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当垆（下）

3酒家胡
我们先看李白的两首诗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金市，卖金银的地方，应该是个高级商业区。五陵少年，可能就是当时的富二代官二代，落花，应该指女人。都玩遍了，但是胡姬还是很新鲜的。于是进去了。
第二首：

银鞍白鼻䯄，绿地障泥[2]锦。
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直就胡姬饮。
[1]䯄guā：黑嘴的黄马。
[2]障泥：垂于马腹两侧，用于遮挡尘土的垫子。
 
这两首诗，笔者是有同感的。李白那时候和我一样，不能进高级酒店喝酒。那里面太贵了。一瓶啤酒就是140元。是外面超市的三十倍。里面的女人如果陪你喝酒，上万块钱都不一定够。所以只能看着那些人，开着宝马奔驰的进去。那时候的宝马奔驰就是白鼻騧——白鼻子黑嘴的黄马。真没见过这种马 。李白只能在路边小铺里喝点新丰酒。当然比我还是强。我只能坐在马路牙子上喝哇哈哈。不敢喝酒。笔者在圣彼得堡的街心公园里喝啤酒，被警察抓住，要罚我三千。我只有五百五十。都给他了，他还还给我50，让我坐地铁回家。所以我有了不在街边喝酒的习惯。
其实，我想，那伙人进去了，喝的酒也不比超市卖的二锅头好多少。但是有胡姬陪着喝。那就不一样了。

