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晴湘西之青囊书院】作者:死鬼吹灯=========================083 红雾 那只红色的葫芦实在是太惹眼了、太不自然了,从颜色到形状都分明是人工制成的。自从见了那副重达千斤的密天玉棺椁,还有棺中陪葬的两件秦汉金器,罗老歪的精神就极度亢奋,一瞟见不远处藏在败草枯枝中的那一抹红,他仅剩的一只眼立刻睁得大大的——“他奶奶的,陈总把头,你说这会不会是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落在这了?”
小黑正跟着封门仙在跳舞草里玩的不亦乐乎,陈玉楼原本看得乐呵呵的,听了罗老歪这话才转过头往前望,岂料“紫金葫芦”没看见,竟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才不过须臾而已,不知从哪来的红雾就开始向众人步步逼近。这里已经接近虫谷的边缘,植被不似林中茂盛,陈玉楼略观地形便见的此处是遮龙山中的一处凹槽,由此可见,整片遮龙山是中间高四周低的地势,而正因如此,那种看起来弥漫着血色的不详红雾很快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了来。
事实证明恐惧比贪婪更深入人心,见了那红雾罗老歪立刻就熄火了,也不提什么紫金葫芦玉净瓶了,连忙就往陈玉楼身后躲。人群中的惊呼声更是此起彼伏,不少人已经拉动了枪栓,“嘁哩”“咔嚓”声不绝于耳。
正在众人慌乱之际,鹧鸪哨站出来稳住了大局——“众位莫慌!红雾无毒!众兄弟原地修整便可!”
出发前宝翁里就说过,虫谷中红雾无毒,白雾才是要命的。可鹧鸪哨倒也不是全信了他的话,而是见了小黑对于谷中那种红雾没有半点反应才敢如此断言。张门治说过,在野外的树林里,小黑比什么哨探都更有用,动物的敏锐胜人千倍,昨夜青鳞巨蟒苏醒袭击人群,隔着水道小黑都急的上蹿下跳,可此刻它却安安静静地在地上挖草根吃,由此可见宝翁里说的是真的。
红雾越来越浓,以至于目不可见一丈,众人无奈之下只能就地修整,好在那种看起来不详的雾气没有任何毒性,硬要说的话,倒是带着些深水处微弱的腥气。
鹧鸪哨和陈玉楼轮番地盘问宝翁里,而宝翁里则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起行前他便早就算好了时辰,据他说,虫谷中总共有两种雾,其交替的时间并不十分稳定,红雾散的比较快,而白雾则散的比较慢。
“此话倒通。”段水歧总结道:“凡是毒雾,总是更加重一些,此处低隘,气流不畅,若无劲风,毒雾实在难散。”
陈玉楼盯着段水歧空荡荡的袖口不禁有些感慨,这样九死一生的地方,段水歧却一而再再而叁地闯进来,如今故地重游,不知他心中是悲是喜?
一切果如宝翁里所言,约莫一炷香后,那种红雾就开始逐渐散去,据宝翁里说,约莫半个时辰后,白雾就会出现在虫谷周围,因此众人只能紧锣密鼓地安排一切。
段水歧让两个徒儿去探路,宝翁里则带着罗老歪的副官去寻找迷雾带的边界——罗老歪的五百精兵,只有十中之一留给陈玉楼,其他人则跟着罗老歪一起扎营在妥帖的地方。一来是因为凡是祭道,必定狭窄,大队人马根本无法通行,因此陈玉楼准备带着鹧鸪哨封门仙、还有青囊的几个弟子一同入祭道。这二来嘛,有五十滇军和花玛拐守在山神庙里,祭道一旦中发生不测,总不至于无人接应。
张门治和丘门星都是青囊派本代的高徒,各个本事齐天,他们探虫谷十数年,此来就是为助鹧鸪哨破献王墓的,眼下弓在弦上,自然是不得不发,可段水歧却年事已高,封门仙和鹧鸪哨都坚持要他坐镇后方,为了牵制罗老歪,段水歧自己也同意了这种安排。
待点兵完毕,鹧鸪哨一手领着老洋人,一手领着花灵,叁人就这样到了段水歧面前。鹧鸪哨先前在玉树宫早以父母大礼拜过了云水衣,此刻便也毫不犹豫地“哐哐哐”叁个头磕在了段水歧面前——“段掌宫容禀,在下的这一双师弟妹,一个略通草药,一个略懂箭术,便都留在掌宫身前效犬马之劳。”
“师兄!”
花灵和老洋人听了这话俱要挣扎,无奈却都被鹧鸪哨硬生生按下了——盗墓的门派大多不得善终,发丘天官早就没了,如今世上摸金校尉也只剩一人,搬山虽然人丁稀薄,可他们师门叁人情义却重。花灵和老洋人从半大的时候就一直跟着鹧鸪哨,多年来虽是风餐露宿,但也算是相濡以沫,他俩本是铁了心要跟着鹧鸪哨一起探献王墓了,岂料鹧鸪哨居然来了个“临战托孤”!
段水歧见此点了点头,鹧鸪哨的心思他明白的很,献王墓凶险,搬山派如今凋零地只剩下叁人,鹧鸪哨身为掌门师兄,想要给自己门派留下些苗子乃人之常情。再者说,若他们此行功败垂成,青囊派和搬山定是还要再探献王墓的,他身为绿春宫的掌宫,总不能坐视与他门派大有渊源的搬山一脉就此气绝。
“魁首放心,老身一定护住你的这一对师弟妹,这是老身对你的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段水歧肯说这话,鹧鸪哨便可心无挂碍了。
待红雾散尽,张门治和丘门星也回来了。他们俩查探了一番,发现红雾的边缘有叁道断虫道,正因如此,此处才芳草甚稀——花草树木依赖昆虫授粉而繁衍,没有了虫就没有了花,此乃天道也。而几乎所有大墓周围都会埋设断虫道,为的是免墓主人被蛇虫干扰,由此可见,献王墓必定已经近在咫尺。
罗老歪的副官也跟着宝翁里寻到了一块扎营的好地方,据副官回报,那处有一片石林,周围水草如常,不受谷中怪雾影响。陈玉楼见此,心中也稍安定了些——眼下众人兵分两路,大部队跟着罗老歪驻扎在附近,少数人跟着他和鹧鸪哨去探山神庙,如此便是有备无患了。
最后一阵山风吹走了最后一丝红雾,跳舞草、怪石和寸草不生之地都映入眼帘,不远处红色的巨大葫芦在灌木和荒草的掩盖下若隐若现,叫人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宝翁里指着那红葫芦的对面,说:“山神庙就在那。”=========================084 白马非马 老话说望山跑死马,真真是一点不假,众人跟随宝翁里往“山神庙”去,岂料这一走竟走了两个时辰有余。
“这条是近道,是当年我阿娘告诉我的,若是沿着山脉走,天黑了都走不到山神庙哩!”
宝翁里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分明都在陈玉楼身上,面上更是憋着笑。这一群人里,鹧鸪哨和封门仙都是轻功高手自不必说,青囊派的几位弟子也经常在外奔波,长途跋涉不在话下。相比较之下陈玉楼文绉绉的,看起来更像是个文人,如今上了岁数,肚腹也显了出来,宝翁里方才就听到他一边走一边长吁短叹,怕是走累了。
好在陈玉楼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见被宝翁里识破了,面上也不尴尬,反而就坡下驴,找了块大石落座下来,抻着手里刚拓下来的镇陵谱,拉着鹧鸪哨说有话要说。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就这样停了下来,封门仙也十分有眼力,见此便凑到宝翁里身边,摇了摇手中空荡荡的水壶,道:“好兄弟,这里有取水的地方没有,大家伙儿行了这半日,便是脚不累,口也干死了,没水怎么成呢?”
云南虽是入了秋,可正午过后还是少不了炎热,宝翁里选的这条路无遮无挡,众人本就是轻装简行,眼下身上带的水都差不多喝尽了,人可以忍饥,可口渴却实在难挡。
“有水的,不远就是蛇爬子河,河水能喝,姐姐跟我来。”宝翁里说着就站起了身,封门仙见此便招呼了十数个滇军的人和他们一起去汲水。眼看这一群人渐行渐远,陈玉楼从怀中取出了那副人皮陵谱,将它和镇陵谱放在了一起,问鹧鸪哨道——
“兄弟你且看两幅陵谱,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
陈玉楼手上现在有三幅陵谱,一是段水歧珍藏多年的、千年前滇相田丰冒死偷出的白绢陵谱,二是他自己从隔壁滇王墓偷来的人皮陵谱,其三就是大祭司的镇陵谱。这半日他尽是看地图,看得眼都快花了,终于对遮龙山的布局有所了解。从三幅陵谱上来看,真正的“虫谷”,指得就是献王墓的祭道。陵谱上的虫谷两边山岭绵延,高耸的山峰森森然危危然,衬托得空中楼阁更加威严。而他们一行所经过的“虫谷”,想来不过是民间百姓以讹传讹,将入遮龙山的路统称为了“虫谷”。
宝翁里的确是带众人抄了个近道,可无论从哪幅陵谱来看,这条路都不是去山神庙最近的路,反而是最荒芜的一条路,这一点倒是情有可原——云南植被丰茂,密林中最可怕的不是不见天日不分东西,而是各式各样的蚊虫。这些虫孖轻则吸血,重则剧毒无比,见了活物便成群结队不顾死活地往上扑,宝翁里之所以选了这一条草木衰败的路前往山神庙,为得无非是避开那些丛林中活阎王。
大祭司埋骨之地的镇陵谱背后是一整面的浮雕,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献王墓的明楼,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月城、角楼、内城、瘗碑、阙台、神墙、碑亭、祭殿、灵台等建筑一应俱全,非但如此,宫殿下还有数道霞光虹影、四龙缠护,让人不禁联想起宝翁里口中那种“圆形的彩虹”。
鹧鸪哨和陈玉楼都是盗墓的行家里手,明楼对他们来说始终只是其次的东西,他们最在乎的是地宫。依照秦汉之制,王墓的地宫应该在明楼地下十丈以下的地方,这种传统一直被保留到清末,以此推断,献王墓必定是在山中,这倒不稀奇。真正引起了陈玉楼警觉的是,两幅陵谱上“似是非是”的两只蟾蜍。
双眼流连在两幅陵谱中,鹧鸪哨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份细微的不同——镇陵谱上在溪谷中的一处地方,刻着一只奇形怪状的蟾蜍,蟾蜍嘴大张着;靠近献王墓的地方,也有只对称的蟾蜍,同样张着大嘴。而人皮陵谱上却只有溪谷中的这一只蟾蜍,且那蟾蜍的嘴是闭着的。
如此微小的诧异,若不细看只怕很难察觉到,只因在两幅陵谱上,那只“蟾蜍”都显得很不起眼,甚至不太像“蟾蜍”。古人雕刻,千年遗迹,神似形不似,分所当然。陵谱上的“蟾蜍”面目可憎,腹部圆鼓,下肢着地,前肢作推门状,举在胸前,高举着头,双眼圆瞪,好像是死不瞑目一样,鼻孔上翻朝天,一张怪嘴恨不得比身子还大。
鹧鸪哨用手点了点图上的“蟾蜍”,随即与陈玉楼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谁能想到段水歧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竟就此成了真,原来遮龙山里的山神不是巨蛇,而是蟾蜍!然而更让他不解的是,陈玉楼和段水歧都说过,献王不屑机关、独尊痋术,但眼下陵谱上前后矛盾的蟾蜍像分明是机关,这又叫人何解?
