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晴湘西之青囊书院】(61-69) 作者:死鬼吹灯

送交者: Cslo [☆★★★声望勋衔15★★★☆] 于 2025-04-12 11:23 已读 1317 次 1赞 大字阅读 繁體閱讀
【怒晴湘西之青囊书院】

作者:死鬼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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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柳暗花明

石林仄逼,身在其中难辨方向,众人紧跟丘门星和张门治,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石峰中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昨夜封门仙和楚家兄弟为了“安抚”段水歧皆喝得大醉酩酊,今早酒还没醒就被拉出来爬石林,眼看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日头也越来越毒,一眼望去周围却还是只有怪石杂草,封门仙又渴又累,心中肝火渐胜正要发作,却见老洋人突然腾身而上,虚蹲在一块一人半高的怪石上指着东边大叫了起来——
“师兄!你看!那边!”
鹧鸪哨只当是众人终于走到了石林的边缘,封门仙按耐不住也想翻身而上认个方向,可还没等她动作,沉默了一路的陈玉楼却率先开口了,只见他闭着眼睛侧着脑袋,似乎是用耳朵在找位于东边的什么东西。
“有水声。”
一听见这话,在前面领路的丘门星和张门治立刻交换了个眼神,丘门星随即回头冲着陈玉楼吆喝道:“魁首好本事!在这石壁当众还能听到水声!”
陈玉楼没急着搭话,只是侧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鹧鸪哨一眼——难怪绿春宫的这兄弟俩一大早就拉着他们往山里钻,原来是有意要试试他和鹧鸪哨的深浅,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段水歧安排的,这老头也真是的,黄土都埋鼻梁上了还气性这么大。
花玛拐八面玲珑,一听就知道丘门星这是想套话,于是他殷勤地迎了上去,面上一团和气地开始天南地北地胡扯:“我们陈总把头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多的是在古墓中听机辨扩的本事,二位神医有所不知,当年啊……”
陈玉楼面上闪过一丝讥笑,一边拉着楚家兄弟,一边赶着花灵和老洋人往前走,刻意跟鹧鸪哨夫妻俩拉开距离。鹧鸪哨也见缝插针,掏出水壶让封门仙喝水,压低了声音叮嘱她道:“我看你这两位同门是有意要试探搬山卸岭的手段,今日若他们有意与我等一较高下,你切莫与他们计较,只看我应付便是。”
封门仙猛喝了几口水,心中的邪火这才稍解,她看了看鹧鸪哨,难得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夫君何必特意叮嘱我,倒显得我不懂事了。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段掌宫一口气憋了七十年,今日只是遣两个徒孙试试夫君本事,我有什么好计较的?”
鹧鸪哨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和师弟师妹经历了千难万苦,终于找到了雮尘珠的下落,此次入滇,他本是做好了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打算,岂料献王墓的边都没摸到,就让他先对上了怒火万丈的段水歧。他是绿林中鼎鼎大名的汉子,威震一方的一宫元良,不怕打不怕骂,偏偏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段水歧的满腹怨气。
封门仙喝饱了水便将水壶往鹧鸪哨怀里塞,她生在西北高原,身子不耐热,这一会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脸蛋也被晒得发红,一双杏眼滴溜溜地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鹧鸪哨看了看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她揩脸,揩完了也不说话,只盯着那张小脸发呆——如果换做是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的他,他会怎么做呢?鹧鸪哨想。
搬山派和其他三大盗墓门派不同,他们历尽百代,甘愿做人人喊打的“土夫子”,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找到雮尘珠,救族人于水火。鹧鸪哨十岁入搬山,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死于金血症,金玉宝石何曾动过他的心智?便是生死也早叫他置之度外。若非亲身经历了这一遭姻缘,在握有献王墓重要线索的段水歧面前,他定会觉得舍下封门仙以平段水歧之盛怒才是明智之举。
无情不知多情苦,曾几何时,鹧鸪哨在这世间孑然一身,对“情”字可谓是一无所知。可恰恰是情之为物,让云水衣一生自梳不嫁,七十年如一日地寻找雮尘珠的下落,这才有了他今天成功在即的好日子。然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也正是一个情字,让鹧鸪哨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封门仙,情愿顶着段水歧的积年盛怒、百般手段,也绝不肯就此放手。
眼看鹧鸪哨脸上变颜变色,封门仙就知道她这不开窍的夫君又在胡思乱想,好在鹧鸪哨虽然木讷且一根筋,她却是满腹的玲珑、满心的灵巧——今日一大早,丘门星和张门治便说要带着众人去踏青,起行之前更是给他们一人分了两个包袱,封门仙是轻功高手,这半晌只看众人脚步深浅就猜出了各人包袱中的东西,她反手拍了拍自己背上的包裹,意有所指地道:“夫君,我这包袱里是饵饼和干粮,而你这包袱里,装的定是酒……”
封门仙说着便弹指敲了敲鹧鸪哨的包袱,包袱里的东西隔着一层布传来了清澈的“噹噹”声,由此可见鹧鸪哨背着的两个坛子里必然是液体。
“……既说是踏青,带些饵饼肉干美酒都属寻常,可你看我那张师兄背上的包袱,可像是吃食一类吗?”
鹧鸪哨闻言望去,这才发觉张门治背上背着两个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的盒子,单看那形状,倒让他想起当日封门仙初入瓶山时背着的“书箱”。
“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岔了。看来今日段掌宫派爱徒跟着我们,非但是有意要试搬山和御灵两派的本事,还想要借机献一献绿春宫的法宝。”
封门仙点了点头,青囊派和江湖上的其他门派不可同日而语,盖因医药一门百里不同,草木之方南橘北枳。她和楚家兄弟自小长在玉树宫,对于同出一脉的绿春宫都一向不甚了解,鹧鸪哨陈玉楼更是外人,来日进了献王墓,这诸多的豪杰岂非要七手八脚南辕北辙?不怪段水歧有此安排,此去献王墓凶险万分,三大门派必须同心同力,借着这“踏青”的机会,大家各显本事,切磋也好磨合也罢,总比众人互相不知底细的要好。
“段掌宫所谋何止于此?夫君想想,今日绿春宫里只有罗老歪,段掌宫单单留下他,难不成真是因为他昨夜酒醉?姑奶奶我也宿醉未醒呢,还不照样被这师兄弟提溜来了?”
听过玉树宫的故事,就不难猜想段水歧的心思——如今绿春宫屈居于前朝的沐王府,沐王府虽然恢弘,可却太过惹眼,有道是覆巢之下无完卵,眼下军阀并起,战事一触即发,沐王府树大招风,只怕是不能久存。段水歧痴恋云水衣,不服金元子是真,马失前蹄于虫谷,误失一臂也是真,可他身为一宫的掌宫,心中绝不可能只有私情。他的一生宏愿,非但是要将献王挫骨扬灰,更是想将献王墓那一块风水宝地神仙宫阙占为己有,好让绿春宫能在迫在眉睫的战火中庇佑一方百姓。可要想如此,单单破献王墓是不够的,还必须要炸开祭道,让百姓得以通行,再炸开地宫,让工匠可以在献王墓的残骸上修建新的绿春宫。然而这一切皆非搬山御岭力所能及的,相比之下,罗老歪的炸药和工兵才显得格外重要。
封门仙如同解语花一般,仅凭只言片语就驱散了鹧鸪哨心头的阴霾,鹧鸪哨叹她聪慧,又感她体贴,面上终于也松泛了下来,故作声势地抱拳调笑她道:“我等入绿春宫才不过一日,段掌宫竟已经谋划到了这等地步,其心思之深半点不输岳父大人。依我看,要做青囊派的一宫元良,武功和声名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有城府,如此说来,娘子必定是玉树宫下一代的掌宫了!”
“我师兄们都在呢!你别胡说!”
若不是顾忌还有旁人在,封门仙定是要追着鹧鸪哨赏他两计粉拳的,可众人听陈玉楼说不远处有水声,不禁都生出些望梅止渴之心,脚下也更加敏捷,这二人虽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也实在不能拔腿跟上。
陈玉楼所言非虚,众人又行了片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狭窄的石壁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绿色,芳草萋萋,群英缤纷,不远处更是水声哗哗,端的是一副人间仙境的好光景。
“好大的林子啊!”老洋人叹道。
原来那片石林的尽头就是黄连山,黄连山属哀牢山南延余脉,夹在茶卡河与渣玛河之间,地势北高南低,山中树木繁多,遮天蔽日,就连地上都布满苔藓。深深浅浅的绿色接天连日,身处其中仿若入画一般,竟混忘了此身是客。
“这可真是好地方啊,到处都绿油油的。”
封门仙说自小长在藏地,见惯了光秃秃的树和干瘪的山,到了这样生机盎然的地方少不了觉得新鲜。莫说是封门仙,就连鹧鸪哨到了此地都觉得精神百倍,郁郁葱葱的树木间,偶尔能听见溪水流过的声音,日光穿过重重迭迭的树叶洒在爬满苔藓的绿色地面上,如同青幕撒金。
“小师妹渴了吧?再往前走一会儿有溪水了,喏,你瞧,这山里的溪水极其甘甜,绿春宫里每年都拿这溪水酿酒呢~”
张门治一边说话一边凑到了封门仙身边,他非但长得妖娆,说话也似夹着嗓子一般,陈玉楼初见他时还疑心他是个兔子,可眼看这厮对封门仙极其亲近,倒是让他不知道该作何想了,只叹云南边陲之地,民风与中原不同,正所谓林子多了什么鸟都有,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咦?师兄?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封门仙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溪边似乎有几幢茅草屋,云南本就是水草丰饶之地,黄连山中更是处处郁郁葱葱,那些“小屋”皆是木质的,从四壁到房顶都爬满了藤蔓,立在溪边的草丛里,仿佛几棵巨大的深绿色蘑菇,若不细看真是难以察觉。
“那些是专供猎人住的小屋,都是绿春宫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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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野食

距众人不远处有一排沿着溪边建的茅草屋,共五间,每间相隔四五丈,四壁都是整整齐齐的木材,屋顶则是厚实的茅草,雨季刚过,所有茅屋都被厚厚的藤蔓盖住了,如同一颗颗敦厚的蘑菇一般。
走到近前,诸人皆放下包袱在溪边休憩取水,鹧鸪哨站在一间茅屋门前,伸手扯了扯屋檐下手指粗细的藤蔓,面上尽是疑惑:“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怎么这些供猎人住的草屋倒像是荒废已久?”
丘门星叹了口气,一开口便难掩苦涩:“魁首自玉树宫来,自然知道我青囊派的规矩——青囊派所在之地,一要济世救民,二要镇守一方,这第叁嘛,则还需兼守土之则。云南乃水草丰盈之地,山中有狼有豺,为防野兽伤人,绿春宫联合本地的猎户,经常派弟子在黄连山里驱逐狼、貉、狐之类。可近些年到处战火四起,大小军阀为了征兵不择手段,久而久之,从前住在黄连山附近的乡民早就搬走了,猎户也走了,这些小屋也就荒了,如今只有绿春宫的弟子们时不时地来山中护林驱兽,哎……”
青囊派以“守土安民,济世活人”为己任,当日鹧鸪哨初上玉树宫,一行人被黑毛狼王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非楚门羽来救,只怕他们早就折在西北深不见底的密林里了。玉树宫如此,绿春宫自然也是如此,无奈眼下时局动荡,滇境早被战火波及,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山中以打猎为生的猎户都不得不迁居避难,独留下这一片青山密林,真是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众人一路苦行,皆是饥渴难耐,既已入了山,便先分了那五间茅屋——其中陈玉楼和花玛拐一间,丘门星和张门治一间,鹧鸪哨和封门仙一间,而老洋人和花灵则各自分得一间,欲先修整片刻,再埋锅造饭。
这茅草屋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屋内有土榻,榻上有卷好的草席,角落里有盖好的水缸, 墙上还挂着些用油纸包着的农具,屋子里还算干净,只是长久地闲置,加上滇境潮湿,因此有些霉味。封门仙轻车熟路地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烘干的柏叶,点燃了顺手丢进桌上的青瓷碗中,柏叶的清香瞬间充满了整个茅屋,鹧鸪哨从架子上取了把镰刀下来,剥开油纸发现刀刃毫无锈迹,便笑道:“青囊派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细致入微,难怪贵派在滇藏边陲之地都能经久不息。”
“这话倒不假,玉树宫也是一样的规矩,只是藏地苦寒,木屋是万万住不得的,所以玉树宫的弟子们在外经常宿在拾掇好的山洞里,玉树宫后面的勒巴沟里就有一处,里面还有楚师兄藏的酒呢!”
