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疑愁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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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24
由 我没有喝过汽水 于 2012-02-25 4:12
第百二十折秋叶几回,疑愁片片 被恶疾侵蚀殆尽的法琛没能捱过那一晚。老人悄然离世,而聂冥途并未得到 他想要的答案。他就近火化了遗体,将骨灰散於崖下,避免染上麻疯,却选择继 续留在法性院里,接替老人扮演“法琛长老”的角色。 聂冥途不仅要一个全新的身份,更需要解开谜团的线索。 “疠人”的假像提供了绝佳的掩护,聂冥途的容貌、身形毕竟与法琛不同, 弟子们虽一步也不敢踏进法性院,难保将来不会有个什么万一。聂冥途想过将他 们一一杀除,又担心“显”字辈一旦绝了门户,莲觉寺落入他人之手,麻烦更多, 直到赤尖山“十五飞虎”的鲜於霸海前来投奔,才露出一丝曙光。 显字辈里的大弟子显昭,被鲜於霸海那只装满金粒的匣子迷了哏,替这名显 而易见的亡命匪类剃度授戒,列于住持法琛的门墙。於是被南陵悬榜通缉的“黑 虎” 鲜於霸海揺身一变,成为持有朝廷度牒、住持法琛长老座下的弟子显义,过 往斑斑劣迹一笔勾消,比清水洗过还白。 显义买到了全新的人生,一干显字辈弟子仍当他是外人,既不让见“师父”, 更没提过法性院里藏了个疠人。在聂冥途看来,这简直是上天授与的杀人刀剑, 以驱虎吞狼,连双手都不必玷污。 他以种种间接的手法默示显义,他的师兄们一个比一个短视愚眛,略施小计 便能剷除……不出五年,显字辈僧人接连死于急病意外,莲觉寺遂落入显义手中, 至於鲜於霸海对“法琛”的种种凌虐,大概还不及集恶道厨房伙夫的水准, 聂冥途全不当一回事,但法琛这个身份却从此得到了保障I就连寺中权位最高的 显义也不知他是冒牌货,让几个过去轮流往法性院送饭的小沙弥永远闭嘴之后, 连麻疯这档事都随风湮灭了。 这一切非常值得。况且,当显义沦为阴宿冥的阶下囚,聂冥途找了个防备疏 驰的暗夜,把这十几年来累积的帐连本带利清了一清,翌日显义遂成废人。媚儿 一直以为是麾下的小鬼拷掠失手,反正十五飞虎与孤竹国结有深仇,打死都不可 惜,也没怎么追究;殊不知是狼首越俎代庖,算是了结一桩小小的宿怨。 聂冥途见耿照杀气腾腾,拖刀而来,却未摆出接敌的态势,淡淡一笑,迳对 台上的慕容柔叫道: “欲入佛门,先得皈依三宝;'三宝,也者,乃指佛、法、僧。佛为世尊, 法为诤法,僧则是依诸佛教法,如实修行的出家沙门,此三者常住不灭,又称为 ‘化相三宝'。有佛即有法,有法即有僧,有僧便有僧团,四方皆是,东海一如, 将军怎说东海没有僧团? ” 慕容柔心中微凛:“这匪徒不仅狡猾,亦涉经义,非是东海各寺那些的破戒 伪僧可比,是我太大意了。” 太宗大力推行释教,慕容柔多读经书,还在定王潜邸时,便经常陪着独孤容 听髙僧解经说法,莫说武将,便在文臣之中,也罕有这般佛法造诣。来到东海后, 见佛门风气糜烂,尤为痛心,若非为了保住财源、不让央土上下其手,怕连带兵 灭了这班假和尚的心都有。镇东将军对寺院征钦极苛,也算其来有自。 聂冥途绕来绕去,其实只要一句“东海无佛”便能打发,偏偏慕容柔说不得, 东海佛法不兴,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但东海土人未必如此以为。 这些臺门富户在寺院里一掷银钱?万,买的同样是神明庇佑,只不过比起央 土南陵,这份寄託的质素劣了不少。但即使夹带酒色财气,倌仰依旧是倌仰,慕 容柔不能带兵抄光这些窝藏春色、酒肉不忌的名山丛林,甚至不能禁止,只能施 加压力刃冷情深场徐徐图之,正为“众怒难犯”四字。 “兴许是本镇孤陋寡闻,不知长老说的'僧团'何在?都有些什么名??是 大跋难陀寺、优婆离寺,还是鹿野寺? ”慕容柔亦是淡淡一笑,随口念了七八间 寺院,抬眸时寒光迫人,利剑般扫过对面髙台,被点到名的住持仿佛人头落地, 一个个垂得不见脸面。 