陈玉楼似乎一眼就看穿了鹧鸪哨的心思,只见他缓缓收起陵谱,道:“段掌宫不是说过吗?人皮陵谱是当年古献国的贵胄不忿献王才故意传扬下去的,想来这些人对献王墓始终不过一知半解,所以只大致标出了献王墓外围的一些特征。而献王墓内部的情况则属于绝对机密,除了大祭司的陵谱以外,其他的都不可信。”
陈玉楼一边说,一边从包袱中掏出了从大祭司棺椁中捞出来的黄金面具,两指拎着那东西,对鹧鸪哨说道:“兄弟也是行家,光看这东西便知这不是汉朝的物件,恐怕是先秦的古物。兄弟且细想,若这所谓的’山神庙’不是汉制,而是什么年代更久远的遗迹呢?”
这话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意——凡是大型古墓,一向都忌讳和别人的墓穴冲撞,因此历史上向来少见一个墓搭在另一个墓上的。可献王重痋术,如此离经叛道,又何妨夺了先人的庙宇作为自己祭道的一部分?更何况山神庙不过是献王墓墓道的开端,既是庙,就不是墓,古往今来夺他人之墓守关虽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
相传明太祖朱元璋在建造明孝陵时,无意中竟冲撞了三国时吴大帝孙权的陵墓——孙权墓,史称蒋陵,又名吴王坟,也称孙陵岗。当时主持工程的中军都督府佥事李新曾进言,欲将位于孝陵南边、正对着孝陵大门的梅花山上的孙权墓移走,可朱元璋不准,还大度地说道:“孙权也是一条好汉,留着给我看门吧”,后仅将孙权陵前的石麒麟迁往别处,把孙陵仍在原地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这便是夺他人之墓守关的典型了,古时候王侯将相一轮一轮地换,旧王新帝几乎不共戴天,不把彼此挫骨扬灰就算是客气的。摸金和发丘皆起源于“盗冢而充军备”的旧俗,由此可见一朝新人换旧人,旧人不敢贪安眠。且不说献王手段毒辣,心思阴毒,便是换做其他帝王,遇到风水宝穴被人提早占了的时候,也未必就没有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的。
难听的话说开了,鹧鸪哨心里也清明了几分——看样子当年献王八成是抢了谷中“现成”的先秦“山神庙”,由此开挖祭道,为自己建造那“可羽化升仙”、“非天崩不可破”的陵墓。可若真如此说来,祭道中有没有机关,有没有痋兽,有没有千年难破的困局,一切就都难说了。=========================085 断虫道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话说封门仙一行跟着宝翁里去汲水,众人行了不过半刻就到了蛇爬子河,蛇爬子河在这一带都集中在地下,地表只有这条溪流,眼下不是雨季,蛇爬子河的水量干枯了不少,人臂粗细的溪水流过花树丛,经过一大片林上林,流入远处幽深的山谷,若非宝翁里认得路,只怕众人就是在遮龙山中迷路致死都找不到它。
蛇爬子河在遮龙山山脉和森林相接的部分,植物比丛林深处低隘不少,既没有丛林中的潮湿闷热,也没有山上海拔太高产生的寒冷。一阵阵植物的清香沁入心脾,叫人顿觉神清气爽。河道旁边有不少大型的花树,初时争相开放,五颜六色,说不尽的姹紫嫣红,可等到了树丛深处,则一色的皆为红花红叶,放眼望去,如一团团巨大的火云,还有成群的金丝凤尾蝶穿梭在红花丛中。
河道附近杂草丛生,但却依稀可见一些砖瓦的残片,大概是修造献王墓时留下的堤坝和古运道的遗迹,倒塌的石像、石人,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半被湿润的泥土掩埋。一半被生生不息的青苔覆盖,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出来。它们都是王墓神道两侧的石雕,可见献王墓与其他王陵一样,都特意在墓前建立了神道,供后人前去明楼祭祀参拜。只可惜献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死后不到七八年,他的领地臣民,包括他的老家古滇国,就都被纳入了汉室的版图。而他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挖空心思经营建造的王陵,只能留在幽暗的溪谷深处,永远地尘封在历史的角落中。
取水归来,封门仙兴冲冲地跟鹧鸪哨说一路的见闻,鹧鸪哨揩去她额上的薄汗,一边喝水一边耐心的听她絮叨,面上无意间带着些笑颜色。陈玉楼冷眼旁观,心中暗叹世间的男女之情竟如此叫人参之不透,鹧鸪哨这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如今成了亲倒不知从哪里生出忒多柔情来,让人看着牙根发酸。然而听封门仙说蛇爬子河就在不远处,他心里又闪过一个念头——宝翁里说这是从水道的位置到山神庙最近的一条路,加之这里的草木明显比山中其他地方都更稀疏,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条路很有可能是当年在建造献王墓时用来运输木材和石料的运道!
陈玉楼的怀疑很快就被证实了,宝翁里领着众人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便眼尖的看到了在灌木和青苔掩盖下的一堵矮墙——是堤墙。
古代王墓在修建的时候都需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运输是个大麻烦,重达千斤的石材和木材都必须通过特殊手段运送,因此王陵附近必定有用于运输的运道,甚至是采石场,就连地宫内部都有供工匠出入的密道。而堤墙则是用来划分王陵建造区域范围的重要标记,一般来说,献王墓这种级别的陵墓会有叁道堤墙,墙外不计,墙内就是王陵的范围,所有人畜木石都属于墓主人。
时隔千年,献王墓的堤墙现在只剩下叁米多厚两米来高的夯土石台,上面也同样覆盖了一层杂草,只有一些青条石上才没有生长植物,看上去倒更像是一座绿色的土堆。其中栖息着无数条手指大小的小树蜥,这些绿色的小家伙颜色与周围的植物一模一样,只有眼睛和舌头是血红的。奇怪的是,在被人惊动的时候,这种小树蜥只会往溪谷外的方向惊慌逃窜,或者是爬上两侧的植物。不仅是树蜥,包括四周飞舞的蚊虫和爬行的昆虫都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封门仙深知这绝不是简单的“断虫道”能做到的,可她瞧着鹧鸪哨脸色黑了半天,加之她甚少下墓,对盗墓行当并不熟知,因此只能将心头的疑惑按下。可没成想这一遭却被张门治看破了,只见他阴阳怪气地说:“越靠近山神庙,草木就越稀疏,似乎连昆虫都要绝迹了呢~”
断虫道并非是古墓独有的玩意儿,古代的大型庄园、宫殿都会在外围设置断虫道。《周礼》有载:“翦氏掌除蠹物,以攻禜攻之。以莽草熏之,凡庶蛊之事。” 这话是说,翦氏就是古代为皇室驱蚊虫的官职,他们一般用两种方式驱虫:一是祷告神明祛除毒虫,二是使用烟熏的方式。到了宋代,更是出现了关于驱虫的详细记载,比如《格物粗谈》就说过:“端午时,收贮浮萍,阴干,加雄黄,作纸缠香,烧之,能祛蚊虫。”
最简单断虫道的就是埋琉磺和汞,再加上毒麻散、旬黄芰、懒菩堤等相调和,这种断虫药以埋在土中,历尽千百年都不会挥发干净,这种断虫药在汉代帝王墓葬中非常普遍,半日前张门治和丘门星在水道附近发现的也正是这种方子。
然而走过那道破败堤墙的时候,原本趴在张门治肩头的小黑立刻缩回了他背上的大竹篓里,他对断虫道并不陌生,正因如此,他才深知就算是青囊派的断虫药也只能断虫,对牲畜没有影响。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附近有极其凶猛的野兽,可偏偏方才鹧鸪哨和陈玉楼几度叁缄其口,似乎根本没有把他们这一群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眼下段水歧不在,他要发作,又有谁能拦他?
其实封门仙心里明得跟镜儿一样,一步之遥的地方,就连小小虫孖都知道要逃命,足见他们已经踏入了禁忌之地,可她心里却比张门治更豁达——他们此入虫谷,本就是九死一生,裤子都脱了才想起来贪生怕死未免晚了。可是眼前有青囊门人,她也实在不好硬护鹧鸪哨,因此只能沉默不言。
封门仙尴尬,鹧鸪哨和陈玉楼只能更尴尬,所谓外行内行之分,就是外行人总觉得内行人什么都懂。可其实却不然,陈玉楼打小就跟着他爹下墓,第一次见到竖葬墓却还是在昨晚,他也知道山神庙里必定有古怪,可献王这个杀千刀的实在是太出其不意,他也不敢断言前路到底有什么风波。
好在宝翁里不擅中原官话,听不懂后面的人叽叽喳喳在说什么,只知道低头猛走,又半个时辰,天几乎都要黑了,天光只剩下一线,他突然停了下来,楚门羽来不及撤步直接撞在了他肩上。
“兄弟没事吧?”
“山神庙,到了。”=========================086 全天十六卦 宝翁里将众人带到一处山壁,二话没说先跪在地上哐哐磕头, 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藏区也不乏极其虔诚的当地人,对此他们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眼前这荒郊野岭藤蔓密布的山壁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庙宇的影子。
眼看山势陡峭,陈玉楼不禁暗自揣测,那所谓的“山神庙”大概和入谷的水道一样,是依山而建的。有意让工兵上前开路吧,却碍于宝翁里的虔诚只能按兵不动——此入虫谷多艰险,他们还需要宝翁里,此刻无谓得罪了他,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待宝翁里起身,陈玉楼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随后立刻安排几位卸岭力士挟火把镰刀上前开路。拦路的藤萝被利索地斩断,落在地上一地芳翠,天光渐渐暗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拿下山神庙,鹧鸪哨干脆也遣罗老歪派来的五十精兵去清出一块扎营的地方来。这些人里有一半是湘军的老人,干起活来十分麻利,加之山道本就荒芜,不一会儿就扎起了两顶帐篷。
张门治对旁人嘻嘻哈哈阴阳怪气,对小黑却十分上心,他见小黑害怕,就连忙带它入帐,喂了它几个山核桃。可小黑似乎是吓坏了,进了帐篷也不肯出竹篓,甚至连核桃也不吃,只是窝在竹篓里一味地蜷缩着身子。
封门仙因为担心小黑也跟着张门治入了帐,见此不禁心焦:“师兄,小黑这是吓坏了吧,这可怎么好,难道这里真的有山妖精怪?”
张门治摇了摇头,他虽疑心鹧鸪哨,却也不好当着封门仙的面戳破此节,左右为难之下只能缄口不言。而封门仙向来机灵,哪能不查?于是便安抚他道:“师兄休虑,我素知搬山魁首和陈总把头的性子,他两个都是言而有信、义薄云天的汉子,断不会做出损人利己的事来。”
不怪张门治多疑,江湖上的门派不胜枚举,平时各自行事不相往来,到了迫不得已要通力合作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互相猜疑。青囊派千百年来只有治病救人,若不是康熙年间玉树宫的开山祖师白元青与摸金校尉黄金山同破了格萨尔王的宝藏,他们门派怎么可能和盗墓一门扯上关系?云水衣、段水歧和金元子的这段叁角恋已经埋葬了两代绿春宫的弟子,到了他和丘门星这里才算是见了些曙光,可今日之事鹧鸪哨和陈玉楼分明有所隐瞒。他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工兵动手的速度很快,谷中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藤蔓很快就被清光了,鹧鸪哨和陈玉楼紧随其后,只见一座依山而建的神邸。
在黄昏的天光和火把的照应下,千年前的“山神庙”终于露出了真容——此庙采用的是楔山式大木架结构,分为前后两进。正前神殿的门面被藤萝缠绕了无数遭,此刻已经被工兵斩去不少,瓦木也塌落了许多,庙中顶上的绿瓦和雕画的梁栋俱已破败,但好在大体的框架还在。
陈玉楼率先上前,用手摸了摸大门的木面,随后嗅了嗅指尖,道:“此木千年不腐,必定是珍品,且是整块的原木,实在少见。”转身又叫几个卸岭的兄弟组装蜈蚣挂山梯,说是要上崖顶看一看。
“眼看着天就要擦黑了,在下想上高出看看此处的地形,为保稳妥,各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在下定快去快回。”
陈玉楼观地脉的本事其实不浅,只可惜遮龙山丛林密布,他先前未得施展。好在宝翁里选的这条路植被稀少,他借蜈蚣挂山梯登上山壁,于崖顶俯瞰地形,惊觉脚下的位置居然就是遮龙山龙脉的第二个穴眼!向来那山神庙虽在深山雨林中,却可屹立千年不腐不朽,凭的不仅是不腐之木,更有风水之妙。
凡是穴眼,必定是藏风聚气的宝位。遮龙山属于水龙脉,高处为峰,低谷有溪,有暗河穿插其中,全年有雨,更有雨季。风水堪舆之术,向来忌讳水流暗河,大祭司所葬的那处穴眼在谷中属于高处,因此不惧谷中的水气。而山神庙的位置却已经接近虫谷的边缘,这里几乎是整个遮龙山地势最低的地方,按理来说,此处应当水气甚重,可这恰恰就是山神庙最“巧夺天工”的地方——山神庙建在悬崖底部,不远处就是蛇爬子河,此地地势倾斜,所有的降水都顺流而下汇聚到了古河道里。 正因如此,依山而建、穿山而过的山神庙才能千年不腐。更重要的是,结合山势和陵谱来看,山神庙虽然地势低,却恰好建在遮龙山的中轴线上,作为祭道正正好。由此可见,此处必定是献王钦点的祭道开端,绝不会错!