封门仙和鹧鸪哨说笑了两句,说等回了玉树宫亲自带他去她们师兄妹们小时候藏起来躲懒的山洞,鹧鸪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晦涩不明的笑容就出了门,留封门仙一个人在屋里闹了个大红脸。
鹧鸪哨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丘门星,见他手里也握着一把镰刀,便知彼此早就想到了一起去,于是便联手开始砍茅屋外的藤蔓。这一群人七手八脚,不到片刻五间茅屋外盘绕了半年有余的藤蔓便悉数被砍尽了,封门仙见此,将木门左边的窗推开探了个头出来,笑意盈盈地说:“这倒真是个巧宗,省得我们再去拾柴火了,大伙走了这半晌也饿了,师兄们都备下了什么好东西?今日师妹借花献佛,也好献献手艺。”
和鹧鸪哨一样,封门仙也常在外奔波,可她向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在吃一门上尤其不肯敷衍,久而久之手艺越发精进,在玉树宫中无人敢比肩,她此话一出,楚家兄弟立刻就开始起哄埋锅,倒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
“小师妹此言差矣,虽你我同出一门,但远来就是客,我们师兄弟哪里有劳烦师妹的道理?今日就让各位尝尝滇境的本地佳肴,我们这里虽没有海味,可若论山珍,却不输中原任何一处呢~”
张门治说着便指挥楚家兄弟打开了众人一路扛进山来的包袱,先前封门仙所料不错,鹧鸪哨的包袱里果然是酒,而她的包袱里则是软乎乎的饵饼和烧鸡,都用油纸层层迭迭地包着,张门治取了酒,又取了叁只烧鸡,两包饵饼,随后又从其他人的包袱中取了几个密封的小罐,他和丘门星又架起了两只大锅,锅里煮着溪中取来的清水,待水煮沸了,二人便将小罐打开,倒在沸水中开始煮。
还未下任何佐料,那锅中便散发出浓重的香味,陈玉楼一时好奇上前观瞧,发现那锅里煮的都是油封的菌子和风干的火腿,看样子和昨晚宴上的菌子差不多。待锅子煮沸了,张门治便分别往两只锅子里加水,每次加一瓢,那油封的菌子越煮越香,闻的人直流口水,待加过了叁道水,封门仙只觉得肚里的馋虫闹得厉害,忍不住出声催促道——
“这该好了吧?我都快饿死了,什么时候能动筷子啊?”
众人已经围在了锅边,各自面前都放着碗筷,丘门星一边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巨大的荷叶包放在了火边,一边笑着对封门仙说道:“小师妹有所不知,这些菌子虽然是刚摘下来就用油封了,但还需要煮透,否则吃了可是要中毒的。再等片刻,最多一炷香,各位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被煮透了的杂菌锅鲜香无比,出锅前只需要撒上一点盐巴即可,待汤出了锅,火堆旁边的荷叶包也刚好热透了,丘门星打开荷叶,露出里面叁十多个巴掌大小的香茅包肉干,张门治又掏出六七个陶罐子,里面有喃咪巴、豇豆、小米辣酸笋、炸青苔等各色小菜,配上热好的饵饼,这一顿野外滇菜才算是齐活了。
这一群人又饿又渴足足半日,眼下美味当前,自然是要甩开腮帮子大吃一顿的。秘制的香茅包肉干里添加了十几味滇境独有的香料,咬一口便唇齿留香,再加上绿春宫特制的药酒,足以平复众人这一路而来的颠簸劳苦。
待土坑中的火燃尽了,众人也都酒足饭饱,楚门羽嚷嚷着要去林子里捡蘑菇,丘门星和张门治欣然相随,陈玉楼从未踏足过滇境,见此也起了兴致,着花玛拐去溪边取了两皮袋水便兴冲冲地要跟着去。
“师兄,咱们这一顿吃了人家的,我这就去林子里打些野味晚上吃,不然咱们岂不是吃了白食了?”
老洋人从小在鹧鸪哨身边长大,他一撅屁股,鹧鸪哨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他哪里是要去打猎?分明是看楚门羽他们要入林眼馋,想跟着去一道去疯。可鹧鸪哨还没来得戳穿他,花灵却也开口了——
“师兄,我常听说云南土地丰饶,有无数中原少见的草药,我……我也想跟着去……”
老洋人一向不着调,可花灵却乖巧懂事,鹧鸪哨思来想去,觉得跟众人一同往密林里入一遭也不是天大的事,想着想着就要答应,却也没忘了问问封门仙的意见。
“您老人家看我干什么?诸位英雄请自便,我可是要好好睡上一觉。”
封门仙说着便回屋将草席拖了出来放在了墙角下面,看那样子是准备在背阴处睡午觉,她昨夜就酒醉,方才又被丘门星和张门治劝着饮了不少,眼下双眼迷离,何谈入林打猎?不一个跟头栽倒一睡不醒就算是她酒量好。
“好,你们去吧,好好跟着绿春宫的人,莫要惹是生非,我在此看护仙儿。”
一行人渐行渐远,封门仙睡在屋檐下也呼吸渐匀,鹧鸪哨熄灭了炊火,在河边将炊具淘洗干净,又打了些水来,准备填满几个屋子里的水缸。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鹧鸪哨身在异乡为异客,做事少不了周全谨慎,他原本想多打些水来供众人用,岂料却被他发觉丘门星和张门治所住的茅屋被落了锁,想起前番封门仙的猜测,他也越来越觉得段水歧这次让他们一群人入山,并非只是让他们在青山绿水中松泛松泛筋骨的。
鹧鸪哨此番入滇,心境早就比从前不同,他自从遇到封门仙,便多少信了“宿命”“命数”之语,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虽怀疑张门治此来带着绿春宫的法宝,可却依旧不骄不躁,他看封门仙睡得正熟,便从屋里拿了木盆和棉布,准备去溪中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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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野合(H)

从藏地到滇境一路奔波劳苦,好不容易和陈玉楼罗老歪接上了头,连气都没喘匀就又撞上了段水歧这个活阎王。鹧鸪哨平日在师弟师妹面前不敢嗟叹,在楚家兄弟面前不能露怯,在陈玉楼和罗老歪这两个老江湖面前更是不能行差踏错,现在头顶上还多了个磨刀霍霍的段水歧,人多热闹的时候,他心里总是提着一口气不敢放,现在就剩下他和封门仙了,他才久违地觉得自在。
此处谷深林茂荒山无人,溪水不深,刚刚没过膝盖。鹧鸪哨除去了上衣和鞋袜,将衣衫整齐放好,又卷起裤脚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将双脚泡在溪水里,这才俯下身汲了半盆水开始擦身。
溪水被晌午的烈日烘得有些暖意,沾在麻布巾子上带着余温擦过鼓胀的肌肉、陈年的旧伤以及泛着青筋的关节。香肥皂被泡在水盆里逐渐开始融化——那香肥皂是青囊派特制的,泡沫多且密,在日光下泛着七彩的颜色。
鹧鸪哨擦完了上身便解开半长的头发开始擦洗头发,余光还不忘盯着封门仙的动静——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眼下到了正午时分,太阳正高,她大约是睡得热了,竟不知什么时候将外衣和裤袜全脱了仍在一边,只着单薄的一件半长衫,在草席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活脱脱像个仰着肚皮的小乌龟。
待洗完了头脸,鹧鸪哨见封门仙未醒,便干脆将长裤也脱了,准备从上到下洗个透彻。男人洗澡不比女人,半盆子肥皂水浇下去,用麻布囫囵带一遍,再用半盆子清水浇下去,这就算是完活了。
云南的秋日端的是好时节,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却不灼人,鹧鸪哨一次又一次地将温暖的溪水泼在身上,他眯着眼睛,仿佛终于短暂地放下了肩头的重担,成为了他自己,丝毫未察觉他那冤家已经醒了,且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青囊派的药酒大多不上头,且越是烈酒就越会在酿酒的时候佐以解酒的药材。绿春宫的佳酿虽然醇厚,其中却着意添了葛花、枳蓂子、橘皮、草果和高良姜,因此这酒虽醉人,醒酒却也快。封门仙本就是海量,睡了这半会儿发了一身汗,酒早就已经醒透了。她在睡梦中恍然听到水声,一睁眼就看见鹧鸪哨背对着她脱了个精光正在溪中沐浴,起初还以为自己是梦中,看了半晌才敢信那人的的确确是她的夫君。
鹧鸪哨身材高大,浑身都是筋肉,双腿笔直虎背狼腰,一头乌发似鸦翅,面上更是刀砍斧劈一般的英俊。若非他是这等人才,封门仙这千年一脉的宗门高徒又怎么可能与他一见倾心私定终身?可鹧鸪哨虽也是绿林中人,却自小长在江南,身上总是有甩不脱的儒生气息,之前在玉树宫的时候,他连温泉都不敢泡,今日怎么跟转了性子一般在幕天席地赤身裸体的洗起澡来了?
封门仙自小玩心就重,鹧鸪哨难得放纵一回,既叫她撞上了,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她本就是轻功高手,脚步极轻,而鹧鸪哨又洗得入神,根本没察觉她已经走到了他身后,被这刁蛮丫头一巴掌打在了臀尖上才慌忙回过神来。
才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封门仙就已经回到了岸边,她侧卧在一块巨石上支着脑袋笑眯眯地打量着鹧鸪哨,嘴里更是不依不饶——
“哎呀呀,这是谁家不守夫道的小郎君啊?露天席地的在这里叫人都看光了。”
鹧鸪哨又气又笑,连忙背过身去藏起身下早就迫不及待地抬起了头的阳物。算着时间,他和封门仙自从离了玉树宫已经月余未曾亲近,无奈这些天他们身边总是有闲人,他即便是再按耐不住也不肯露于人前,只能一忍再忍。方才他见封门仙衣衫大敞一,心中阳兴已现,本想自己纾解一番,岂料居然让这不饶人的冤家逮了个正着。
封门仙虽也是江湖豪杰,但她新婚不久,哪里猜得透男人的心思?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欲勃于将死时,他们这一趟入献王墓,说是生死难料九死一生亦不为过,无论封门仙如何深爱鹧鸪哨,可在红斑诅咒面前,她始终只是个看客,因此她不懂鹧鸪哨深埋在心中的不安和害怕,也不懂此时此刻他那份破釜沉舟今朝有酒今朝乐的旖思。
哗啦——
封门仙猝不及防的被鹧鸪哨迎面泼了半盆清水,白色的半长衫湿透了,贴着女人起伏的身形露出了浅浅的肉色,翠绿的肚兜也大半沾了水,被晕染成了深绿色,衬的那一身白肉愈发晃眼。
鹧鸪哨偷袭得手,只顾着得意,竟混忘了身下高高翘着的烧火棍,封门仙原本气恼他耍阴招正要发作,见了那七寸的冤家,兀的脸红了起来,只是嘴上还不住地要逞强。
“好你个假道士,青天白日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不成是我醒的不巧了?夫君莫不是正准备自娱自乐吧?”