能掌东海古?,这帮市侩和尚连官都做得,岂能不分轻重?三乘论法今日落 幕,明儿天亮睁哏,东海仍是慕容柔之天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众拂他 的逆鳞! 据说法琛又老又病,果然传闻不可轻倌,定是他脑子坏了给徒弟关起来,待 显义倒下才得脱身,谁知一出来便闯下这等大祸,可怜连累举寺上下。 慕容柔以无比的权势孤立了聂冥途,老人却无丝臺异色,合什道:“凡我东 海释脉,皆属僧团。将军该问的是:何人将代表东海,请将军保住五万流民的性 入9 ” 叩! 他清楚知道不会有人附和,但也不会有人出言反对。东海和尚较他处更讲究 明哲保身,他们不倌任慕容,也不仰仗其照拂,只求镇东将军府别搅和就好,与 那些抓紧机会往上爬的央土学问僧不同。 “不是法琛长老要赐教么? ”慕容柔冷笑。 “莲觉寺中并无。武僧。”聂冥途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合什垂首,一副悲天 悯人的模样。“可惜老衲亦不通武艺,否则愿为五万流民请命。” 据本镇所知,”慕容淡道:“东海寺院皆无武+ 曰 “然武林中却有佛脉,足可代表东海僧团与将军战。”聂冥途灰眸一眯,忽 然扬声:“据老衲所知,水月停轩一脉,亦是佛门正宗!老衲代替山下五万名央 土流民,恳请许代掌门救他们一命! ” 许缁衣未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拱上台面。自入莲觉寺起,她的目光即被 瞬息万变的形势所攫,只是代掌门所见比旁人多得多。染红霄向她报告过风火连 环坞的情形,许缁衣相倌师妹必有隐瞒,多半与耿照有关,但并不影响情报的珍 贵与可倌度0许缁衣的把握,来自对师妹的暸解。染红霄连耿照被离柜控制一事 都和盘托出,那少年在她心里或许佔据了重要的位置,然而事涉苍生,染红霄自 有权衡,不会把私情置於公义之前。 许缁衣留心比斗,当中耿照两度失神,没能逃过她的哏睛,“刀控人心”一 说似非空穴来风,许缁衣心里却另有盘算。 “刀”这字是师父的一块心病,水月门下容不了一个使刀的。一旦师父出关, 师妹失贞的事势必瞒不了太久,为此许缁衣伤透脑筋,始终不放弃善了之策。 以杜妆伶的脾性,耿照有死无生,谁也救不了;耿照若死,师妹会不会相殉, 连她都不好说,但耿照若与离垢刀有关,那就不同了。替师父梳头的纪嬷嬷告诉 她: 师父这辈子只欢喜过一名男子,那人的刀带有焰火,就叫“离垢”,师父说 是“烧尽世间一切邪秽”的意思。 突如其来的召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换作是师父,她会怎么做?当机会降临时,水月一门该如何举措,才不致亏 负侠名?细密的思考在千娇百媚的脑袋中豁然开展,外人看来却不过一瞬,许缁 衣理理襟发,并未耽搁多少时间,从容起身。 “长老言重了。家师坐关,着我代掌门户,我见识浅薄,未敢轻言妄行,做 此重大决定。况且依将军适才所言,并不以为东海有僧团,能代表三乘,这场比 斗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徒增伤亡罢了;有无必要,请长老三思。” 她的声音无比动听,运起内力远远送出,依旧有股附耳呢喃的磁媚,丝臺不 觉尖亢,衬与那玄素细裏、玲雄浮凸的曼妙身段,纵使面庞端丽如碾玉观音,仍 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满场的嗡嗡低语倏然一静,除了胸膛鼓动,只余山风习习^ 慕容柔淡淡一笑。任逐桑的么女送往断肠湖,成为杜妆怜的关门弟子,据说 每年致赠的束修数目惊人,关系绝不一般,这许缁衣不倚之同镇东将军府作对, 足见其识大体。东海寺院没有培养武僧的传统,通晓武艺的僧人昔年不是被鳞族 或央土皇权剿灭,就是如莲宗八叶般躲了起来;水月停轩不出手,这冒牌的法琛 和尚便只能自己上场。 “法琛”合什歎道:“可惜。昔年我与令师有一面之缧,知她侠骨铮铮、心 系万民,果然日后挺身抗击妖刀,救了东海无数百姓。代掌门如此知机,不知令 师作何感想? ” 许缁衣微笑不语。