锋军最终所剩无几,边村百姓也无一幸存,主帅将战败的罪名全冠在冲锋军首领秦益的头上,她替义姊不平,夜潜军帐杀死睡梦中的主帅,又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思烧了敌军军营,一人灭掉了敌军百余人,回到南州后,她又在秦益葬礼上杀了一直厚此薄彼数落秦益不是的秦家人,秦系氏族震怒,连雇多名杀手截杀她,还是被她毫发无损地扛着棺材闯进祠堂,逼迫他们把秦益的生平事迹记入族谱。”
临近科考,落宿客栈中的学子大多呆在各自房里挑灯夜读,大厅只零星几个吃饭的客人,听玉琳琅讲完这段往事,师祁芸不免感慨:“又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不久她又追问:“可她为什么要来都城呢?”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楼上跃下,铁刀在烛火照射下倒映出阵阵寒光。
“玉琳琅,果然是你!”
季如昨左手持刀,落下时脚踩空桌,借力攻来,气势如虹。
玉琳琅抓住师祁芸一侧肩膀,带人避出客栈,旷野冷风中,三人对峙而立,黑衣女子让她离开此处,不要坏她的事。
“你要做何事?”玉琳琅问道。
“报仇。”黑衣女人惜字如金。
“你阿姊的仇难道还没有报完?都城不比边疆,这里耳目繁多,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
季如昨缓缓举刀:“我既敢孤身来此,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无论谁想阻止我,下场皆是死。”
过招几回合,玉琳琅停手收势,讲和道:“我无心插手你的事。”
季如昨:“那你们偷偷跟在我后面做甚?”
师祁芸道:“我们看你出手狠辣,怕你对那书生不利,所以才一路同行,既然你没有伤害她,那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季如昨审视一眼师祁芸,猜出她是江湖人人喊打的伏枭,冷笑收刀,对她们鄙夷中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惺惺相惜,“你们如今的名声,比我好不了多少,除了桥归桥路归路,你们还能怎样?替天行道?那除我之前不如先除了自己。”她说,“我不会动那书呆子,我巴不得你们把那烦人精带走,几日后就是冬闱,我还要养精蓄锐参加武举,告辞。”
黑衣女子说走就走,师祁芸与玉琳琅对视一眼,笑说这人脾气还挺爆,直来直去难得一见,不过得知她不会对书生不利后,二人总算放心,回客栈路上就商量起营救阿依曼和柳浮屠的计划来。

(一百零一)魁星考

因不知对方存得什么心思,师祁芸和玉琳琅在都城呆了几日,静等科考过去再作打算,几日后,她们居住的客栈贴出大喜榜放起鞭炮,二人看见才知,是季如昨和那书生都中了。
“一栈双秀,文曲星武曲星都出在我这里,实在是天赐洪福啊哈哈!”
客栈老板乐得合不拢嘴,有两榜进士给自己贴金,他这客栈以后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
“宁卿阁,恭喜了。”同客栈的学子争相祝贺书生。
宁恕从人堆里挤出去,来到门可罗雀的季如昨面前,笑着向她行礼:“季卿阁,同喜,小妹待会儿要去箫掌宫府上拜访,季卿阁可愿一起?”
季如昨不看她,坐在凳上磨刀,“不去。”
“那你是要去拜会丞相?”
季如昨横她一眼:“我不拜门庭。”
“那几日后的殿试,你总要拜会圣上吧?同为天子门生,你就和我一起去见见箫掌宫又如何?”
季如昨不愿听她唠叨,握刀起身,擦肩而过时瞪她一眼:“如今是太平盛世,武不如文,贵人也最忌讳文武同营,你我本就不熟,还是别走太近得好。”
“可……”宁恕没说完,对方就先走一步,她盯着黑衣女子的背影喃喃自语,“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考榜一出,各官员争相拉拢人才为己用,虽有门庭之别,但面上还得自称天子门生,官员们争势但不敢太造次,隔空向皇帝献媚,表明不会得寸进尺的态度。
听完萧瑟的汇报,皇帝合上奏章,说要在宫中前朝重开魁星宴,问她意下如何,萧瑟知道她既然问出口那就是已经下定主意,就算阻止也无用,于是道:“陛下做主便是。“
皇帝看向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瑟躬身行礼:“君臣之别不可忘,近日登门拜谒之人中,唯状元宁恕有可取之处,臣会秉遵职守,做好陛下的筛子,替陛下酌选可用之人。”
“萧瑟。”皇帝扯住要走之人的衣帛,欲语还休。
沉晋这时从殿外进来,欣喜若狂地禀报:“圣上,二公主回来了!”
皇帝松开手,萧瑟趁此拂礼退下,她出来后,守在殿外的尽谛跟在她身旁,走出宫门走在长长的夹道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尽谛开口:“我帮你杀了她。”
萧瑟惊愕转身,盯着已然长出寸发的少女,愠怒训斥:“你是她的人,怎么能行弑主之事?我是这么教你的?”
尽谛木然直视回来,呆愣又坚定道:“我是你的人。”
“你……”萧瑟想驳斥,当看到对方那威武不能屈的眼神后,她又失去了想反驳的欲望,“算了。”
狭长的宫道,宦官与宫女笔直地站在两旁,一见来者经过,就跪下行礼,这礼此起彼伏,一直行到后宫正殿。
“迎二公主——!”
宦官的唱惹未毕,风尘仆仆的离明若就擅自进殿,她对上座的人视若无睹,在离妃催促她给母皇行礼时也不搭理,她翻遍殿内几乎每一处地方,弄得满地凌乱一片狼藉,她魔怔般走到皇帝面前,质问她:“剑呢?泰阿剑呢!”
啪——!
皇帝还没斥责,离妃就先一步甩了自己女儿一记耳光。
“不得对你母皇无礼!”
离明若偏着头,神情不屈,从二人看不到的左眼中流出一滴泪,待眼泪风干,她才缓缓转过头,直视座上着龙袍的女人,用以往不敢的语气对她说:“你早就计划好自己夺回那三把剑,你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亏我还想帮你找剑,我真是够贱的,明知道你看不起我,还巴巴地想得到你的认可。”
啪——!离妃又给了她一巴掌,常年温婉之人难得动了脾气,“你还要轻狂不驯到什么时候?!”
“论轻狂不驯……”离明若指着座上女人,恨道,“谁能比得过她!”
“我自小就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我以为自己最多是抱养的,若不是沉晋守门时喝多了说漏了嘴,我打死也不信我是被她亲手送进母妃体内的东西促孕的。”离明若看了眼二人,讽刺冷笑,“这算什么?我到底算不算她亲生的?凭什么是母妃承受而不是她生?嗬,罢了,周瑜打黄盖,你们让我觉得恶心!”
又一巴掌抽在她脸上,离妃这回用了力气,打完她,她的整个手都在颤抖。
“你怎能这么说我们?”
