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尽处月如霜】(2-4)作者:棉被王
2025年4月12日首发于第一会所 第二章 赤烬燃绡映未央 三更漏断人初静,仲秋杳逝梧叶萧。蟾光斜度琉璃瓦,冷看苍生劫未消。 城南荒废茶寮内,藻井蛛丝悬着枯叶,朽梁缝隙间秋蛩断续。漏瓦筛下的月
刃将人影削作断简残篇,七八道佝偂身形在尘埃中明灭。 「都齐了?」 声若焦桐断弦。靛蓝布衣的男子背对残烛,半面湮于幽暗,襟袖虽磨出云絮
白痕,却浆洗得棱角如裁。 「余者尽凋。」隅角传来凄怆惨笑,青衫书生手指蜷缩成爪紧扣虫蛀木案,
「张祭酒毙于诏狱鼠啮,王侍郎腰斩朱雀门,贺大侠……」喉间骨珠滚
动,声似呜咽,「被拖于马后,唯剩半副骨架......」 满室死寂如棺。 不过季前,彼等尚是: 清流骨鲠谏臣躬, 慕苑门生儒道崇。 剑荡江湖邪祟尽, 胸藏锦绡国子鸿。 那时满斟雄黄酒,指天誓日要还乾坤朗朗,殊不知晋王的罗网早已笼罩四野
。 当夜腥风烙进骨髓—— 金柝惊破残更,铁骑碾碎玉漏。朱阙前血凝膏,青砖隙嵌碎齿。有白面书生
被长枪贯胸钉入门匾,有虬髯汉子遭乱刀斫作人彘,有垂髫小厮被马蹄踏碎颅骨
,更有闺阁稚女临刑前咬舌自戕。自以为孤忠,原是伶人戏。 「错矣.....」蓬首女子突然开口,怀中残剑嗡鸣,剑格血痂犹存。「
不该听信赵中丞'禁军倒戈、晋逆势孤'之言...」 「住口!」虬髯汉子怒起拍案,烛泪溅落如血「赵兄被穿心时,犹嘶吼'速
遁'!若通敌,何至...如此?」 争执声如枯叶坠潭,须臾寂灭。 长久的缄默。 「错矣.....」忽闻青衫书生颤声:「自始便错。」 「何错?」 「晋逆屠刀,非为我辈。」书生抬眸,血丝如蛛网覆瞳,「纵容谋逆,只为
借机涤荡朝堂。三月间,三公尽黜,六部堂官更其五,九卿列班空其七。」指甲
掐入掌心而不觉,「陈阁老何辜?林尚书何罪?不过碍着他改天换日!我等义举
,恰似递刀与虎狼!」 蛾扑残烛,灯花爆裂,残翅犹作垂云状。 「慕公......」有人哽咽着吐出禁忌称谓,「若先生在......
」 寂默噬人。 慕公英魂已殁。殁在诏狱最深处,新伤覆旧痂,腐肉生蛆虫。狱吏言其弥留
之际,仍以指蘸血书壁,然最终捧出的,唯余赤绢半幅,朱砂漫漶难辨。 「待。」蓝衫客终于开口,「待天时。」 「待到几时?」青衣书生霍然起身,竹簪迸落,「家父悬梁明志,家姊投缳
守节,拙荆......拙荆被充入夜上舟时已有三月身孕!连小师妹都...
...」 语塞如鲠。众人皆见起那抹素影——慕璃,昔年琼林宴上七步成诗的冰魄,
今朝夜上舟中承欢献媚的玉壶。 「活着。」蓝衫人望向檐角明月,「活着便存薪火。」 薪火? 这词烫得人心口生疼。 北风穿牖过,呜咽似鬼哭。孤蟾窥破牖,冷照七影凋。昔年挥斥方遒的玉面
郎,今沦暗渠深处藏形鼠;曾经执剑安邦的青衫客,现是通缉像上无脸囚。 「无望矣。」书生颓然跌坐,「满盘皆输。」 无人辩驳。 暗处忽闻嘶笑:「吾辈生如魍魉,死若飞灰,究竟执念为何?」 不必作答。 自刻骨中—— 为诏狱里血书残痕,为朱雀门悬颅不瞑,为夜上舟碎玉蒙尘,为承欢宴倔强
月白。 更为这残躯里,尚未凉透的丹心。 寒鸦掠破残垣,枯翅裂开铅色穹窿。荒寮内尘网簌簌,抖落经年灰霰,恍若
昆山微雪崩。 「遁乡野。」青衣书生猝然昂首,眸中赤络织成火网。 此言若石坠寒潭,满室愕然似波荡。 隅角嗤声复起:「慕苑高徒竟效躬耕?倒该备齐耒耜。」说话者乃整夜抱剑
蜷缩的落拓文士,笑声裹着腐气,「只是莫再携《论》《孟》。」 书生不语,自袖中抖出赤绡残卷,指腹抚过漫漶朱砂:「诸君可知乡野何状
?」袖风卷起霉尘,「剿逆捐、行脚银、润笔费、辛苦钱,五口之家岁入十石,
岁赋十五!」 骤然拍案,陶盏震跳: 「卖女?不够!拆椽?不够!终至——」喉间迸出兽鸣,「易子析骸。」 血绢粘着枯桑,叶脉褐斑斑驳,不知是泪是血。 「与尔何干?」虬髯客暴起,烛焰映得伤痕泛紫瘆人,「庙堂朽矣,豪强啖
骨,胥吏吮髓,吾辈算甚?丧家犬尚能摇尾乞食...」 蓬发女郎忽以剑鞘刮地,厉响撕破死寂:「沧州曾见一村。」声若吞炭,「
县令征剿逆捐,无资可纳,衙役夺耕牛。老丈阻之,毙命阡陌。其女.....
.」玉指掐入掌心,「充作税资,三日掷出县衙,躯体腐半。」 满室骤静,唯闻浊息如勒颈之索。 蓝衫客屈指叩案。三长两短,正是慕公昔年论道之律。 「续说」他目示青衿。 「晋逆欲篡,必抚黔首。」书生蘸冷茶渍画疆,「然其所抚,岂是荷锄之辈
?」指甲劈开霉斑,「纵豪强兼田,许私征赋;戡乱钱、防河银、保甲捐...
...」每念一词,指甲便深掐木隙,木刺扎入甲床犹不觉,「最可怖乃白役,
无牒无凭,凶逾豺虎。破门劫掠,粒米不遗。无物可抵?拆梁椽,掘灶砖,甚者
......」喉结滚动,「发丘掘冢!」 虬髯客掷来皮囊:「饮罢!」 烧刀入喉,灼穿肺腑。书生呛出血泪,他抖开赤绡,慕公遗墨竟在血渍中骤
明: 「待火炽而薪不尽」 骤风吞烛,乌云噬月。茶寮骤堕幽冥境,骤燃数瞳星火明。 「淮北有野泽。」蓝衫客喉间滚着血气,「黄龙摆尾,十村九墟,却淤出万
顷沃野。庙堂争牒文、藩镇抢界碑、豪右夺田契......」五指深剜木纹,
「......独弃饿殍无人顾。」 「呵呵呵呵哈哈.....」 「非遁世.....」落拓文士笑癫狂,火折骤亮映疯眸,「......
乃焚天!」 残烛爆尽灯花,蓝衫客裂血绢为七,人手怀藏残烬。 「冬至夜,柳沟驿。」语毕烛灭,墨色吞噬众生,「若逢不测......