慕容柔见法琛微露失望之色,心知大势已定,正要发话, 忽听许缁衣道:“但佛家慈悲为怀,今日死了这么多人,血已流得够啦。望将军 本着菩萨心肠,暂且收容流民,则三乘云云,皆不及此生佛万家之香火。” 慕容柔敛起笑容,淡然道:“朝廷有法,用不着生佛菩萨。”许缁衣螓首细 揺,喟然道:“看来是将军执意要打,而非法探长老啦。也罢,水月停轩忝为东 海佛脉,虽力量寡小、微不足道,却不能哏睁睁看五万无辜百姓命丧荒野,奉皇 后娘娘懿旨,愿与镇东将军府代表一较髙下。” (可恶!)慕容柔闭目仰头,背脊陷入椅中,一股莫名倦意忽然涌上,几乎 佔据清明。许缁衣最终还是仗着有央土任家这块护身符,有恃无恐;要说全出於 对流民的同情,以许缁衣执掌门户逾十年、行事一贯持重的风评来看,似乎过於 牵强,除非…… 慕容柔忽地会意,冷峻的嘴角泛起一丝蔑笑。流民一事上 萧谏纸、邵鹹尊均已表态,但都没能成功。原来你意在正道七大派呀!庵堂之内 青灯古佛,也养出这等雄心么? 许缁衣语声方落,一人已提剑步下髙台。 耿照五感远较常人敏锐,顿觉背门寒凛,宛若一柄神锋脱鞘贯至,抢先回头, 但见双尖交措,自阶上踩落一对彬红快靴来,修长的小腿裏在束紧的双层靴动里, 线条仍长得令人枰然,若非胫部绉起些许布褶,剪影直於赤裸无异,可以想见靴 中那双玉腿,究竟纤长到何种境地。 女郎柳腰款摆,提着红鞘重剑走过目瞪口呆的少年身畔,迳自前行;半晌发 现他并未跟上,这才停下脚步,伸手往莲台一比。 “典卫大人……”染红霄俏脸凝然,说是英气勃勃,更有几分威凛,似抱了 必胜之心,正要开口搦战;谁知视线一交会,雪靥忽飞红晕,不禁有些着慌,赶 紧别过头去,低声道:“……这边请。”提剑快步而行,山风掲起鬓边青丝,连 耳根都烘热起来,莹润小巧的耳垂透着酥红,宛若樱桃。 聂冥途狡计得逞,朝慕容柔遥遥行礼,识相地让出了战场。 他没等二人走近,便自行步下莲台,兴许是太过得意,行至阶台中段忽然绊 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众人见他身子倏矮,不由惊呼,所幸并未发生老人沿阶 滚落的惨事。聂箕途做戏做全套,挨着石墙休息片刻,才扶壁起身,双手拢於袖 中,恂着身子缓步离去。 耿照却没心思留意这些,他跟在染红霄之后登台,偶一抬头,见她诨圆结实 的臀股绷出裙布,由下往上瞧,更显得一双长腿又细又直,心猿意马,赶紧垂首 上阶,不敢多看。 明明是意兴遄飞、一决五万人生死运途的比斗,交战双方却格外拘谨,举手 投足莫不是小媳妇的模样,若非莲台位於广场中央,距三面看台颇有距离,怕连 脸红的宭态都给瞧得一清二楚。 染红霄毕竟久历江湖,比斗经验丰富,自知挑战的一方,应於下首处摆开车 马、行礼请战,快步走到定点,甫一转身,赫见耿照也闷着头跟了过来,又羞又 宭,跺脚嗔道:“你……你干什么?快回上边儿去! ” 耿照“喔”的一声如梦初酲,赶紧掉头,只差没夹着尾巴。二人分站两头, 各举刀剑:“请。”两声清越龙吟,藏锋、昆吾双双出鞘,才又上前些个。 染红霄一见他来,心中便慌,抢先板起红彤彤的俏脸,低声斥道:“别…… 别嘻皮笑脸! ” 耿照颇感冤枉,强抑住摸摸面颊嘴角确认一下的冲动,悄声道:“我、我没 有啊! ” 染红霄也知他没有,心虛之余,不免有些歉疚;心念一动,语气骤缓,柔声 道:“你的伤口疼不疼?虽是皮肉伤,也不该太过勉强。我……我不会留手的, 你千万要小心。” 耿照这时才稍稍有些真实感,想起置身斗场,面前不仅是宝爱的心上之人, 更是刀剑争胜的对手,皱眉歎息:“代掌门她……你们何苦蹚这趟诨水?今日枉 死的人,难道还不够多么? ” 染红霄羞赧渐褪,心思恢复澄明,正色道:“便是死忒多人,才不能再坐视^ 耿郎,慕容柔并不打算出手,非是你的将军穷凶极恶,萆管人命,而是他将朝廷 政争、保存实力置於流民之先,结果便是眼前所见。将军有他的考量,旁人难以 置喙。说白了,今日若无娘娘作主,想救人亦不能够;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如不 能挽救无辜,岂有面目自居正道,称一个'侠,字! ” 她说着说着,益发坚定起来,不再迟疑,昆吾剑“唰! ”舞了个剑花,摆开 接敌的架势。“耿郎,你知我的心意,未曽变改。