“母妃向来舍不得打我,今日竟为了她连打我三巴掌。”离明若瞪着座上一言不发的九五之尊,转身冷哼,“她设计这一切,为的就是引她的亲生女儿前来,她目的达到了,她们母女重逢、喜得圆满,偌大的王朝后继有人了,而我却跟个丑角一样,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怜的替代品!”
离明若愤然离去,“明若!”离妃望着女儿身影蹙眉,她替她向皇帝请罪,皇帝倒并不生气,反而为此感到喜悦:“去江湖里游历一趟,她变果敢了许多,不失为一桩幸事。”
离明若寝殿,被她带进宫的稚秀不知她原本身份,看她性子高傲,本以为是什么高门千金,没成想竟是当朝公主,稚秀震惊之余,回忆起之前对她做的事,她提心吊胆起来,正害怕会不会被报复,就听殿门被人大力打开合上,离明若气冲冲走进来,拔刀对着屏风一阵乱砍,砍得木头四分五裂,她还不解气,目光与探究的稚秀对上,她用刀挑断开女人衣带,待女人赤身裸体后,她掐住女人脖子,把稚秀按在桌上就肏起来。
“公、公主……”稚秀微微抗拒。
离明若用刀面狠狠抽打一下她的臀部,看到女人臀部泛起红色,她才终于露出邪笑,右手不间断地插入抽出,左手将刀架在躺于桌面的稚秀脖子上,嘲讽道:“装什么,骚货,这不是你一直以为缠着我的目的么?我现在肏你了,你不该开心么?”
“嗯……太快了……”
离明若对她的求饶视若无睹,依旧粗暴地进出着,右臂野蛮而无礼地前后摆动,稚秀被肏得越来越有感觉,水流了一地,夹着嗓子嚷嚷不行了。
木桌被摇晃得吱呀乱响,紧要关头,离明若眼里现出暴戾,她将刀贴在稚秀颈子上,划出淡淡痕迹。
“放开嗓子叫,叫大声点,最好让整个皇宫的人都能听见我在肏你,叫啊!不然我砍了你的脑袋!”
在濒死的威胁下,稚秀感受到的快感反而更多了,她渐渐迎合着离明若的顶撞,一双玉腿忍不住缠上她的右臂,蛇一样绞紧不放。
埋在穴里的手指坚韧不拔地闯进抽出,壁上每一处褶皱都被指身刮过,宫口前壁被指尖牢牢顶住时,稚秀含泪仰头,哭着求着,扭腰摆臀,骚态尽显。
“不要停……呜呜……好舒服,哈昂……!不要停,要我要我,干死奴家,肏烂奴家的小穴……要到了唔唔……别停,求你……”

(一百零二)鸿门宴

魁星宴开,宫门若市,官员百姓游历于皇庭前朝,赏花赏殿,几十里地无高下。
“怎么了?”
望着在宫门口停下的师祁芸,玉琳琅神情关心地问道。
“不知道,幻姐姐,我就是突然很害怕。”
玉琳琅握住师祁芸颤抖的手,希望以此给予她一些力量:“无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
宫门口的侍卫比里头还多,几十人候在门墙旁,恭敬站着,像是在守着什么。
“二位从何处来?”侍卫检查一番,缴了入宴之人的兵器,着褐色衣服的宫女将两块手牌分发给二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师祁芸问。
“从江湖来。”玉琳琅回。
“原来是江湖人士,鲜少见到有江湖人来凑朝廷热闹的,二位这是打算弃武从政?”那宫女问。
“前边进去的那些人,怎没见你问她们这些问题?”师祁芸警觉反问。
“对不住,见你们是江湖人,所以下意识就会盘查得比寻常百姓严苛些,若有冒犯,我向二位赔罪。”
褐服宫女让开一个身位,放二人进去,与这宫女擦肩而过时,师祁芸总觉得对方的视线灼热到似乎要将她盯穿一样。走出几十步远,她回头,见那宫女居然能感应到她的目光般极快地对视过来,冲她露出微微一笑。
师祁芸觉得怪异,牵玉琳琅的手不由捏紧了些,后者察觉她的不安,温柔询问:“怎么了?从进来后你就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是不想参加这个宴会?我们可以立即离开。”
“没事。”师祁芸强撑笑意,轻松道,“可能是因为快见到那个人,我一时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她。”
玉琳琅抚了抚她的脸颊,语气柔和又令人觉得安稳:“别担心,我一直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有幻姐姐在,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十分安心。”师祁芸的手覆在对方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背上,“你总会带我逢凶化吉。”
二人跟随人群一起涌入金銮殿前的广场中,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宫门口的褐服宫女眼中微有泪花闪烁。
“幸好,她还有玉幻这样值得托付的人陪伴。”
“陛下,萧掌宫那边已经安排妥当……”
侍卫总领走过来小声禀报询求示令,褐服宫女眼中泪光刹那间消失不见,她收敛情绪,在侍卫的护送下从专道回了寝殿。
“都来了?”
“都来了。”
“也该收网了。”
……
宴会耍枪弄棒、舞文弄墨到天色渐黑,宫灯点上,宦官唱喏,文武百官在金銮殿前分成两列一字排开,挤在广场中瞧热闹的百姓纷纷鹅一样吊着脖子,争相看向高阶上缓缓出现的九五至尊。
黑金龙袍,玉制冕旒,光是远远看着,亦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威严与震慑。
广场上叽喳的喧闹声在皇帝露面后一去不返,文武百官先行行礼,百姓紧接着伏地而拜,口中连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中年女人气势磅礴道,这声音令师祁芸觉得有些耳熟,“寡人今日与民同乐,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一心祈盼时朝变得更好的同道。”
阶下山呼万岁,阶上后殿,离明若身着公主华服漫步而出,神情轻挑,言辞不逊。
“这样好玩的一场宴会,母上为何不知会儿臣?是怕儿臣抢了这些才子的风头?还是,觉得儿臣上不了台面?”
“明若!”紧随而来的离妃企图阻止女儿胡言乱语。
好在少女声音不大,只阶上人能听见,还传不到广场众人的耳朵里,不过普通人听不到,不代表习武之人听不到。
是她,她们居然是母女……看样子,她们的关系处得也不是十分融洽。台下隐匿在人群中的师祁芸时刻紧盯阶上之人的动向。她当然恨她,恨不得她恶有恶报,但无形的脐带似乎也将她与她的精神连接在一起,她厌恶她,却无法斩断骨子里对她的向往和亲近之心。
“休得胡闹!”离妃还在训斥女儿。
身着绣有金蛟九凤纹大红袍服的离明若被越骂越出格,她高抬下颔,“我胡闹?我看我是乖得太久了才对!自小就在讨好母妃,讨好她,可我得到了什么?连最基本的亲情之爱都没有!”
“你不是想见你亲生女儿?”离明若接近癫狂,她扬唇露出灿烂又畸态的笑,伸头挑衅道,“我帮你啊?”
“司空云奇!沙城的小庶君,容氏容异,盗神伏枭,给我滚出来!”