鹧鸪哨本就心火正旺,哪里经得住封门仙如此火上浇油?他散着头发,蹙着眉头,浑身湿漉漉的,比平日里那副古板挺拔的样子多了些张扬和不羁,一双深色的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人,一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样子。封门仙原本只是有些嬉闹之心,见了鹧鸪哨那副狼盯肉的神情,不禁吃他吓住,吞了口口水往后缩了缩,将大敞的衣襟收拢了起来紧紧攥在手中。
此处渺无人烟,青山和茂林组成的青纱帐让人如入无人之境,也让鹧鸪哨觉得幕天席地赤身裸体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望着封门仙——女人身上寥寥无几的衣物几乎已经湿透了,被水浸透的布料沉甸甸地挂在她身上,像山水画中勾框填色的重彩青绿。
“夫……”
“晚了。”
封门仙刚开口就被鹧鸪哨堵了回去。
正午的日头下,封门仙白皙的皮肤仿佛发着光,鹧鸪哨的动作很快,他不由分说地将封门仙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就到了茅屋窗下的草席前。
封门仙被鹧鸪哨抱在怀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们毕竟是新婚的夫妇,在玉树宫的时候可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如此乍然素了月余,莫说是鹧鸪哨,就连她都有些心痒。此刻与他亲近,封门仙只觉得浑身发热,双膝发软,溪谷中湿湿黏黏。
玉树宫所制的香肥皂独有的野桃花的香味冲入二人的鼻腔,封门仙突然回过神来,心中的羞涩终于占了上风——白日宣淫露天席地,只怕任凭是谁都少不了要羞涩,于是她假装干渴难耐,支起手臂试图推开鹧鸪哨。
“别……你这是做什么?我……我渴的很,你去拿些水……”
封门仙话说一半便被堵住了嘴,鹧鸪哨虚按着她的后颈亲她,啧啧声不绝于耳,这下二人可真是“相濡以沫”了。封门仙的舌尖被鹧鸪哨含入口中,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被闷住的呜咽。封门仙身上只有一件半长的衫子和青色的肚兜,鹧鸪哨一边亲她,一边将那肚兜撕得粉碎,一双大手随即毫不犹豫地攀上了那一双雪峰。
封门仙自小进补,常食药膳,因此长出了一双丰满且挺拔的乳,沉甸甸地颇有份量,下弧圆圆的,乳尖粉粉的,管保叫男人神魂颠倒。鹧鸪哨捏着那一双乳使尽了手段,无论封门仙如何哀求都不肯饶,可他揉了许久却始终觉得如同隔靴搔痒,最后只能放开封门仙的香舌,用嘴去衔一只乳,直到将那乳头吸得红彤彤的才肯换另一边。
被日头晒久了的草席热乎乎的,鹧鸪哨伏在封门仙身上,双手流连忘返,一张嘴更是忙到不知道该干什么,唯独高高翘起的阳根不断顶着女人的花蒂研磨,直磨的那处淫水浸浸也不肯歇。
“好夫君,好师兄,好哥哥,别磨了,我受不住了……”
封门仙连连哀求,可鹧鸪哨正在兴头上,如何能就此轻易地饶过她?他双手箍住封门仙的脚踝,将她扯成了一个双腿大开的姿势,随即便俯下身舔了下去,将那花蒂含在唇间,摩挲不止,又伸出两指探入密谷,直到弄得女人穴中淫水汩汩流出才肯罢休。通红的肉枪在花蒂和穴口之间上下摩挲,每次鹧鸪哨的孽根擦过穴口,那张小嘴就会殷勤地在他枪头上吸嗦,吸得他马眼发痒,连带着整个脊椎都酥酥麻麻的。
拜了天地的夫妻到了哪里都是夫妻,前路漫漫,生死未卜,谁能择日做鸳鸯?
封门仙早就心神摇曳,待那七寸的肉枪挺入,她便是连求饶都不会了,只知道自己架着双腿方便鹧鸪哨长驱直入。
女人的阴部和男人戳天捣地的阳根不同,其中少不了有三处妙窍,其一就是阴户最前方的阴蒂,这里是最受不得撩拨的,无论是用手抚、用舌舔还是用嘴吸,都能让女人欲生欲死,沉沦欲海;其二就是甬道深处的宫口,那里一旦被男根狗舔虫钻一般地撞,女人就会遍体酥麻,再不能敌,可这一招需男人阳根够长,否则必定不能成事。
而这第三处就更玄妙——女人甬道里必定有一块软肉,有的离穴口近,有的离穴口远,只要男人的阳根擦过,就会有登极乐之感。封门仙的那块软肉就在离穴口两寸的地方,正因如此,鹧鸪哨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将她弄得浑身瘫软。
粗壮勃发的阳具将甬道撑得满满的,男人每一挺动,穴中的软肉就被勾得发热,宫口更是被撞的发痒。封门仙乳波颤颤,嘴里呼呼喘气,哥哥夫君的叫个没完。她是雪域养出来的女儿,身上保有一种古老的神性,她伸展的四肢和袒露的胸膛使人澎湃,那种深入腹中的火苗比男欢女爱更甚——阴阳和合,乃天道也。
鹧鸪哨的阳根被淫液泡着,他将封门仙的一条腿压在身下,另一条腿扛在肩上,大开大合地挺着那硬得跟铁一样的孽根,不知疲惫地肏着怀中的女人。而封门仙则双颊绯红,口中气息奄奄,肉溪中流出的水晕染了一大片草席,足见她已经早登极乐。
这一对本就是新婚的夫妻,各自干渴了月余,行起事来少不了又快又猛。封门仙被鹧鸪哨肏得神魂颠倒,哎哎呀呀地不停叫唤,最后鹧鸪哨也终于被那黏腻紧致的甬道夹射,灌了封门仙一肚子白浊。
云销雨霁,鸳鸯缱绻。秋季的云南极美,树木成荫,百花齐放。酣战过后,鹧鸪哨和封门仙肩并肩躺在草席上,头顶是万里无云的青天,身下是无边无际的野草。
封门仙懒得不肯动,把脸埋在鹧鸪哨胸口,昏昏沉沉地正欲入睡,岂料竟叫她听见了树林里奇怪的动静。
“有人!师兄小心!”
鹧鸪哨立刻用身边的衣物将封门仙裹了起来,她说的没错,就连他都听到了树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
“仙儿,别怕,只要这厮露头,我便去杀了他。”
封门仙竖起耳朵,紧紧听着树林间的动静,惊觉那厮在树木间横跳竖跳,看样子竟是更胜于她的轻功高手。
“怎么会……我不明白……”
封门仙自小长在高原,习得一身于悬崖峭壁间取灵芝的好轻功,若问天下谁能胜过她,她一时之间竟毫无头绪。
一瞬间之内,溪水中落了一个重物,使得水花四起,鹧鸪哨将封门仙紧紧抱在怀里,这才定睛细看。
“哪来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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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我若不能归来

落在水中的是一只浑身黑毛,只有两颊发白的猴子。起初鹧鸪哨还以为它是无意中落在此处的,可它很快就连跳带跑的凑到了早就熄灭了的灶火前,绕着圈捡落在地上的菌菇和肉块吃。
“这畜生倒是不怕人。”鹧鸪哨一边穿衣服一边点评到。
那猴子吃完了灶边遗落的食物就开始往封门仙身边凑,眼看它伸出手臂拍了拍自己的头顶,封门仙几乎惊掉了下巴,她满脸不解地望着鹧鸪哨:“它……这是要我摸摸它吗?”
鹧鸪哨突然想起楚门羽养的那三只极其聪明的藏獒,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青囊派既然常和草木灵物打交道,自然也常会和一些有灵性的野兽同伍,这只自来熟的猴子,保不齐就是绿春宫的弟子养着的。
封门仙试探性地伸出手摸了摸那只猴子的脑袋,猴子似乎很受用,一直往她怀里钻,还蹙着鼻头一直闻她。
“它似乎很熟悉我身上的草药味。”封门仙说。
这无疑做实了鹧鸪哨的猜想,他从包袱里取出几颗下酒的花生,那猴子似乎有些怕他,在几次三番虚张声势的试探过后,才飞快地从他手里接过花生,熟练地剥壳吃果肉。
黄连山极其广阔,楚门羽的“采蘑菇”之行一来一回耗费了三个多时辰,众人满载而归,见到的却是一副奇景——夕阳西下,封门仙和鹧鸪哨并肩坐着,面朝溪水,背朝他们,封门仙脚边还有只猴子。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鹧鸪哨和封门仙双双回头,那猴子比他俩动作更快,嘴里咕咕嘎嘎地嚎叫着飞也似的直奔张门治。
“小黑!”
鹧鸪哨猜的没错,这只白颊长臂猿的确是张门治养在这里的,张门治是绿春宫这一辈弟子中唯一一位研习灵物药方的“猎手”,他自小便常入黄连山,在这只猿猴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它。
“它叫小黑,八年前我遇到它的时候,它被母亲抛弃,已经快死了。我把它带回了绿春宫,段掌宫救了它,后来它成年了,段掌宫说再留它在绿春宫,它会因为不能交配而生病,我就把它放回了黄连山。我经常来看它,它也认得我。”
丘门星也认得小黑,他和张门治一左一右坐在小黑身边,喂他喝水吃野果,小黑很聪明,会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甚至还会用石头砸山核桃。楚家兄弟见惯了青囊派驯养野兽的习惯,并未格外留意,反而是径直到了溪边,似乎是在洗刚采回来的蘑菇,可陈玉楼见了小黑却十分惊奇,一双手想摸又不敢摸,两眼直放光。
“这可真是稀奇,这猴儿精得跟人一样,嘿。”
“小黑最喜欢吃山核桃了,我特意给它带了些。”张门治满脸笑意地从包袱里掏核桃,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类似“母性”的温柔神情,可听到这话的鹧鸪哨却突然起了警觉——张门治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早知道小黑会来?还是他早就打算把小黑引来?为什么?
“你想带小黑去献王墓?”