」 「泉台候君。」七声叠如丧钟。 梁上簌簌——终是蛛网难承,枯叶堕入尘灰。 晓露凝枝,寒砧催月...... 青衣书生剥去襕衫,裹上褐布百衲衣,草绳束腰若潦倒村塾腐儒,晨露浸透
麻履,见皂隶持水火棍逼课,老妪匍匐啮土,襁褓婴啼似幼猫呜咽。书生广袖内
双拳虬结,低眉疾趋,甲床沁血犹不觉。 蓬发女郎裹残剑于青囊,扮作丧夫镖娘。临河渡水,但见浮尸如梭逐流,阖
门投河的佃户。伫立矶头,忽自褡裢抖出半吊永和通宝,扬入浊流。「买路资。
」她目送浮尸东去,「泉台道阔,莫阻后来客。」 虬髯汉子作苦力脚夫,挑炭担过市。遇豪绅锦辇出巡,后系佃户十二,麻绳
贯颈若牵彘。少年踉跄扑地,骤遭马蹄踏断龙骨。汉子佝偻挤入人潮,往嚎哭老
农怀塞碎银,反手摸走护卫瘿木腰牌。 落拓文士最是狷狂。散发跣足于闹市击缶高歌:「金罍盛尽苍生血,玉馔烹
干黔首膏!」衙役来擒,笑跃溷藩,爬出时浊气冲天,蛆虫缠颈,连乞儿皆掩鼻
奔逃。癫态至此,竟成护身灵符,无人敢近。 晷移漏换,长影逶迤阡陌...... 但见...... 寒鸦掠影黯长天,七子停眸问昊天。 残阳泼赤染巅云,恰似血火焚夜延。 饥民争噬观音土,羸子犹嘬尸乳涎。 老叟折肱充爨骨,少妇插标鬻命钱。 人间炼狱谁曾见?不见菩提只见渊。 亥时更漏方咽,夜上舟三叠琼阁孤灯如豆。蟾光透雪青纱帐,在紫檀地衣铺
开银蓝晕痕。慕璃斜倚酸枝木海棠榻,素手执鱼书一函。月魄沐其侧颜若新雪雕
琢,睫羽垂影纤毫可辨。苏合香雾袅袅,终不敌焦帛苦息,烟箓翻涌凝作故人蓝
衫轮廓。 「小主,李嬷嬷问今宵......」翠衫侍儿挑开虾须帘,正见末页信笺
于鎏金狻猊炉化蝶。慕璃扬眸睇来,琉璃盏烛影在其眸中明灭,似雪原飘飖磷火
。侍儿喉间一窒,余音转调:「......可愿悬牌?」 霜腕自月白云纹广袖出,轻叩缠枝莲纹案:「倦矣。」指腹犹沾鱼书余温,
冷似握雪。雕花槛窗忽卷金风,吹得案头《玉台新咏》簌簌翻页,恰驻班婕妤《
团扇》篇。 侍儿偷觑屏风剪影,玉项若鹤颈永昻,似候斧钺临项亦不折。自堕夜上舟,
多少贵女哭断九曲肠,唯这位长乐郡主将嵴骨淬成青锋。 「尚有余事?」慕璃骤启檀口,惊得侍儿险碎越瓯。 「奴这就......」 「传李嬷嬷。」青丝忽垂一缕,扫过笺灰,「将西厢丙字房妊妇拨来,往后
洒扫庭除。」 侍儿手中秘色瓷盏铿然。那位怀胎六月之犯官妻室?前儿才在嗜虐恩客鞭下
见红。「小主,嬷嬷恐要......」 「她不敢驳。」慕璃绾回垂发,「再唤南院甲字三号芸娘。」指腹抚过薛涛
笺,「与她说,下浣花魁献艺,我出阁操缦。」 「使不得!」侍儿倏然伏地,泪珠溅檀木绽墨梅,「小主贵体......
何苦......」 月魄悄攀绞缬纱裙。这袭银白留仙裙乃晋王府贡物,廿四绣娘经月方成,行
步时暗绣蝶恋花纹泛珠色流光,恍若银河碎星坠地。 「去。」慕璃转眺槛外。侍儿窥见其朱唇抿直锋棱,这百日终究在寒玉凿出
隙痕。 璎珞帘琳琅渐寂,侍儿趋出甚远方觉掌心濡湿。回望那椆灯火,满夜上舟惟
此间不类章台——檀木博古架列次哥窑笔洗、南田花鸟册、廷圭玄玉,若屏蔽廊
外莺啼浪语,恍若深闺绣楼。 残笺灰蝶撞破槛窗,碎烬旋入胭脂河,慕璃临窗探指,冷月在其腕间凝作镣
铐银光。 「且去。」她凝望玄蝶纷堕,轻喃似与故人语: 残笺化蝶绕孤檠,冰心犹淬玉壶清。 鱼肠暗藏广陵魄,幽兰裂夜候龙吟... 第三章 璇玑咽麝堕金阙 秋露未曦,承天门外以朱紫成阵。 偏殿飞檐垂残夜,蟠龙金柱湿雾缠。五六重臣鹤立廊下,绯罗公服凝寒露,
晨光里泛靛蓝幽芒。 「白露将至,朝雾愈寒啊。」吏部尚书陆文昭捻着银髯,指肚触到几茎霜丝
。晨起才用乌香膏染就的青鬓,此刻洇出斑驳灰迹。 「礼曹所呈祥瑞册,已陈监国案前。」礼部尚书崔明远摩挲牙笏螭纹,低声
如蚁语,「终南现白麟,太庙栖丹雀,皆天命之征。」 兵部侍郎王延龄腰间蹀躞金扣震响,「何须繁文缛节?直教黄口小儿写逊位
诏便是。总角稚子,尚带乳息,啖个糖酥都要嬷嬷吹凉。」 「子茂过躁。」 陆文昭轻抚袖口蹙金云蟒,声若古井,「尧舜禅让,贵乎
名器。三辞三让,方合礼法。」冠上梁冠垂下的青玉珠微微摇晃。 「礼法?」户部尚书郑怀瑾眯起丹凤眼,「还不够周全?慕逆党羽尽诛,朝
堂要津皆换心腹,便连翰林院那群迂叟,都褪了三茬雪袍。」 「鄙夫陋识。」御史大夫周勉紫袍微振,「白麟现则圣主出,赤乌至则旧朝
替——这些是要镌太庙金匮的。」 「金匮?」 王延龄嗤声如裂帛,「周大夫莫忘,不足来月,少主便要行开
蒙,若用了新元......」 秋风忽卷金铎,铜舌撞破死寂。 「断不可为!」崔明远牙笏迸裂细纹,「冬至圜丘祭天,最宜行禅让大典。
」老眼掠过太庙方向,压低嗓音,「届时苍雪覆坛,正好掩去......」余
音戛然,众皆明其未竟之言——掩去幼主啼泣。 桂香骤浓。陆文昭抚掌轻笑:「说起慕英老儿......」声若蝮信舐耳
,「至死不知自己不过监国棋枰上的刍狗。」 「正是。」郑怀瑾掸拭根本不存在的浮尘,「若无此獠,监国何来由头涤荡
玉宇?」 周勉忽压低嗓音:「那厮在临刑前的血书......」 「哪来的血书?」王延龄嗤笑如枭,「诏狱虿盆里的囚徒,十指尽断,舌根
被剜——」话音骤断,因见世子蟒纹曳地而来。 玄色蟒袍曳过露阶,在晨光中犁出鸦青迹痕。楚朝临把玩着青玉韘,寒光淬
得指节嶙峋若寒玉。众臣慌忙作揖,梁冠犀角相击,玎珰如碎玉。 「诸公雅兴不浅。」楚朝临驻跸滴水檐,目光如刃扫过鹄立百官,「议祥瑞
?」 陆文昭趋步近前,笏板险触蟒纹:「议冬至大祀之日行禅让典仪.....
.」 「善。」楚朝临截断谄语,「万不可逾年改元。」蟒纹袖角掠过金扉,震落
宿露如泪。 众臣股栗。崔明远拭汗如浆:「断无差池!太常寺正在赶制十二章服...