离明若从台阶下到广场,在人群里东蹿西找,她一靠近,众人就畏惧得退避三尺。茫茫人海,沙里淘金,谈何容易?离明若巡视一圈无果,嘲讽道:“哦,对了,我忘了,你如今的名字,叫师祁芸。”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因为泰阿剑也在这里,你不想拿到它吗?毕竟你的师傅凌清秋,也是因它而死,你不想知道所有事的罪魁祸首是谁吗?嗯?出来啊!”
师祁芸被她说得蠢蠢欲动,一旁的玉琳琅按住她,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有杀气。”
离明若话落,百姓中近一半人掀飞自身外套,拔出藏在衣服中的银丝,勒在手中,裹向少女。
傀儡操丝,七绝门的遗孽!
“杀皇帝,救圣女!”
一群紧身黑衣人面露狰狞地围向离明若,红服少女出手反击,受裙袍牵扯,她频频落于下风。
突逢变故,百姓四散逃开,留在原地的皆是有所牵挂之人。那傀儡丝眼看就要绞断离明若的脖子,立于场中的季如昨拔出兵器,欺身上前,手起刀落,砍瓜切菜般削下几个黑衣人的头颅。
离明若正犹豫要不要道谢,就见这名武状元左手握紧刀柄,冲进官员堆中毫不犹豫地砍下武将高元的脑袋,眼神随后死盯阶上,快步纵上阶梯,杀意尽显。
“母皇小心!”离明若下意识提醒。
身为郎中令的沉晋横刀护在皇帝面前,本是做做样子,谁知对方不是冲皇帝,而是冲他来的,刀刀狠劲,将他的兵器砍卷砍缺。沉晋虎口被震得发麻,险些握不住刀。
“你是谁?!”他质问。
季如昨从袖中掏出那小巧玲珑的磨刀石,边磨利变钝的刀刃,边锁视仇人,寸步不离。
“你可还记得秦益?”她说。
“什么秦益,我不认识!”
“也是。你害过多少人,怎么会都记得。”季如昨横刀指向他,“那你就听好,秦益是我阿姊,更是驻守边疆的英勇将士,你和高元狼狈为奸杀良冒功,更将罪名都嫁祸在我阿姊头上,我阿姊蒙受不白之冤,你们却节节高升仕途通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今日就是你偿还的时候!”

(一百零三)局中人

“这一刀,是替我阿姊砍的。”
锋利刀口插进沉晋的臂膀关节处,微微握着刀柄一拧,他的整条右臂就被卸下,带血的森白骨头裸露在外,看得人触目惊心。
季如昨还不停,又一刀落在他左臂上。
“这一刀,是替被你害死的人砍的。”
男人如断臂木偶一样躺在地上惨叫挣扎,季如昨用手背擦去飞溅在脸上的血液,双脚踩在他双腿膝盖上,抬起下跺,稍稍用力,就踩断了他两条狗腿。
她控制着他的下半身,让他再也躲不了,刀刃对准脖子。
“这一刀,是为我自己。”
呲咚咚——!手起刀落,沉晋人首分离,脑袋飞向半空,坠落阶梯,黑红交织的圆咕隆,就这么一阶阶滚了下去,在混乱的人群中,被当蹴鞠一般踢来踢去。
“季卿,你想干什么?”目睹一切的皇帝有些许不悦,这关头失去一条还算有用的狗,可不是什么好事。
季如昨背过身,用巾帼罩住散乱的头发,横刀护在皇帝面前,语气冷硬道:“臣无心惊扰圣驾,待此间事了,臣自当引咎自裁。”
说罢,一刀砍死冲上来的刺客,如一道天险关卡般挡在必经之路,杜绝摧毁了所有刺客的擒王之心。
“陛下。”
萧瑟姗姗来迟,拂身行礼,称源头已经派人去料理了。而后转头命令跟随她左右的尽谛。
“清理掉这些杂碎。”
寸发少女二话不说跳入叛乱人群,赤手空掌,五指成爪,有如钢筋铁骨,直直抓向敌人心房,指尖穿透肋骨,直取命脉,掏出血淋淋的心脏握在手中。感受着掌心温热的跳动,少女歪头,一股莫名的血腥冲动充斥她的精神,叫她心神不宁,极度渴望嗜血。
爪风罡劲如山,十指成鹰,随随便便就将活人身躯撕得粉碎,漫天肉块下坠中,尽谛收回一下就穿透二人胸膛的右臂,似有所感地看向一个方向。
少女目光攫利,杀光挡路者,步伐坚定地迈向广场角落。
玉琳琅只觉全身血液霎时沸腾起来,体内那股霸道的内力开始躁动不安四处乱蹿,心脏飞快跳动,疾速流动的血液和各处冲撞欲逃离这副身体的内力叫她经脉难以承受,似有爆裂之势。
“唔!”她半跪下去,从嘴里呕出一口血来,红迹沾染裙摆,在白色布料上晕开成一朵朱梅。
“幻姐姐!你怎么了?!”师祁芸紧张地半蹲下去扶着她。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回来了。”玉琳琅抬头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寸发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她确认自己不认识她,但为何会莫名觉得与她有渊源?这份悸然似乎来自身体深处,来自那股内力……
晃神中,玉琳琅忆起茳芏提过的话,邪佛商榷除了刹那生灭的杀人功法,还有另一道护庇肉身的涅槃寂灭功,即肉身毁灭之际,亦是新我重生之时,肉体虽无,精神却游离于三千大千世界,寻找那些意志薄弱的躯壳,伺机而动,取而代之,获得新生。
这有些过于天方夜谭的阐述,玉琳琅本不信,眼下却不得不信。
茳芏还曾言,商榷每重生一次,就会如同蝉虫蜕壳一样,变得越发强大,唯一的劣处就是,本体舍利子失弃,重生后的她便没有了记忆,这对她是不利,对天下众生来说却是幸事一件,若教她找回本我,那如今的世间免不了又要陷入到一场血雨腥风之中。
“邪佛……商榷……”
“商榷?!”
师祁芸猜到什么,警惕地防备着那突然走近的寸发少女。
“我是不是认识你?”尽谛开门见山。
玉琳琅摇头:“我俩并无交集。”
“那为何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就好像……”少女探索的目光陡然锐利,“你我曾是一体一般。”
话落,她染血的双手抓住玉琳琅手腕,“你的内力,好熟悉。”
她发动功法,玉琳琅只觉身上的内力在源源不断往外流失,没内力加持,她更压制不住体内燥腾的血液。
“还给我!”尽谛道。
“你干什么!?放开她!”师祁芸一掌打开尽谛的手,拦腰半抱着玉琳琅,退步纵身,带她远离这个有些癫狂的少女,落在广场入口处。
“还好吗幻姐姐?”她关切地抚着玉琳琅的背。
“无碍。”玉琳琅抬头,盯着再度逼近的少女,愁道,“她就是邪佛转世。”
“什么?”师祁芸以同样忧心的目光看过去。
……
纯阳派的道宫之中,吕飞骑与矿帮分舵主相对而坐,一边喝茶,一边夸夸其谈,做着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
“七绝门果然是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蠢货,略施小计,告诉其圣女被关何处,他们就敢趁着魁星宴宫门大开进去行刺,待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之际,我和卓兄再进宫勤帝,以护驾之名入主中宫,我们麾下几千弟子,加上卓兄提供的兵器,就此改朝换代,未尝不可?”