但此时此地,你若不弃刀投降, 我就得打败你,也必尽一切力量打败你,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你明不明白?” 丨我明白了 耿照默然无语,片刻才长歎一声,左臂平伸、竖掌如佛,藏锋斜架臂上,屈 膝微沉,拉开架势。“我的功力今非昔比,二掌院切萁大意。请。” 染红霄面露微笑,却非小儿女情状,而是武者会心、以剑相交的通透。至此 再不用言语,昆吾剑向后一掠,靴尖交措,不丁不八,身子微向前倾,寻常武人 贯用的抢进步法,在她使来益发挺拔,尽显双腿修长矫健,既美丽又危险。 耿照认得这式起手。他不知《青枫十三》里“不记青枫几回落”的名目,见 染红霄闯风火连环坞时用过,发动之际剑与身合,绕着敌人移转,犹如落叶一回, 黏缠既精速度又紧,连绵不绝之间,剑尖忽尔寻隙紮落,极是刁钻。 (抢先手!〉今日之前,耿照见对手摆出速移架势,当作如是判断。然而如 他所言,“今非昔比” !少年身形沉落,刀臂微缩,凝气之间,彤影已飙至身前! 两人相距丈余,染红霄双腿极长,还胜过一般男子身量,这距离於她不过三 两跨步。她借疾沖之势一旋剑臂,由身后甩至跟前,所持若是鞭? 一类,怕连石 柱都能砸碎;昆吾沉锐兼具,破空声中带着撖裂实物般的劲响,令人胆寒。 耿照刀势走圆,下盘未动,整个人竟被抽得平移寸许,薄刃嗡嗡颤震,卸去 大股剑劲。众人尚不及暍彩,红影已绕至身侧,又是“經! ”一声金铁交击,倏 忽旋到另一侧…… 只有对战的两人心知肚明,“不记青枫几回落”的一击,并没有表面看来那 般强劲。要比力量大、速度快,《青枫十三》另有其他精妙路数,常人见她一剑 风风火火而来,避之不及,必全力格档;及至兵刃相交,顿觉劲力一空,不免失 去重心,向前仆跌,女郎又借势转向。不及回身之人,这时便要落败。 然而,纵使勉力应付,亦是以己身之局促,对敌之有余,挡下一击后,不但 又给对方借势旋绕的袼度,更埋下首发:天天向上&如://况叩如 了 “再而衰、三而竭”的痛脚;如此反复,终败於昆吾剑下。 耿照仅以三成劲力格挡,借藏锋之柔轫卸去三成剑劲,其余借来顺势挪移, 恰好卡在旋绕的路径上。染红霄本欲绕至背后,这下只到身侧,耿照以逸待劳, 又拦住了女郎的第三、第四,乃至其后十数剑。 染红霄招数用老,全凭蛇腰上的惊人弹力移位,差堪合掌的腰肢又旋又扭, 连束紧的层层缠腰亦不能稍阻,每一拧皆能带动剑势,依旧是见缝插针,须臾不 放。 看台之上,独孤天威率先暍彩,旁若无人,一边鼓掌一边喃喃道:“他妈的, 这腰蛇一般细,倒比活虾还跳得!若教这妞骑在上头,还不拧成了麻花?”见女 郎回身一刺,蹬腿凌空,曼妙臺不逊于舞姬,折腰拧臀的力道却非舞蹈可比,想 像她腿心里绞扭之甚,差点让他上了天,赶紧攒着巾帕捂脸拭汗,略略平复喘息4 他儿子独孤峰看上了染苍群的宝贝女儿,染红霄离开流影城后,独孤峰为她 茶饭不思,颇害心病,闹着要向镇北将军府提亲。独孤天威要是早看到这一幕, 没准儿先打独孤峰一顿板子,自认了镇北将军作丈人。 暍彩的不通武艺,只有染红霄自己明白凶险。牵引对手、俟敌自败的“不记 青枫几回落”受制,她没等耿照反击,一剑抽落,借势稍退,回过一口气来, “雨急青枫归梦色”应手而出,飕飕剑雨直扑耿照肩侧! 耿照依旧是沉腰坐马,长刀一绞,一阵铮综急响,硬将剑式挡下,不只身刀 如金钟一般,连强悍的防禦也像,使的正是新牾十二式中的守招。 新招尚须雕琢,仍有许多粗糙处,然脱胎自狐异门的绝学“天狐刀”,又淬 於激战之间,被邵鹹尊这样内外兼修、身经百战的大髙手逼着去羌存菁,先天良 质加上后天机遇,複经生死相搏战阵汰选,硬生生挡下了精雕细球的《青枫十三 这式“雨急青枫归梦色”曾逼得萑艳月回刀,此际却无法穿透圆弧刀势。耿 照重心压得极低,每一刀都能砸开剑点若干,染红霄被带得一偏,好不容易稳住, 剑式由极快转极沉,双手拖着昆吾近尺的长柄扫至,正是青枫十三最具威力的 “江石缺裂青枫推” ! 剑有摧裂江石之威,果然悉数将刀弧弹开,如急转的陀螺一遇障碍,便即转 向。 “……着! ”正欲收势,岂料耿照又晃回原处,刀弧反向掠出。染红霞不及 提气,被逼着以不自然的体势回剑硬格。 这下强弩之末对上借力打力,高下立判,剑势一触即溃。 女郎一个踉跄,两条诨圆笔直的玉腿交叠,坐如醉酒贵妃,狼狈却不失娇美 ;百忙中剑尖递出,斜指咽喉,一式“白浪青枫满北楼”去势飘渺,若对手一意 穷追,不免自行撞上。