眼看陈玉楼归来时面带喜色,鹧鸪哨心里就有数了,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莫说是汉墓,便是更久远的大墓都见了不知多少,单看这座山神庙的构架工艺,他就知道这绝非汉物,由此便也证实了陈玉楼之前的猜想——山神庙比献王墓更加古老,当年很有可能是在献王墓建造的过程中被征用而强扭做了祭道的一部分。
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山神庙被证实的“身份”有好处却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庙宇中有害人的机关的,可小黑那副惧怕的样子却分明印照了前路的不详,那么在祭道中等着众人的究竟是神秘的“山神”,还是献王的痋术?而献王离经叛道,在决定征用山神庙为祭道起点的时候,他有没有破例在神庙中设下陷阱?一切都不得而知。
前路未明,为了慎重起见,鹧鸪哨、封门仙和陈玉楼率先举着火把入了山神庙。千年矗立的大门一推即倒,陈玉楼举步而入,鹧鸪哨和封门仙紧随其后。
眼前的神殿虽然被层层藤萝遮盖了千年,却暂时没有倒塌的隐患,附近甚至还有不少鸟雀,就连殿楼都有不少鸟窝,由此可见此处空气流通无碍。山神庙的规模不大,神坛上的泥像已经倒了,是尊黑面神,面无表情、双目微闭。身上也是泥塑的黑色袍服,虽然被藤蔓拱得从神座上倒在墙角,却仍旧给人一种阴冷威严的感觉。正殿里经长满了植物。山神泥像的旁边分列着两个泥塑山鬼,都是青面獠牙,像是夜叉一般,左边的捧个火红葫芦,右边的双手捧只蟾蜍。
庙中荒凉凄楚,杂草丛生,叫人看了心中徒生悲凉,可等入了后殿,却更叫人大惊失色——山神庙的后殿建在虫谷左侧的山峰内部,比前殿更加窄小,中间是道翠石屏,上面有山神爷的绘像,身形跟正殿中的泥塑相仿,只不过比较模糊,看不清楚相貌,两边没有山鬼陪衬。转过翠石屏,在神殿最尽头,横向排开了九只巨大蟾蜍的石像,九只蟾蜍的大口有张有合,蟾头朝向也各不相同。陈玉楼上前摆弄了一番,便见得这些石蟾蜍的口都可以活动,也有石槽可以向四方转动身体,这一切很明显就是一个机关。
殿中空空如也,没有想象中恐怖的食人痋怪和杀人机关,待探遍了整个庙,陈玉楼便大手一挥让众人上前——夜幕将至,天光仅剩一线,他们这百十来人要安置,四壁齐全有瓦遮顶的山神庙自然是不二的选择。
在封门仙的张罗下,众人鱼贯而入,只留鹧鸪哨和陈玉楼站在蟾蜍石像前面面相觑。相比鹧鸪哨,还是陈玉楼更通八卦风水,他初见这机关,便猜出九只石蟾蜍的底座和口槽正合“九曲回环”之数,要开此阵,就应该从左至右按顺序一一推动,如果随便乱动,连续叁次对不准正确的位置,机括将会彻底卡死。
这种机扩源自于“全天十六卦”,说白了就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排列组合,加之其以九为数,若真想算出有多少种不同,着实要费一番脑筋。无奈陈玉楼虽通后天八卦,却对全天十六卦知之甚少,因此只能望而却步。
全天十六卦是一种带着禁忌的秘术,传说这种卦术可“穷究天地之变,化出暗藏天机。”古往今来,在盗墓的四大门派中,只有摸金校尉手中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可解。
摸金校尉遥不可及,眼下在这千年不腐的山神庙里只有陈玉楼和鹧鸪哨,陈玉楼按九曲回环之数,从左至右,先将蟾口分别开合,无奈却一无所获。后来鹧鸪哨也贡献了一些口诀,他常在江湖行走,模模糊糊听说过“易龙经”的关窍,只可惜他虽与陈玉楼知无不言和盘托出,却依旧没能撼动山神庙中的机关分毫。
最后封门仙上前进言,说段水歧也十分擅长八卦易经之道,陈玉楼听了,连忙遣人去请段水歧,如此一来一回,天便完全黑了。
有道是叁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段水歧、鹧鸪哨和陈玉楼凑在一起,终于破解了“九曲回环朝山岸”的机关,叁人把石头蟾蜍按照的门道一只只地按相应方位排列,彼时只听石座上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嚓”,可内殿中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八卦、小六壬、梅花易数都上了,鹧鸪哨陈玉楼和段水歧已经倾尽了全力,按说这应该是错不了的,然而在做完这些事之后,山神庙却一切如旧。没有突然打开的暗门,没有突然露出的水道,什么都没有。
殿中众人正在沉默中思索,突听得庙外一片喧嚣——是小黑。
在鹧鸪哨等人打开了山神庙中机关的瞬间,山神庙对面的那只大红葫芦就变了,小黑随即咕咕嘎嘎地发出了尖叫声,似乎是刻意在提醒众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087 声东击西 山神庙内的机关被攻破的瞬间,原本藏在竹篓里不愿意出来的小黑突然跳了出来,指着山神庙相反的方向上蹿下跳,口中呜呜呱呱,后又捶胸顿足,仿佛十分不安。张门治见状起疑,本想抱着小黑出去一探究竟,岂料小黑一反常态居然一爪推开了他,自己跑出了帐子。
原本正在山神庙中埋锅造饭的众人被暴怒激动的小黑冲散了,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嘈杂的人声终于惊动了在后殿面面相觑的鹧鸪哨等人,四人鱼贯而出,只见小黑站在人群中间手舞足蹈、口中吱吱哇哇,甚至还掀起了自己上嘴皮,刻意露出獠牙给所有人看。鹧鸪哨和陈玉楼还在似懂非懂,可熟悉动物天性的封门仙却率先看清楚了小黑的意图——小黑这是在发出警告,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有很可怕的东西。
张门治姗姗来迟,他本是紧跟着小黑出帐的,可大概是出于猎人天生的警觉,他在一片漆黑中一个人举着火把往小黑之前指的地方走了过去。跨过裸露着黄土的古运道,在一大丛跳舞草的掩盖下,只见一只高约叁尺石刻的赤色葫芦裂成了两半,下面露出一道石门。他举着火把靠近了细看,发现那火红的葫芦通体光滑,鲜红似火,如同刚刚完工一般,看样子是用天生火红的赭石制成的。石门被修成了蟾蜍大嘴的形状,又扁又矮,也是用赭石制成的,上面刻着一些简朴的纹饰,左右分别有两个大铜环,似乎是用来向上提拉的。
半日前陈玉楼和鹧鸪哨议论大祭司陪陵中的两件古物,说那是先秦古物,又由此及彼怀疑山神庙中的机关可能比献王墓更加古老,当时张门治听了一耳朵便记在了心里,岂料无巧不成书,竟叫他误打误撞发现了山神庙中的机关。于是他连忙赶往庙中,将那红葫芦如何裂开,如何露出山门,山门上又有如何的纹饰一一向陈玉楼鹧鸪哨等说明。
听完张门治的话,陈玉楼一拍大腿呲溜一声站了起来,跺着脚直骂那献王老儿老奸巨猾机关算尽!刚才那半晌儿,他和鹧鸪哨差点把山神庙的后殿拆了都没发现机关,没成想这机关居然落在了对面的红葫芦上!按照张门治的形容,那石门上的四面兽纹绝对是先秦纹饰不会错,由此可见他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可眼下天色已晚,众人跋山涉水一日,大多早就倦了,更别提方才被小黑那么一吓,现在人心涣散,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于是他央求段水歧坐镇山神庙,督工众人埋锅造饭、扎营修整,自己则和鹧鸪哨封门仙轻装简行,先去一探究竟。
说起来,最先发现那只红石葫芦的其实是罗老歪,只可惜当时谷中白雾四起,其他人都没看见“草丛中的红葫芦”。加之罗老歪常年吸大烟,行事作风不靠谱,几乎没有人在意他当时的疯言疯语。直到傍晚时分,众人行至山神庙前,有几个散兵找地方拉尿,这才发现山神庙对面有一大片封门仙所说的“跳舞草”,那种草一接近人就如草鬼般抖动,随后渐渐分作两丛,露出了一只火红的大葫芦。当时众人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加上陈玉楼急着找山神庙,因此就先搁置了,万没想到庙里的局,解法竟在这里!
见了那石门,鹧鸪哨和陈玉楼面面相觑,山神庙中的蟾蜍石刻和眼前石门上浮雕的纹饰分明是同一时期的产物,由此可见这就是机关的出口,也就是献王墓祭道的入口。然而深谙风水之术的陈玉楼心中却十分不解:“嘶,若要把这条水龙脉风水宝穴的形与势完全地释放出来,这里应该建座祭坛或者盖一座宗祠之类的建筑才是道理,为什么弄了个葫芦?这下可真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献王这一招声东击西不可谓不高明,山神庙中的机关依全天十六卦而设,若是不懂破解之法,便是把整个山神庙挖开了,也照样找不到祭道的入口。
“九蟾之阵固然高深,可陈兄且看,这葫芦也实在是巧夺天工,拼起来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来这下面有道暗门,只是这暗门,修的好生奇怪,像是个蟾嘴,但又似是而非。”
鹧鸪哨说,他一边摩挲石葫芦笔直的切口,一边借着火把的光细细端详那道石门,封门仙见此也凑了上去,在葫芦面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前嗅了嗅,道:“这上面有驱虫的涂料。”
古人早在千年之前就发现了蚊虫在某种植物燃烧产生的气味中无法生存,于是他们通过燃烧艾草、浮萍,薄荷等植物驱赶蚊虫。这个方法在汉代帝王的陵寝中就已经十分常见,出现在献王墓附近可谓是毫不意外——云南本就是烟瘴之地,蛇虫鼠蚁格外的多,莫说是帝王陵墓,就连普通百姓家都少不了要备些驱虫的药物。可山神庙里有断虫药是因为有木质结构,石门石葫芦为什么要防呢?
“难不成……这断虫药不是为了防止虫孖进去,而是为了防止虫孖出来?”