“哈哈哈!好得很!他爷爷的,老子早就看不惯皇位让个女人来坐了,你瞧瞧她登基后都干了什么?居然让天下女子都能分门立户?她们有了自己的门户自己的孩子,那我们怎么办?入赘吗?”
吕飞骑微不可察的皱眉,卓及山没有察觉,他一味骂他的,丝毫没看出来吕飞骑对他的粗鲁言行颇为轻蔑。在吕飞骑心里,其实并未将他当作同盟,一个如此莽撞且不会掩藏心事的人,没资格当他的同盟,再者,他也不需要同盟,待达成目的,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卓及山一脚踢开,从而独揽大权。
吕飞骑装模作样地附和几句,才饮第二口杯中茶水,纯阳弟子就慌慌张张闯进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哑吼道:“掌门,云鹤派和春风谷的人突然杀进山门,说要见你,她们来了数不清的人,许多师兄弟都被拿住了,看那架势,不像是来叙旧的。”
“慌什么,不就是又想来抢回她们祖师的功法吗?多大点事,以前又不是未曾发生过,瞧你这没脊梁的样子,让我去会会她们!”
来到道宫,就见来者不止两股势力,除了何红鸾与风十娘,花家现任家主花月夕,不对,如今应该叫疏桐月夕,她也来了!
吕飞骑瞥一眼地上瘫倒一片的弟子,不悦:“三位就是这么对待武林同盟的?”
何红鸾:“哼,谁与你是同盟?勾结魔教,居心不良,无论你怎么狡辩,今天都逃不掉了!”
吕飞骑心里发虚,面上还是岿然不动:“你在说什么?本盟主听不懂。”
何红鸾冷笑,从袖中掏出一道卷轴扔到他脚下,吕飞骑捡起来看了看,脸色一白。
“听不懂,总看得懂吧?真当你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贵人她不知道?勾结矿帮,私造兵器,以收徒的名义豢养死士,好野的心,好贪的欲。可惜,你的皇帝梦,要破碎了。”
“你们……”吕飞骑惊恐地瞪着她们,手指颤抖,“你们何时成了她的人?!”
卓及山见计划败露,遂不再躲,走到众人面前,嚣张道:“皇宫此刻乱成一锅粥,时娬哪有工夫管我们?吕兄,我们先杀了这三个拦路虎,再攻占皇宫也不迟!”说罢拔刀冲向疏桐月夕。
身为矿帮分舵主,早就不服这个天下矿主许久,又知她武力浅薄,遂第一个就挑疏桐月夕下手。
“你的对手是我!”
一道洪亮女声传来,卓及山抬头,劲衣红装的女子举剑朝着他的脑袋竖劈过来,他立马横刀提防,刀剑相撞的间隙间,卓及山得空看清对方的脸。
是云鹤派的三印门徒——越水涯!

(一百零四)槛外花

自从上次阔别疏桐月夕,越水涯回到云鹤派就闭关苦练杀莲剑法,用心之专,令人咋舌。短短数日便攻破以前一直无法突破的难关,进步之神速,让师傅师姐都吃惊不已。
杀气腾腾的剑招接连劈来,卓及山应接不暇,对付吃力,不过十几回合,他胸前就被刺出数十道血洞,扑通一声,直直栽倒在地上。
“你们怎敢在我纯阳派大开杀戒?!”
“贵人谕旨,企图乱世者,杀无赦。”
圣旨在吕飞骑手中化为齑粉,男人运行功法,真气外放,竟比平时深厚许多,原来也是个一直在藏拙的。
“何红鸾,你不是一直想拿回你派心法?本盟主还给你!”
纯阳剑法配上完整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心法,威力无匹,四周气流窜动,草掀木折。
“你竟已经将心法练至圆满,你也配!”何红鸾提剑扎向他命门。
吕飞骑以剑身横弹化招,霸道的力量直接将何红鸾震回原位,风十娘托住后退的何红鸾的腰身将她扶稳,二人对了个眼神,心知她们都不是其敌手,原本二人加起来才能勉强抗衡,如今吕飞骑练会全部心法,她二人若想战胜他则越发艰难了。
“师傅,我们来助你!”
“娘,我们也一齐上吧!”
若水、曲近幽、越水涯手执长剑一字排开,风措也上前助阵,风十娘松开站稳的何红鸾,二人加入阵营,武功不佳的疏桐月夕也捡起把武器和众人一同应战。
纯阳道宫之中,双方千把余人血战不休,金鸣声厮杀声震天,惊得方圆几里无鸟驻林。
纯阳派弟子乃草莽之流不足为惧,然这吕飞骑功力突飞猛进至如此恐怖如斯的地步,实在令人费解,六人联手竟也没能将他拿下。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厉害?”何红鸾质问他。
吕飞骑反问一句:“知道你们为什么找不到杜无绝的尸首吗?”随后自问自答:“因为我将他吃了。”
六人瞳孔放大,一脸震惊地盯着他。
吕飞骑恶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人之虽死,其内力尚存,我偷偷拿回他的尸首,将他扒皮拆骨,庖解下装有他真气的丹田与经脉,囫囵生吞,运转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心法,把他身上所剩功力全部吸收,纳为己用。如今,本盟主身上兼具两大当世超绝功法,光是独霸武林,已远远满足不了我的野心,我还要更多,我要当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王!”
“疯子。”对于将杜无绝尸首炼化成增功大补丸的吕飞骑,尽管他今非昔比,越水涯还是瞧他不上,冷哼一声,使出杀莲剑法攻上前去。
“你剑法精进不少,可惜……内力太差!”吕飞骑只一挥剑,越水涯手中长剑立断,剑气劈向她的脖颈,她连忙仰头躲过去,才保下了自己的脑袋。
越水涯还欲再上,身为大师姐的若水急忙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莫要燥动。
“诸位随我退守山门,与门人汇合!”
这里地方狭小,无法闪转腾挪,真打起来无异于送到吕飞骑手上让他杀,作为在场之人中武功最高的,与吕飞骑交手后,若水就深知她们几人硬拼也不是对手,当下唯有四处游走拖住吕飞骑,待皇宫的纷乱平息,自有人来支援她们替她们收服吕飞骑。
师徒一心,何红鸾马上就理解了若水的意思,迅速响应她的建议,率先带头往空旷处跑,其余人一见,也紧随其后地跑动起来,不过是分散开来,六个人往六个地方跑,方向不一。吕飞骑一时愣住,不知该追谁,眼睛左右一扫,便飞快锁定奔远的红衣越水涯,他飞身追袭,口出恶语。
“你这小妮子处处与我作对,我便先拿了你,再去杀你师傅!”