她於失足之际犹能出剑如浪,心与剑上的修持不可谓不精, 凤台上一声雷釆:“好! ”却是金吾郎瞧得心旷神怡,顾不得场面,忘情抚掌。 耿照甫一追近,心头忽生感应,刀弧旋出,藏锋抽击剑棱,“啪! ”借力退 回原处,青枫白浪之剑登时落空。染红霄挣得片刻喘息,拄剑而起,心头一片茫 然。 耿照从头到尾,用的都是同一招。 她苦心创制的“青枫十三”,竟敌不过一式刀招!想起在烈日暴雨下挥出的 每一剑,以及无数寒夜灯前细细思量,染红霄心底凉透,仿佛这些年耗费的心血 不过是笑话,是自己闭门造车、敝帚自珍,俨然不知井外天宽地阔。 寒风吹过,红衣女郎唇面皆白,忽地喉头一搐,一抹殷红溢出嘴角。“红… …二掌院! ”耿照大惊失色,却见染红霄医起玉掌,阻止他近身。 她忽然明白过来,难怪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梦里师父手托香腮,偎着枕头瞧她。她怎么也使不好青枫剑,明明是熟悉已 极的招式,渎来却不顺手,仿佛小时候府里教席让她练的乐舞,怎么跳怎么彆扭 画面一转,又见师姊倚桌轻叩,翻看着缮好的绢册,揺头笑道:“取这样的 名儿,将来你会后侮的。” 样, 怎会后侮呢?有什么好后侮的? 不,其实……我早就后侮了。能重来一次的话,录在绢册里的剑式不该是这 师父当年以朱笔圈起“青枫”二字、其余一字未改,并非青枫十三剑已臻完 备,而是自封面题记起便已锴了,其后不必再看。 “青枫不是枫树,是槭。若非种在够高够冷的山巅上,永远都不会红,叶黄 便即掉落。”梦里师父的声音清脆甜润,带着一丝淘气似的,比印象中更可亲。 “你的青枫是不能化出满山枫红的,从一开始就锴啦。” 染红霄猛一抬头,眸中绽出烈芒,耿照心头“突”的一跳,打消了上前关心 的念头。女郎拭去唇血,未见颓堂,神色很平很淡,轻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 我很欢喜。为防你大意轻敌,我须说在前头:接下来我要使的剑法与方才绝不相 同,你要留神。” 耿照见她说得郑重,不敢不当一回事,点了点头,暗自留上了心。 染红霄身子前倾,长剑掠至身后,正是“不记青枫几回落”的起手。 “这有什么不同? ”一样的招式连使两次,先机已失。耿照正自怀疑,女郎 忽然掠至,暗金色剑芒连削带刺,同样借惊人的腰腿之力出剑,却无一丝周折, 犹如西风乍起,刮落满山枫红! 耿照刀弧划出,依旧是借势走圆,不料染红霄去尽花巧,剑出如漫山飒飒, 耿照恐四两拨不得千钧,一咬牙立稳脚跟,亦还以钹风快刀! 一轮对斩,铿铿声不绝於耳,众人看不清刀来剑往,只觉寒光自两人衣影臂 间淀出,金铁交鸣若合符节,丝丝入扣。耿照仗着鼎天剑脉节力之便,硬是多挪 出一分气力,刀锷压着昆吾一推,才得分开;忽闻唰唰数响,胸膛肩膊阵阵颸凉, 衣上几处分裂,适才一轮竞快,自己竟丝臺占不到上风。一样的剑招起手,染红 霄使来已全然不同。 许缁衣霍然起身,连李锦屏都吓了一跳,却听方翠屏道:“红姊使的,是本 门的剑法么?怎地……怎地……”没再说下去。李锦屏武艺平平,瞧不出端祝, 却知惊动代掌门者绝非泛泛,捏着方翠屏的手安抚似的一笑,揺了揺头。 许缁衣对水月剑法的浸淫远在方翠屏之上,所受震撼更深。《青枫十三》她 十分熟稔,然染红霄所使,仅起手收式与“不记青枫几回落”相似,内容迥然不 同,招式明快,招意更一反原式之迂回,有股说不出的苍凉萧索。 单就手路而言,新旧两式并无绝对的髙下,但招意犹重於招形,这是得窥剑 法堂奥、晋入上乘境界的徵兆。况且般变后的新式,毋宁更适合染红霄。 原式固然竒巧,却不合染红霄大开大阖的性子。就像初学丹青,总想把技巧 都放入作品之中;待画技艺成熟,倌手挥洒皆成篇章时,始知留白写意亦是境界, 倒嫌工笔流於匠气了。 染红霄钻硏《青枫十三》逾八年,走的是精雕细琢的路子,如今一把推倒旧 有块垒,只能说是自承踏蛇,白费了往日之功。 “这样都能别出机杼,走出一条路来,师妹你……果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么?‘ 许缁衣环抱着沃腴的双乳,凝视莲台上的刀剑激战,心中喃喃道。 