鹧鸪哨这一问实在突然,封门仙和陈玉楼听了不禁都面露不解,可张门治却和丘门星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皆露出了些笑意来。
“小师妹真是慧眼识珠,姑爷好聪明啊~”
盗墓的四大门派多的是带动物下墓的手段,摸金校尉常带大鹅下墓,下了墓道以后,若大鹅活着,人就可以往前走,若大鹅死了,人就必须立刻原路返回。这种规矩看起来荒诞,其实却是内有乾坤——古墓封闭千年,盗墓贼在打好盗洞后,会先让体型更小的家禽探路探测古墓中的氧气含量和机关,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除了摸金校尉,搬山派也会带动物下墓,之前在瓶山时鹧鸪哨所用的“分山掘子甲”就是其中之一。许多人以为分山掘子甲是一套铜甲,其实不然,分山掘子甲是一种动物,头似锥,尾生角,四肢又短又粗,趾爪尖锐异常,只要抓来一雌一雄,将雌兽引导至发情放在前面开路,体型更大的雄兽就会一路跟随,无论是什么铜墙铁壁都会被它们发达的前肢挖穿。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张良计就有过墙梯。摸金和搬山懂得用动物探墓,常在野外行走采药的青囊派自然也懂得驯服野兽为其所用,比如楚门羽的藏獒,又比如张门治的猿猴。
献王不仅懂痋术这样的邪术,更是精通风水秘术,献王墓地处云南山脉河流最密集的地方,山谷中潮湿闷热,障气常年不散,山下是密林,山上却有雪线。那里方圆百里地广人稀,就连当地土生土长的白族都不敢贸然往深山老林里去,除非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带路。
人皮地图上有两条进入“虫谷”的路线,一是从遮龙山上的风口翻越,可遮龙山太高,山上气候瞬息万变,冰雹、大雨、狂风应有尽有,如果没有大队人马,想爬遮龙
山是十分冒险的。这几十年年来绿春宫屡探献王墓,一直走的都是水路,也就是沿着“蛇河”绕过遮龙山,穿越一片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诸位有所不知,遮龙山在澜沧江与怒江之间,那里的密林遮天蔽日,就连当地人都甚少踏足,绿春宫每次入山都只能浅尝辄止,盖因我们门派并不以武功见长,强行推荐怕少不了要损兵折将。这几年中原动荡,军阀四起,云南也遭了难,滇军到处抓人,大理的百姓为了避难走的走逃的逃,反倒叫我们因祸得福了。”
丘门星这话说一半,藏一半,分明是要陈玉楼和鹧鸪哨来猜,陈玉楼是地方豪强出身,相比之下鹧鸪哨更偏向于不问世事的江湖侠客,因此这一回陈玉楼率先反应了过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百姓要藏,自然要往深山老林里藏,因此定会出重金情当地人做向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贵派莫非是沾了这个光,才得以进入遮龙山腹地?”
张门治点了点头,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自从封门仙一行登门,他就一直心绪不宁,他知道破献王墓是段水歧一生夙愿,这么多年了,每次探献王墓都凶险万分,他也就做好了死在遮龙山的准备,毕竟他的命是段水歧救回来的,为绿春宫去死,他毫无怨言。封门仙的到来仿佛警钟一般,他告诉自己就是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可陈玉楼、鹧鸪哨和罗老歪是外人,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虚有其表,他可以死,但他不想无缘无故栽在几个和他无亲无故的人手里。
上天终究有好生之德,眼看鹧鸪哨是搬山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陈玉楼也是正儿八经的见多识广,张门治心中的恐惧终于减轻了几分。
“二位魁首不知道云南老林里的凶险~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小黑可比枪炮更好用~”
鹧鸪哨闻言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腰间的双枪,他明白张门治的言下之意,也懂得小黑与他们同行的好处,他心里只是放不下一样——
“可是……师兄,小黑会不会有危险?”封门仙问道。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封门仙此言正中鹧鸪哨下怀,鹧鸪哨忍不住转头望着她,一双平日里让人望而生畏的眼里尽是温柔和怜惜。
“傻妹妹~小黑才是树林的主人,就算我们都死光了,它也能全身而退~”
张门治古怪的口音带着淡淡的死意,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可世间万物各有智慧,谁敢说自己就比别人强呢?天生一物降一物,对人来说九死一生有进无出的地方,不知道栖息着多少生灵。
夕阳西下,众人似乎都被张门治那一番话噎到了,因此默契地一言不发,只顾着埋头烧柴做饭,纷纷装忙。山中的夕阳格外迤逦,新摘的蘑菇下了锅,辅以老洋人亲手猎得的野鸡,以及绿春宫里腌好的火腿,说是飘香百里亦不为过。
楚家兄弟又另外架起了一只锅子,锅里只有清油。他俩将刚摘下来的菌子都洗净了,又用盐巴腌了半个时辰,去除杀去水分,随后便将菌子放在陶罐里面,用热油浇灌,再将罐子用油纸包好,用蜡封了,这才算完。
“我师父最喜欢吃见手青,这种菌子一摘下来都必须用油封好,否则很快就会腐坏,这几坛子见手青,够我师父吃好久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门羽满脸都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都玉锦喜笑颜开的样子。可鹧鸪哨却有些不解,玉树宫里恐怕只有他和封门仙知道楚门羽和都玉锦的关系,她们不止是师徒,更是夫妻,身为人夫,事事惦记妻子实属理所当然。可此行往献王墓凶险万分,鹧鸪哨不明白,楚门羽怎么就能笃定自己能活着把这几坛子见手青带回去给都玉锦?难不成玉树宫给了他什么神兵利器。
众人吃饭喝酒,谈笑风生,鹧鸪哨见机拉着楚门羽到一边说小话:“此行探献王墓,我等九死一生,楚兄怎么知道这些菌子一定能被送回玉树宫?”
楚门羽笑了,他看了看远处正在啃鸡腿的封门仙,心中五味杂陈。众星拱月一般长大的小师妹终于有了归宿,鹧鸪哨文武双全似是良人,他为封门仙感到高兴,也希望她往后余生能够平安顺遂。可鹧鸪哨随口一问,却让他有些担心此人到底懂不懂男女之情。
“等我们回到绿春宫,我就会把这些见手青留在绿春宫,我就算是死在遮龙山,我师父也一定能收到她一向最爱吃的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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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傩舞

黄连山富饶,老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了不少野鸡野兔,林子里的蘑菇更是一片一片的,捡都捡不完。这一餐野炊,吃的众人各个肚圆,酒足饭饱之后,封门仙烧起一锅清水,往里面添了些压成砖的陈年普洱,又按照藏地饮茶的习惯加了些盐巴和花椒,制成藏茶与众人分饮。
陈玉楼端着一杯茶满脸新奇,也不知道这加了盐巴的茶水会不会越喝越渴?他凑在气头上闻了闻,对着封门仙道:“哟,一向只听过有些地方饮茶的时候会加佐料,今儿倒是头一回有这口服,多谢贤弟妹了。”
煮出来的茶比泡出来的更酽,茶汤是金亮的深琥珀色,滚烫的茶水带着花椒独特的香气,盐味也比陈玉楼料想的要轻,只是淡淡地在舌面上滚了一圈便落入了胃里,让入夜后逐渐开始发凉的身体迅速地暖了起来。
“这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儿啊,好东西啊!”
“这是牧民喝茶的习惯,叫做熬茶,解腻提神,醒酒开胃。”鹧鸪哨说,他在玉树宫住了个把月,早就习惯了这种独特的味道,不过他看陈玉楼也只是起初有些犹疑,等真的喝起来,一杯不够竟还向封门仙又讨了一杯。
封门仙一边笑意盈盈地为陈玉楼添茶,一边打趣道:“为了这熬茶,民间还有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呢,说有一对男女,彼此倾心,无奈活着的时候却不能成双成对,死后就分别化成了盐巴和茶叶。所以牧民们在煮茶的时候就把盐巴和茶叶放在一起煮,这样他们两个就能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了。”
天色暗了下来,跳动的篝火映在封门仙灵动的双眸里,鹧鸪哨不禁侧目看她,见她语笑嫣然神采飞扬,自己也不自觉的露出三分笑意。陈玉楼见此心中有些吃惊,他从前结识鹧鸪哨,只知道此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派高手,不想却是如此的铁汉柔情用情至深,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楚门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座的除了鹧鸪哨封门仙这一对,其余都是孤家寡人,这厮好容易讨到媳妇了,恨不得到处卖弄,让人实在是看不下去!
“小师妹连这种话本故事都信啊?那这样吧,等你死了,师兄也把你和姑爷也放一个锅里,都煮了。”
“哈哈哈。”
“好你个嘴上不饶人的!讨打!”
陈玉楼憋笑失败,封门仙面上一片红白,一口气咽不下,追着楚门羽就要打他。天色已暗,众人围着篝火饮茶说说笑笑,逐渐又热络了起来。
“师兄,您是没看见啊,林子里菌子可多了,一圈一圈地长,我们专捡大的肥的采,若不是背不下了,我是真想把所有菌子都采回来。咦?师兄您说,要是住在这山里,有菌子有野味,岂不是快活如神仙?怎么这山里一个人都没有啊?”
老洋人絮絮叨叨地说,鹧鸪哨马马虎虎地听——他说黄连山有熊,他们遇到了,可那熊小的很,也不会扰人,跟个家畜差不多;他说林子里有很多和猴子,还有各种颜色的鸟,大小不同的羚羊,若不是丘门星拦住不让他捕,他定能捕回一头斑羚来;他说他还看见了鹿,一头会泅水的鹿。
绿春宫的酒醉人,老洋人大概是吃醉了酒,说起话来没完没了,鹧鸪哨听得心烦,耗尽了耐心最后也只能让他闭嘴。倒是花灵不声不响,一个人坐在篝火最亮的地方分拣草药,看来黄连山一行让她也收获颇丰。
陈玉楼似乎对小黑很好奇,将自己拾来的那一筐菌子几乎都喂给了小黑,待小黑逐渐放下了警惕,他和花玛拐便一左一右坐在小黑身边,两双手摸头的摸头,拍背的拍背,而小黑则嘴里咕咕嘎嘎的,仿佛对陈玉楼的殷勤十分受用。
虽是同出一门,可丘门星和张门治却明显比玉树宫的几人更活泼潇洒。待天完全黑了,其他人还在喝酒叙话,张门治却自顾自地在篝火前跳起了舞,一边跳一边唱——
“请得神灵万物复苏春神下凡,十二仙女撒花人间,四季五谷辛劳耕作,播种一粒收三斗,播撒一斗收满仓。”
是傩舞,中原大地上最古老的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
千年之前,楚地巫傩文化盛行,《辰州府志》有载:“十月朔日剪纸衣,具备酒肴敬土地……是月望日农家祀土地神、五谷神,曰跳香……”由此可见,跳香祭神是楚人“重祭祀、信神灵”的文化延伸,主祭土地五谷神,同时敬奉傩公傩母,其目的是庆祝当年五谷丰登,感谢各方土地五谷神神灵保佑,风调雨顺。祈求五谷神驱邪祛灾、六畜兴旺、人丁安宁。张门治乃黑苗中人,对此道颇为精通,他身形纤细,跳起舞来更胜胡璇,歌声亦引人入胜,让人闻之欲醉。
“大富人家敬土地,刀头一碗酒五巡,中等之人安土地……人间五谷年年种,化身变形狗尾身。”
古老诡秘的歌舞跨越千年,在月下的篝火前如泣如诉,在绝境中仰望苍天渴望庇护似乎是人的本能,众人沉默了下来,林间一片寂静。天下兴亡多崎岖,江山代有才人出。世情如此,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普罗大众仿佛世间的棋子,生死无人在意,存亡轻于鸿毛。存亡之际,众生除了自救,就只能仰天长叹了。
终于,张门治舞累了,他瘫坐在地饮了几杯酒才缓过神来,绯红的面上露出诡谲的笑容——
“小师妹,我们就要入献王墓了,你怕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鹧鸪哨一直觉得张门治对他和陈玉楼兴趣寥寥,唯独是对封门仙十分亲近,可从前在玉树宫他就误判了楚门羽的心思,因此也不敢笃定,只能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张门治和封门仙同为青囊派中取灵物内宝的门徒,少不了有些心心相惜,仅此而已。
张门治方才那一舞多少带着些叫人难解的神秘气息,此一问更是有些不详——献王老奸巨猾,死了也不肯消停,怀揣雮尘珠不说,还布下了诸多陷阱,在座诸人都知道此行不详,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激流勇进,生死不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封门仙摇了摇头,段水歧已经得到了献王墓陵谱,抓到了水彘蜂,甚至破解了献王墓祭道中的机关之一刀齿蝰鱼,他准备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已经胸有成竹,又怎么会坐视自己的爱徒去白白送死?