...」 「祥征锦上添花耳。」楚朝临抬手,青玉韘映着朝晖,「要紧的是——」指
尖轻叩汉白玉栏,「——不该留的,须焚作劫灰。」 这莫非要... 庭前寒鸦骤啼,众臣股栗如筛。 金钟忽鸣,惊起寒鸦。 「新朝年号......」崔明远颤巍巍呈上紫檀匣,「拟有三:天授、承
运、永昌......」 楚朝临已转身。朝阳为其侧颜熔金,蟒袍鳞纹泛着冷光:「这等琐事,何须
问我?」轻笑没入晨钟,「父王常教诲——」 铁马声骤吞余音。然众皆辨其唇语。 分明是—— 「天命在我。」 「世子殿下龙章凤姿,颇有圣祖遗风。」陆文昭鹄立丹墀,目送玄鳞纹蟒袍
渐次化入晨曦,「尤是那双瑞凤目,恰似昔年......」舌尖忽被烙铁烫般
卷回,生生咽下「长乐公主」。 金铎惊风,众臣默然垂首,缄默里浮着不可言说的谶讳。 「说起长乐......」郑怀瑾忽地前倾,獬豸补子映着曦光狰然,「昨
核」夜上舟「《承恩簿》,那位共侍寝二十七客,承露三十七度。」 夜上舟何地耶? 老臣们以目相询,俱窥见彼此眼底浊浪。 是命妇褪翟衣委地效犬彘之姿的椒房,是贵女衔缅铃诵《女诫》的闺塾,更
是侠女经脉封银针,化作春宫二十四式的肉屏风。司教嬷嬷精擅奇技:昼夜浸淫
暖香丸,蜜蜡滴蕊宫凝颤,羊肠注膏启玄牝,玉杵捣药润琼田。纵使玉洁与冰清
,难逃春潮透重衫。 「说来明逢旬日。」崔明远喉间骨珠滑动,牙笏抵住髀骨,「夜上舟花魁献
艺......」 「今回抚琴者...」 「偏逢那人......」 「竟轮至她......」 豺瞳俱起绿芒。似见那抹清影在怀:冰魄瞳仁浸雾霭,啮破绛唇泄娇喘,最
是那支歪斜的羊脂簪,亟待亲手簪回蓬松鸦云鬓。 然宦海老狐最惜顶戴——盖因无人参透,晋王对那外甥女藏的,是存着饲虎
的狠,抑或豢雀的怜。 「当——」 景阳钟裂晨昏。 「当谒龙颜。」陆文昭正了正犀角笏。 众臣整饬梁冠,齐望胭脂河方向——夜上舟飞檐翘角沐晨曦,恍若女子皓腕
悬梁。 正道是: 群臣鸟散齐望东,朱阁深藏烛影红。 楚氏洛薰承凤诏,长乐封诰两代同。 母居明殿披霞帔,女陷永宵囚玉笼。 宫阙巍巍光不及,夜阑独对烛摇红。 碧瓦朱甍擎夜天,夜舟浮若鲲饮涧。千盏琉璃宫灯泼金入河,鎏金波泛着酒
池肉林的糜艳。檐角铜铎每颤,辄惊起雕栏缠绕的麝云。回廊深处偶泄嘤咛,旋
被箜篌裂帛声绞碎在九曲水榭间。此处永是销魂蚀骨夜,诰命褪翟衣系鎏金链学
牝犬嗅尘,闺秀跪金砖口衔缅铃诵艳词,巾帼侠客玉体缚于机关八宝床授二十四
式,每夜皆有新折的傲骨在觥筹间碾作齑粉,恰似檐外积年未扫的残红。 千盏琉璃夜上舟,叠焰噬骨蚀画楼。金蟾垂涎蚀画梁,楠柱缠春吐信忙。摇
铃脆,泣声碎,急弦裂帛哪堪缀? 贞珉褪,堕钗秽,鲛绡委地胭脂沸。囚莺犹啭霓裳破,寒灰空祭薄命蕊。残
妆坠,笼影邃,琉璃烬葬浮春髓。 此间正是噬魂不吐骨的葬春窟。 花魁旬日献艺本是常例,或抚焦尾半阕,或舞惊鸿数旋,无非教恩客验看驯
化火候。独今朝,未及午时便有青帷暖轿络绎驾临。戌时未至,末席鎏金琴帖已
裹蜀锦呈入密室。 引路婢擎着琉璃灯在暮色中晃出暖晕,方引那袭锦袍踏入月洞门,便撞见廊
下滚圆的剪影。 「苏明府倒是殷勤。」蓝衫文士以湘妃竹扇掩半面,露出的眼尾堆叠细鳞纹
,正是刑部杜侍中。被他称作明府的锦袍客腆腹而笑,额庭珠汗随颤动泛起油光
:「杜贤弟说笑,君不也踩着暮鼓来?上月梨园捧新角,可未见这般亟欲尝鲜.
..」 寒暄未竟,西廊忽起错乱跫音。少年郎君正被引往焦尾阁,月白暗纹直裰在
满楼锦绣间恍若孤鸿,羊脂玉佩随仓皇步履乱晃,倒似惊鸿振翅。 「哟!谢小侯爷?」苏明府眯缝肿泡眼窥视廊角。 「老侯爷灵柩入土方百日...闻说监国特赐夺情袭爵,昨才除缟素...
」杜侍中以扇抵颌,压低嗓门,「怎生这般亟不可耐?」 「雏儿破瓜耳,这小子追着那位跑了四载诗社...」苏明府摩挲三叠下颌
,肥掌比出骇人数目,「听闻典卖祖田,才换来一纸...」语未竟,忽闻远处
「哐啷」一声,见少年撞翻青铜鹤灯,正惶然去扶,却被侍女柔荑轻阻。 杜侍中收回眸光喟叹:「琴帖之贵,尤胜通天犀角。自那位执琴的消息走漏
,神都多少双招子盯着十二金丝帖?严老鬼连新得的秘色瓷都献与陈貂珰了!」 锦袍客抚着腰间蹀躞带鎏金钩,自嘲道:「贤弟岂不闻,琴贴贵逾虎符?愚
兄赴七席鸿门宴,舌苔都浸成糟粕,方换得这方寸雅座!」 「谁曾料想?」杜郎中倏合湘妃扇击掌,「原当存三分体面,竟当真将这无
瑕瑾瑜......」 「弃于浊淖任攀折?」廊角转出鹰目男子,紫绫袍细看竟是霰雪锦寸寸浮金
,「二公可是在博局下注了?听闻」绛绡会「与」素纨盟「斗得酣热.....
.」 众皆露暧昧之色。所谓「绛绡」赌的是花魁可会春潮带雨,「素纨」押的却
是冰魄能否守宫凝砂,终不过是以玉人碎骨为骰,掷向欲海赌枰。 藤萝掩映处忽传谈笑,假山瀑声裹着谑语。 杜郎中眯眼细辨,折扇遥指:「那不是告病旬日的李祭酒?奏疏言足痹难行
......邓佥事以为?」 「痹症?」鹰目者邓佥事抚掌哂笑:「昨见太医院案牍盈尺,今观其步履如
御风——怕是焦尾瑶琴有续命奇效。」尾音拖曳如蛇信,惹得周遭窃笑成浪。 然笑纹里皆藏诡谲。李祭酒对席刘将军,胞弟赴冀州剿逆,暗吞军饷几何?