陈玉楼的猜测让叁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他们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过了献王的本事,传闻他精通痋术果然不假,前有谷中巨蟒,后有血榕玉棺,可还有一种毒物,至今没有露面——痋虫。
“罢了罢了,且不说你我都对云南边境之地的风土人情不慎熟悉,就连几探遮龙山的段掌宫都不知道这葫芦的来历,我等多思无益。依照镇陵谱上的标记,献王的明楼在水龙晕里,只有通过祭道才能抵达,这道石门一定是祭道的入口没错,今夜我们叁个先开了这道石门再说。”
石门已显,犹如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封门仙、鹧鸪哨和陈玉楼叁人一起动手,用绳索穿过石门一侧的铜环,用力提升,随着“砰”的一声石门开启,显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
鹧鸪哨往石门里丢了个磷筒,这玩意是用死人骨头粉做成的东西,在黑暗处可以发出荧光,照亮一切。冷光划破了地下的黑暗,惨白的光芒照在洞穴深处,封门仙探头一看,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骨头!全都是骨头!”=========================088 殉葬沟 石门下的隧道逐渐被磷筒照亮,鹧鸪哨叁人透过石门往下看,磷筒原本幽微发蓝的冷光被四周白擦擦的骸骨不断放大,如白色的流星撕开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觉得进入了地府一般。
只见石道两侧则堆满了森森白骨。巨大的锥形象牙和兽首扑面而来,怪不得方才封门仙受了惊,原来献王墓祭道的开端是条规模庞大的殉葬沟,青囊门人百年来甚少下墓,自然是没见过这阵势。
“献王墓声势浩大,田丰说几乎所有被献王抓来的工匠都殉葬了,之前宝翁里也证实了,想必我们脚下的就是殉葬沟。”
鹧鸪哨一边安抚封门仙,一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石门内部的浮雕,陈玉楼见状也蹲了下来,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嘘……有水声。”
陈玉楼话音刚落,隧道的尽头就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哗啦”声,磷筒落在水面上,开始随着地下暗河的流向飘荡,随着水波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这应该就是蛇爬子河在地下的部分,看来明天我等要涉水而入了。”
鹧鸪哨点了点头,又拿出两个磷筒,顺着石壁的两端扔了下去,他的本意是想看看石道中有没有机关,岂料却惊觉石壁上的白骨有些不对头。
帝王殉葬,陪葬的王公贵族通常都有棺椁收敛,要么葬于侧室,要么葬于王陵附近,填埋在殉葬沟里的一般来说只有奴隶和陪葬的奇珍异兽,亦或是王生前甚爱的宠物战马。传闻汉文帝的殉葬沟中有金雕、孔雀、金丝猴、甚至是老虎的骨骼,另外也有帝王梦想着死后能够羽化升仙,因此,鹤和龟也是常见的殉葬异兽,可眼前的这条殉葬沟却吐露着些不寻常。
“陈兄,你看……”鹧鸪哨指着一条长得可疑的脊骨说。
陈玉楼的眼力只会比鹧鸪哨更好,只见他定睛一看,眉头瞬间就立了起来。
“……那不会是条蛇骨吧?”
象骨和马骨都相对巨大,也是人最容易注意到的,可等鹧鸪哨一提醒,陈玉楼这才后知后觉,献王墓殉葬沟里的其他动物骸骨竟比普通的要大一倍多,禽竟有半人高,蛇骨更是数不胜数身长过人,宝翁里的话突然响起在耳边——山神庙里的山神就在遮龙山。
“世间虽常见蟒,但是入谷水道里的那条巨蟒也太大了,难怪乡民将它误认成了蛟龙,遮龙山气候湿润温暖,植被丰茂,有些动物在这里可能会长得比外面大,这些想必段掌宫最清楚,我等还是先请教他老人家的好。”
封门仙此言正中陈玉楼下怀,他连忙借坡下驴,与鹧鸪哨将石门重新关好,又请封门仙在石门外撒了两圈断虫药,叁人就此折返山神庙,准备次日再带齐法宝探献王墓的祭道。
众人奔波了一日,草草用过晚饭后便胡乱就地将息了,后殿里彻夜点着油灯,鹧鸪哨和陈玉楼与段水歧叁人商议到了后半夜,这才定下下墓的计划。
鸡鸣灯灭不摸金,那是摸金校尉的规矩,搬山卸岭可没有那些个讲究,献王墓本就是凶险之地,更何况他们还要涉水,夜间水流湍急,水温太低,白天阳气足的时候下墓才更有把握。一大清早,陈玉楼就命人清开石葫芦附近的杂草,在周围扎营,与山神庙连成一片。晌午后,众人睡饱吃足,陈玉楼鹧鸪哨领着搬山五人,并十位卸岭和滇军中身强体壮的壮士,带着一应的法宝武器准备进入祭道。
山神庙中有段水歧坐镇,石葫芦周围已经埋好了断虫道,扎好了营帐,陈玉楼特意嘱咐老洋人和花灵,待他们下了祭道,石门口需有人日夜放哨,众人也一一应下。眼看日头当空,鹧鸪哨等人服下青囊派特制的红奁妙心丸,分成两队准备下墓,分别由他和封门仙带队,陈玉楼对此颇有微词,无奈他们不知道祭道中有没有机关,而陈玉楼不会使金刚伞,为保万全,只能叫他个一派魁首藏在佳人身后。
两条钻天索牢牢地挂在石门两侧,两队人身带磷筒缓缓而下,这才看清了献王墓祭道的真面目。
紧接着石门的是一段人工修建的坑道,两侧都是整齐的大块青条石垒砌,石缝上都封着丹漆,制法与古墓中的甬道如出一辙。坑道的两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全象骨,看样子是在外边宰杀后运进来的。以象殉葬的习俗自商汤时期便有之,取的是“祥”之意,传闻殷墟中就有大量陪葬的象牙和象骨。然而献王墓祭道中的这些白骨都特意半埋,与寻常王墓中全土掩埋的殉葬沟又有不同。殉葬品半埋,表示有随驾升腾之意,说明墓主是为得道成仙,已经耽于世俗之物。
因为害怕祭道中有机关,鹧鸪哨和封门仙不敢冒进,只能一点一点爬,如此倒比一鼓作气更加吃力,陈玉楼爬累了,气喘吁吁地骂道:“这献王老儿,一个草头天子,还满心巴望着得道升仙,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不过陈玉楼骂归骂,倒是一点都没走神,他仔细数了数,这段殉葬坑里有六十四副全象骨,另有象牙、犬、马、禽类骸骨无数,还有些已经腐朽得无从分辨了,献王墓规模的庞大和陪葬品的奢华由此可见一斑。怪不得事到如今当地的原住民提起献王还是恨得牙痒痒的,古滇国不过一边境小国,献王搜刮民脂民膏、驱民为役,以举国之力修建王陵,闹得民不聊生,恐怕千年之后再有千年,这血染的一段苦难在青史上将遗臭万代。
过了殉葬沟,主道两侧出现了两个不对称的洞口,鹧鸪哨和封门仙各自持磷筒往交口处照了照,发觉里面只有五六尺升,散落着几截长竿,看样子似乎像蜈蚣挂山梯一样接在一起,可等鹧鸪哨伸手去碰那木杆,原本看起来好端端的木头竟瞬间就烂成了稀泥。
“这里有水,两千年前的木头早就被水汽侵蚀待尽了,只是不知道这些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待封门仙前进了一个身位,陈玉楼紧随其后也往石壁上的凹坑里瞧了瞧,那凹坑很浅,里面也没有别的东西,他抬头看了看,估算了一下石门到这里的距离,心里就有数了。
“这两道凹坑很有可能是专门用来放这些长竿的,以防后人来祭拜的时候没有带足绳索,只要能到这里,就可以把这些竹竿接起来进入谷底。”
整个石道的长度和钻天索差不多,鹧鸪哨落地后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四周,确保谷底没有机关后才让封门仙下来。站在坑道的尽头抬头望,顶上的石门已经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块光斑,凭借钻天索的长度,鹧鸪哨推算出石道的长度应该在叁到四丈。谷底已经完全不见人工雕琢的痕迹,而是地下天然的山洞,目之所及无路可循,再想往前就只能渡水。
所有人都安全落地后,陈玉楼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两个铜铃绑在钻天索上摇了摇,守在石门外的老洋人立刻将两条钻天索收了回去——渡水需要特殊的器具,人背着未免沉重,加上先前他们不确定石道中有没有机关,因此才要等到众人探明谷底情况后再用钻天索送入谷中。
老洋人把一包一包的工具隔着距离绑在两条钻天索上,又一点一点往下放,封门仙和楚家兄弟等着接应,趁此机会,陈玉楼点起火把,和鹧鸪哨一同往水边探了探。只见水边排列着几条木制古船,可能是留给去明楼祭拜王墓的后人的。时隔千年,那些木船早就烂得只剩下船架子了,而除此之外,穴中什么都没有。
待包袱都送了下来,众人就开始打点装备,陈玉楼着人在洞口处山壁上凿出几个眼儿来,插入火把用以照明,按照叁人一乘之数用蜈蚣挂山梯扎成轻便的筏子,几个水性不好的人还要在腰间绑上吹足了气的气囊,这种气囊是用羊皮做的,和黄河上常见的羊皮筏子差不多,就是个头小些,只要叁个就能让一个成年男子浮在水面上不下沉。除此之外,洞中的地下水冰冷,为防寒气入体,在渡水之前众人还要服用护心丹,身佩驱水虫的药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陈玉楼留下两个人原地接应,每个时辰都与谷外通传消息,其余人则各自上筏,由他和鹧鸪哨封门仙在前面开道,顺着略陡的斜坡缓缓下行,一点一点进入盘旋在遮龙山中的“水龙”——蛇爬子河。
蛇爬子河地下的部分又深又湍急,竹筏很快就浮了起来,可见好在河道不宽,竹筏晃动的不厉害。石洞不高,洞顶距离水面的位置很低,许多巨大的植物根茎穿透叁四丈的湿润土地,从洞顶上垂了下来,有些甚至直接伸进了水里,形成一个罕见的植物洞顶。
水中还有许多巨大的天然石柱,千枝百杈,陈玉楼将一只磷筒丢进水中,借着冷光看清了那密密麻麻的石柱,瞬间头皮发麻。还好他记着前车之鉴,让叁人一筏,否则竹筏吃水一旦再深几寸,就一定会被水底的石柱挂住。
越往深处走,地形就逐渐变低,水面和洞顶的距离也逐渐拉高,鹧鸪哨垂了半晌的脑袋也终于抬了起来,胸中亦觉气顺不少。然而洞顶的植物根茎和水中的石柱却越来越密集,水中甚至还传来了微弱且杂乱的哗啦声。陈玉楼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有小鱼正在围着竹筏乱游。
“真是稀奇,这么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河道里居然还有杂鱼。”
封门仙伸手拨开垂至眼前的不知什么植物的根须,用手一抹竟摸下几个虫卵来,她甩了甩手对陈玉楼说:“谷里的土壤中有很多虫卵,这些虫卵顺着植物的根茎落入了地下河,有了食物,小鱼自然会来吃。”
再往前走,水面逐渐变得宽阔,鹧鸪哨将两只磷筒往前扔,两道微蓝色的弧线划过黑暗的洞窟,最后挂在了不远处的藤蔓上,磷筒的光一闪一闪的,陈玉楼忙着确认前面没有岔路,余光却似乎捕捉到了水道深处转瞬即逝的一丝白色荧光。
“前面的水里好像有东西。”
封门仙似乎也看到了那种荧光,她转过身问陈玉楼:“会不会是水母?”可陈玉楼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不只是他,待她去看鹧鸪哨,发觉鹧鸪哨神色间也有些忧郁。
楚门羽率先察觉到了不对,他转头看身后的筏子,见那八个陈玉楼千挑万选出来的“壮士”各个脸上都是一副沮丧恐慌的样子,就连押后的丘门星都一脸茫然,便当机立断地对封门仙说:“这里有点不对劲!小师妹,把降魔杵拿出来!”
盗墓的各大门派各有辟邪的宝物,青囊派虽不善此道,但玉树宫地处密宗境界,弟子们多佩戴法器。封门仙她们自小长在藏地,楚门羽更是常听佛音,因此对邪门歪道十分警觉,很快就察觉水中似有邪祟。
封门仙摘下手腕上的降魔杵,一左一右交在了陈玉楼和鹧鸪哨手里,两人的神色瞬间就清明了起来,非但如此,陈玉楼还觉得的脚心一阵酥麻,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
“此乃是非之地,不得久留,开始撑筏,务必快速度过!”