张门治似乎看透了封门仙的想法——献王已经作古千年,即使他生前再阴险狡诈,也敌不过如今的洋枪炸药。希望是一种可以蒙蔽心智的毒药,段水歧抱着将献王挫骨扬灰的期寄,数十年如一日地屡探献王墓,可直到今日,绿春宫都没突破献王墓的墓道。水彘蜂,刀齿蝰鱼,各个都是要人命的狠手,足见献王为了保护自己的“羽化之地”费劲了心思。然而田丰冒死传下来的白绢陵谱上写的清清楚楚,真正守护献王墓的是“山神”和“母子尸”,是绿春宫穷尽几十年心血却连个影子都没见过的毒物,此去虫谷,生死祸福,谁能断言?
“在下才疏学浅,只知道搬山卸岭都是盗墓的行家,今日二位魁首俱在,在下倒是有一问——诸位凡是下墓探宝,最怕的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丘门星的眼神流连在陈玉楼和鹧鸪哨身上,陈玉楼被他那阴湿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过头来瞧了瞧鹧鸪哨的脸色,撑开手中的折扇故作气定神闲,慢慢悠悠地说道:“搬山有术,卸岭力众,传闻摸金校尉精通风水秘术,发丘天官擅长对付诈尸成僵的粽子,若说最怕什么,那就应该是……”
陈玉楼顿了顿,鹧鸪哨接过话茬,只说了两个字——
“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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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金翅蚊

盗墓的门徒常日里向来少见活物,真要遇上,就定然是和瓶山中的六翅蜈蚣一样的硬茬。那日若不是封门仙从天而降将那孽畜降服,鹧鸪哨和陈玉楼一行竟不知要折损多少人手才能降住它,若是运气再差一点,遇上个“半死不活”的,好比那湘西尸王,就连鹧鸪哨这样百年一遇的高手也得填进去半条命。
献王墓若真如田丰所言,有“山神”、“母子尸”这等语焉不详的“活物”守陵,搬山御岭难免有心无力,到时候一切就只能看常与百兽为伍的青囊派的本事了。
陈玉楼向来眼尖,他敏锐地发现方才在埋锅造饭的时候,张门治特意留下了一只野兔,此刻那畜生正悠然自得地在他们身边吃草,他心里有个猜想,无奈却碍于情势不敢尽言。
正巧鹧鸪哨也察觉到了异端,他早就怀疑张门治留了后手,眼看张门治脚边放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他心里不禁浮出了一个疑影——献王精通痋术,而痋术的克星则是蛊。段水歧七十年如一日地欲破献王墓,当年他收下张门治这样一个黑苗出身的人,保不齐就是为了炼制能够克献王痋术的秘法。
痋术是邪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要克制痋术,五行之道多少差点意思,唯有以毒攻毒才有些胜算。在众人胶着的目光里,那个被张门治背了一路的神秘匣子终于打开了,鹧鸪哨和封门仙瞬间就凑了上去,可在看清楚那匣中之物的时候,面上却又纷纷露出了些失落。
那匣子里是蚊子,一种是长着金翅的蚊子。
想起初见封门仙时,她用来对付瓶山中剧毒的蜈蚣的法子,陈玉楼对青囊派不禁刮目相看——原以为只是个施医布药的医学门派,没想到里面水居然这么深,前有杀六翅蜈蚣入探囊取物的封门仙,后有精通蛊术的张门治。方才在林子里他便见得楚家两兄弟身手非凡,鹧鸪哨说他们门派有六宫之众,其中的奇人异士只怕是车载斗量,既然如此,此去虫谷无论是成是败,他都一定要紧紧抓住青囊派这个强有力的盟友。
“献王擅痋术,绿春宫欲发献王墓七十年,段掌宫深谋远虑,见识远在我们这些小辈儿之上,自然是什么对策和准备都做好了。只是张兄这蛊虫实在是稀奇,我们这些门外汉实在看不懂,烦请张兄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蛊是一种古老的黑巫术,早在两千多年以前,《春秋左传》中就有关于蛊的记载,宋国郑樵所着《通志六书》里甚至记录了制造蛊毒的方法,大意是说,将各种毒虫集中在同一器皿之中,任其互相袭击与吞食,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是蛊,即毒虫之王。不过云南风情与中原不同,《通志》 中所记载的放蛊之法要用一百种虫类,苗人养蛊却通常只要十二种蛊虫。
月值当空,篝火热烈劈啪作响,众目睽睽之下,张门治从匣子里取出一只金翅蚊,从脚边捞过那只倒霉的兔子,把金蚊放在了它的一只长耳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原本还在悠闲吃草的兔子就僵硬地向一侧倒去,四条短腿连带着爪子在空中乱蹬了几息,整个身子便僵住不动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张门治和丘门星一副置身事外的神色,一言不发地观察众人的反应——封门仙蹙眉抿嘴,似是有所不解;而鹧鸪哨则面不改色,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最有趣的当属楚门羽,只见他非但面露不忍,面上还闪过一丝怒气,随后干脆侧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默默地念起了经文。
“这就咽气啦?”
陈玉楼不可置信地上前查看,用汗巾垫着手捏了捏那兔子的身体,发觉它竟已然凉透,他略抬起眼对着鹧鸪哨稍稍摇了摇头,心中不禁大惊——这金翅蚊比瓶山中剧毒的蜈蚣有过之而无不及,来日他们入献王墓,有此物傍身自然如虎添翼,只是这蛊虫毒性实在凶猛,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张门治面上有些仓皇,全然不见了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神色,封门仙见此,暗地里用脚背推了推楚门羽的腿。她了解楚门羽的性子,玉树宫地处藏地,多沾佛音,楚门羽自小就有些悲天悯人的侠义性子,一向最不忿恃强凌弱之辈。可眼下还有外人在,楚门羽若是和张门治闹起来,未免叫人觉得青囊派人心不齐,大战在即,军心不可动摇。
楚门羽长叹了一口气,强按下心火,只道那白兔无辜,一会儿务必要将其安葬,如此才算是保住了玉树宫和绿春宫的颜面。张门治借坡下驴,连忙道:“这金翅蚊是不才亲练了十几年才得的蛊虫之首,我门派忌杀,金蚊是专门为了对付献王老儿墓中的活物准备的,请诸位宽心。”
封门仙见众人低落的低落,忌讳的忌讳,面上个顶个的不好看,于是便连忙打圆场道:“玉树宫地处雪山高原,常有豺狼黑熊犯境,为护一境之地,宫中多养藏獒。云南蛇虫鼠蚁昌盛,以蛊制虫,也是五行生克之道。张师兄养的好金蚊,只是明代楼英在《医学纲目》中说,蛊多取蛇虺、蜈蚣、蜒蚰、虾蟆等同器蓄之,师兄哪里学的如此另辟蹊径的功法?”
无论是中原还是夷地,从来养蛊都是用毒蛇、蜈蚣、蝎一类有毒的爬虫,会飞的一律不要,生四脚会跑的动物也不要,封门仙也算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有人养蚊子的,这是其一,这其二就更加耐人寻味——一般说来,蛊术只在女子中相传,且一切在暗中进行,传授的仪式与咒语,外人无从得其详。这也就是为什么历代志书史记,总是把下蛊之人称为“蛊婆”,张门治虽然男生女相,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子,他怎么会养蛊?是谁教他的?
封门仙话里有话,别人听不懂,丘门星和张门治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可张门治非但没有恼怒,面上反而还和缓了些。
“小师妹真是行家里手,师兄这点小秘密,这么快被你拆穿了~”
传说黑苗可以隔空下蛊,杀人于无形,这多少夸张了些,世间万事万物都脱离不了生克制化的规则,指望着神秘“法器”大杀四方实在是天方夜谭。黑苗的确有养蛊的本事,可封门仙说得半点没错,一般来说,养蛊是不会用蚊蝇的。这金翅蚊是张门治耗费了十几年的时间亲自养成的,为的就是对付献王墓中可能出现的异兽怪胎,
金翅蚊和普通的蚊子一样吸血为生,普通的蚊子在咬人的时候会先将自己的“唾液”注入到叮咬的部位,这也就是为什么人被蚊子咬了以后会发痒起包,金翅蚊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身为蛊虫之首,金翅蚊的唾液剧毒无比,一旦叫这东西叮了,浑身的血液就会瞬间结成块,一口下去就能活活药死一头水牛。
“我自年幼时便被段掌宫救了性命,我娘是个蛊婆,我这一身养蛊的本事都是我娘教我的,只可惜她死的那样早……”
提起母亲,张门治露出些哀恸,他在这世间早就无牵无挂,他只知道段水歧是他的恩人,而他既然受人恩情,就必须要以此身报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襄助段水歧破献王墓,无论是年复一年地入虫谷,还是日复一日地养蛊。众人听了他的话,有的痛惜,有的悲叹,唯独鹧鸪哨还死死盯着那只金蚊。
那只倒霉催的兔子早就死透了,玉树宫的弟子多服丹药,鼠蚁不侵,因此它也并未再叮人。但蚊性喜热,所以它一直围着篝火打转,飞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就突然坠地暴死了。
“张兄的金蚊怎么无故死了?”
张门治发出两声夸张的笑声,胸中的郁闷似乎也随之一扫而光,又变回了那副眼含春波的风流模样。
“这种金蚊蛊虫,离开巢穴后一刻就会死的,终其一生,它都飞不出虫谷,姑爷放心吧,它不会遗害人间的。”
鹧鸪哨虽是绿林的魁首,却总有些慈悲的心思,方才张门治亮出金翅蚊的时候他就在想,如此毒物一旦被放虎归山,竟不知会惹出多少冤孽。张门治此言对他来说多少算是个定心丸——此物虽是天下第一的毒虫,凡是有血有肉的被它叮了都只有死路一条,可好在它自己也活不了多久就会死。
“段掌宫既早有此神物傍身,又为何几探献王墓皆无功而返?”
鹧鸪哨此问正中张门治下怀,只见他发出些阴诡的笑声,便道:“魁首此问,真是无比天真,足见魁首有一颗赤子之心。可魁首难道不知沧海桑田,时移世易的道理吗?”
丘门星总算比张门治多些心思和心胸,他没有嘲讽鹧鸪哨,反而是认认真真地问道:“魁首,小师妹,相比段掌宫已经带你们去过冰窖了吧?他是怎么说的?说你我此去一定要小心刀齿蝰鱼和水彘蜂?”
鹧鸪哨和封门仙面面相觑,皆点了点头,刀齿蝰鱼十分凶猛,一旦见血便不死不休,献王墓的水道里有这种东西,他们此行怎敢掉以轻心?
“真真是笑死人了!眼下四境战火延绵,百姓为了生计不惜藏身于深山老林。山林之中无谷无粮,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得吃。魁首以为,饥饿到极点的山民,会放过近在咫尺的果腹之肉吗?”