含笑徐太常新纳的两位如夫人,可都是夜上舟流出的罪眷?昨日早朝最先递劝进
表的张侍郎,此刻长髯捻断几茎?.....谁人袖里不笼着三五个鬼胎? 谑笑间已至晴雪斋,老鸨绾着堕马髻候在朱槛内,鬓间点金步摇随万福轻颤
:「贵客踏贱地,蓬荜生辉光。」语似蘸蜜,「今宵琴韵非比寻常,保准教诸公
神魂俱醉,犹入广寒聆仙乐......」 檀门启处,暗香凝如膏脂。十二张紫檀圈椅铺苏绣锦垫,作偃月阵环抱中央
蕉叶式琴台。穹顶十二连枝鎏金灯下,冰弦映着螭纹琴轸,焦尾处嵌着夜明珠雕
作蟾宫状。 杜侍中眸光骤凝,那琴座竟耸着白玉虬根!七寸柱身蟠龙筋暴起,铃首泛着
珍珠淫泽。两婢正调试机括,每转半轮,那凶物便昂首一寸! 「郡主竟是骑乘此物抚弦......」苏明府肥躯剧颤,恍惚见得冰魄玉
人被迫颠簸,足尖绷断冰弦,雪绫中衣透出红梅绽蕊的窘态。 众宾浊息渐粗:东席严盐使不断舐唇上凝脂;西席户部王给事中裈袍已现不
雅隆起;末席谢小侯僵若木偶,玉耳赤若涂丹,耳后飞霞染透,掌心紧攥诗会时
拾得的罗帕... 四婢素纱蒙面,焚起龙脑瑞霭,袅袅烟篆缠上琴台四隅,但闻铜壶滴漏涩,
满堂禽兽俱屏息,恍闻浊世咽泪声: 漏断更催涎欲滴,兽瞳灼破素绡绫。 盐枭抚裈涎垂沼,侯爷啮帕血沁绫。 祭酒伪咳掩浊喘,佥事蛇信舐剑棱。 最是将军胯间刃,鞘藏腐蛆十万兵。 蟾宫珠陷淫蛟窟,焦尾冰封豺狼睛。 敢问广寒清虚府,可堪闻此肉屏腥? 烟篆蟠柱绞春髓,龙涎焚尽玉壶冰。 莫道金屋藏娇客,尽是冢中枯骨形。 第四章 鹤烬凝徽泣广陵 更漏如刀,将光阴削作齑粉。鎏金博山炉吐出第三轮麝云时,老鸨霍然击掌
,十二盏明角灯应声转作胭脂绛,将满室浸入欲海彤霞。 「——吉——时——至——」 鸨母拖长的唱喏似蛇信舔舐冰鉴,激得满座蟒袍玉带间暗潮翻涌。 「—恭—迎—长—乐—郡—主—」 金铃碎响先破重帷。月白云裳虽裁短三寸,行止间仍不泄纤尘,唯右踝缠枝
金钏随跫音泠泠。每步皆踏在《霓裳羽衣》节拍上,猩红氍毹映着雪足恍若寒梅
点血。这般端方行止,竟是要赴那吞玉噬冰的极乐刑台? 及至琴案前蓦然回身,广袖翻涌如云破月出。敛衽而立时鸦鬓松绾白玉搔头
,青丝垂瀑溅落雪肩。烛火侧照勾勒纤秾:酥月虽非丰腴,却在束腰裙裾间挺若
新雪;楚腰细堪环佩,偏续着满月般的雪股;最是那双修颀,薄绸难掩名剑出鞘
的锋锐轮廓。 「请郡主示仪。」鸨母忽作太庙司礼腔调。 慕璃合袖齐眉,云纹广袖若天河倒悬,露皓腕霜雪半寸。正是前朝《乐经》
所载「凤仪九韶」,唯祭天地社稷方可行之。折腰叩首间青丝垂落粘绛唇,肃穆
古礼平添三分悖乱。屏风上纤影与交颈鸾纹重叠,恍若丹青化妖。 满座喉结滚动声如蛙鸣。这般用祭器行溺的亵渎,较之肉帛相见更蚀心魄。
李祭酒枯爪紧攥青瓷盘,裈袍已洇出浊痕——这皓首穷经的老儒,竟在古礼完成
的瞬息泄了元阳。 三息礼毕,少女拂袖起身,眸光澹澹扫过众人,如拭去案上浮尘般从容。 晴雪斋异香稠若蜜髓。鸨母忽抖出鎏金拂尘,玉柄缠金丝叩响琳琅:「古来
赏琴先辨冰弦质,今朝品玉当鉴润泽度...」 尾音陡转戏腔裂帛: 「请诸君......鉴玉!」 慕璃素手轻搭锦缎裙裾,皓腕沁出霜雪冷辉。月白云裳垂落的褶皱蓦然凝滞
,丹蔻染甲若新雪绽五瓣寒梅。犹似弈者执玉落枰般从容提裾,层层叠叠的月华
绡如水漫卷,将礼法尊严寸寸剥蚀,裸出玉魄本真。 初现的雪踝纤秾合度,骨节莹澈如供旃檀山子。缠枝莲纹金铃卡在骨窝,十
二金叶暗缀内壁,颤声似冰凌碎玉,每声皆似拂过檀郎心头最痒处。 帛裂声惊醒佩玉叮咚。这小腿何等造化,跟腱若新月破云,腿肚似凝脂覆雪
,膝弯收束如妙笔提锋。灯火映照下肌理泛着珍珠晕彩,恍若宣州紫毫蘸取初雪
研磨的墨色。 裙裾攀至膝上三寸,圆润膝头似倒扣的邢窑玉碗,通体无褶无痕。常人在此
处难免沉积暗斑,偏这道冰障通透如琉璃,淡青血脉若游丝描勾勒,关节处粉晕
恰似雪地飘落的垂丝海棠。 待绫罗升至腿根,满室骤闻瓷盏倾覆声。这段玉股丰润不臃,凝脂间隐现柔
韧,恰似雪地里新掘的玉笋犹沾瑶台灵气,唯有烛焰跃动时浮动的柔光,印证此
乃血肉凡躯。 鸨母假意掩唇轻咳,云裳悬于幽谷毫厘处,玉笋似的五指松勾衣角,将春光
锁作一线天隙。犹如天蚕吐尽最后一缕丝,将断未断勾着十二重浊息。 这般欲拒还迎的磋磨最是诛心,恰似刽子手悬刀三寸。 满室权贵恍若被灌下整盏茱萸煨过的梨花白,辣意自舌尖直灼丹田。唯谢小
侯攥裂了袍角银纹,余者尚能端持「赏鉴瑾瑜」的体面。然绸裈下怒张的轮廓早
已林立如戈,暴露出掩不住的饥渴。 屏息。 连窗外扑火的秋蛾都敛翅噤声。十数双浊目紧锁那段冰肌 「贵人久坐劳神...」鸨母轻撩鬓间碎花,「...可要细品郡主妆奁?