越水涯跳上屋顶,在他道宫的青瓦上纵横狂奔,鲜红的裙摆肆意翻飞。面对他的威胁,她丝毫不惧,甚而转头挑衅:“老东西,先碰到奶奶我的衣角再说吧!”
……
尽谛还欲上前,又一批人闯入宫门,百余个身着黑袍斗篷、手握金铃晃动的人跳墙入到广场之中,加入战局,目标一致地冲阶上皇帝杀去。
季如昨挡身于皇帝面前,抵下几番攻击,可对方人数众多,这般前赴后继不要命地扑过来,她再厉害也分身乏术。萧瑟护着皇帝退到殿内,见贼人杀光侍卫冲她们而来,她看向广场中的寸发少女,高声呼喊她的名字。
“尽谛!”
正准备一探究竟的尽谛回头见萧瑟处境危险,抛下令自己心生疑惑的玉琳琅,一刻不停地转身跑去救阶上的女人。
双臂各自穿透一名黑袍金铃教徒的身体,在他们胸口留下两个拳头大的血洞,尽谛收回手,死死守在萧瑟身边,再无人能近她身一步。
“时娬,把泰阿剑和皇位交出来!”
当朝男臣与前朝旧臣不知何时沆瀣一气,策反一众侍卫,带领他们从东西二门一路杀进这里,意图等着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道:“金铃教背后的势力果然是你们,想杀寡人?别急,再等等,还有贵客未到呢,她们可比你们更想要我的命,也更有资格要我的命。”
不等他们揣摩这番话的涵义,阵阵悠扬的乐声传来,四位手持笛、箫、手抱琵琶与瑶琴的绿衣女子飞上宫墙,踩着墙头悠悠漫步过来。从天而降,落在场中,气质淡雅,不苟言笑。途中一直拨弄手中乐器,合奏高山流水,曲意深远,善闻者无不为之沉醉。
待众人听得入迷,须臾后便生出一阵痛彻心扉之感,先是耳朵锐痛,再是脑袋似要炸开,紧接着开始心神不稳、气息错乱。
“宴会?哈哈~我最喜参加宴会了~真是不枉此行。”
淡绿长裙的香敛幽从正位宫门堂而皇之地踏进来,踩着底部刻有梅兰式样的鞋履走入广场,鞋底沾染上血,一步步走过来时,地上会烙下血红的花纹,美人浴血,步步生莲。
“你师傅为何不亲自前来?”皇帝在阶上遥问。
香敛幽轻笑:“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何须我师傅亲自出马?我们几个,足矣。”
皇帝摇头否定:“不,她不可能不来,她盼这一天盼了这么久,怎会舍得不来?”
话落。
“你倒挺了解我。”
几人抬着载着香如故的轿辇越过宫墙飞落在广场之中,隔着轿辇上围垂的绿幔,皇帝与香如故遥相对视,无形的火药味在四周弥漫开来。
“真热闹啊!这么热闹,自然也少不了老婆子我来凑热闹啦。”
穿着黑白绿三色罩袍的边苦李柱着拐杖从西门现身,所有不速之客中,仅她是孤身一人前来,好生无畏。
皇帝见之,略显恭敬地冲她点头笑道:“西巟前辈也来了,好,人都到齐了。”
什么?这个步履蹒跚的老媪居然是西巟!?“夏萐式微夜凝紫,清秋一至天下巟”里的武功排名第一的西巟?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销声匿迹多年,归来竟成了天方教的主教!?
众人吃惊注目,边苦李一面走一面咳,对外在的惊异打量不屑一顾,兀自走到玉琳琅师祁芸二人面前,探了探玉琳琅的脉象,只见她指腹按在她腕上几处地方,用内力一激,阻塞经脉的真气被这内力冲开,玉琳琅好过许多,谢过边苦李,师祁芸也跟着谢。
老妇人诡秘笑曰:“不妨着拜,你们很快就能谢回来。”

(一百零五)亲离散

“真是好久未见呐,时丫头。”
边苦李缓缓走近那雕刻着游龙飞凤的丹陛石阶前,拐杖底部狠狠杵在其上,丹陛即刻由下裂到上,碎分为几块,松松垮垮嵌在阶上。
“这皇位坐得可舒坦?当初若不是凌清秋与她的几个同门联手助你抗我,坤部早就为我所灭,你焉能有今日光景?”
谈到同道知己,皇帝眼中闪过一瞬悲伤,边苦李瞧了,幸灾乐祸道:“如今凌清秋不在了,庵门四淑也尽数陨落,可再没人拼死护你啦,这位子,你是自己交,还是我来抢?别怪老婆子未提醒你,等到我来抢时,你可就没有生路了。”
皇帝未说话,反叛的男臣子们不耐烦地越过边苦李要往阶上冲:“哪里来的乡野老妇,滚开别挡路!”
推搡过来的手半途爆裂为两段,拉扯边苦李的侍卫只觉在拉一座山,几个壮年人竟无法撼动一个老妇人一丝一毫,他们震惊之余,忽觉手臂一麻,老妇人的龙头拐杖横扫一圈,抡折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臂膀,残肢断臂在空中上升又落下,血浆飞溅,却未污到老妇人哪怕一寸衣角。
皇帝咳了咳,目光指了指到场之人,摊手轻笑:“寡人也想给你,但恐怕有人不答应啊。”
边苦李转头看向场中那垂着绿幔的轿辇,轻蔑道:“何方神圣,派头竟大过皇帝。”她打去一掌,掌风掀开纱幔,坐于其中的香如故挥袖还击,轻松挡开刀割般逼人的真气。
“有两下子。”边苦李双眼放光地看过来。
“曾被誉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西巟,销声匿迹,一朝出现,竟摇身一变,成了天方教主教,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香如故走下轿辇,香敛幽见此靠近,扶着她的手,同她站在一处。
“哈哈,也不是甚么秘密!你想知道,老婆子告诉你又何妨?”边苦李守在登阶的必经之路处,来回徐徐踱步,有了前车之鉴,众人只是静观其变,无一人敢硬上。
“老婆子的前半生,与其她江湖人士一样,争强好胜,好勇斗狠,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名号更亮更响。然而争抢半生,终于成为天下第一后,心里却空落落的,回首望去,这一路走来,除了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的称号,余下的就只有树敌无数和满江湖的仇怨。”
“人有时就是贱,得到了便不在乎,越少什么便越想要什么。”
“见惯了江湖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我突然想要些真情,于是我回了西州,去寻我那在天方教从信的胞妹,享享亲人团聚之乐。”
“然而似是我杀人无数的报应,我赶回去的前一天,我那良善的胞妹受教里的势力争斗波及,被人刺死在家中。我回到那个曾供我俩相依为命的家,迎接我的,是她凉透干硬的尸身。”
说到此,边苦李停顿了,缓缓哽咽的嗓音,笑了笑,继续道:“我十五岁抛下她离家闯荡,十五年后再回去,我以为她会恨透了我,未曾想,当我打开我曾经住的屋子,里头居然一尘不染,帘帐被褥悉数是新的,在雨季也不见丁点潮意。”
“她一直在盼你回去。”听故事听入迷的师祁芸不由插嘴道。
边苦李看她一眼,道:“是,她一直在等我回去,当我知道自己在外漂泊多年,始终有个人惦记着我时,别提有多高兴。”
“我将她葬在院中,接着顶替她的职位进入天方教,凶手或者主使,见我未死定会惊讶,所以我将那些一见我就露出吃惊神色的人都杀了,包括他们的前任主教。”
“前任阿訇马哈麻原来是前辈你杀的!?”玉琳琅震惊,毕竟待在天方教的那段时日里,她耳闻边苦李如何受前任主教器重,继承衣钵又是如何的众望所归,她以为边苦李是敬重马哈麻的,没想到……
边苦李:“杀他的确费了些周折,不过总算是杀了。谁能想到作为传道的师傅,竟会忮忌自己信徒的天赋?当总教表示要召回马哈麻,并让我那妹妹任下一任主教时,他不愿离开西州这个油水之地,便派人将我妹妹刺死在家中。”
皇帝道:“令妹无辜猝死,寡人深表同情,但这些,跟你要夺寡人的天下有何相干?难道是寡人治理的天下令你不满意?”