陈玉楼一声令下,竹筏前进的速度开始变快,所有人都紧着神互相提醒,一种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前面人筏子上微弱的火光,而鹧鸪哨叁人面前则是无尽的黑暗,只能凭着水流的流向判断前进的方位。
突然,在漆黑的水面上,一个微弱的白色人影缓缓浮出,洞穴中明明伸手不见五指,可那个人影上的白光却越来越清晰,陈玉楼比所有人都更先看清了那是什么,腹中只觉肝胆俱裂。
“那是个……人。”=========================089 葫芦洞 在深入地表的地下河里,慢慢出现了一具全身素缟的女尸,她逆着水流向竹筏“漂”来,离众人越来越近。陈玉楼没有看错,随着女尸冰封般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具无名女尸身上的确围绕着一圈微蓝的光晕,看颜色倒是和磷筒的光有些相似,同样都是没有温度和温度的光,看久了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女尸和她身上的冷光仿佛怨气的化身,让人不觉恐慌,在那种令人胆寒的麻痹感再一次浮上心头之前,鹧鸪哨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降魔杵,让藏银制成的杵尖陷入他的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自己的意识。
“鹧鸪哨……”封门仙眼看鹧鸪哨失神,抓住他的手臂呼唤了一声,这一声终于叫醒了鹧鸪哨,他摇了摇同样木僵僵的陈玉楼,语气急切:“此物邪秽,可迷人心智,趁早除去!”
陈玉楼大梦方醒,连忙将小神锋握在手中,后面滇军的人也回过神来,抬起枪口瞄准了那具古怪的女尸。岂料在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尸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水面恢复了黑暗,如同无底深渊,唯有那种令人坐立不安的不详还笼罩在众人身边,鹧鸪哨左思右想,心中不解为何方才似乎只有封门仙没有受到女尸的影响,又见陈玉楼也面有疑惑,无奈之下只能转身望向楚门羽。
楚门羽了然地点了点头,还没等鹧鸪哨开口便道:“这女尸身带阴煞,仙儿自小修炼的是极阴的内功,她妨不到仙儿,魁首还是先顾自己吧。”
神出鬼没的女尸如同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女尸其实并没有“失踪”,只是到了他们目力不及的地方。暗河水深,如同黑潭,诡异的尸身很可能就在他们脚下,也许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陈玉楼方才心绪不宁,仿佛白日梦魇一般,只觉得浑身无力,精神萎靡,又听身后众人七嘴八舌,军心动摇,无奈之下只能强打精神稳定大局。
“遮龙山上有雪线,那女子想必是山上的冻尸,雨季冰层融化,尸身顺着地下河道到了这里。这水里不知道有什么,她身上可能又什么虫卵鱼卵一类的,众兄弟不要自乱阵脚。”
陈玉楼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瞎话编的鹧鸪哨都快信了,然而身后的人群却逐渐安定了下来。陈玉楼见状瞥了鹧鸪哨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样子,鹧鸪哨这才明白,他是真不知道那女尸是怎么回事。
受了那无名女尸的惊吓,众人撑筏子的速度都加快不少,不一会就到了谷中的一处关隘,脚下的水流突然变小了很多,竹筏左右摇摆了片刻便停住不动了。陈玉楼照样让人在山壁上挖了几处槽出来插上火把,借着火光观察水道的方向,终于在接近水面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半圆形的洞口,直径不大,仅能容一人通过。
“看来筏子就只能撑到这了,再往前就得泅水了。”
遮龙山内部是一个接一个的地下洞穴,随着山势的转折,水位开始逐渐上升,大队人马难以前进。自从在瓶山栽了个大跟头以后,陈玉楼便性情大变,凡事小心谨慎,于是他当机立断,留下四个熟悉水性的滇军并两艘竹筏在隘口接应,其余四人则乘叁筏原路返回,将水道中的一切报知段掌宫。
“谷外有段掌宫,我等但有不测,他也好设法营救。”
听了陈玉楼的话,张门治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我门派的高手现在都在这里,我们若是折在这里,外面的散兵游勇何谈相救?”
张门治这话,话糙理不糙,他们师兄弟和封门仙叁个可谓是青囊派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段水歧年事已高,此来虫谷身边又没有别的弟子,眼下外面只有个大愚若智的罗老歪,入谷的时候浩浩荡荡上千人,其实最后入献王墓的还是他们几个。
陈玉楼上前拍了拍张门治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张兄放心,我和鹧鸪哨是罗老歪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有我们在,罗帅就是把这里炸开,也会掘地叁尺把我们救出去,我陈玉楼敢担保!”
在陈玉楼的豪言壮语前,张门治显得有些窘迫,封门仙思前想后,疑心他是受了方才那具怪异的女尸的影响,想起方才楚门羽的话,她从身上又摘下两个护身符——一个金刚杵,一串菩提珠,分别戴在了张门治和丘门星身上。
“方才那死漂古怪得很,不知有什么妖术,能迷人心智,我辈皆是顶天立地的江湖儿女,我师兄妹身负师祖宏愿,此入虫谷,共患难同生死,不破献王墓誓不还。”
虫谷里步步惊心,不怪张门治瞻前顾后,这一群人里,鹧鸪哨是玉树宫的姑爷,是陈玉楼的拜把子兄弟,又与楚家兄弟早有交情,唯独他和丘门星是“外人”。可封门仙的话提醒了他,他和封门仙一样,身上都背负着师命,云水衣也好,段水歧也罢,都是被前尘往事困住不能脱身的苦命人。他可以不在乎鹧鸪哨的生死,但却不能不报段水歧对他的养育之恩,于是他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将封门仙给的菩提珠塞进领口,道:“非我托大,我自小长在滇境,水性最熟,若各位信得过,便由我去水中打个头阵。”
众人把所有火把都留在了关隘处,身上绑着磷筒泅水进入祭道的深处,最开始水道很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后来又逐渐变宽,整个洞顶呈半圆形。
“嗨,这洞还真是个葫芦洞嘿,看来我们已经过了葫芦腰了。”
陈玉楼一边说一边举着磷筒观察周围的石壁,发觉这里的山壁和关隘外大不相同,石壁光滑如冰,甚至反射着磷筒的荧光,举目望去,整个洞穴呈喇叭形,越往里面越大。如此说来,这洞中有洞的结构倒真的像是个葫芦,更难得的是,这里没有人为加工修造的痕迹,浑然天成,顶上有许多的植物根茎垂下,坠在半空,外形怪异的石柱也比方才密集,几乎处处可见,洞穴中的地形极其复杂。
鹧鸪哨揩了把脸,觉得胸中憋闷异常,头顶上那些植物的藤萝根茎上不断有水落下,岩洞中仿佛在下雨一般,所有人都被浇了个透彻,好在此处的水并不冰冷。喇叭形的洞穴最适合传声,“雨点”落在水面上发出类似敲木鱼的声音,让人简直都要忘了自己身在山腹之中。
“水位变高了。”他说。
“这里比外面热。”封门仙补充道。
内层的洞穴非但水位比外层高,温度也比外面要高,整个洞穴闷热又潮湿,甚至还有蚊虫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盘绕。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加之众人都泡在水里,胸肺受流水挤压,很快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再往前,水面开始变得宽阔,上面漂浮着很多水草浮萍,蚊虫也越来越多,因众人身上带着防水虫的药囊,蚊虫不敢靠近,只能在一臂之遥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指甲盖大小的黑蚊黑压压地,挥之不去的“嗡嗡声”很快开始让人耳鸣。封门仙一向最受不了这个,可她身上虽然带着火油,但是洞穴中所有的目所能及的木头都在水里泡了几千年了,想要点火驱虫无异于痴人说梦。
众人正被大黑蚊吵得不厌其烦,忽而一阵更大的嗡鸣声从水道深处传来,数万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瞬间压过了黑蚊的声音,鹧鸪哨摸出一根磷筒往藤萝密布的洞顶扔去,光亮中只见无数巨大的黑色飞虫在如帘的藤萝四周来回盘旋,声势浩大如黑云过境一般。
封门仙轻手轻脚地游了过去,伸手抓住了一只黑虫,那东西看上去像是黑色的蜻蜓,不会攻击人,也不太会反抗,只是大的离奇,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原本应该是双眼的部分黯淡无光,在磷筒下只能见到两个小小的红点。
“这东西是瞎的,看样子是蜻蜓,无妨。”
即便这种瞎蜻蜓与人无害,可耐不住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大,本来就压抑的溶洞因为它们的存在显得更加拥挤和吵闹了,闷热的空气使人躁动,豆大的汗从封门仙的额头上落下来,她浑身都已经湿透了,碎发黏在额头上,已经分不清那些是汗哪些是水。
“这样不是办法,这些虫子把水面盖了个严严实实,我等无从辨别方向,这水怕是也不干净,不宜久留,这样吧,一鼓作气,潜过去。”
陈玉楼的这个法子好倒是好,只是方才那具鬼魅般的女尸可能还在水中,为策万全,众人两两成对开始下潜。鹧鸪哨一手持短刃,一手拉着封门仙,两人在黑暗中对望了一瞬,随后默契的吸气下潜。
张门治水性极佳,在水中可以睁眼视物,暗河属于地下水,水中杂质很多,水草也很茂盛,但没有了黑压压的虫子的干扰,他迅速借着磷筒的光找到了水流的方向。随着水面越来越宽,水也越来越深,他和丘门星不断挥舞手中的短刀斩断挡路的水草,楚门羽和楚门烈紧随其后,四人先后浮出了水面。
“那里,”张门治喘着粗气指着不远处说:“水流流到那里,又被打回来,那里有岸。”
鹧鸪哨和封门仙一路潜泳,眼看离水面仅有一步之遥,岂料此时有什么东西却绊住了封门仙的右腿。她以为自己是被水草缠住了,于是一把推开鹧鸪哨,一个转身持刀就要去砍,没成想缠在她腿上的居然是一支红色的会蠕动的触手。
“呜呜……咕噜咕噜……”
封门仙大吃一惊,闭气不及,呛了两口水人就沉了下去。鹧鸪哨有心去救,无奈他闭气已久,已至极限,只觉得头重脚轻,心跳如擂鼓,口中一片腥甜,只得先出水换气。
张门治几个见鹧鸪哨独自出水,顿时惊慌,鹧鸪哨一通倒气,心里想起那具古怪的女尸,万万不愿再耽搁,不顾胸中如刀绞,转身折返就要重新入水。彼时只见水面上翻涌出一连串气泡,陈玉楼叼着小神锋涉水而出,怀抱着呛了水的封门仙。
鹧鸪哨连忙上前接过封门仙,而陈玉楼则将小神锋从口中抽出,匆匆忙忙地说道:“快上岸!水里有东西!”=========================090 山神(上) 说时迟那时快,陈玉楼和鹧鸪哨刚一左一右架起封门仙,原本沉默如古井的水面就瞬间炸开了锅,二人不敢回头,只听身后噼里啪啦,仿佛万鲤齐齐跃龙门。这样的动静,定然不是那具来无影去无踪的阴诡女尸弄出来的,这葫芦洞似无底一般,也不知道水里还有什么古怪。
在潜泳的时候,凭借水流的方向,张门治发现水道左边有一处突出的石案,封门仙突然遇险,众人急忙跟随他往左游,果然发现了一块平整的石台。那石台十分坚固平稳,四四方方的颇为整齐,与水道中崎岖零散的山势格格不入,明显是人为修凿过的,面积也不小,只是表面爬满了藤萝和湿苔,有些湿乎乎的。
众人死里逃生,狼狈不堪,不远处水面乱得跟一锅粥一样,陈玉楼将将顺了两口气,便匆匆开口道:“那水里有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红色的、会动……”
陈玉楼五感敏锐,在水下可听声辨位,因此,方才下水前他自告奋勇为众人押后。起初他跟在鹧鸪哨和封门仙身后一切如常,内层洞穴里的水虽然深,但却没有暗涌,水温也不低,除了偶尔阻挡视线的水草之外,什么都没遇到。然而就在刚才,原本和鹧鸪哨并肩的封门仙突然回头,似是吃了惊一般瞬间就呛了水沉了下去。陈玉楼眼疾手快,一个猛子上前接住了她正在下坠的身体,准备将她拖出水面,岂料一时间竟拉她不动,再一回头,才发现一条鲜红色正在蠕动的触手紧紧缠住了封门仙的右腿!他当机立断,抽出小神锋便刺,将那怪异的触手砍断了,二人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我在水中时……突觉有东西在拉我……以为是水草……便折返去割,没想到乍然见了那东西,一时闭气不及,就叫水呛了……”封门仙一边咳一边补充道。
鹧鸪哨眼看封门仙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一时间心慌后怕忐忑惊恐,五味杂陈,然而还没等众人喘匀气,水面上却再度响起“嗡嗡嗡”的刺耳噪音。宽广的水面漆黑一片,低沉而又密集的轰鸣声让人如芒刺在背,陈玉楼见势不对,向鹧鸪哨讨来两个磷筒,冲着嗡鸣声的来源处扔了过去,这才惊觉原来是那群巨大的黑蜻蜓尾随他们到了水道深处。
微蓝幽暗的光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无数大蜻蜓围着植物根茎最密集的地方打转,那些虫孖都是瞎的,对光线并不敏感,被磷筒打在身上也不知道躲避,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飞,转眼间就到了石台附近。虽然封门仙和张门治都一口咬定这东西就是蜻蜓不会伤人,可数万只飞虫一同袭来如同黑云蔽日,让人实在是有些毛骨悚然,无奈此刻众人身边并无可引火之物,想要驱散虫群无异于痴人说梦,只能放慢呼吸静观其变。
当一波一波的黑色蜻蜓就要涌向众人的时候,水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条条数尺长的红色触手从水下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那些水面上的大蜻蜓,一卷就裹住上百只蠓虫,紧接着,无数张大嘴浮出水面,将那些被血红长舌卷住的蠓蚊吞入口中。万虫振翅之声忽然湮灭,封门仙和张门治异口同声道:“是蟾蜍!”