张门治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语气更是百转千回,他这一番话中有讥讽有无奈,更兼具备青囊派那种特有的悲天悯人,一句话说罢,便叫鹧鸪哨有恍然大悟之感。段水歧年事已高,想必已经多年未曾亲临遮龙山了,近几年年景越发的坏,沐王府再不济也是王府,段水歧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次,如何能想象以天为盖以地为炉的老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夜逐渐沉默了下来,早就作古千年的献王因为七十年前搬山道人金元子之死,就此和青囊派产生了交际。段水歧自年少时便发过大愿,此生必破献王墓,为此他苦苦钻研,养出两代徒子徒孙,皆以踏破虫谷为己任。千年前留下来的陵谱重见天日,可意外的战火和荒年却似乎已经改变了虫谷的生态。此去虫谷,众人生死难料,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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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千机万变 li a oyux s.co m

众人在黄连山逗留了叁日,这也是段水歧的意思——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群人自天南海北而来,且不提搬山和卸岭是外人,便是同属青囊的绿春宫和玉树宫都多年未曾往来。虽说陈玉楼、鹧鸪哨、封门仙各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绿林高手,可此行入虫谷既然要结伴而行通力合作,就必须要给他们互相了解磨合的时间,这就叫磨刀不误砍柴工,而至于这些天段水歧和罗老歪凑在一切都商议了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叁日,众人白天打猎练武,晚上把酒言欢,他们本就是各门派里拔尖的青年才俊,凑到一起自然热闹非凡,又兼是在深山之中,无拘无束才见真性情如此来来往往、你推我搡的,很快就熟络了起来,非但对彼此的性情有所把握,对彼此的本事更是捻熟于心。
搬山叁人中,鹧鸪哨武艺高强,善使双枪,弹无虚发,称得上是眼下绿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加上花灵遍识草药、妙手仁心,老洋人矢不虚发、一箭双雕,足见搬山派虽然人丁稀薄,却依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陈玉楼乃卸岭魁首,家学深厚,五感敏锐可听地辨形,又兼有一双夜眼,实在是下墓的一把好手。非但如此,他手下还有数以万计的卸岭力士,传闻当年威震九州的吕布也是卸岭传人,为董卓筹备军饷曾挖掘过多位汉皇墓葬,若论挖掘大墓,只怕就连传闻中神乎其技的摸金校尉都敌不过他们。并且据鹧鸪哨说,陈玉楼从前有个贴身的武士,唤做昆仑摩勒,身高九尺,有万夫不当之勇,卸岭挑选人才的标准之严苛可见一斑,其门派中竟不知还有多少奇人异士。
玉树宫虽远在藏地,养出的这几个门徒却是实在难得,封门仙轻功卓绝,虽则年轻却有些义薄云天的侠骨柔肠,是江湖上少见的后起之秀;楚门羽射术无双、可百步穿杨;楚门烈武艺超群、双拳能敌四手,莫说是青囊派,只怕整个江湖也挑不出更拔尖的人才来。
丘门星和张门治都是段水歧极其心爱的徒孙,张门治精通蛊术,更是熟知滇境的风土人情,是此次众人入献王墓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材。而丘门星则最让人惊讶——此人黑皮金目,头小肩窄,身条纤细,一看就不是汉人。可他虽生得黑黑瘦瘦,其实却力大无穷,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金刚一般,有四两拨千斤之能。若不是亲眼所见,鹧鸪哨怎么也不会相信,如此瘦弱的人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推动近千斤的巨石,由此可见,青囊派看似远遁江湖,实则藏龙卧虎。
众人回到绿春宫后,段水歧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安排下墓的事宜,岐黄之术本就与道术相通,古人称《黄帝内经》为“上穷天纪,下极地理,远取诸物,近取诸身,更相问难”,段水歧身为一宫掌宫,少不了有些掐算的本事,他算出农历八月初二宜祭祀、出行、作梁、出火、拆卸、修造、动土、起基、和安床,简直像是天赐破献王墓的良机似得,于是就这样把下墓的日子定了下来。
搬山和摸金不同,传闻摸金派规矩极大,什么时候下墓什么时候出墓都极有讲究,且无论是遇到什么金银满谷的大墓,每次都只能取叁件明器。可搬山却一向不在乎这些,究其原因,就是搬山下墓从来都只为找雮尘珠,并不贪古墓中的明楼宝货。正因如此,搬山道人大多心内清明,即便是自觉叨扰了墓主人,心里也没有多少愧疚和不安。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 ai2 4.c om
鹧鸪哨不在乎段水歧迷信卦象,眼看着秋风一阵比一阵强,他只希望入虫谷的时候,能有强劲的秋风为他们吹散虫谷中的毒瘴,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段水歧居然要和他们同行。丘门星和张门治首当其冲地去劝了段水歧,无奈却只得无功而返,后来封门仙也去劝了,可段水歧心智颇坚不可转也,撒娇哀求都没有用,最后,一向伶牙俐齿的封门仙只能悻悻而归。
鹧鸪哨越想越发愁,献王墓凶险万分,带着段水歧这样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家一起下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好在陈玉楼和他一道心思,两人咬紧了牙关不肯松懈,左一个“叁思”右一个“不妥”地拖延了好些日子。可段水歧与避世已久的云水衣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老江湖,比鹧鸪哨和陈玉楼加起来都更加老道,根本不是能被叁言两语说动的人,到了起行的日子,段水歧还是随着众人出发了。
鹧鸪哨心中闪过不少想法——段水歧天资聪颖、悟性又高,本可以平静快乐地度过一生,若上苍有眼,让他得了心上人为妻,他这一生必定能救苦无数,临了怎么算都是值得。可天数无常,他的心上人为了金元子虽生犹死,而他则为了探献王墓断了臂。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终于在相思和愤怒中,年复一年地熬成了一个满腹不甘、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段水歧此生大愿就是破献王墓,眼下功成在即,这一次搬山和卸岭都倒尽了家底,加上玉树宫和绿春宫的倾囊相助,他的执念也沦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坚信此行他们一定能将献王挫骨扬灰,即便他们功败垂成,他他情愿就此死在虫谷,也不愿再次铩羽而归了。
人活着总少不了要又那一股气,鹧鸪哨以为对于段水歧来说,献王就是他的那一口气,因此他才铁了心要和众人一起入虫谷——可是他错了。
罗老歪有兵,其数超过两千,陈玉楼带着卸岭力士,总共百八十人,此行浩浩荡荡,少不了惹人侧目,加上云南边境本就是动荡之机,因此众人尚未拔营,罗老歪便一反常态十分乖觉地带着官兵去城中开道了。好在这些年来滇境受绿春宫庇护不少,百姓们都认得段水歧,也念他的恩情,鹧鸪哨封门仙一行足足驾了十驾马车,后面还有套着马车的官兵押后,可出城的路上,早就被战火吓的战战兢兢的百姓居然欢天喜地的夹道相送,绿春宫更是借此机会在街头施粥义诊,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甚是热闹。
封门仙和鹧鸪哨坐在马车里,听到车外百姓的欢呼声,鹧鸪哨撩起窗帘往外瞥了一眼,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段水歧是什么人?青囊派人才济济,他却凭着残躯当上了绿春宫的掌宫,论本事论心机,鹧鸪哨和陈玉楼这两个愣头青哪里能敌得过他?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和罗老歪独处,二人凑在一起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直到今日见了罗老歪的做派,鹧鸪哨才算是彻底明白了段水歧的心思。
献王墓声势浩大,且千年来未曾被人破过,只怕是暗藏着金山银山。搬山下墓一向不计较财帛得失,只为寻找雮尘珠,青囊派也只求仙山洞府,不理金银财帛。可陈玉楼和罗老歪却真真切切是冲着墓中的宝货来的,如此一来,此去献王墓,在这分赃一事上,就必须格外郑重——金银珠宝一分为二,一份归卸岭,一份归罗老歪,雮尘珠归搬山,遮龙山中的宝地则归青囊。
眼下四境战火已起,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沐王府树大招风,因此为绿春宫寻找新的据点成为了段水歧心中最重的执念。可遮龙山山势险峻,青囊派若想在密林深山中建府,木料工匠尚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借罗老歪的工兵和炸药炸平山隘,拓宽虫谷水道的入口。这一点,段掌宫必定早就和罗老歪商议好了,过去几天在绿春宫,封门仙亲眼见得罗老歪对段水歧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也不知道段水歧用了什么手段,罗老歪竟一改往常吊儿郎当的做派,以他马首是瞻。而段水歧之所以不辞劳苦地要和众人同行,其一定是怕罗老歪见了黄白之物,出尔反尔,与卸岭和青囊争利;其二则是怕罗老歪得了明器之后过河拆桥,致使他功败垂成。
虫谷地处偏远,几乎接近边境,众人从绿春宫出发,打头的鹧鸪哨等人走了整整十天才到,押后的马车载着炸药工具,因此晚了叁日才到。好在一路上有罗老歪的兵开道,众人这才无惊无险地进了遮龙山。
连着赶了十日的路,鹧鸪哨在马车被颠得骨头都要散了,刚到遮龙山,他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车疏松筋骨,岂料刚掀起车帘就吃了好大一惊——一切果如丘门星所言,原本处在层层青山之间的遮龙山,眼下已经挤满了灾民,看见有车马来,不少衣衫褴褛的孩子瞬间就凑了上来,各个都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向车上的贵人讨东西吃。
封门仙自小长在藏地,常听佛音,因此心肠柔善,见了挨饿的孩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伸手就往包袱里掏,好在鹧鸪哨眼疾手快,及时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手。
“仙儿,我们此去不知深浅,你切莫耽于妇人之仁。”
饥饿是这世间最无底的深渊,鹧鸪哨并非狠心无情,他只是很清楚,一顿喂不饱饥民,就像金银救不了天下。封门仙乃青囊弟子,一生宏愿无非济世活人,可就连她也不敢轻易直视这世间的惨烈——荒年加上战火,百姓易子而食已经不稀奇了,她心有慈悲,恨不得代天下人去受那受不尽的苦,可他们此行有自己的目的,金血诅咒若是再不解,只怕扎格拉玛族就要灭族了,若她因小失大,只怕最后徒留悔恨。
鹧鸪哨猜的不错,段水歧的确和罗老歪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押后的滇军带着十几车的粮食和盐巴,一入遮龙山便喊着号子让百姓来领粮。而罗老歪则站在长队前面,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就连那一只瞎了的眼都显得格外张狂。
罗老歪的确贪财好色,可他本质不坏,他也是穷苦人出生,段水歧让他放粮以换取献王墓中的宝货,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老百姓苦啊,有一碗稀粥就能活叁日,他是经过灾荒的人,连鸟屎中的麦粒都吃过,段水歧的提议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正中下怀。然而更重要的是,段水歧与他初见,就治好了他多年的隐疾——阳痿。
鸦片,也就是常说的大烟,长期服用可致使男子阳痿,雄风不再。罗老歪当了十几年的兵痞子,平日里没少抽“福寿膏”,身下那东西也越发的不行,最后竟成了个鼻涕虫,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段水歧一眼就看破了他的病症,肾俞、太溪、叁阴交,志室,几针下去,他那垂死之际的东西竟然就活了过来,甚至还有了晨勃。自此以后,罗老歪对段水歧可谓是毕恭毕敬,鞍前马后,根本不敢有半点冒犯。
待所有人马都进了遮龙山,罗老歪的粮也放的差不多了,饥肠辘辘的灾民喝饱了粥,各个躺在地上,仰着肚皮,正在此时,一个浑身黑皮的苗人主动凑了上来。
“你们要往哪克?在往前走就是密林了,你们出不去的,你们要往哪克?我带你们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半点不假,面前的男子分明是和张门治一样的黑苗,从前这些本地的边民向来不愿意和汉人打交道,可眼下是乱世,百姓为了果腹什么不肯做?眼下就连避世已久的黑苗都甘愿为汉人做向导了。
“我们要往虫谷克,你克不克?”