“你治理得很好,但就是太好了。”边苦李怪笑后长吁一口气,眼角纹路里藏着滴泪,“老婆子体会不到的安宁和太平,我宁愿它未存在过。”
皇帝皱眉:“就凭你一人?”
“当然不是,进入时朝的水路关口已然被我控制,天方国的水军正从此长驱直入,届时腹地被袭,纵使你有通天之能,也顾首难顾尾。”
师祁芸一惊,断言:“义姊她们不会把漕运之权交给你的,你对她们做了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们的吗!”
“别急得跟个小野狸子似的,老婆子没把她们怎么样,她们不会给,难不成老婆子就不会抢吗?”边苦李笑道,看向阶上皇帝,“本来还以为这一天要等很久,多亏了你办这场魁星宴,这才让我有机可乘。”
“你不能自己失了亲人,就见不得别人团聚安乐!”师祁芸向前两步,逼视老妇人,“现在住手还来得及!你难道想当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吗?!”
“有何不可?千古罪人,到底也算流传千古了。”
“可恶。”玉琳琅一个没拉住,师祁芸咬牙攻向她。
边苦李抬手轻松化解她的攻势,师祁芸倒退十几步,单膝跪地,单掌撑地稳住身子,抬头不甘地瞪过去。叛臣和香如故对管闲事没兴趣,都打着捷足先登的主意登阶杀向皇帝。
一众侍卫杀到阶上,被季如昨拦下,一一挡了回去。香敛幽扔过去的甩手剑被尽谛踢开,她眯眼,左手抱着卧箜篌,右手弹奏,音波混着内力侵袭而去,气势磅礴。然音波功似对寸发少女无用,尽谛带着内力的一掌打来,香敛幽中招,箜篌自手中脱落,身子倒飞下阶梯,香如故接住下落的人,见香敛幽被那掌打得吐血不止,她目光提防地看向那寸发少女,小小年纪竟能将她得意门徒打得落于下风。
“她是何来历?”
玉琳琅扶起地上的师祁芸,要与她一齐抗衡老妇人,边苦李盯着她笑道:“玉幻,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天方教要做的事,你不能阻止。”
师祁芸转头狐疑地看着玉琳琅:“幻姐姐?”
玉琳琅并未纠结,抽出鍒剑与之对峙,朗声道:“可晚辈并不知前辈是要做这等事,今日晚辈就算违背承诺,也决不当叛国叛民的小人。所以,得罪了,前辈。”
说罢拧动手中剑,内力灌入,长剑陡然硬直,九霄剑法与惊鸿剑法交替刺来,比以往更加娴熟,能将两套剑法融会贯通,衔接天衣无缝,着实让边苦李吃了一惊。
老妇人不比她灵活,抬杖抵挡间,衣服被划开几道口子,对方未下重手,边苦李知道她是手下留情了,觉得有趣,轻哼道:“这时还跟敌人讲武德,不知该敬你还是该笑你。”下一瞬,边苦李真气外放,天行健功法开始运转,护体罡气凛冽难破,玉琳琅的剑招再近不了她的身。
“前辈莫非忘了,晚辈也会这功法。”
玉琳琅亦使出天行健,与边苦李缠斗几十回合后,胸口猝然一阵锐痛,体内属于天行健的那半内力突然不受控制,疯狂冲击她的经脉,妄图侵吞她另一半内力。
玉琳琅呕出大滩血,捂住心脏,以剑撑地,两股霸道的内力谁也不让谁,以她的身体为战场,疯狂争斗着。浑身血液在内力激荡下开始倒流,玉琳琅渐渐觉得窒息,直到天行健将她的内力全部吞并,她轰然倒地,晕厥不醒。
“幻姐姐!”师祁芸扑过去扶起她,瞪向边苦李嘶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哼,老婆子的功法,岂是轻易就能给出去的?我创的功法,自有操控它的秘诀,她若听话,我自然不会发动,可惜她不听,那就别怪我了。”
师祁芸一边将玉琳琅抱在怀里,一边揉她的脸颊,往她嘴里渡了几回气,探鼻息时,依然没有动静。“幻姐姐,你别吓我。”师祁芸哭着求边苦李救救她,老妇人冷哼一声,称绝不会救个与自己为敌的人。

(一百零六)往网惘

“好了,老婆子的过去说完了,该谈谈你的往事了。”
边苦李转身面向皇帝,与之抬颌对视,“老婆子知道你爱下棋,却不知道,你在下了两回死局后,还有胆量设下棋台邀人共弈,难道栾谏之和凌清秋的死,还没给够你教训吗?”
师祁芸惊愕抬头,幻姐姐的父亲和我的师傅……她与二人的死有何关系?
皇帝脸色铁青,边苦李娓娓道来,将自己打探的那段往事的真相当着众人的面无情揭开来。“当初你与栾谏之一唱一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做戏给满朝文武看,他表面同你不两立,实则是遵循你的旨意打入敌营内部意欲结交构陷他们,最终以栾谏之的死成功牵连出一大批暗中不服你的朝臣。你将他们一一除去,却还担心有漏网之鱼,于是设下鸿门宴,大肆传言什么得孔周宝藏者得天下,一旦你得知谁有异心,那人翌日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你怕演得不真,尚躲在暗地里的人不敢出来,就让凌清秋也参与了此事,只是恐怕你未料到,事态会发展到连你都掌控不了的地步,连累得凌清秋最终都死了。”
阶上皇帝蹙眉不语,阶下边苦李扬眉讽笑,看一圈守护在她周围的人,道:“瞧瞧她身边亲近之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死无葬身之地!为了这皇位,她连自己的亲生之子都能献祭,跟着这样的人,你们真得舒心吗?”