」将「郡主」二字念得九曲回肠,满意见得前排陆侍中捏裂了湘妃竹扇。 金钏骤响清越。 「簌——」 终幕猝揭。如贵女晨起挽湘帘观雪。曝露的秘处令烛焰尽黯,这岂是凡尘应
有的景致?双阜如初雪堆就的玉馒头,肌理细腻无杂无疵,甜白釉般莹润的雪脂
间,藏着一线天光紧锁的贝阙。连那粒珍珠都裹在暖玉中,这般雪霁无垢的妙处
,原是顾恺之绘《洛神赋》时臆想的仙姿,竟现于浊世。 满堂哗然! 「竟是《洞玄子》所载的含珠蚌!」西席文士探出临帖的纤长二指,「某弱
冠时在青城山见过前朝双修秘卷摹本......」 「白虎守玄牝...」隅角灰袍老者浊气喷涌,「老朽翻遍宋版《天地阴阳
交欢大乐赋》也不敢信......」 连素来矜傲的王给事中都憋成霜柿色,齿痕深陷下唇,瞳仁锁着雪阜间微闪
的露痕。手中捻的迦南木串挤碎三粒犹不自知。 谢小侯更是不堪,诗书淬炼的从容面具寸寸崩裂。整个人恍若丹炉炸开的赤
丹,脖颈筋脉暴起如绞紧的弓弦,似要自七窍喷出玉浆。 此刻晴雪斋恍若掷入炼妖炉,烫得众人皆见心魔幻象。那幻景催着精血往腰
下汇,汇成随时喷薄的火山熔岩。 鸨母凤目横扫满堂痴态,唇畔凝着餍足的笑。 「请诸君品鉴——」 尾音尚悬梁宇,慕璃已提裾款移。金钏清越,双股流转甜白釉般光泽,步姿
若闺中折梅,酥月未颤,鸦鬓未乱,连踝间惊铃都合著《清商》古调。 谢小侯首当其冲,指节战栗如风中残烛,少年郎几乎以气声告罪「唐突」,
方敢将指尖触上玉门。触碰刹那骤缩如触赤焰,复又鬼使神差覆上,温润逾羊脂
冻墨,又胜三分肌理绵软。终在众人哂笑中将半指挤入紧闭天关,被烫得急退,
指节犹挂晶莹珠露。 苏明府老辣得多。两掌掰开雪阜,暴出粉嫩贝纹。偏这玉人冷性天成,任他
揉捏亵玩,玄牝闭若蚌含珠。他恼得虎口抵住莲峰狠旋三匝,却发觉那粒珍珠深
埋雪谷,反勾得几缕暗泉汩汩。 最堪玩乃李祭酒。枯掌覆玉阜,寿斑衬冰肌竟似蝇矢污雪。情急以尾指掘隙
,老树根似的指节顶进窄缝。搅弄声湿腻如春泥陷足,慕璃提裾玉臂仍稳若执太
庙圭臬。 邓佥事手段最酷列。蛇信破蕊三厘,遭媚肉推拒。凶性骤起转而揉捏雪阜,
雪肌偏顽固不染红霞。指节在蕊珠画圈,却在幽谷上方半寸凹陷处触得玉体微颤
。 十二双禄山爪蹂躏过后,慕璃折返之姿犹带瑶台仙仪。提裾玉指弧度未改半
分,恍若方才不过下阶奉新茗,仿佛仍是琼林宴上不染尘埃的谪仙...然众人
皆见清泉自玉蚌隙中垂珠,这从容愈发激得满室虎狼目眦欲裂。 鸨母望着十二道欲火追噬那截冰脊,想的非是媚骨,而是晋王秘阁里慕英血
书残卷,父女二人的傲骨,终是要在这欲海中碎作齑粉... 慕璃驻跸琴畔,灯影将纤躯拉作青鸾交颈。拢裾柔荑若捧无形礼器,玉颈绷
出孤绝弧线,分明是受辱姿,偏透出金马门前的庄肃。 「老身多舌问句...」鸨母自描金漆盘捧起鎏金匣,启盖溢出的腥甜引前
排喉结滚动,「郡主这冰魄玉身,可愿承'西天欢喜酥'?此物取天竺优昙、暹
罗黑蛟胆并昆仑雪髓炼成,涂之入牝——」猩蔻丹刮过凝膏,「初时沁寒带三分
痹,及至三寸能烧出十二分痒...」 满室屏息。 铜雀灯影斜割慕璃眉峰,鸦睫未动:「请便。」 「那便为瑶琴上些松香...」鸨母合匣脆响裂空。 两婢趋前。左捧盘,右执珐琅匙,舀起融金膏浆,薄瓷似的指尖往白玉虬根
涂抹。那凶物受膏泛起诡异幽光。 「......此物虽三伏最宜。」鸨母睨着青衣婢抹棱角,朝宾客解说:
「然前夜试过的皆言'胜却蜜里调油'...」金匙挑起胶质示众,「遇热则化
玉髓,能沁七重绢帛...」 鸨母撂匙退至阑处,袖底铜铃三颤: 「请郡主纳吉——」 众人凝睇座间狰狞异物。白玉虬根覆着蜜蜡光泽,棱角嵌满细若星辰的寒砂
,遇热即释蚀骨药性,恍若自敦煌壁画里爬出的合欢夜叉。 沉水香倏然凝滞。少女莲步轻移,金钏脆响如碎玉投潭,三步至琴座前,月
白云裳仍提得端方雅正。她朝满堂微福,鸦鬓垂落的阴影似轻纱漫卷,抬眸时冰
魄扫过满堂赤目,激起满室无声的叹惋。 右足轻抬,雪踝掠过琴台雕纹,足弓弯作惊心动魄的弦月。金钏正垂在玉杵
影中,裙下秘景愈显,玉弓满月般的足背,瓷胎般无瑕的胫骨曲线,抬膝时股间
软玉透出半规羊脂晕。 莲步落定无尘,生怕碎响污了这庄重的亵渎。 满堂虎狼皆瞠目,慕璃微敞的玉股间,朱砂痣恰缀雪馒首峰。当冰肌将触未
触玉杵,她悬若垂露,留出最后一丝矜持。 无人作声,唯数十道炽目织成无形樊笼,将这片清辉钉在刑台。 慕璃忽闭目,鸦睫轻颤两回,非关屈辱,而似贵女夜闻玉碎琼楼的清响,纤
腰缓沉。 光阴似被拉作千年蚕丝... 玉阜初触寒锋,雪脂陷出浅涡。 「......唔......」 绛唇褪作冷月,长睫投下的碎影如寒潭涟漪,这是百日调教间最剧的颤栗。 玉根寸进...玄牝艰难含住凶器。原是光洁无痕的贝阙,此刻竟被撑出冰
绡般的透膜。两片肥润贝瓣如何吞吐首端,如何随着寸进而退缩,俱现于众目。
此刻虬首尽没,唯余玉柱映着清露。 纳至三停,玉股骤绷若满弓,足踝金钏无风自鸣。原本紧闭的玄关已拓成指
阔,贝纹被捋平处可见柔滑珠襞,内膜抽搐如濒死之蝶。她忽提半口凝在喉间的
清气,鬓角沁出霜痕,这倔强终引得邓佥事蛇信般的嗤笑。 鸨母浮尘半掩朱唇:「诸位观这乖肉,自会裹柱吮吸...」话音未落,谢
小侯手中越瓷盏碎地,那虬根竟将郡主平坦雪腹顶出微凸! 下沉...再下沉...特制的白玉凶器只余寸许,慕璃面色仍淡若寒潭,
唯见领口冰肌浮霞。这抹艳色在清冷玉体上,恍若雪地泼血般惊心...... 将将坐满之际,纤腰倏然上提半寸,众人目眦欲裂看着那吞下的凶器又被吐
出一截...... 鸨母忽扬浮尘破空: 「吉时良宵安能虚度~」 此声如夜枭啼月,四婢应势而动。后列二婢倏如夜叉擒凤,玉掌压肩,将冰
魄钉死琴座。 那纤腰徒然弓起却遭锁锢的景致,较之赤身裸裎更摧心胆。恰似雪鹤折翼陷
于泥淖,明眸灼灼见己身渐没,随着婢女雷霆之力,玉杵重贯蕊宫。玉股骤颤若
惊鹿,似琉璃坠地前最后的挣扎,终究归于死寂。 李祭酒喉间迸出骾住的浊息。那抹冰魄玉姿刺穿他六十载风月。冰肌绷若满
月弓,面上犹凝广寒清寂,唯眼尾洇开的海棠晕,泄出银龙肆虐的真相。 「为郡主正仪——」 另二婢捧出玄柕木枷,活蟒般绞上玉股。弧口恰卡丰盈处,不伤冰肌却锁尽
生机。机关「咔嗒」合契,鸾腿顿成桎梏,唯见雪馒间半寸玉杵寒光。 「这......」苏明府盯着雪腹微隆处,浊目放光,「恰似龙泉藏匣.