染红霄也被剑招的威力所慑,适才耿照铜墙铁壁般的防禦,在这式之前终於 失去优势,再不是难越半步的雷池。她迟疑片刻,长剑递出,改使“雨急青枫归 梦色”,招式、招意与前度相同,剑雨潇潇,打碎一塘卧荷。 耿照福至心灵,忽然会意:原来,她正在试验一门脱胎自旧有招数的新剑法1 故须反复施为,究其短长。他得李寒阳、邵鹹尊插手,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 刀法,深知灵光一闪时,最需有心人襄助,更无别话,沉身坐马、刀弧绕身,仍 是穷守如坚城,欲引出新招的极限。 染红霄无暇细品这份体贴,全神贯注,在剑雨悉数被刀弧扫回的当儿,剑招 陡然一变,起手虽与“雨急青枫归梦色”相同,却非以快剑决胜,持剑的右手滑 至剑柄末端,旋腰、甩臂一气呵成,剑长暴增盈尺,一把斩开刀围,喑金色的剑 刃正中耿照左侧太阳穴! 可惜碧火神功的感应独步天下,耿照先於剑尖仰头,锋刃只斩开了残影,锐 风掠过鼻尖,刀背一振,柔劲荡开长剑,唰唰两刀守紧门户;起身见染红霄平举 昆吾,确是“雨急青枫归梦色”的收式无误,却没有快剑使罢无以为继的狼狈, 气度凝然,恢弘如江上云开,随时都能再赞一击,不由赞道:“好! ” “自然是好。”凤台三层里,蚕娘抿嘴轻笑,不无得意。“也不看看是谁教 出来的。” 暴民平息之后,任逐流率金吾卫士逐层搜索,欲寻裏胁迟大人的刺客一一虽 然宫女太监倌誓旦旦说是“狐仙”置於第三层的向日金乌帐自也没能躲过。 看在流影城主面上,金吾郎搜得还算客气,掀起藕纱不见有人,便算是搜过 了。 加上横疏影的美貌委实太过惊人,任逐流差点把持不住,本欲上前攀谈,趁 着理智尚在赶紧收队走人,适逢莲台开战,金吾郎的注意力随之移转,刺客什么 的也就不了 了之。 橫疏影松了 口气,可惜没能安生太久。她不懂武艺,看不出交手时的强弱, 只能依对战的结果倒推回去:染红霄号称水月门下武功第一,自然是髙,但耿照 既能连败李、邵两大髙手,虽说颇有运气的成分,实力还是有的。 交手之初,他的确稳稳压制女郎的攻势,符合横疏影的推断,岂料染红霄越 战越勇,耿照裂衣迸血一路倒退,竟不比战邵咸尊时来得轻松。 横疏影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认为他历练尚浅,面对在意的姑娘,狠 不下心应付,既恨法琛卑劣,亦恼染红霄无情,枉费自己苦忍柔肠,甘居嬖妾, 一意促成她与耿郎的好事。 (不识好歹!〉且看耿郎心中,更着紧谁! 二总管动了真怒,艳极无双的俏 脸一扳,提起裙摆便要下楼。“等一下。”蚕娘抱着枕头,舒舒服服地由金乌帐 的那头滚至这头,又厚又软的长发宛若垫在身下的白狐裘,小小的脑袋瓜子冒出 藕纱,笑得猫儿也似。 “上哪儿去呀,丫头?莫说如厕,这理由粗鲁得要死,简直是践踏人智。我 光从你下應曲线,以及身子里气味的变化,便能掐准你几时该去。总之不是现在’ 她这么一说,横疏影仿佛全身 赤裸,里外给瞧了个通透,竟连羞耻处的气息都裸裎示人,连忙捂着平坦的小應, 另一手却环住胸脯一一猎物本能知道猎人箭镞所指,即为最危险之处。 “没……没有。”她脸颊热烘烘的,慌乱不过瞬息间,定了定神,勉强笑道 :“此间既已无事,我想回城主身边,以免他派人来寻,反倒不美。” 蚕娘嘻嘻笑道:“嗯,这理由好些,有几分像是聪明人想出来的。你想站到 看台上,让耿小子见了你,想起要好好保重自己,拿出实力对战么?不准,给我 老老实实待着。染家丫头的剑法,已到即将突破的紧要关头,可不能教你坏了事, 白费蚕娘的苦心。” 橫疏影一怔,突然会过意来,忍不住睁大美眸。“她的剑法是……是前辈…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蚕娘拍拍榻畔,横疏影心知拂逆不了,乖巧坐 落。 “我教耿小子是教,教染丫头也是教,连臭小子都教了,怎教不得又香又美 貌的长腿丫头? ” 横疏影哭笑不得,忽想起一事不对。染红霄的脾性,她算摸得七七八八,莫 说承魔宗七玄之惠,便教她另学别派的武功都不能够,蚕娘是如何指点了她? “这么说罢,”蚕娘趴在她腴滑的大腿上,笋芯似的指尖揉着软绸裙布,抿 嘴一笑。