这二人都是青囊派的猎手,早识百物,绝不会认错,原来之前在水下缠住封门仙的“红色触手”,就是这种大蟾蜍的舌头。
原本一片寂静的水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随着蟾蜍的大口一张一合,无数的黑蜻蜓就此丢掉了性命。这天生的葫芦洞本就十分蹊跷,寻常蜻蜓不过指节大小,可这里蜻蜓却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那些蟾蜍更是大得惊人,双眼犹如两盏红灯,密密麻麻的,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口大如碗,真是前所未见。
这厢陈玉楼还在诧异那万蟾食万虫的奇景,那边张门治却已经“扑通”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此处水深且幽暗,张门治凭着水性,闭住一口气不断向下潜去,隐约见有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体在水底慢慢漂浮,有车轮大小,乍一看像是一大团水草。可水草怎么可能长成这样一大团?他将手伸向那团漆黑的物体,谁知他刚一伸手,那东西忽然猛地向前一蹿,斜刺里朝头上的水面弹了出去,在距离水面一两米的位置停住,静静地浮在水上。
这下众人终于瞧了个清清楚楚——那是一只硕大的红背蟾蜍,缩在一起时圆滚滚的,划水的时候则伸出两条弓起来的后腿和前肢,身上缠绕了不少水草,因此在水中游动时仿佛一团跳跃的水草。
张门治潜得深了,只觉得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便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水里有一只红蟾蜍。山神庙,蟾蜍象,红葫芦,一切古怪的预兆在此刻都连成了片。而在漆黑一团的水底,不知究竟有多少大型蟾蜍,抑或还有什么更大的东西。
许是张门治下水的动静惊到了那些蛤蟆,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张门治怀揣着那只浮在水上的大红蛤蟆回到了巨石上,众人无不惊诧。癞蛤蟆和青蛙不同,癞蛤蟆背后疙疙瘩瘩的地方有很多毒腺,人千万不能和它们接触,否则一旦中了癞毒,便有一百二十分的危险。据张门治说,这片水道的底部还有无数这样的蛤蟆,想来方才封门仙被这东西缠住,就是因为她裤腿上有那种瞎眼的蜻蜓或者别的什么虫孖,这才叫红蛤蟆紧紧扒住她不放。
一切都太古怪了,葫芦洞是真,红蛤蟆也是真,那么接下来,大概就该那所谓的“山神”现身了。
最先发现异端的是楚门羽,他坐在巨石上,只觉得屁股被硌得生疼,回过神来才发觉身下这块人工建造的石台上面似乎有些凸起。于是他和楚门烈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清理出小半块石台。好消息是,石台下面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坏消息是,此刻众人藏身的石台上,刻满了怪异的浮雕。
众人腾挪着将整块石案上的青苔湿土清理了个七七八八,陈玉楼举着磷筒细细查看了一番,发觉石案上的浮雕记录的是古代某种秘密的祭祀仪式,画面十分离奇。
“依在下愚见,这浮雕应当是先秦遗物,上面记述的是一种祭奠山神的仪式,这位神秘的’山神’就住在这葫芦洞里,而我们脚下的这块石台,其实就是举行仪式的祭台。”
祭台上保存最完好的一幅壁画,虽然经历了几千年的岁月侵蚀,很大一部分雕刻都已经模糊不清,却简单奇异,令人过目不忘,触目惊心。那是一幕诡异无比的场面——洞穴深处的水面上,一群头插羽毛的土人乘坐在小舟之上,手中都拿着长长的竿子。小舟中都捆绑着很多大蟾蜍,那些大蟾蜍张着大嘴,表情显得十分惊恐,似乎是恐惧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数名头插羽毛的土人,在一位头戴牛角盔的首领指挥下,同时用长竿吊起一只大蟾蜍,把它举到半空,伸向化石森林石壁上的一个洞中。下一幅石刻上,洞中冒出滚滚黑气,后边另有一艘木船,摆放着几只变小了的蟾蜍,显出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大蛤蟆原本圆滚滚的身体变得干瘪,显得毫无生气,悲凉而又可怖。
简单的笔触和刻画,却充分体现了生死之间的落差,在葫芦洞中祭拜山神的秘密几乎就要和盘托出——这里的山神虽然需要献祭,却不食肉身凡胎,从那处处诡异的石刻上来看,这位“山神”似乎是以祭品的“魂魄”为食的。
时隔千年,大部分壁画已经无法辨认,而且顺序颠三倒四,令人不明所以。陈玉楼见石刻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面神灵,大耳高鼻,脸上生有粗毛,口中衔着一枚骷髅头,瞬间想起了山神庙中的黑面山神。
“哎,这黑脸儿像不像在入口处山神庙里供奉的神像?只少了两个跟班的夜叉恶鬼。原来这葫芦洞是他的地盘,不知道这孙子是什么来路?”
山神庙中的黑面山神左右各有一名山鬼服侍,一个捧着只火红色的石头葫芦,另一个抓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蟾蜍,初见时,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直到此时此刻,一切才算是都应验了——原来遮龙山这位镇守大山的神灵,住在一个葫芦形的山洞之中,而当地人则在巫师的指引下,捕捉大量的蟾蜍来供养他。
陈玉楼博览群书,心中沟壑颇深,见此沉吟道:“我记得唐代风水宗师袁天罡的《兖天论》中,曾经描述过古人向山神献祭的情形,与此间颇有相似之处。这山洞里的石头祭台,很可能不只一座,咱们不妨在附近找找,也许还会有所收获。”
鹧鸪哨闻言也点了点头:“山神庙中的造像飘逸出尘,分明是秦汉时期的风格,而这祭台上的石刻应该至少是三四千年前的原始古迹,大约是战国之前南疆先民留下的遗迹。”
陈玉楼和鹧鸪哨的揣测终于被彻底证实了,遮龙山早在三四千年之前就出现了“山神”的形象,在献王的时代,这里的山民已经用那种邪典般的方式用有毒的红色蟾蜍来祭拜它很久了,甚至还在葫芦洞的入口对面依山而建了山神庙以示郑重。自立为王后,献王看中了遮龙山这一块风水宝地,将山神庙和葫芦洞一起改造成了他祭道的起点。祭道中必定有陷阱机关,献王擅痋术,昨日他们早就领教过了,自入祭道以来,众人还没撞到过痋术陷阱,这就意味着,现在他们正在一步一步靠近千年前献王留下的毒计之中。
封门仙举着磷筒细细查看石面上的浮雕,岂料却在石案的边缘处发现了一副十分离奇,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这儿……怎么还有一位黑面神……”=========================91 山神(中) (本章节有恐怖情节,请谨慎观看)
顺着封门仙所指的方向,陈玉楼看到了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画面——画面的中心站着一位身躯高大的黑面神灵,面上毫无生气,神态阴森诡异,无数女子盘踞在他脚下,每个都仰面朝天,四肢被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双手张开,垂在左右,双腿弓起呈弧形,看样子像是关节被硬生生折断后反绑在身后。
是葫芦洞里的浮尸!
望着石雕上密密麻麻的女尸,陈玉楼顿觉头皮发麻,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浑身笼罩着不详,方才众人不过是和它擦身而过就各个惊出了一身冷汗,而按照眼前浮雕的意思来看,葫芦洞竟里有无数具那样的女尸!怪不得当时他就莫名觉得那尸体有些蹊跷,想那女尸浮在水面上,头、腹、胸俱在,为何唯独不见手脚四肢?原来是另有缘故!
无论是活祭还是人俑,陈玉楼都见得多了,可这种被折断四肢反绑的下葬方式他却着实从未见过,即便是商朝被胡乱捉来生祭的奴隶都没有这种绑法。他几乎能够确定,这种规格的“人祭”和葬术、祭祀都毫无关系,那么就还剩下一种可能——痋术。
眼看陈玉楼沉默良久,鹧鸪哨也举着磷筒凑到了祭台边上,他和陈玉楼一样都是盗墓的老手,匆匆一瞥那浮雕便知道他们遇上硬茬了。陈玉楼自觉心跳如擂鼓,从怀中掏出水壶佯作喝水,又装作不经意擦去额角的冷汗,这才挥手示意众人上前。
“祭台边缘的这幅石刻,从水痕和苔藓的痕迹来看要比其他石刻新得多,雕刻的风格也与其他浮雕不同,线条夸张怪异,结构繁复凌乱,极有可能是献王在改造这条祭道的时候新添上去的。传说献王擅痋术,咱们先前遇到那怪树血榕,也算是见识过他的本事了,自从入了葫芦洞,除了那些大蜻蜓和大蛤蟆,咱们什么机关都没碰到,绝对不是运气好,而是最要命的机关还在前面。”
且不说段水歧苦心孤诣带着绿春宫的弟子七十年如一日地探献王墓,把个遮龙山都快翻过来了都没能找到祭道,就连盗墓的四大门派都从未听说有人盗发过献王墓,献王墓的凶险和神秘可见一斑。因此,听了陈玉楼的这一番话,众人倒没见多惊慌,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各大门派的翘楚,又兼年轻力壮,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便是遇上天兵天将都敢去斗两个回合,此行既是有备而来,胸中少不了有些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l u7.c om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不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如何?只是这浮雕,怎么透着些邪性?”