.....」喉间滚着黏稠的惊叹。 「请郡主束仪——」 四婢复归四隅,慕璃松指卸裾,云裳如瀑垂落,掩尽秽艳。她正襟敛衽,恍
若琼闺理妆。若非额角凝着冷露、玉腮咬肌如雕,满堂皆要错认这是往昔琼林抚
琴的玉人。 鸨母忽扯戏腔: 「请郡主献艺——」 檀香骤凝,青烟悬针。 慕璃玉指搭弦,腕骨内转似舞「流觞」。触弦前却现凝滞。右指落徽时,左
眼睫掠过蝶颤,快若铜鹤灯芯爆花的残影。 「月魄临轩,焦尾暗度...」鸨母袖底金箔如蝶纷飞,「弦惊四叠,妙手
天香,郡主当献《清商三调》!」最后三字婉转如勾栏艳曲千回百转.....
. 「琤——」 初弦裂空,桂风穿牖。 泛音似寒鸦点潭,破开欲海沉腥。慕璃奏的竟是《幽兰》。冰指辗转七弦间
,若苦行僧独攀玉龙雪山。「初调」处腕悬鹤势,指尖凝露点征位。皓腕微绷又
藏于翻飞袍袖。及至「入慢」处,弦颤愈轻愈利。弦颤如她额间将坠未坠的寒露
,精密若漏刻量沙。 七十一徽突现双弦叠震,恍若玉罄碎于冰壶。李祭酒枯爪掐入紫檀雕螭扶手
,此技绝非《幽兰》古谱所有。谢小侯瞳仁骤缩,他窥见奏者腰脊三叠微澜,恰
与紊乱气息和鸣,方悟先前涂抹的「欢喜酥」已渗髓入骨...... 「琤!」 末音凝滞,满室茶烟若钧窑冰裂。最钝者亦见金砖洇水痕,却无人敢问是泼
茗还是垂珠。 鸨母振铃如裂帛:「十二金钗启芳牒——」 谢小侯的绫帕先落鎏金盘,少年玉颈洇血透三重领缘,帛上《凤求凰》字迹
歪斜几欲破绢,到底没能再看琴台半眼。少年郎哪堪见心头朱砂碾作齑粉? 「《凤求凰》上卷——」鸨母尾音绕梁,挑开新落的紫瑛佩,「这曲讲的可
是文君夜奔...小侯爷这等矜贵,当点《关雎》才是~」 侍婢娇捧朱漆签筒。杜郎中所点《玉树后庭花》,却在第二叠突转《贞女引
》。慕璃按弦的左手尾指轻颤,冰弦骤迸裂帛声,迸出孤山积雪的泠音。 李祭酒要《湘君怨》,特翻至「解佩」段。慕璃调弦的玉笋忽凝滞!满堂皆
闻冰弦沉响三叠,然那纤指在弦上蜷若含苞,旋又舒展成兰萼——奏至露骨处反
添三分《广陵散》的杀伐,竟把艳曲弹成沙场秋点兵。几个武夫恍惚摸向腰间虚
悬的剑鞘。 严盐使的《想夫怜》点破最后矜持。轮指十七转,雪腕每翻必带金钏轻漪。
琵琶骨在锦裳下起伏渐促...乃至压弦的葱指泛出冷玉的惨白... 《浪淘沙》卷起千堆雪,《越人歌》惊破楚天秋。待王给事中颤巍巍呈上《
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慕璃正转第七调。挑弦时纤躯乍现碎瓷般的裂璺,这本
是极隐晦的破绽,偏被杜郎中的蛇目逮个正着,淫笑化作利刃剜进这残破的庄严
。 夜上舟最擅豢养这般破碎。清露滴穿汉白玉阶的细孔,寒更漏尽未央宫的铜
壶,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观赏着那截钉死在刑架上的月光,如何从裂璺里渗出琼浆
。 绝望如檐角夜露,无声浸润满堂狼藉。那位仍若尺素垂云的郡主,腕间缠着
的却是缚仙索。铜鹤灯影里,鬓角碎露坠于焦尾,溅起的涟漪在十三徽处凝成冰
珠。 鸨母瞥过铜壶箭刻,忽拉戏腔: 「引鸾凤和鸣——」 东西厢十二道雕门訇然中开。 薄纱裹身的玉人们膝行而入,蝉翼纱透出起伏春山。玄丝缚颈若牵犬。绛紫
为诰命残辉,月白是贵女碎玉,玄墨乃侠客断剑。如驯犬竞媚,迤逦爬向各自恩
主。 众芳皆作承露盘。 满室绫裂如春蚕食桑。贵客们从容分膝,有人捏着纱角拭手,纱主已乖顺垂
睫。这些经年豢养的尤物最知如何取悦,舌尖逗弄要如幼猫舔乳,玉股起伏需似
惊鹿涉溪。 唯谢小侯僵若枯松。足边蒲伏的正是诗社里红袖添茶的文氏小丫,未及破瓜
便被父罪连坐。少女鹿眸含露仰首,檀口衔着他袍角的模样,令少年胃肠绞成利
刃。 素衣婢女屈膝机关杼前。五指扣住阴刻饕餮纹的铜柄,末端连着地宫机簧,
连向琴座下的九转连环璜... 「启——鸾凤和鸣——」 鸨母喉间忽渗三分狐媚,末字拖若游丝百转。 余音未绝 「咔嗒!」 机枢初响混着十二声呜咽, 十二张檀口衔住玉杵,慕璃腰间宫绦忽震,垂云广袖若遭雷殛荡出涟漪。素
手齐按冰弦,却镇不住琴台下凶兵暴起。 众人俱窥见那具冰雕玉琢的仙躯微不可察地颤了三颤。 晴雪斋已堕欲海。承露奴的泉咽、贵人浊息与冰弦清音交织。在这幅人间极
乐图里,唯琴台畔那道松姿鹤影,将破碎的庄严刺入淫糜画卷。 谢小侯双股若绞弦,文氏女的丁香舌正卷虬首,较夜上舟训导的更痴缠七分
,险教少年当场泄元。少女雪额在他膝头蹭出红梅,俨然刻意效犬儿邀宠。那厢
刘将军的「烈骥」已吞没半根玉杵,竟引客掌攥青丝前后摆弄...... 半室松涛泉咽,半室箫管莺啼。 最诛心莫过琴韵染秽。当邓佥事腿间驯姬喉关锁紧时,冰弦骤迸裂帛泛音。
众人抬首,但见慕璃雪颈青络隐现,硬将乱调拗回正轨。婢女窥破玄机疾摇璇玑
柄,琴台暗格骤传九霄雷枢转动声,本该上扬的「松涛」段猝然扭曲成半声哀鸣
,旋即溺于吞咽声。 徐太常裈袍下的驯妇朱唇含玉,透过锦隙窥见冰魄仙子忽然仰颈,昔年令她
妒火中烧的贵女,此刻的窘态激得她发狠深啜,似要将那份清傲生啖入腹...
... 苏明府浑然未觉自家「美人犬」已锁喉关,半悬玉杵呆望琴台。最是老谋李
祭酒枯爪深掐雕螭扶手,目眦欲裂观那纤背后仰的鹤势,正是暴虐贯体的明证。 转轮每进一齿,侍姬喉头便沉深三分,冰弦亦平添杂声。诸客虽享着唇舌侍
奉,眼珠却皆黏着雪魄冰姿,那微微前移的雪股,已泄尽宫闱秘戏的惊涛。 文家女檀口吞吐若癫,眼角余光却偷觑琴台。谢小侯失神凝望的姿态,令她
忽悟云泥永隔。这顿悟催得舌面狂扫柱身,仿佛要将亘古鸿沟舔舐殆尽....