说话的是段水歧,他是江湖前辈,这些年他深耕滇境,连当地的方言都了熟于心。而鹧鸪哨则冷眼旁观,只见那苗族男子面上变颜变色。
“你们也想找献王墓?之前有大胡子洋人来过,我也带他们克了,但是……嘿嘿……”
时局纷乱,不少洋人已经借机潜入了中原,这些人大多存着些坏心思,专往边境偏僻质地跑,名为“探险”,实际上做的也是盗墓一流的下贱事——西藏有冰川尸,新疆有干尸,云南有蛊,湘西有僵,这些东西在西洋之地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洋人们之所以前仆后继地来,就是因为倒卖中原宝藏是一门好生意。但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洋人们肯不计生死地往凶险地方来,就也不能怪当地人一而再、再而叁地出卖他们。
那个主动请缨要当向导的苗人名叫宝翁里,他是土生土长的黑苗,据他所说,上次有一队洋人也想进虫谷,那些洋人身上带着洋枪和炸弹,分明就是冲着传说中的献王墓去的,可最后却都被他带进了虫谷的迷雾,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阿里,你听清楚了,我们是要把献王墓挖开的,到时候绿春宫就会搬到这里,挖出来的宝藏,我们也会分给你们,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段水歧郑重其事地说。
宝翁里对搬山和卸岭可谓是一无所知,可他知道青囊派,他有个表妹就是在将死之时被绿春宫救下来的。见了段水歧,他心里只有欢喜,他知道这个门派是施医救人的,也知道这些人和之前犯境的洋人不同。
“我带你们克,我知道入虫谷的水路。”
入虫谷最直接的一条路就是水路,那条水路里有水彘蜂还有刀齿蝰鱼。可时移世易,老黄历难敌新世情,灾民上无片瓦遮顶,下无立锥之地,什么水彘蜂?什么刀齿蝰鱼?没被灾民吃尽便是造化了。
水路上一切平稳,有鹧鸪哨和封门仙开道,陈玉楼也放心不少。卸岭的“蜈蚣挂山梯”本就厉害,组成竹筏更是无坚不摧。而罗老歪则按照段水歧的指示,带足了能发电的工兵,将整个水道缀满了灯泡,灯火通明。
原本如深渊一般的水道就此被照了个透亮,没有水彘蜂,也没有刀齿蝰鱼,水道旁边狭窄的石径上到处都是流民,青黑色的山岩构成了地面,上面有不少赤裸裸的鱼骨。
刀齿蝰鱼和其他的鱼类不同,它们牙尖嘴利,口中足足有叁排利齿,因此头部格外大,几乎和身体一样大小。
饥民的眼神是空洞的,地下河里那种奇怪的大头鱼早就被他们吃干净了,可他们还是很饿。
“把石灰倒下去。”鹧鸪哨干巴巴地说。
鱼类繁衍和人不同,雌鱼和雄鱼都会把卵产在水里,春发秋种,循环往复。暗河里的刀齿蝰鱼已经被难民吃了个干净,可它们的卵还在水里。众人提前准备好的西瓜和生石灰终于派上了用场,随着一个个西瓜入水,暗河掀起了少见的波浪,生石灰遇水挥发,就此烧死几乎所有刀齿蝰鱼的种子。
小舟随着河流一路向前,宝翁里站在最前面的筏子上,面上尽是坦然,一副英雄气十足的样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封门仙一行终于重见天日——他们已经进入遮龙山了。
罗老歪大概是得了段水歧的吩咐,竟专门派出百十个工兵于水道崖上硬凿,似是非要凿出个把洞穴一般。而蜗居于洞中的百姓则为此兴奋不已——水道中有古老的机关,他们避之不及,罗老歪舍得工兵炸药,肯为他们谋一席生存之地,他们又哪有不从?
所谓时也命也,罗老歪受段水歧指使,为了献王墓中的金银财宝,甘愿费心费力拓宽献王墓的水道,殊不知此举可庇护无数百姓,使普罗大众能在这乱世得一栖息之地。
进了遮龙山,众人便离传说中的献王墓更进一步了,可宝翁里却在此时退缩了。
“再往前就不能克了,我带你们到这里,前面,你们要自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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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入谷

陈玉楼比猴还精,一看就知道宝翁里这是要讲条件,时值正午,大批人马还没进虫谷,他给花玛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扯着嗓子原地大叫了一声——
“罗帅的人马还在谷外,入谷的兄弟们原地埋锅造饭,磨刀不误砍柴工,兄弟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掀了那人干儿的祖坟!”
鹧鸪哨瞬间就明白了陈玉楼的意图——盗墓之辈在乡间寻墓的时候多会扮成木匠、卖货郎一流,好打消当地人的疑虑,顺顺利利地套话,这一套流程他熟得很。可这次不同,他们一行浩浩荡荡,大批的滇军虽然还没入山,可罗老歪的人各个配枪,他们又带着诸多器具,遮龙山附近的原住民多少年来不知道跟多少盗墓贼打过照面,他们的身份哪里还能瞒得住?而宝翁里眼下分明对他们有所防备,想要套他的话谈何容易?所以陈玉楼才特地要安排众人先吃饭,饥饿使人敏锐,只有吃饱了肚子人才会放下警惕。
果不其然,一听花玛拐说有饭吃,宝翁里的眼神瞬间就缓和了不少,他已经饿了十几天了,虽然每天都能得些许食物果腹,但饥饿感却始终与他形影不离。食欲是人的第一欲望,饥饿是酷刑,空空荡荡的胃紧绞着,胃酸疯狂分泌,身体开始自我吞噬,疼痛从两扇肋骨中间的地方迸发,让他犯恶心,他想吃饭,想吃饱肚子。
奶白的炊烟很快就升了起来,通红的火腿和肥硕的菌子一起在锅里煮,油香渗透进皮肤勾得人心痒,饵饼也热好了,被烤制后的大米散发出带着甜味的焦香,浸泡在一碗碗鲜亮的、金黄色的汤里。滚烫的汤顺着喉管流入干瘪的胃,在短短二十年人生里,那是宝翁吃得最饱、最痛快的一次。他狼吞虎咽了整整四大碗,若不是花玛拐怕他被撑死,跟他说下一顿还有,他一定会再吞两碗下去。
吃饱喝足后的宝翁里躺在地上,单薄的衣衫遮不住拱起的肚子,他无神地望着天,浑然不知此刻有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
虫谷外圈被厚重的毒瘴包裹着,七十年前金元子和段水歧就是先后栽在了那种诡异的白雾上,谷中到处都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千年老树,根本就没有路。鹧鸪哨一行若想平平安安地找到献王墓的祭道,首当其冲就得摸清楚毒瘴的范围。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让他们刚入了遮龙山就撞上了熟悉虫谷地形的宝翁里。方才他言辞中露出话柄,说自己不久前刚将一群盗墓的洋人带进了虫谷的毒雾里,由此可见,他对毒瘴的大概位置和范围是有所了解的,也是众人此行必不可少的助力,而眼下对鹧鸪哨他们来说,最棘手的就是如何说服宝翁里协助他们。
罗老歪一向没脑子,除了把刀架别人脖子上以外没别的主意,兵痞子们有一个算一个,不论大小,无非是贪财好色贪生怕死,只要投其所好没有不能成事的。可就连他都明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宝翁里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贸然上威逼利诱那一套,若是给这小子逼急了,说不定真的领着他们往毒雾里钻,来个玉碎瓦全,到时候他带来的这些兄弟就都得折在这里。他试探性地看了看陈玉楼,最终在后者警告性的眼神飞快地吃完了饭,返回了水道口指挥大队人马入谷——他罗老歪是个粗人,精细活还是交给叁位手眼通天的“魁首元良”去干吧,妥。
无声却又胶着的战事在鹧鸪哨、陈玉楼和段水歧之间爆发,土生土长的宝翁里无疑是众人入献王墓的关键,可他进了虫谷却推叁阻四地不肯带路,眼下若不能以德服人,让宝翁里心悦诚服地为他们带路,只怕此行艰险、九死一生。
段水歧沉默的眼神最后落在了封门仙身上,鹧鸪哨先是一惊,随后转念一想,又不禁觉得段水歧深谋远虑——女人具备某些男人没有的魔力,在既不能硬碰硬,也不能威逼利诱的场合,女人温声细语娓娓道来的叙述,总是比男人费尽口舌的劝说更加有效。
封门仙聪颖,不需谁说半个字便对眼前的局势一目了然,只见她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不动声色地挪到了宝翁里身边。这无疑是一个局,封门仙是设局之人,而宝翁里则是局中的猎物。
“阿宝,姐姐带了些药材,你这些老乡有没有生病的?等会姐姐去给他们诊脉施药。”
难民为了逃避兵役和战乱,已经一路退到了边境之地,且不提老弱病残,就连壮年男子都大多病势缠绵,没有食物、昼夜不歇、提心吊胆,任何一项都足以将一个健康的人折磨至几近崩溃。这一路走来,灾民多有饿死病死者,眼下在虫谷中暂居的难民,十有八九都受疾病折磨,封门仙此言对宝翁里来说如同天籁,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余光却突然瞟到了鹧鸪哨。
鹧鸪哨虽面容英俊,眼角眉梢却不禁带着些杀气,他是饱经沧桑的绿林豪杰,便是有意遮掩也实在掩盖不住身上的一身煞气。而宝翁里是遮龙山土生土长的黑苗,是不是“土夫子”他连看都不用看,只一闻便知——土夫子们无论如何乔装打扮,身上的土腥味都是掩不住的,盗墓贼们从未放弃过献王墓,千年来前仆后继你方唱罢我登场,虫谷里竟不知埋了多少贪金之辈的白骨。鹧鸪哨和陈玉楼看上去体面,可身上却都带着极重的土腥味,不用谁来说宝翁里都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封门仙不一样——封门仙的脸上没有属于盗墓贼的那种苦大仇深,她身上也没有土腥味,在她靠近的时候,宝翁里闻到了她身上草药幽微的香气,这让他疑惑。
“姐姐,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封门仙对着宝翁里笑了笑——
“我是青囊派的门人,这次入虫谷是为了寻找一种稀有的药材,这种药材只有献王墓里才有。这位英雄和他的族人得了一种怪病,青囊派誓要治好这种奇疾,所以我和我的师叔祖才一路入了虫谷。”
封门仙话音刚落,段水歧便应和着她点了点头,花灵也顺势挤到了宝翁里面前,持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露出金黄色的伤口来。
宝翁里大字不识一箩筐,可他也不是瞎子——花灵手臂上的伤口渗出的不是血,是金黄色的、粘稠的粘液,他就是再傻也明白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宝哥哥,我们真的是来寻药的,我们带了好多药材,等大批人马进了谷你就能看见了,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花灵年幼,声音清清脆脆,面上也尽是陈恳,宝翁里开始动摇。他对搬山卸岭一无所知,可却早曾听闻过“青囊派”的妙手仁心。在云南一境,绿春宫声名远播,美名深入人心,待见了花灵手臂上的“金血”,他几乎将封门仙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嘴上也开始退让了起来。
“姐姐们说得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带了药材来?”
天下兴亡皆云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四处逃难的灾民,命比白纸更薄,比鸿毛更轻,谁会在意他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呢?世间偶尔出现封门仙和花灵这样的人,慈悲和博爱如同上苍的恩赐,让宝翁里这样命如草芥的人如何能不动心?