同时代的张祜在同样的题目《白鼻騧》中，说明进去了干什么。
“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騧。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为底，就是，为了个嘛，根本不是为了喝酒。好比采莲人，本来应该采莲蓬，但是被他扔了，实际上他是要那莲花。
不管东胡西胡，只要模样好，都有男士追捧。
进去了怎么搞，也有人写。
（唐）杨巨源【胡姬词】
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
香渡传蕉扇，妆成上竹楼。数钱怜皓腕，非是不能留。
翻译：这间酒铺在江边，也就是码头边。胡姬在露台，或者窗户上露脸，真漂亮。这就是“妍艳照江头”。那态度，和春风一样柔美。在古代一说春凤，经常是说的女人的态度。好客留，就是好留客。胡姬容貌态度好，让客人不想走。当垆的那姑娘，和我相熟（知妾惯）。但是她送酒的时候，还是面带娇羞。不带娇羞还能留客吗？然后就把带香味的芭蕉扇给了咱。这个就是信号了，和以前说的“挂钗”是一个意思，就是，你跟我上房吧。这种事儿不好说出口，就用挂钗，传扇，等来表示。
既然是熟识的美艳胡姬邀请，那就去吧。“妆成上竹楼“。这胡姬姑娘还要打扮打扮，补补妆，扑扑粉，抹点口红，漂漂亮亮，才带你上楼。胡姬真有敬业精神。然后办事儿，怎么办事儿没说。办完了你得付钱。付钱的时候，胡姬姑娘数钱，你呢，看着人家的白生生的手腕。很美啊。你还怕人家数得手抽筋儿。这就是”数钱怜皓腕“。至于那钱，你就别看了，因为，反正是留不下来了。非是，就是反正。早晚，好歹，死活。非是不能留，就是反正那钱你也留不住了，就别看那钱了，看那手吧。
诗人杨巨源官大钱多。退休后“食俸终身”。是能和胡姬上房的人。
钱少也进胡姬酒铺，那就只能赊点酒喝。看着别人上房。
比如唐初王绩写的
【过酒家】的第五首
有客须教饮，无钱可别沽。来时长道贳，惭愧酒家胡。
来了客人你就应该让人喝。但是没钱不能打酒带走。饮酒是在铺子里喝，沽酒就是用葫芦打了带走。沽的右边的古，就是个葫芦。没钱不能让你干这个。但是柜台上赊酒，一般都是可以的。贳shi4就是赊，贷。西方是在吧台后面黑板上写着，某某喝了什么酒。不用这次给钱，一个月一结。王绩先生是官，赊酒还是可以的。但是来了就要赊，明显地不能上房。还是有点惭愧。
胡姬的酒贵，你还去喝干什么。到其他小铺打点不好吗？这个大不一样。胡姬明眸皓齿，貌若鲜花，笑若春风。看着她喝酒当然不一样。你喝着，看着，再想想，使劲想想，闻着她身上的味儿，就能在白日梦中，和她颠鸾倒凤了。
王绩的官小，而且还因为饮酒误事被罢官。所以在胡姬酒铺，只能作这些事儿。
李白也有有钱的时候。就是当年被招进宫，给唐明皇李隆基写歌词，歌颂杨贵妃。写了三首清平调。说实在不怎么样。因为既无激情也无深度。他也不能有激情和深度。结果是被皇上“赐金放还”，让李白又回去了。没给他官作。也就没工资。这时候就是李白最有钱的时候。一般人，如笔者，有了这钱，一定去胡姬酒店里爽一把。但是李白不同。李白约上高适，杜甫，三人一起，到终南山上找仙草。仙草能长生。当然也能回复青春。估计他们更喜欢青春。因为没有青春，去胡姬酒店也没意思。经费就是李白三首不咸不淡的诗，换来的“赐金”。这三人上了山，李白和高适压根就不找。或是仰天长啸，或是引项高歌。或是吟诗作赋，或是登高望远。只有杜甫是老实人，他找了很多草，闻闻，尝尝。都没啥作用。过了个把月，杜甫明白，那钱花的差不多了。再往下去，搞不好要挨饿。所以杜甫说自己有事儿，先润了。李白高适玩到没钱，也只好回家了。
4当垆
再说这个“当垆“。唐诗中只有胡姬当垆，没有诗词写吴姬越女当垆。这个垆就是连着炉子的土台。或者说就是炕。当垆就是管炕头的炉子，和现在东北习惯一样，进屋上炕喝酒。男主人陪你上炕喝，女的就在下面热酒烧菜。就是当垆。杨玉源的诗中，说胡姬有一把芭蕉扇。把扇子给他，意思可能是，你替我管着炉子，我去补补妆。
西游记上的铁扇公主也有一把芭蕉扇。这把扇子也是扇火用的。太上老君的管炉子的两个童子，下凡变成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其中大哥金角大王也有一把芭蕉扇。说明那时候芭蕉扇是专用扇火工具。因为芭蕉扇比较便宜，而且可能不容易被烧坏。纨扇，羽毛扇不能用来扇火。胡姬用芭蕉扇，一定就是守着炉子。
吴姬越女为什么不当垆？因为吴越地区没有炕。到了元朝才有诗，描述吴姬当垆。元朝酒店都要招待胡人，所以为了迎合他们，设立了炕。
炕这个字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意思， 而是干燥，口渴，烤干的意思。现在还在说把馒头“炕一炕”。清朝的时候才把炕叫作炕。有学者说是满语炕nahan的不准确音译。东北家家都有个炕。沈阳故宫的寝宫就是大炕屋。外面那间是炉子，上面有很多灶台，成天煮着整支猪羊。里间就是大炕。进屋就上炕。
清朝时洋人画的酒店兼旅馆。后面那个女的正在煮食物或热酒。她就是当垆的。她把芭蕉扇给谁，谁就跟着她上后面的小楼。
这副画里的条件，好像不怎么样。如果是高级酒店，条件很不错的。还有音乐歌舞。江边的还可以看江景。
 有学者说，杨巨源诗中说的竹楼，实际上浴室。古代的浴室地板是竹子做的，水可以漏下去。云南少数民族还有这种结构。所以竹楼上就是三温暖。有胡姬小姐给你搓澡。当然包括其他服务。
古代都喝热酒。葡萄酒也喝热的。欧洲现在也有热葡萄酒。比如冬天常喝的grünwein。中国人普遍不愿意喝凉酒。中医说这对身体也不好。唐朝气候比现在冷。所以就是总需要烧炉子热酒。进了胡姬酒铺，可以上炕喝热酒，比较舒服。王绩的诗中有写：
对酒但知饮，逢人莫强牵。倚炉便得睡。横瓮足堪眠。
挨着炉子就能睡，把酒瓮横过来，靠着挺舒服。显然就是在炕上。
码头上的酒家胡
胡姬管炉子，紧挨着炉子坐。那地方最热。所以穿的也少。甚至出汗。散发浓烈体味儿。王绩先生挨着炉子睡，就是靠近胡姬睡。假装睡着了，把鼻子凑近胡姬的屁股，能做很好的白日梦。所以，酒贵也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