得知真相的师祁芸痛心疾首,她抬头瞪向阶上,问皇帝:“她说的,是真的吗?!我师傅、幻姐姐的父亲、以及蛰剑山庄的简庄主……她们真是因你而死?你怎么能这样自私无情!?”
皇帝原本悲悯的神色,在听到她骂自己后陡然又冷酷起来,她俯视阶下,冷笑道:“这就自私无情了?倘若你知晓司空容辕和吕飞骑能势大如斯,都是寡人默允放纵的,你又觉得如何呢?”
“什么意思?”师祁芸一愣,“你跟沙城和纯阳派还有来往?难道他们也是你的人?”
皇帝:“他们当然不是寡人的人,寡人一早便知道他们心思不纯,然而照样给他们封王封诰,司空容辕将你养在塞外,寡人就许他沙城王位,吕飞骑药杀纯阳派前任掌门,寡人就暗地助他当上新掌门。可以说,是寡人把他们的胃口一步步养到如今这样大的,他们的一举一动,拥戴或是反叛,皆在寡人预料之中。”
听到这儿,再看看皇帝冷漠的神色,师祁芸只觉得背脊发寒身子冰凉,聪敏如她,很快便明白一切都是面前女人的圈套。
好大的一盘棋,从她被献祭而死时就在布局,她的成长、拜凌清秋为师、蛰剑山庄殉亡、沙城动乱、花家易主、七绝门覆灭……每一环节都有她的参与,以及今日这场与民同乐的魁星宴,更是她故意展露弱点,引敌人上钩的诱饵!
这伏线千里的手段令师祁芸恐惧不已,她猜不到她何时收网,焉知下一步是不是她另一个圈套?
“原来她们都是因你而死!”
师祁芸恨恨盯着阶上女人,怀里玉琳琅猝然又吐出一口血,她方寸大乱,无暇顾及其它,忙低头查看她的伤势。
“气冲太乙,指走阳白,承扶照海,三方各循。”
阶上皇帝冷冷吐出这句,见师祁芸不懂,她补充道:“这是纵横十九道的心法,怎么,你的师傅没教过你吗?”
师祁芸一愣,这些都是学武最基础的入门心法,师傅当然教过,就算不教,她也懂得。师傅罹难后,她也一直练着,只是未曾想到,纵横十九道原是要将这些各家基础心法融会贯通并行运转才能奏效吗?难怪自己苦心钻研却无成果,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无心纠结,师祁芸当即调动体内真气,一直突破不了的瓶颈得到点拨后豁然开朗,霎时间耳清目明,身体关节轻松自如,气海浑厚充盈,伤不疼了,力气也不疲了,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儿。
按照皇帝所言,师祁芸并行运转三方内力后,真气竟能自生自造,这边刚输给玉琳琅,那边就已然新生了同样多的内力,源源不断,长盛不衰。运功疗伤一段工夫后,玉琳琅渐渐醒转,师祁芸欣喜不已,抱着她痛哭流涕。
“太好了幻姐姐,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我的母亲、父亲,整个相府……都是为你而死?”
醒过来的玉琳琅没有回应师祁芸,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抬头看向阶上皇袍加身的女人。
“这是她们的选择。”皇帝神情淡淡,俯视下瞥,“玉霄宫的伍樊、江之鲫生有异心,你师傅玉林凤将计就计分引七绝门战力,不惜慷慨赴死也要替寡人拖住他们……玉霄宫满门英烈,这也是她们的选择。”
“什……么……?”原来师傅早知自己会出事,原来同门心甘情愿就义,可是为什么……是什么让她们宁愿玉霄宫绝迹于世也要和敌人玉石俱焚?玉琳琅想不通,师傅从未告诉过她这些,头好疼,她双手抱紧脑袋,面对十恶不赦之人都未折的腰,如今对着那破碎的丹陛石缓缓弯低,直至双腿失力地跪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
玉琳琅头痛欲裂,无法道出一句完整的质问,看见这般破碎无助的她,师祁芸心疼无比,眼睛瞪向台上,目光陡厉,替她问道:“你好狠的心,好无情的手段!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为你卖命送死,到头来却只是为了帮你铲除异己坐稳皇位!你配不上她们的忠心!”
一直默然旁听的边苦李本不信这是个圈套,哪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设陷?可等远处天空升起几束天方教的撤退印记后,边苦李信了,那印记她认得,是天方国兵败的意思,她眯眼转身飞上高阶,龙头杖狠力敲向正中央的皇帝。
“原来你早有准备!”
雷霆之间,季如昨抽来两把刀在手中交叉,以叉口处硬生生接下,边苦李用了全力,季如昨被压得跪在地上,膝盖陷进青砖里,双臂麻痹,刀口处直接被龙头拐杖击打得变了形。
见事态不妙,爱徒又身受重伤,香如故从袖中发出一记烟火,叫藏在附近山中的万人队伍自行撤回青云山。那寸发少女的邪功太厉害,才交手没几招,香敛幽就内息紊乱地昏昏欲厥,香如故不是聋子,通过方才几人间的对话,她知道皇帝留有后手,遂打横抱起徒儿,轿辇也不要了,立即带着青云山的人打道回府。
眼看季如昨就要扛不住,“尽谛!”萧瑟一句话,在阶下广场中厮杀的寸发少女就马上闪回她身边,徒手接下边苦李的又一击拐杖。
二人对握较劲,嘎拉一声,铁制的拐杖竟一折两段,二人手中各自拿着一节断杖,尽谛率先扔掉,右手握拳攻向边苦李,边苦李一惊,退下台阶小心应对。
东门进来一批将士将一众叛臣拿下,金铃教和七绝门的余孽也被清得所剩无几,宁恕扶起季如昨,告诉她没事了,季如昨一愣,看向眼前这个气质全然与之前不同的状元娘。
“你一直都知道。”她断定,“什么时候?”
宁恕没回答她,默默扶她起来。
“从她受寡人之命以学子之名进京赶考的时候。”一旁的皇帝替她答道。
吃力应付着尽谛的边苦李不甘讽笑:“这么多年过去,你武功不见长进,城府却愈发深了,一颗心用来算计这么多人,老婆子听着都觉得累!”

(一百零七)恩怨断

“工武者夷城,工心者无所不夷,寡人以为,西巟前辈吃过一次亏,便不会重蹈覆辙的。”
“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倒是老婆子的不对了。”
“前辈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跟以前一样,敌不过,便逃之夭夭。”
“你以为老婆子会吃你的激将法?”
有尽谛拦着,边苦李也许杀不了皇帝,但边苦李若要跑,那是谁都挡不住。她于香如故之后撤出皇宫,侍卫长问是否要追,说逄大人已然在皇城边埋伏好,只要圣上下令,她们随时能阻击贼人。
皇帝摇了摇头,笑道:“给自己留些对手,往后才不会无聊。”
说罢咳了咳,萧瑟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广场上死的死伤的伤,一场暴乱过去,离明若站在那里惊魂未定,侍卫清抬尸首时,皇帝步下台阶,抱住她安慰,少见的温柔叫离明若湿了眼眶。
尸首中有一人装死,被抬过皇帝面前时,突然从袖中扔来一记飞镖。
“小心!”