楚门羽的这话一针见血,他们兄弟和封门仙一样生在藏地,自小见多了藏地的神佛形象,知道藏传佛教中的佛像讲究的是雷霆之威,震慑之神,与中原佛教中慈悲和善的诸佛形象迥然不同。可有道是“于庄严中见宝相”,无论是一境之地的山神,还是远隔千里互不相同的两种佛像,凡是有神性的形象,大多庄严肃穆。然而眼前浮雕上的这位“黑面神”非但毫无神性,甚至还带着阴森血腥的邪气。且不提那些形状怪异的女人,单是他那云山雾罩含糊的面目,就和寻常的“神像”南辕北辙。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连楚门羽这样的外行都看出了祭台上石刻的不寻常之处,陈玉楼和鹧鸪哨自然心里明得跟镜儿一样——眼前的这幅浮雕非但诡吊离奇,更重要的是,它的内容和其他石刻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一,其他石刻上是远古山民祭祀山神的流程,上面说得很清楚,遮龙山的山民用红色大蛤蟆祭祀山神,可到了这里,取而代之的祭品却是那种造型诡异的女尸。用蛤蟆祭祀山神尚且说得通,毕竟葫芦洞的内洞里到处都是那种红色的蛤蟆,由此可见它们是可以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里繁衍生息的,可那种女尸呢?献王作古千年,当年他就算是把整个古滇国的人都屠完了塞进葫芦洞里,到了现在也该吃完了。然而陈玉楼他们却半日前还遇到了一具鲜活的女尸,难不成千年之后还有人在遮龙山里杀人祭祀这位黑面山神?
这其二就更让人心惊——先前有关“山神祭”的石刻上画中的土人皆是头插羽翎,只有为首的首领头戴角盔。石刻的构图过于简单,所以很容易忽视这个细节,但鹧鸪哨等人先前在大祭司的玉棺中,分明发现了一个在巫术仪式中所配戴的面具,由此可见,远古时遮龙山的山民在祭祀山神的时候,典礼是由“祭司”或者类似的角色主持的。可到了那副诡异的黑面神那里,一切的祭典和流程都没有了,祭司也没有了,女尸作为祭祀之物,赤裸裸地躺在黑面神的脚下,这也就是为什么楚门羽说那副石刻“邪性”——直面祭品的“神”失去了他的神使和威仪,摇身一变,成了食人的妖魔。
想起那具突然出现却又无故消失的女尸,封门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若这山神是个毒物呢?
“陈总把头不是说过吗?这位’山神’似乎不以血肉为食,浮雕上那些被献祭给它的蛤蟆并不是死了,而是瘪了。如此说来,那山神很有可能是个以毒为食的毒物!蟾蜍体内本身便有毒腺,一旦遇到更猛恶的毒气攻击,便会通过背后的毒腺放毒对抗,所以那些蟾蜍被拿出来的时候才成了癞蛤蟆干!”
封门仙此言一语中的,鹧鸪哨顿觉醍醐灌顶,想起那具隐隐笼罩在一层幽冥的光晕之中的女尸,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原本密不透风的水道中居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微风,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陈玉楼五感敏锐,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只见他凑到祭台边缘,探出半个身子,将一只手插进了水中,片刻后起身道:“大约是傍晚时分了,想必蛇爬子河在地上的部分正在涨水,水流开始动了。”
谷中多夜雨,虫谷也不例外。洞中不知岁月,众人晌午出发,折腾了这半天,竟无人察觉洞外已近黄昏。陈玉楼所言非虚,很快水流的声音便越来越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澜。众人见此纷纷掏出干粮火腿胡乱吃些充饥,好在张门治和丘门星还带了些绿春宫的佳酿,可解乏取暖,否则等入了夜,这冰凉的葫芦洞里只怕是难熬。
然而众人才刚歇了歇脚,洞穴深处便传了来金石之声,封门仙瞬间就警觉了起来——昨日在入虫谷的水道中也是这样的声响,难不成这葫芦洞里也有条大蛇?
随着金石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层薄薄的红雾便迎面而来。红雾无毒,之前在虫谷中他们就都见识过了,然而相比虫谷中那浓厚的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的红雾,眼前的红雾实在是太稀薄了,仿佛是有人在水道的深处打开了一个狭小的装满红雾的坛子一般。最奇怪的是,那层红雾并没有跟随水流的方向流向洞外,反而是冲着一个极其怪异的角度向上散去,沉入无尽的黑暗中,最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洞穴深处传来一声嘶吼,陈玉楼想起浮雕上密密麻麻的女尸,顿觉寒毛直竖。
“前面有古怪,待我去看看!”
封门仙说一不二,话音刚落便戴着金刚手套攀上了洞顶。这里有不少粗壮的深入地下的树木根茎,她轻功好身子又轻,左右上下如履平地。鹧鸪哨担心她太过冒进,因此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攀爬在无数根茎结成的大网上,一路往洞穴深处而去。
陈玉楼说这水道是个“葫芦洞”,岂料竟是歪打正着。想必那祭台所在的地方正是葫芦肚子最宽的地方,因此封门仙和鹧鸪哨越往深处走,水道就越窄,水面也越来越高,就连动物身上独有的兽气也越来越重。
葫芦洞越往深处水温越高,最后水面上甚至生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水的腥气和动物的臊气混在一起,让人呼吸困难。封门仙和鹧鸪哨一路向前,越走越黑,只凭身上的磷筒照亮。
等到了一处,二人觉得身边有热腾腾的气环绕,就连磷筒的光都亮了不少,这才停下脚步,四处观望。在无尽的黑暗中,磷筒微弱的光越来越亮,有一个几乎和水道一样高一样宽的东西,正在飞速靠近封门仙和鹧鸪哨,封门仙抬头细看,不禁惊叫道——
“是龙!真的是龙!”=========================092 山神(下) (注意:本章有大量恐怖情节,请谨慎阅读)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话说鹧鸪哨一行深入献王墓水道,无意中发现了远古山民在葫芦洞中祭拜“山神”的祭台。神秘吊诡的“黑面神”浮雕和数不胜数的祭品女尸让众人坐立难安,然而正在此时,葫芦洞深处却又传来了不祥的嘶吼声,于是鹧鸪哨和封门仙凭借过人的轻功上前探路,留下陈玉楼和青囊派的四个弟子在祭台上继续参详藏在浮雕中的秘密。
盗墓之辈看上去离不开辟邪之物和风水八卦,可骨子里却是不信鬼神的,陈玉楼的爹年轻的时候经常将一句话挂在嘴边——“叁皇五帝土馒头,家财万贯八两灰”。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再大的皇陵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扒个精光,老皇帝们各个惦记着黄金为棺白玉为枕,最后呢?遇上个不讲究的连骨头渣滓都留不下。天下无不可破之墓,不管是机关还是痋术,破解之法准藏在下葬之术里,这就叫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陈玉楼一边感慨,一边举着磷筒研究脚下的浮雕,光看不算,甚至还颇有章法地这儿摸摸那儿敲敲。张门治见此心中不禁起了好奇,于是也举着磷筒亦步亦趋地跟着陈玉楼,两人蹲着身子一步一步在祭台上挪动。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陈玉楼对着那些线条粗糙的浮雕好一通研究,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副葫芦洞的地形图——
“这些浮雕上记录了当年夷人们用长竿将大蟾蜍祭祀山神的画面,现在这蟾蜍坐实了,可见这些浮雕虽然年代久远,但内容却是可信的。这儿有一副地形图,据图上的内容来看,这个洞穴真的是个葫芦洞,这块祭台正好在葫芦中间接口的位置,刚才鹧鸪哨兄弟和封神医去的方向就是底洞的方向。依我看,这些浮雕里保不齐还有出口的地形,待我……”
陈玉楼话说一半,洞中便突生剧变,原本已经寂静多时的水面不知为何居然又翻涌了起来,哗啦啦如暴雨入湖一般,起初众人还以为是水底的大蛤蟆闹出的动静,眼看没有蛤蟆浮上水面才惊觉不对。
“是暗流,不是从哪个方向流过来的,是从水底翻上来的。”
张门治说着话,右手便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众人在黑暗中屏息,各个竖起耳朵,将水中嘈杂的翻腾声听了个一清二楚,那些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几乎有要将他们合围之势。片刻之后,幽微的光自水面传来,那种光很奇怪,几乎没有亮度,更没有温度,如同牢牢压在水面上的一床厚被子一样,让人越发地看不清。陈玉楼站在祭台边缘,细细分辩水中的声音,岂料竟叫他捕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腥气。
“女尸……”
陈玉楼开口的瞬间,楚门羽就拉开弓对准了离祭台最近的一具女尸。陈玉楼之前说的没错,眼前的女尸不见手脚,浑身只有脸和上半身探出水面,若不是瞟见了水面上随波而动的头发,就连楚门羽这顶尖的射手都差点没察觉。然而水面上烟幕还是没有散,楚门烈见状掏出两个磷筒往水面上扔去,两束微蓝的冷火顺着祭台落下,岂料却迟迟没听到磷筒入水的声音。
于是,楚门烈和楚门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祭台边缘,随后皆大惊失色——只见祭台前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全是白衣的女尸,少说有百八十具,原本黑漆漆的水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磷筒原本微弱的蓝光在大片大片白衣的反射下开始扩散,照亮了一片不小的尸海。
楚门羽转过头,对着身后一脸错愕的陈玉楼说道:“陈总把头,这些东西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要不要捞上来一具打开看看?”
陈玉楼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早在瓶山的时候,他就见识过封门仙身上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大概是因为青囊派以济世活人为己任,所以就算偶尔下墓寻书寻药,他们心里也没有半点对不起墓主人的意思,反而十分理直气壮。再看他和鹧鸪哨,正因为都是盗墓的行家,所以才对传闻中献王的痋术格外忌惮,以至于有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事已至此,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那就劳烦楚兄了,今儿咱们就看看这献王老儿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
楚门羽瞄准了离祭台最近的女尸,带着白羽的剑簇射入水中,毫无血色的皮肤被利箭穿透,弓弦颤抖的铮响和一箭穿喉的闷声夹在一起,仿佛一声被压抑的叹息。楚门羽和楚门烈收紧箭矢上的麻绳,一点一点将那女尸从水里捞了出来,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女尸出水的瞬间,一串水泡突然沽涌而上,紧接着另一具尸体就直楞楞地漂了起来。楚门羽一边使劲拽那具死沉死沉的尸体,一边嘟囔:“原来是从水底翻上来的,难怪来无影去无踪的。”
祭台上,众人围着那具阴森诡异的女尸鸦雀无声,那女尸面目不清,脸上似是蒙着几十层薄纱,只有双眼和嘴的位置黑洞洞的,看样子像是死前受过剜眼之类的刑罚。脖子上被楚门羽射穿的血洞里一点血都没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发青,按陈玉楼的说法,应该是生前被放过血的缘故,四肢被翻折绑在身后,腰腹不自然地凸着。
陈玉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隔着衫子摸那女尸四肢关节,发觉她肩、肘、髋、股四肢关节全部粉碎,手脚被生生折断绑在身后,抱着背上一个人头大小,像鸡蛋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玩意……”陈玉楼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抽出手巾擦手,那女尸身上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腥臭无比,像是某种虫子的粘液,也不知有毒无毒,叫人好生膈应。楚家兄弟见状上前,剥去女尸身上蔽体的白衫,将磷筒贴在那“鸡蛋”的蛋壳上细看。楚门烈平常看着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到了这时候却十分仔细认真,倒像是真把这女尸当做什么没见过的异兽了一般。
“你们看,这东西是分层的,嘴上面是一层透明的虫丝,像蚕卵一样,里面还有层硬壳,颜色近乎琥珀色,上面似乎还有刻字……”
楚门烈一边说,一边细致地检查女尸背上的“虫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张门治的脸色已经完全吓白了。
“这虫卵中间……你们看,像是个大虾仁,应该是个虫子吧?”楚门烈说着便将两根磷筒一左一右贴在那虫卵上,众人迎着光一瞧,果不其然,那卵里有一团阴影,看那形状,竟然像是个没出世的胎儿。
虫茧的底部没有那层坚硬的壳,表层的虫丝上有一些细孔,楚门烈用手一碰,竟有被吸住的感觉。
“不对吧……”楚门烈嘟囔道,“这东西怎么还在产卵啊……哥,要不我们把它打开看看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狭窄的祭台上一个人影飞速闪过,从楚家兄弟手里夺走那女尸。
“张门治!你干什么!你中邪了?!”