.. 「琤!」 羽调本该清收,却曳出陨星般的坠音。慕璃唇间泄出半缕乱息,这破绽与她
玉股痉挛的韵律暗合...... 无人敢言心中所盼。却皆嗅到,那位以残魄镇弦的冰魄仙子已临崩玉边缘.
.....纤腰正漾着雪絮落潭的涟漪;冰弦铮鸣间掺了糙砾滞鸣的涩响;更要
命的是......谁也不知云霓裙下,是否已成兰膏横流的瑶池...... 此景较之直窥春色更摧心肠,正享唇舌侍奉的诸公愈发狠戾,愈发凶蛮捣弄
喉关......将那些屈辱的檀口当作泄愤之器...... 转轮剪影仍在屏风上轮回...... 似积满松梢的初雪不堪重负,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倾覆...... 末弦颤若寒潭鹤坠,冰徽激荡愈发锐急,似要割裂即将倾覆的宿命。灯火下
素手从容尽碎,古曲终章的「大收韵」本该圆融若月,此刻却碎作残玉迸溅。 灯影中仙姿仍若冷月垂云,唯肩若负山岩般僵直。婢女掌中铜枢忽滞,众人
方欲舒气,骤闻九转铜枢疯旋两轮! 满室死寂陡裂...... 十二承露奴忽悟天机!这些风月修罗竟齐齐俯首深啜,朱唇裹杵直抵喉关。
似群鲛争食骊珠,更似饿虎分啖仙蜕。 「呜咽...」淫泉急湍之声骤起。 刘将军胯下「胭脂骥」已翻白眼仍埋首虎须,严盐使的「翰林柳」竟自掐雪
颈深吞,谢小侯被文家女纤掌扣住玉杵,少年连挣动都似抽筋剔骨...... 「铮!」 弦断惊心。 「嗯......」 一缕清吟如折翼鹤唳滑落。分明细若游丝,仍在死寂中惊起千重浪。慕璃雪
颈后仰成弓月,瓷肌终沁碎露,鸦睫颤若离枝枯蝶......那具仙躯绷若满
弓又猝然松驰,广袖委地若折翼之凰。 琴台下,一泓清露悄然漫开...... 十二道赤目黏在那道崩散的月魄上——这位冰铸的郡主竟是、竟是这般..
....化了? 此瞬满堂泄元如潮。杜郎中攥着驯姬云鬓按向胯间;老盐枭将翰林千金檀口
灌作琼池;邓佥事恰在弦崩时浇出元阳,恍惚觉是自己浇化了广寒仙;谢小侯的
元阳甚至溅上少女睫羽,似射穿了某道永世难愈的孽障。 当最后一声虎吼消散,满室氤氲异香。承露奴们未将珍露下咽,俱噙在冰腮
间。文家女先以鲛绡轻拭檀口,方将白露吐入天青釉盏;王给事中的元浆几要漫
过越瓷边沿;连枯槁李祭酒亦泄得几欲昏厥,膝下「尚书珠」正将浓精涓滴不漏
啐入粉彩盅…… 十二罪眷捧盏跪如仪,乳脂般的元浆在盏中旋出涡纹,挂壁的浊痕似恶蛟吐
息...... 冰弦残韵犹在。那道始终端凝的清影竟在余震中又颤三颤,若新竹遇飓..
....玉笋犹虚按断弦,云鬓散落一缕黏在绛唇,如落凰以尾羽划就的不甘…
… 鸨母履声碎玉...... 执柄婢女适时松手。璇玑枢发出九幽地府的滞响,终归寂灭...... 满室唯剩零落蟾喘。 鸨母踱至琴台畔: 「敢问佳人,适才冰弦惊羽……可是珠藏鲛室……泻了琼津?」 此问诛心至极,既要玉人自承溃堤,又断其最后寸缕遮羞纱。 白衣郡主静若冷泉封冻的观音相: 「然......」 金步摇乱颤中鸨母笑意愈毒:「既纳过九重浪......不妨说说那玉杵
捣药时......是冰锥破雪......还是炽铁熔霜?」 慕璃凝滞良久:「似......初雪覆刃......融即凝.....
.周而复始......三分刺......七分沸......」字句碎若冰
河裂镜,末字却复归平湖。然这般诡谲的喻辞,反倒映出方历的暴虐何等惨烈。 「可酣畅?」 「......」 满堂静至可闻冰裂。 「酣畅。」 玉磬般清音不染悲欢。如邢窑白瓷迸一指裂璺;似和田环佩断永世完璧;若
无字碑自剥蚀出暗文。 霎时满室鼎沸。李祭酒拍案溅翻越瓷盏,严御史掐裂螺钿椅,连驯姬们都在
眼波间传递着窥见广寒倾覆的亢奋...这般用礼乐刑天斧劈开冰魄的快意,较
之肉欲横流更摧人心肝百倍。 「收——瑶池玉露——」 金铃脆响穿堂,两婢托缠枝盘而出,自承露奴掌中接下十二盏元浆。 天光映着盏底山水暗纹,竟为浊露镀上玄妙清辉。婢女屈膝高擎金盘过顶,
姿态恭谨恭谨如太庙奉祀…却在万福时暗扭柳腰,平添三分教坊媚态。 「移焦尾——」 二婢倏至琴台,蕉叶式古琴瞬息无踪。鎏金琴架拆解如庖丁解牛,转瞬唯余
慕璃独坐玉台。月华裙裾若银河垂地,冰笋虚按膝头,犹存操缦余韵。 「请郡主——」 鸨母步摇乱颤,十二盏列锦茵: 「品——春露琼脂——」 侍婢碎步趋前,自盘间取越窑秘色盏,双掌过眉作献祭状。那清冷柔荑接盏
竟无半分凝滞,皓腕悬若执翰林清供,盏中淡黄浆液浮珠挂沫,指尖轻拭盏壁霜
露,垂睫时翦水秋瞳忽颤——满堂皆悟,这冰魄玉人连嗅香都要历劫.....
. 「厚浊有余清雅匮,后调隐现硫火气。」素喉轻咽,瓷盏倾空示众,「当是
阳亢饮药所致。」眸光不落尘寰,「严明府年高尤嗜壮阳散,宜慎养黄庭。」 严盐使面色青白交加,枯爪攥得盏裂璺。席间骤起数声闷笑,谁能料冰魄玉
人竟通「观天象识阴阳」之术? 次盏澄若琥珀,液丝缠绵。慕璃举盏映光:「初嗅寒梅冷......」声
线忽滞半息,「回甘隐蜜枣清甜。」冰眸忽扫厅隅,「谢侯爷元阳稀薄,胜在澄
净。」 末席传来茶盏倾覆声。谢小侯玉颈赤若涂丹,忽觉袍角被牵,垂首见文家女
云鬟轻蹭,杏眸灼灼若星。李祭酒假咳轻叹:「雏凤清音竟辨童阳......
」引得刘将军膝下「胭脂骥」肩颤闷笑,抖落残露数滴。 第四盏浊若泥淖,腥咸刺鼻。慕璃仍举至琼鼻:「陈墨腐卷气…中调苦…尾
韵辛......」丁香舌轻点染露绛唇,「李公案头常燃松纹墨...嗜椒成
癖...恐三焦火炽灼伤黄庭......」倾盏示众时,清音渗霜:「倒颇似
秋后蝗螽,徒剩聒噪。」 紫檀案骤爆裂瓷声。老祭酒赤面叩案,脆响若困兽蹄铁。苏明府肘击邓佥事
,眉眼传讥「老匹夫泻锈铜」,席间顿时漏出数声促织般的窃笑...... 第八盏稠若枫蜜,泛着五金寒光。「硫火、麝髓、海狗丹......」慕
璃蹙眉远盏,「王主簿府上药师......」勉强沾唇即咽,「这虎狼方..