“当然是真的,我们带了几马车的药材呢。”封门仙说。
宝翁里紧紧抓着封门仙的手,生怕一个不慎就将救命稻草遗失了,而封门仙非但不挣扎,反而也扣住了宝翁里的十指,那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此去春秋,不舍一人,岐黄救世,慈悲为怀。
压倒宝翁里紧绷的心弦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小黑——猴子是极有灵性的,它们轻易不近人,除非是认定了此人良善敦厚。小黑自从水道出来就紧紧地跟着张门治,由此可见这些个绿春宫的弟子实不是歹人,便连用个猿猴探路都舍不得,情愿自己冒险开道,让个畜生坐享其成。
“好,我帮你们……”
宝翁里终于松口,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雮尘珠,宝翁里提出了叁个条件——
其一,献王自千年前便奴役遮龙山附近的百姓,将他们作为奴隶使唤,甚至当做祭品陪葬,这个悲惨的故事一传就是千年,宝翁里身为那些枉死之辈的后人,不能不为他们报仇。因此此去献王墓,众人必得将献王挫骨扬灰,好为他的族人出一口恶气。
其二,献王搜刮滇民血肉成墓,因此献王墓中的宝物应该分当地人一份,毕竟羊毛生在羊身上,物归原主理所当然。
这两个条件可谓是正中段水歧下怀,无论是将献王挫骨扬灰,还是将献王墓中的宝藏取来用之于民,都是他早就想做的,对此他毫无异议。
最有趣的就是宝翁里的第叁个条件——他要求鹧鸪哨一行在遮龙山脚下建立村寨,好让他的族人和流落到此的难民可以有一方立锥之地。
段水歧呵呵一笑,心中对宝翁里不禁刮目相看——原以为他不过是个食不果腹的难民,没成想他心中竟有如此沟壑。
“我们此来就是要挖掘献王墓,将墓中宝物与民分享的。青囊派不是贪婪之辈,待献王墓被挖空了,绿春宫就会移到这里来,到时候这一方百姓也有能有些依靠了。”
得到段水歧的允诺,宝翁里终于答应带众人入虫谷,彼时天色尚早,可秋雨却已经滴滴答答开始落了。
“山中一旦开始下雨,天很快就会暗了,先安营扎寨吧,明天再进献王墓。”
宝翁里最熟悉虫谷,他都发话了,众人自然无有不从。可罗老歪带来的滇军还有好多滞留在水道外,竹筏渐渐变重,所有人都想早点进虫谷,也正是在此时,众人听得水道中一声尖叫——
“有龙啊!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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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蝎子倒爬城

陈玉楼身带一双夜眼,可在暗中视物,虫谷的水道虽然不算很长,但却曲折蜿蜒,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方才众人经过水道而入的时候,只有他注意到了石壁上半月形的凿印,这些印迹跨越千年,证明这段水道是在自然形成的溶洞的基础上,人工凿建而成的。
千年前田丰有言:“献王不惜人力物力,凿山穷木以建陵”,可遮龙山下的这段水道分明是入献王墓的必经之路,今日他们入虫谷的时候却莫说是遇到机关,就连原本准备好来对付刀齿蝰鱼的搬山术都未得施展,岂不怪哉?想起这些,陈玉楼心中不觉后怕,他随着众人匆忙赶到水道出口,只听得洞中水声纷乱,其中还夹杂着金石相撞的嚓啷声。避难的百姓和罗老歪的兵混在一起,纷乱的人群从洞口争先恐后地往外冲,呼啸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慌忙中不断有人落水。
鹧鸪哨揪住了一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兵娃子,那小子见了鹧鸪哨如同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一句话——
“魁首……洞里面……里面有龙,有龙啊!要吃人的!”
陈玉楼从众人梦吟般的胡言乱语中终于拼凑出了水道里的情况——有个大东西袭击了运送滇军入谷的竹筏,此物身长有鳞,尖牙利齿,且身躯庞大,光是用头顶就顶翻了好几艘竹筏,据说还吃了几个滇军的人,引得水道中人人自危。
事发的时候,罗老歪在混乱中被推进了水里,楚门羽一把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他满脸狼狈,气都没喘匀就开始骂人——
“他奶奶的!都给老子站起来!什么龙?妈的真要有龙老子今天就给它烤了!老子还没吃过龙肉呢!再敢胡说八道乱我军心,老子子弹伺候!”
罗老歪说着就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滇军众人刚遭了无妄之灾,此刻更是被吓得战战兢兢鸦雀无声。鹧鸪哨按下了罗老歪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封门仙等几个青囊派的弟子更是严阵以待,各个都从贴身的包袱里掏出了降龙丝。
降龙丝乃青囊派的法宝,此物难得,玉树宫总共有叁副,此行全部带在了封门仙和楚家兄弟身上,绿春宫虽比玉树宫建制更大,却只得两副,段水歧也都带上了。鹧鸪哨等人都见识过降龙丝的厉害——遥想当日在瓶山中,那六尺蜈蚣是如何厉害?可最后在封门仙的降龙丝面前,不也只能束手就擒?今日无论这水道中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人多势众又有法宝,那畜生除了乖乖伏诛还能如何?
小黑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直上蹿下跳十分不安,张门治将它放在一旁树上,它连蹦带跳几步就蹿到了树顶。与此同时,张门治也给封门仙使了个眼色——青囊派多的是对付野兽的法子,对动物的天性更是十分了解,小黑之所以会如此急躁,一定是意识到了水道中有什么厉害的凶兽。然而更让人在意的是,那水道里的怪物没有发出任何嚎叫嘶吼。
凡是凶兽,大多会以咆哮声警示敌人,从水道中的水声来看,洞里的一定是个大家伙,而它既不嚎叫,那就八成是个蛇虫之类的巨兽。
夕阳西下,残存的日光仅剩一线,矮矮地爬在密林的边缘。天就要黑了,水道口黑得仿佛看不见底的古井,花玛拐张罗着点了几十根火把,分给了封门仙等人,鹧鸪哨也掏出些磷筒装在了身上,准备和青囊派的弟子们一起去水道里会会那个畜生。
陈玉楼心中闪过一丝犹疑,无奈眼下谷中大乱,他必须留下和罗老歪稳住军心,他撇了瞥段水歧,后者面沉似水,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嗤笑道:“陈总把头莫不是怕老夫的这些个弟子本事不济会折在这里?”
陈玉楼被一语道破心思,嘴上急忙就要推诿,可段水歧却不以为然。
“鲸不搁于浅滩,我青囊派别的本事没有,对付野兽虎狼却颇有心得,诸位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坐看我辈手段……”
二人说话间,鹧鸪哨和封门仙一行已经收拾妥当,方才水道中不少人遭了难,死的死伤的伤,鹧鸪哨见此便将老洋人和花灵留给了段水歧——
“段掌宫,在下的这位师妹颇通药理,虽不敢和青囊派的高徒比肩,却也可为前辈打个下手。”
段水歧闻言点了点头,随即示意老洋人和花灵到他身边来,鹧鸪哨见此心里也再无牵挂,一转身便跟着封门仙等人往水道中去。
水道里原本被滇军十步一哨的坠满了电灯,可那种灯和罗老歪当年带进瓶山的一样,需要用人力发电,眼下水道中的滇军都撤了出来,幽深的洞穴深不见底,浇了火油的火把五步之外几不可见,倒是鹧鸪哨的磷筒更顶事些,那冷光虽然幽微,却比火光照的更远些。
楚家兄弟和张门治涉水而下,将几个火把固定在山壁上,大概是不忿于陈玉楼方才言语中的挑衅,张门治阴阳怪气地对着众人揶揄道:“什么江湖上有名的绿林豪杰?便是不知道降龙丝的厉害,也该听过我青囊派的大名。我派弟子哪个不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哪有在这阴沟里翻船的道理?”
楚门羽几个一阵嗤笑,鹧鸪哨不敢强辩,只道陈玉楼早在瓶山就目睹过降龙丝的厉害,也清楚青囊派的手段。
“陈总把头焦急,无非是因为如今我在明敌在暗,我等尚且不知道这水里是什么妖物,少不了要谨慎些。”
见鹧鸪哨搭腔,张门治说起话来气焰更盛了:“我倒是盼着这洞中真有条龙呢,降龙丝是专门为了克制有壳有甲的巨兽而制的,只可惜我青囊派立派几千年,还从未遇到过龙,到时候我们把它大卸八块,抽了龙筋炖蘑菇,扒了龙鳞做铺盖,再把那龙鞭拿来给姑爷泡酒~”
张门治此人阴诡难测,又兼雌雄莫辨,此话何止下流?可鹧鸪哨是青囊派的新姑爷,论资历论辈分,他都不敢轻易发作。更何况张门治此言虽然荒唐,可内里却露出了和封门仙如出一辙的本性——青囊派取灵物内丹内宝的“猎手”,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捕兽诸邪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讲究“物尽其用”,就好比当日在瓶山中,那只六翅蜈蚣被封门仙掏了个七零八落,满身的赤丹都被尽数挖去还不算,就连自己的内丹都被她吞了。
鹧鸪哨能忍,可封门仙却是烈火一样的脾气,她一反常态狠狠剜了张门治一眼,戴上金刚手套,撑开手中的降龙丝,道:“小妹不才,倒也降服过一只千岁的蜈蚣,今日师兄竟有此兴致,不如小妹就将这大功让给师兄。师兄前面打头阵吧!待宰了这畜生,小妹好回去睡觉。”
封门仙说着就一脚踹在了张门治的腰窝上,张门治踉跄了一下,转过头一脸
谄媚地对封门仙说:“师妹何必动气呢?方才是师兄说岔了,我是说啊,若真是龙,便将龙角片了给姑爷泡酒喝~”
张门治分明是有意圆场,可封门仙却不为所动,只见她扥了扥手中的降龙丝,面上露出了几分讥笑。
“前头开道吧。”
众人由张门治和丘门星开道,一路走到了水道的中间,几个青囊派的弟子十分默契,不需只言片语便各自前去布阵,只留下了封门仙和鹧鸪哨在原地。
这里是水道的中心点,楚家兄弟向前,横着布下两根降龙丝,张门治和丘门星则向后,一样横着布下两根降龙丝,而鹧鸪哨和封门仙则需在中心位置,竖着布下一根降龙丝,此为横四竖一之阵,专为对付巨兽而设,诚如张门治所言,有了此阵,便是真龙也难逃法网。
按照封门仙的吩咐,鹧鸪哨掏出钻天索插入石洞上方,随即便扥紧了绳索。可他本以为封门仙会顺着绳索怕到洞穴顶端,没成想她居然使出了“蝎子倒爬城”!
传说前朝的绿林盗贼在偷城踹营的时候,能够倒立起来,头顶向下,双膝弯曲,用脚尖勾住岩缝,张开的双手交替支撑重心,犹如一只倒立的壁虎,贴在壁上游走而行,故称“蝎子倒爬城”。《大八义》《小八义》中,均有神偷以此为绝技做案。鹧鸪哨虽听过此等绝技,却从未亲眼见过,眼看封门仙倒爬绳索,身轻如燕,心中不禁叹她轻功无双。
封门仙利索地将降龙丝的一段插进了石洞顶部,随即一个翻身便轻飘飘地落了地,楚门羽见此,啧了啧嘴问鹧鸪哨道:“姑爷轻功卓绝,不知道和我这小师妹比起来如何?”
鹧鸪哨收起钻天索,面上波澜不惊:“江山代有人才出,比起仙儿,我自叹弗如。”
楚门羽本有意刁难鹧鸪哨,岂料鹧鸪哨心中坦荡,毫无芥蒂,竟如此轻易地便认了封门仙轻功在他之上,楚门羽只能悻悻而归,心中好不憋屈。
降龙阵已经布好,然而众人在水道中站了足足一炷香之久,那畜生却始终迟迟不肯现身。封门仙见此不禁苦笑——
“罢了,早知道这东西不肯在我等面前轻易现身。既然如此,上雄黄!”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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