情势突然急转直下,陈玉楼还没回过神来,楚门羽便开弓搭箭一气呵成,箭尖直指张门治。丘门星大惊失色,张门治突然发难,他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只能求陈玉楼先稳住大局。
“都住手都住手!都是自家兄弟!这是干什么啊?”
楚门羽瞥了瞥陈玉楼,示意他走开:“陈总把头,您比我们更懂这古墓里的东西,小师妹之前就说了,这女尸古怪的很,能蒙人心智,您放心,我不要这小子的命,我给他一箭,帮他放放血,他知道疼了就能醒了!”
陈玉楼眼看劝不动楚门羽,扭过头又准备劝张门治,好在张门治知道就坡下驴,只见他将那女尸死死护在身后,双手朝天,跪在众人面前,道:“楚兄请先听我一言,再杀我不迟!这女尸背后的虫卵绝不可破损,这是’痋卵’!”
张门治说着便取下腰间的小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女尸被捆在一起的手脚松开,露出下体,只见那肉蛹的末梢竟和那女尸的下体相连,中间甚至还有已经石化了的胎盘和脐带。=========================093 逃出生天(上) (本章含大量血腥恐怖内容,请谨慎阅读) 方才众人只觉得那被撅断四肢的女尸姿势古怪,各个以为她是“反抱”着那个怪异的虫卵,谁也没想到那被张门治称作“痋卵”的东西居然是和女尸连在一起的,看那样子分明是个死人生下来的怪胎。
古时有孕妇死后乘棺,棺中忽闻儿婴啼哭之声,乃妇人死后产子,其子称为“棺材子”。传说这种人命硬,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是不可多得的好命数。可这里这么多女尸,献王是从哪找来的?想到这儿,陈玉楼眉心突然一跳,事出反常必有妖,张门治今天恐怕要一鸣惊人了。
果不其然,张门治这一开口,真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痋卵’是痋术中最狠毒的一种,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只有古书上的记载。要种痋卵,就要取年轻女子,先将虫引灌入腹中,等到她们生产之时,先将她们折断四肢,抱住还没有完全脱离母体的“痋卵”,再将她们放血,然后用烧化了的热松脂浇在身上,连同“痋卵”一起,做成琥珀。”
张门治说着便取来烧酒浇在女尸手臂上,又用几指细细摩挲一块被酒浇透了的灰白色的“皮肤”,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块皮肤就开始起皱,最后居然被整块剥落了下来。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那块皮肤下面居然不是血肉,而是一种深棕色半透明的硬壳,上面还刻着怪异的文字。
“楚兄刚才说的没错,女尸身上的琥珀封层上的确有刻字。痋术的根本,就是把人心中的怨恨恐惧提炼成真正的毒物。制作痋卵的方法手段残忍,这些女人在临死前心中一定充满了恐惧,哀伤,憎恨和诅咒,因此,在被做成琥珀之后,匠人们会在表面上刻满符咒,将她们的一切怨恨都完整地保存下来。”
陈玉楼纵横江湖十数年,自认见多识广,可“痋卵”之狠毒却让他始料未及。光是听张门治解释,他便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只能将将灌两口烧酒强压恶心。张门治轻手轻脚地将女尸放好,脱下身上的长衫盖在她身上,单膝跪地对楚门羽抱拳道:“方才冒犯师兄,实属无奈之举,痋卵一旦被打破,痋虫就会脱离母体,一旦痋虫蜂拥而出,恐我等不敌。”
楚门羽叹了口气,弯下腰亲自将张门治搀了起来,无奈他虽是有意言和,心里却实在郁闷闷的,嘴也拙了起来,半晌没说出话来。陈玉楼见此连忙上前打圆场,说些车轱辘的圆滑话,什么兄弟同心,无往不利之流。
望着水面上白花花看不到边的女尸,众人心中翻江倒海,有道是:“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个“贪”字,其罪罄竹难书,活着要贪金银宝藏,死了还要贪万世安眠,一念起,落魔障,视人命如草芥,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盼望着死后能羽化升仙,何其可笑?
楚门烈心中有好些疑问,千年前的痋卵何以存活至今日?为什么那种痋卵还在不断的产卵?它们产的卵在哪里?可最重要的一问却是——“陈总把头,那献王老儿为什么要拿这种女尸供养那位黑面山神啊?”
陈玉楼摇了摇头,楚门烈这根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心里有几个一闪而过零零碎碎的念头,无奈那些只言片语却始终不能拼凑成句。正在此时,一直站在祭台边缘的丘门星突然开口了:“那些尸体在动……”
众人已经在葫芦洞的深处,此处无风无浪,女尸身体僵硬又不会动,可原本悬停在水面上的那些尸体却的确朝着底洞的方向开始漂了,陈玉楼百思不得其解,忽而瞥到了张门治脚边的空酒壶,心中恍然大悟,无奈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多解释,便对着楚门羽高叫道:“快通知鹧鸪哨!危险!”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封门仙和鹧鸪哨孤身深入葫芦洞,空气不再像之前那么湿热,两个红色大岩洞的中间部分形成了一个小瀑布,那就是葫芦洞的接口处,再往里,洞穴的石壁像镜子面一样溜滑,磷筒的光照在上面被放大成层层迭迭的光晕,随着水道越来越窄,光晕也变得越来越大。
越往深处走水面就越高,鹧鸪哨用钻天索攀住洞穴顶端,一双眼更是紧盯着封门仙的动静,她倒好,仗着轻功卓绝便上蹿下跳没个消停,直到那一刻——伴随着腥臭温热的吐息,一张诡异且硕大的金色兽面缓缓探出了水面,狮目虎口,双耳如鱼鳃,头顶有两只开叉的角,双颊上有无数双无睑无睫、凹凸起伏的眼睛。
封门仙乍见了那东西直呼“见龙”,鹧鸪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被突然出现在暗无天日的水道中的金光晃了眼,盗墓这一行的人多少都有些鉴宝的本事在身上,鹧鸪哨是行家老手,虽不如陈玉楼老道,却也在短兵相接的瞬间就看出了那是黄金,可葫芦洞里如此潮湿,为什么那黄金却毫无锈迹?
鹧鸪哨心中还在疑惑,可那东西听到了封门仙的惊呼,原本半藏在水面下的身子开始逐渐抬升,二人这才发现,原来那巨兽的正脸在黄金兽面的下面,兽面中间有个圆形的孔洞,里面有一只独眼正在咕噜噜地乱转,而面具嘴部的虎口则正好箍在那怪物的大口上。只见那玩意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大团鲜红的红雾,紧接着便抬起脑袋露出獠牙,冲着封门仙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鹧鸪哨挂在洞顶的树枝上,一把将封门仙揽至身后,紧接着打开金刚伞顶在兽面上便刺。那东西的独眼被金刚伞的伞尖狠狠一捅,瞬间疼的仰天长啸,大口一张里面露出粉红色的肉膜,整张嘴向四周展开,里面还有一张相同的“小嘴”,说是小嘴,同时吞掉两叁个活人也不成问题,口内也没有排状牙齿,而是在四个嘴角各有一个坚硬的“肉牙”。
单从这东西的嘴和牙来看,封门仙便知道这是个虫孖,只是不知道为何生的这样大,真是前所未见。
“夫君,这玩意是个虫孖,它那口器颇大,但是无牙,身体又笨,咱们把它引到宽阔的地方,用降龙丝对付它!”
此处水道狭窄,寻常武器施展不开,因此鹧鸪哨和封门仙有意将这怪虫引到祭台附近诛杀,岂料二人刚转身要走,不远处原本寂静无比的水面便突生嘈杂。洞中黑暗,二人一时无法分辨前面的情势,正在犹豫之际,只见一支冲天箭带着呼啸和火星奔涌而来,一箭射中了那怪虫的背脊。只听“呛啷”一声,在电光火石之间,鹧鸪哨看得真真切切——那怪虫非但面上带着黄金面具,身上还嵌着一身青铜甲,必定就是这葫芦洞里的“山神”无疑了!
封门仙自然认得楚门羽的白羽箭,见此便知大事不好,于是拉着鹧鸪哨便走,二人不敢贸然入水,于是便继续顺着洞内的石壁和顶上的植物根茎攀爬。他两个轻功最好,暗中潜行悄无声息,加上那怪虫在水道中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眼睛近乎看不见,一时还以为水道中已经无人,于是便继续半浮在水面上,向洞外不紧不慢地游。
鹧鸪哨和封门仙行至一半,见不远处水面上隐隐有些磷光,于是便提着一口真气屏气凝神,静静观望。只见无数具白衣女尸从葫芦洞接口处漂入水道深处,仿佛是奔着那怪虫来的一般,二人正在惊奇如此多的女尸不知从何而来,岂料那怪虫居然突然张大口器,只一瞬间便吸了四五具女尸进了肚儿里!
想起祭台上的浮雕,鹧鸪哨和封门仙双双陷入深思,看来这巨虫山神的确是以祭品女尸为食,前番众人在大祭司的玉棺中也发现了一副黄金面具,与那巨虫面上的黄金兽面倒是十分相像,而今看来,这一大一小两幅金面,正好应对“山神”和“祭司”,然而大祭司已死,这巨虫在葫芦洞中千年有余,为何这些“祭品”还没有被吃干净?难不成千年之后还有人在这遮龙山里为献王水道中的“山神”提供祭品?
然而奇怪的是,那巨虫在吞了几具女尸后便原地停住不动了,起先封门仙还在猜测,眼下怕是到了这畜生进食的时候,所以它才从水道深处游出来,看这架势怕不是吃饱了准备缩回去,岂料那巨虫却突然开始颤抖,粗大的身躯不断蠕动,紧接着,只见它张大了口器,哗啦一声吐出了几团黑黢黢的东西。
原本被女尸挤满的水面被砸出几个黑洞,巨虫吐出来的那几团秽物似乎颇重,一路挤开那些白衣女尸往水下沉,封门仙有意上前看个究竟,便将腰间的绳索放开了些,小心翼翼地往下降。岂料正在此时,那巨虫突然又张开了口器,封门仙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大团白色的毒雾就向二人扑面而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喜欢Cslo朋友的这个帖子的话,👍 请点这里投票,"赞" 助支持!
帖子内容是网友自行贴上分享,如果您认为其中内容违规或者侵犯了您的权益,请与我们联系,我们核实后会第一时间删除。
打开微信,扫一扫[Scan QR Code]
进入内容页点击屏幕右上分享按钮
楼主本月热帖推荐:
- 【青色幻想(原名:ntrs,但男主肉戏比黄毛多)】 (27) 作者:田中君 2025-04-20
- 【和上司的换妻】(上) 作者:莉莉娅 2025-04-20
- 【成为魔王,从飞机杯开始(重制版)】(20)作者:无主的流浪猫 2025-04-20
- 【轻青诗语】(第四卷 196-200) 作者:同写 2025-04-20
- 【父债子偿】(375)作者:拉大车的小马 2025-04-20
- 【沉溺于欲望的女人们——妻子篇】(1) 作者:苦艾酒久 2025-04-20
- 【女包公的沉沦和坚守】(上) 作者:皇家警民 2025-04-20
- 【从斗罗开始收取性奴的诸天之旅】(74) 作者:lgcloveself 2025-04-20
- 【洛水沉烟】(34-35)作者:AAA 2025-04-20
- (已清空) 2025-04-20
- 【我的女友是共妻】(26)作者:伊尔伞思 2025-04-20
- 【上官倩儿的M堕落】(2.1-2.2) 作者:唐古石久 2025-04-20
>>>查看更多帖主社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