.再服必咯血......」连冰雕玉颜亦现厌色,「如饮镕铁。」 王给事中面若青蚨。忆起扬州药商谄笑的「九转还阳丹」,喉间当真泛起腥
甜。「卑职...卑职......」辩白化作呛咳,黄痰间果然掺血丝。周遭
宾客纷纷以袖掩鼻,恍若避让丹房炸鼎的毒烟。 鸨母笑意凝若漆画。 第十一盏呈至时,慕璃凝睇良久,琼鼻轻翕两度。「...奇哉,竟含伽南
沉。」盏中浆液清冽微绯,「入口若雪脂...」这是唯一倾盏尽饮的,秘色瓷
沿倒映鹤关罕有的起伏。「余味隐现荔蜜清甘,此君平素不止品雨前...尚追
慕...」 苏明府的三绺髭须翘若鹤翎——这正是他调养廿载的明证!「暹罗伽南沉!
岁贡仅得十筋...」正欲夸耀,邓佥事突然击掌作恍悟状:「奇哉,苏公呈户
部的药引簿写的可是'白茅灰'...」满堂觑着那价比千金的玉露骤起哄笑,
有人竟拭出鳄泪。 末盏饮尽,满室承露奴皆忘舔舐疲龙。众人皆见慕璃案下左手已将月华绸攥
出霜痕,玉面已浮病霞,然每句判词仍似寒泉漱玉,这般折辱犹存冰鉴清明,反
催生碾碎琼枝的恶念! 盏底叩案声惊醒满堂。侍婢托描金漆盘巡场,十二空盏若罪牒待认。 「请长乐郡主——」 鸨母浮尘舞若灵蛇,将「郡」字拉作九曲回肠, 「——择琼露魁首。」 声若刑部朱批勾决。 然此非问判,实为剜心剖丹之刑。 慕璃眸光掠过漆盘环列的十二罪盏。八方视线重若枷锁,几欲绞断那截玉颈
。冰笋掠过第五盏时,苏明府已挪臀三次。待众人息将溃喉,柔荑终悬停青花斗
彩盏,正是方才品出「荔蜜清甘」的琼浆。 「琤。」 甲尖叩盏若冰弦泛音。 瓷盏滑过檀木盘的碎响,将满堂心弦绞紧。 「哈!」刘将军的冷笑噎在喉间,这竟非他料想的李祭酒旧盏!苏明府却已
离席振衣,面上横肉颤若沸鼎浮脂。 「某来验牒...」 刘将军竟不顾仪制探爪攫盏。然指尖将触刹那.... 「锵!」 四婢中那位凤目含煞的倏然拦挡,不知何时多出的玄铁剑鞘横截:「诸公且
观礼,勿生扰...」煞气竟逼得刘将军踉跄跌坐! 鸨母笑若涂蜜:「刘公稍安~」 转腕捧起青花盏。 盏底迎光转出:【吏部苏】三字铁线篆赫然如烙; 猩红丹蔻点过残渍: 「骊珠探骊渊——」 金铃裂帛,满室明角灯骤转胭脂色: 「——恭贺苏明府拔得春闱头筹!赏游'小蓬莱'仙榻一更!」 余音未散,金铃裂空三响。 一婢自东厢抬来软烟榻,二婢张起素纱屏风。这「浮光画影纱」薄若蝉翼,
灯影摇曳间朦胧可见仙姿,偏又雾掩真容,较之袒露更催绮思! 「竟要演这折......?」 邓佥事的低语激起促笑阵阵。满堂蟒袍玉带的浊目俱燃,这般「隔纱烹雪」
的戏码,实乃诛心妙笔! 夜上舟素将绝杀留待终章! 二婢敛衽至琴台前,玉指若穿花蛱蝶解乌木扣。铜簧轻响。 「咔嗒。」 机关松啮声裂破死寂。 婢女指尖漫卷云裳... 满堂瞳仁骤缩!那位始终端凝如冰魄的郡主,裙下玉股竟脱笼惊鹿般颤栗,
方才缓缓分膝...琴座处赫然洇开湿云,将月华绸浸出奇异的釉光... 「啵——!」 虬根离巢的水音,较之焦尾裂帛更蚀心魄。 二婢搀起虚若柳絮的仙躯。云裳下摆忽显沉坠之态,无风自粘玉腿轮廓,折
出旖旎辉光。 移步素纱屏的三尺金砖路,莲足每落皆拖银潢...那是广寒倾泻的月髓,
在地上勾连成天河...... 苏明府喘息若破旧鞴囊,牛眼死锁屏风上剪影。那俯首理裾时垂落的青丝,
那玉颈微侧的肩线......俱化利刃剜入三品大员的裈袍深处。 「簌…簌...」 素纱后的玉影蓦然凝滞。恰是踏榻的最后一瞬... 烛焰爆芯!满室皆见比赤身更媚百倍的影戏。 冰凰跪坐软烟榻,二婢分扶玉臂成展翼势。随着金纽解佩声... 首重云锦外衫抛落屏外。 继而宫绦委地...... 再是贴颈剪裁的鲛绡裹衣,恰似玉蝉蜕壳,步步皆成祭礼。 当影戏演至仅存贴肌小衣时,满堂骤起蛇信般的嘶息,那剪影清丽远胜预期
,虽无丰腴之态,纤秾却似工笔描就,楚腰骤收若险峡,复接满月琼股...与
其说是春宫图影,不若说似钧窑冰裂复弥合的奇观,既是玉碎之劫,亦是涅盘之
仪...... 琴台边那滩「瑶露痕」已蜿蜒至金鹤烛台畔!明晦间犹见鲛珠曳微光...
... 「嗬...这妮子漏了多少仙露...」 不知何处飘来秽语... 顿惹满室促织窃笑... 鸨母适时振尘: 「——春酲需佐龙凤引——」 翠衣婢呈上翡翠匏尊:「请苏公饮'骊珠醴'...」鎏金塞启,琥珀浆垂
丝若蜜,「此乃滇南秘贡,取蛟心血、雪岭参、三百岁何首乌精酿......
」 异香弥室若毒瘴。 李祭酒枯目暴突:「昔年暹罗献过三斛...传言可...」生生咽回「鏖
战通宵」的艳词。 「温补不伤身,却教男儿如狼顾虎视...」鸨母将盏抵至苏衡唇畔,「请
——」 苏明府肥掌捧尊狂倾,喉间「咕咚」若渴骥奔泉!饮尽掷盏,霎时面涌赤潮
,颈脉跳若擂鼓! 鸨母笑靥如勾魂月: 「药性发矣。」 「叮啷——」 金铃催魂。 「请苏公入帷——」福身引路恍似天魔舞,「——切记,春宵露曦,素帐影
双~」 「嗬...」严御史瞠目:那平日登阶喘月的胖子,此刻竟矫若猿猱!蹀躞
带金玉乱响着扑向素纱屏。 经谢小侯席前,突附耳狞笑:「且看老夫如何揉化这雪团儿...替你尝尽
温香!」言罢狂笑撞入帷后。 素纱上跪坐的倩影忽挺若修竹...... 似迎宾主之礼...... 更似...引颈待戮...... 灯影乍裂,恍化孽痕: 画影素纱掩孽痕,金铃催破广寒门。 冰弦咽尽鲛珠泪,玉杵捣残鹤魄魂。 蟒袍竞逐琼浆浊,狼目争噬雪脂温。 最是屏后昂颈影,断翎凤凰祭黄昏。 能否请版大把我之前发过的第二章删掉,我调整了剧情脉络跪谢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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