还是师祁芸首先发现异常,她出声提醒,皇帝眼神一凛,与刺客距离过短,已经来不及闪躲,女人果断抬起右臂,用手臂替离明若挡下了暗器。
“该死!他还活着!”侍卫拔剑刺向诈尸之人,这回那人是真死得不能再死了,为防意外,所有侍卫在收尸时都会往尸首上补一刀,确保不会再有方才的事发生。
“陛下!”见皇帝受伤,萧瑟忙令左右,“传御医!快传御医!”
“只是伤了手臂而已,不必惊慌。”皇帝松开怀抱,离明若愣愣盯着女人从容地将臂上扎进骨头里的飞镖取出来,丢落在地。
“要走么?不想救你的朋友了?”皇帝看向搀扶着玉琳琅离开的师祁芸,问道。
师祁芸停下脚步,玉琳琅担忧地看向她,只见她面色不太好道:“我让你放人,你会放吗?”
皇帝同近臣耳语几句,那人下去传旨,没一会儿,被镣铐束缚住手的柳浮屠和阿依曼就被侍卫押了出来。侍卫把她们带到阶下,解开她们手上的镣铐,不明状况的二人愣愣往师祁芸这边靠。
“这是怎么了!?”看到玉琳琅似是伤得不轻,阿依曼立刻上去搭把手扶起她关心道,玉琳琅摇头称没事。
柳浮屠看到地上躺着许多七绝门弟子的尸体,猜到这些人是为救自己而来,心里正痛心,师祁芸告诉她这些人是被人挑拨利用了,叫她别太过自责。
稍一抬头,便撞见阶上寸发少女对玉琳琅虎视眈眈的眼神,师祁芸托柳浮屠和阿依曼将玉琳琅带离皇宫,自己则留下与阶上女人清算过往。
“回来寡人身边,寡人予你太子之位,一国社稷也将交托你身,你不是踌躇满志?不是心怀苍生?眼下机会来了,你没有理由拒绝。”
皇帝循循善诱,离明若敢忮不敢言,萧瑟站在一起默然不语,宁恕、季如昨等一众护驾之臣都在悄悄打量着阶下孤立的未来太子,忖度她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明君帝王。
“哈,心怀苍生……如果一定要像你一样,用亲近之人同道知己的血才能拯救苍生,那这个君主,不当也罢。”
师祁芸不屑一笑,笑得眼眶泛红泪雾浮现,她环顾四周,广场地上血流成河,那高高在上的丹陛石阶上亦是鲜血淋漓,她仰头叹笑,笑她的无可救药,笑自己心怀念想。
她拾起地上残剑,用浮光掠影的手法甩出,直冲皇帝而去。
“小心!”萧瑟挡在皇帝面前,尽谛右手凌空抓住飞来的剑身,将飞来的武器牢牢抓停在手中,掌心勒得满是血迹,萧瑟一见,赶忙扯出手绢替她缠上伤口。
“你疯了!?她是你亲生母亲!你要杀她?”萧瑟转头质问阶下之人。
一直藏着掖着的众人心知肚明之事,被主掌后宫的掌宫明面抖出来,终于签字画押,落实了旁人的猜测。
当初祭于坤灵之兆的小公主没有死,非但没死,十几年后,还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人人喊打的盗神伏枭。
师祁芸冷笑:“母亲?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已逝的沙城王妃,除她之外,我可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旁的母亲。我若真想杀她的话,就不会只扔一把剑了。”
皇帝拨开护在她身前的萧瑟,走至阶边,与师祁芸对视道:“你真的不想护天下太平、保苍生无虞?”
“天下太不太平,苍生无不无虞,与我这个自出生起就被你抛弃的棋子有何干系?”师祁芸苦笑,不知触及了心里哪处伤口,她目光悲愤,指着阶上女人大声斥责道,“不要再装作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了!在我无力反抗的年纪,你让另一个无力反抗的婴孩替我去死,纵使是敌人后嗣,但那好歹是一条性命,你问过我的意愿吗?你了解我知道自己从出生起就背上了一条人命的感受吗?!还有那些为你赴汤蹈火的可怜人,她们知道她们追随的是怎样卑劣的一个人吗?你真得清楚她们是为何而牺牲的吗?”
“你不会了解,更不想懂,你只享受操控一切的快感,去他的天下,去他的苍生,都不过是你手中的棋盘与棋子,我不会跟你对弈,我不屑变成你这种人。”
皇帝不在意她的无礼与控诉,冷静剖析,犀利反问:“那你费尽心机地逃出沙城,混迹江湖,劫恶济贫,锄强扶弱,是为了什么?”
师祁芸不语,想起了自己当初闯荡江湖的志向是希望世间无恶、人人有福享,然而摸爬滚打多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人的地方就有纠纷,人性多恶,那些结党营私鱼肉一方的江湖门派,则是武林中最大的恶。
眼下,她又想通了一些事,所谓的朝廷不也是另一种模样的帮派?天下间最大最具权力的帮派。
庙堂和江湖,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师祁芸有些心累,或者说,是窥见自己面对滚滚众生巨轮而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你就当以前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傻到认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天下人的左见。”她转身往宫外走,影子在地上拉成长长的一条,人已踩树飞出宫墙,嘲讽声犹然在耳,“身边人都护不了的人,谈什么苍生,谈什么天下?”
使出轻功赶上三人,从柳浮屠和阿依曼手中接过玉琳琅,将重伤的人背在身上,寻了辆马车出城,皇城边上,身佩雁焰琉璃刀的女人带着一众正教之人拦在马车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师妹,别来无恙。”
皇宫寝殿之中乱作一团,皇帝手臂上中的那一记飞镖被淬了毒,御医赶到时,毒性已然发作,皇帝身上皮肤出现大片红疹,口不能言,神智迷糊。御医看了半天只认出其中一种是滴水观音的毒,别的再看不出,气得萧瑟怒骂其无能,要将人推出去斩首。
满头大汗的皇帝扯住暴怒中萧瑟的衣袖,指了指纸笔,萧瑟拿过来,她撑在神志不清之前写下一封诏书与秘谕,而后彻底昏死过去。
萧瑟含泪看完,诏书中写着让她任丞相辅佐离明若登基,务必竭尽所能保住所有人辛苦创下的基业,再看秘谕,上面只草草写了三个字:放她走。
萧瑟令御医住在皇宫为皇帝合诊,又派心腹去宫外秘密寻找民间圣手前来医治,下令封锁皇宫,以宫乱初歇为由暂不上朝。
“来人!”一切安排妥当,萧瑟唤道。
“掌宫有何吩咐?”
“你拿着这令牌,去皇城关口,叫逄澈放人,挑一匹最快的马,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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