“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丫头爱七言诗的蜿蜒曲折、柔肠百转,可她自个 偏偏是首五言诗。我不过点醒她罢了,没怎么费事。” 横疏影听得云遮雾罩,蚕娘话锋一转:“染丫头那把昆吾剑,是你弄给她的 罢?我瞧过啦,那剑里肯定摻了玄铁天瑛一类的物事,才得如许坚利。老实同蚕 娘说,剑是谁造的? ” “天……天瑛! ”横疏影吓了一跳。蚕娘看在哏里,知她亦不明就里。 且不论天瑛这种传说之物,举凡玄铁、乌金、珊瑚铁等珍稀材料,均是以两、 钱乃至分来计价,须花费大把大把的银两,还未必能购得。故山村隐匠打不出神 兵,未必是手艺不及,实是因为负担不起。 横疏影并未供应七叔这些异材,而七叔之作也没有融入玄铁乌金的痕迹,一 直以来她心底有个不愿深究的天真揣测:七叔的手艺之所以如此优异,盖因他见 过澹台家的竒技,影响所及,连半残村夫都成了出类拔萃的大匠。 “你见过爷……我是说澹台烈羽,玄厚轻羽阁之主? ” 刚到流影城的头一年,横疏影走遍了独孤天威所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从一位集功臣、谋师以及当世大儒于一身的竒人身上学到:要统治百姓,首先 就要暸解百姓所思所想,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能有一丝粉饰虛假。 七叔和他那癡呆的僵屍朋友,便是她于朱城山左近荒村之偶得。 “年轻时见过。”七叔哑声道:“当时我四处旅行,途中相遇,老闆主不囿 於门户之见,指点过我几日,获益匪浅。” 橫疏影安排二人在后山长生园牺身,供给日常用度,照拂生活,多半还是看 着这层因缧。至於后来七叔对她的丰厚回报,则是当初始料未及的部分。 蚕娘的话仿佛捅穿了一层薄薄的窗纸,使模糊不清的投影现出真形。 七叔的昆吾剑与“文武钧天”邵鹹尊的刀器战得平分秋色,而邵鹹尊绝对是 应用合金材料的大宗师,他那已现世的钧天八剑,至少有一半是在探究各种属性 材质的极限与可能性。昆吾剑的表现丝臺不逊于藏锋,只代表一件事一一七叔在 剑里用了某种异质,但非是玄铁、乌金,或自深海釆出的千年珊瑚铁,长生园供 不起这些。 横疏影失去父母时,小到还不足以传承玄厚轻羽阁的“天瑛”之秘,而澹台 匡明之所以不甚积极,在於天瑛“没了” !横疏影记得父亲曾对她如是说。被迫 离开朱城山的澹台一族,似是毀掉了带不走的天瑛秘密,避免留给迫害一族的仇 人。 蚕娘不置可否,只笑笑说“哎呀,那改天得好好拜访一下七叔啦”,又将注 意力转回莲台,唯恐锴过了两件得意作品的成果验收。 染红霄越打越快,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关窍,自创的“青枫十三”剑法在激 战中被裁短、精炼、浓缩,有些甚至扬弃了原本的繁複精巧,随手一剑,意境却 蓋然立於剑上,威力益形强大。 她迷惘渐去,尽舍青枫十三不用,全以梦中牾出的、仍有许多枝蔓杂羌的新 招攻敌,砍得耿照频频倒退,过去束缚她的七言招名,仿佛随着磕出的炽亮火花 消逝一一那些好听的诗句,从来就不是少女染红霄的心头好,就像精雕细球的招 式,最终只带她进了死胡同。 染红霄战至酣处,发飞衣扬,金剑红裳裏着曼妙修长的胴体,竟无一雲是静 止不动的。“不记青枫几回落”四度起手,她突然想不起名目何来,总之非是平 素所爱,剑意之至,心头迸出字句:“看招,‘萧萧枫叶飞'! ”萧飒之势无孔 不入,直透刀弧,耿照胸口血飞,踉跄倒退,圈臂几个回旋,绞得昆吾剑铿锵乱 响、火星四溅,猛将长剑荡开,赞道:“好一式'萧萧枫叶飞,! ” 染红霄回神,发觉耿照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式,喂招再明显不过,俏脸飞红, 又羞又宭,咬牙道:“耍什么嘴皮?不许让我! ”一式“青枫无树不猿啼”上手, 剑至中途招意变改,成了 “裏猿枫子落”,树间猿鸣化为攀枝猿跳,昆吾剑一下 是枫一下是猿,红衣女郎既似猿影又像枫飘,极静极动交措翻转,却无一丝迟滞。 耿照左臂右腿接连中剑,若非拼着两败俱伤,及时将她迫退,下一剑便要刺中胸 腾。 “不许让我! ”染红霄胀红粉脸,猱身複来,“青枫浦上不胜愁”转为“枫 浦蝉随岸”,细碎的唧唧蝉鸣汇成奔雷,斩得耿照刀势散乱,百忙中不忘辩解: “我没让你! ” 他对招式的浸淫远不如染红霄,同样是阵上新悟,毕竟精粗有别,心知十二 式刀法再多首发:天天向上…如:“况叫加磨砺,决计不致如此 别屈,此际却难有胜算,忙运起鼎天剑脉之力,仗着藏锋百炼不坏,也不管什么 招式拆解,欲一击磕飞长剑,打的正是“一力降十会” 的主意。 刃冷情深当染红霄临敌经验较他丰富,岂能不察?须知水月停轩的二掌院, 天生便有不逊男子的膂力,看穿企图的?那间,不免又气又好笑,益发激起好胜 之心:“教你这般无赖! ”不闪不避,刚猛沉重的昆吾剑呼啸而出! 双刃交击的结果却大出她的意料。一股巨力几乎将她掀翻过去,鼎天剑脉具 有以极少内力推动大招的特质,一旦倍力加傕,爆发力惊人,虽未能长久,却足 以毀钟破壁,堪比雷霆。 染红霄被轰退一丈余,背脊撞上台缧的石莲瓣方止,双手酸软,几乎握不住 剑。 耿照唯恐久战不利误伤佳人,不容稍停,点足扑上前去,欲趁染红霄脱力, 提早结束这场比斗。 “贏了! ”凤台之上,横疏影掩口轻呼,面上露出喜色。 “那倒未必。”蚕娘得意极了。“你以为我只教了这个?” 耿照以刀锷横击剑格,雄诨的剑脉真气迸出,竟未能将昆吾剑磕飞。 染红霄苦苦支撑,指间逸出淡淡的苍色辉芒,如握冰莹霜雪;剑身剧颤,却 非是遭受压制,而是一股异种真气贯穿其中,堪与鼎天剑脉分庭抗礼。 藏锋刀被一点一点推了回去,红衫女郎由趺坐、髙跪姿,终至支膝站起,一 声清叱青芒迸散,猛将少年震幵,碎磷般的冰色光点仍不住自指掌窜起消散,犹 如缕缕霜烟。 耿照画然诧异,最惊恐首发:天天向上…染红霄本人。使出与《青枫十三》全然乖离的“十三枫字剑”也就罢了,这诡谲 的异种真气是怎么回事?自己是什么时候,练了这等外道功夫?她低头望着十指 纤长、掌心酥红的白皙玉手,多希望这只是场恶梦,醒来后一笑置之,可惜掌间 残留的淡淡冰华粉碎了这份癡望。 许缁衣的脸色难看已极。 剑法走上异路,还能说是“心绪佻脱”、“其志不专”;身负旁门左道的异 种内功,可不是一句“离经叛道”便能交代过去,这是背叛宗门、欺师灭祖的大 罪,黑白两道都不能容! (果然……当初便不该放任她与七玄外道结交。我若严加看管,何至如斯!〉 染红霄正没区处,抬头往人群中搜寻师姊身影,见许缁衣严霜满面,哏神疾厉, 毋须言语,铺天盖地而来的质疑、斥责、猜忌……几乎将她压垮。染红霄无法自 辩,神色悽惶,茫茫然不知所以。 “二掌院……”耿照正要上前,喀喇一响,莲台上的青石砖突然“动”了起 来,犹如浮石。足底乃劲力之所聚,耿、染二人站立不稳,一身武功难以施展, 耿照以藏锋拄地,试图稳住,才发现刀尖搠入处似齿牙擦挤、上下浮动,灵光一 闪:“是莲台……莲台要塌了! ”猿臂暴长,大叫:“红儿! ” 染红霄警醒过来,应变极快,反手扣住,昆吾剑往身畔一标,“匡! ”插进 莲瓣底部,叫道:“过来……我们从这儿跳下去!快! ”突然间,不远处的一瓣 石莲轰然坍倒,髙、厚皆逾一丈的实心花岗岩块从同髙的底座倾下,不啻数十枚 炮石齐落,巨响过后,黄泥柱沖天而起,瞬间叠至两丈余,轰碎的青砖四向飞溅, 甚至砸穿看台底墙。 耿、染二人离得最近,耳膜几被震破,四面掀尘如浪涌,漫过莲台,目不能 视耳不能听,两人身子紧挨着,而第二下、第三下轰响又接连而来一一莲台九瓣 都这么轰碎在场上的话,方圆十丈内的地面只能用“剑戟突出”四字形容,落地 怕连足胫都要挫断,哪能施展轻功逃开?耿照搂紧了染红霄,吼道:“不能跳! 下去是死路一条! ”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剧震剥夺了武功及一切应变的能 力,然而灾难却不仅仅是这样。 两人头顶的石瓣一阵晃揺,投下的乌影忽然变大、遽增……耿照突然省悟:这块花岗巨岩非是向外倒,而是向着里边,正朝他俩压 来!忙挽着染红霄挣扎起身,赫然发现周围相连的数块莲瓣不约而同向内倾倒, 如花苞合拢,转哏遮去半边天光――竟是无处可逃! (第二十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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