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GL) 1-5
回答: 灯火阑珊(GL) 由 lycab 于 2024-05-09 10:22
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梅子觉得真是个尴尬的日子。
她双拳紧握,紧张地跟在叶佳诚的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要是时间回到两个礼拜前,她和他的互动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了不自在。
两人来到一家餐厅,这家餐厅她并不陌生,她和同事来过几次。因为是周末,一楼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空调送出的凉风,让梅子倍感舒适轻吐一口气。叶佳诚见状没有说话,微微对她一笑。这个笑容不管正看侧看都尽显愉悦、和善,但梅子还是从中察觉到一丝不快与压抑。
叶佳诚事先订好了间小包厢,一张四方桌置中,两侧各有两把椅子。
梅子坐在叶佳诚的斜对面,点好菜后,服务生送上冰红茶。
她喝了一口,脑中思索着有什么比较有趣的话题,不料,他竟先开口,「梅子,你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今天不像以往活泼,闷闷的。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和我在一起很有压力,是吗?」
梅子摇摇头,「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真的?」
「真的,我们很熟了啊,但就是因为很熟,有的事反而难以……」
叶佳诚比出手势打断她,「好了,我懂,我大概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可以放下你的顾虑,我和安乐之间没有任何过节,不会有那种让你左右为难的情况发生。我知道,你是为了安乐,今天才特地来一趟。」
「昨天才突然告知你我也要来,」梅子的声音越变越小,「安姊夫,你不会生气吧?」她的语气小心翼翼。
「不会,不过我希望,吃完这顿饭之后,我和安乐能够有单独的时间聊聊。」叶佳诚直勾勾盯着梅子的双眼。
梅子连忙答应,她今天本来就是来观察一下情况而已,没有想过要打扰他们。
「对了,梅子,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有点不妥?」
梅子瞪大眼睛,大惊失色,这时她才发觉她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可恶,都是习惯惹的祸,她知道他和安姊已经离婚了,但她竟然忘记要改掉称呼。刚才从停车场出来一路到这里,梅子都是称叶佳诚为安姊夫。她内心怦怦直跳,不晓得他怎么想,希望他不要以为她是在故意嘲讽他。
幸好,这时服务生开始上菜,有个空档能缓一缓,她能趁机想想如何让他们两人不要那么尴尬。然而,梅子并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她的思绪中途就飘到今天还没看完的漫画上。
叶佳诚说:「怎么又在发呆?」
梅子回过神来,傻傻地问:「服务生呢?不是还在送菜吗?」
叶佳诚无奈,「他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是这样啊,」她感到有些丢脸,「那个……叶哥、诚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哈?」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叶佳诚摸不着头绪。
「就是称呼,你不是觉得安姊夫这个称呼不好吗?」
「对啊,是不好,可是,你想的这两个也不怎么好。」
梅子顿时有点烦躁,不过就是个称呼,干嘛这么花费心思,便道:「叶哥好了,感觉中性又顺口。」
叶佳诚皱眉,瞪了梅子一眼,冷冷说:「你现在是敷衍我是不是?」
梅子心里哆嗦。叶佳诚今天这是怎么了?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那天她也有去,她是安乐的证人,那时候他看起来很平静,难不成那只是假象?
他忍耐到现在才爆发吗?
她不确定他的情绪状态,不敢随便惹他,温吞道:「我没有敷衍呀,我认真的。你多念几次,叶哥、叶哥、叶哥,像这样,听起来也是蛮不错。」
梅子脸色铁青,叶佳诚看见她吓成这样,不禁笑了出来。
「梅子,今天几月几号?」
「四月一号啊。」梅子心想,这是什么烂问题,今天几月几号谁会不知道?
「四月一号是愚人节。」他说。
梅子恍然大悟,「你真的很无聊耶!害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你去演戏一定能够当上影帝,『叶哥哥』,你说是不是啊!」她愈说语气愈重。
「好好好,我道歉,我不应该这么幼稚。不过,称呼的确要改一改,我和安乐离婚了,如果再继续叫我安姊夫,对安乐可能不太好。」
梅子点头不语。
「好啦,别气了。先帮我个忙,我手机没电了,你打通电话给安乐,看她在做什么,我们来这里快要半小时了,安乐她从不会迟到,我有点担心。」
正当梅子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拨号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名娇小的女性抚平耳际发丝,对梅子和叶佳诚欠身道歉。
他轻吁一声,「太好了,安乐,你终于来了,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
刘安乐浅笑嫣然,「你就是不放心我,太容易大惊小怪了,我很细心的,哪有可能发生什么事啊。」她拢了拢裙摆,坐在梅子旁边──叶佳诚的对面。
「安姊,你这件连身裙好漂亮,这件是新买的吗?我好像没看过你穿过。」梅子打量着粉红色的长袖绑腰连身裙,它和安姊白白嫩嫩的肌肤十分相配。她心里很羡慕,虽然安姊是矮了点,但人长得白又可爱就是好,穿什么衣服都适合。
「买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是第一次穿。」刘安乐伸手按了下呼叫铃,请服务生来点菜。
「安姊真的是很喜欢连身裙呢。」梅子朝叶佳诚瞥去,「可惜,每一件裙摆都到达膝盖,没有短一点的。」
叶佳诚挑眉,「哎,梅子,你这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安乐轻轻推一下梅子,三人相视而笑。
午餐过后,梅子向两人道别。
安乐是搭计程车过来餐厅的。她乘坐叶佳诚的车离开,要回他家一趟,因为她还有一个行李箱没带走。
她坐在副驾驶座,叶佳诚看着车内后照镜中的她,心情有些复杂。
无法再牵她的手,无法再吻她的脸颊、她的唇,这些是情侣之间可以做的事,也是夫妻之间能做的事。他和安乐是和平分手,登记离婚代表婚姻关系的消灭,却并不表示他们可以回到以前一样再做一对情侣,现在,他们顶多是朋友,比陌生人还要好一点的普通朋友……
「今晚在我家吃晚饭怎么样?」叶佳诚问。
安乐向他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你煮?
「哈,当然不是,你愿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再为我做顿晚餐?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
安乐毫不犹豫,「好,没问题。」
「家里冰箱空空的,我们去买点菜。」他莞尔,只要这样就够了。
去了趟超市后,回到家,安乐迳自走到厨房的冰箱前,把蔬菜和肉类冰进去。
她环顾四周,都没变,还是熟悉的样子,空间里充斥着熟悉的气味。只是……这熟悉中却揉合着陌生,两个人变成剩下一个人,仅仅是少了一个人,就天差地别,果然是不可能船过水无痕。
「安乐,你的行李箱还在你的房间里,我没有动它,放心。」叶佳诚说。
「谢谢。」安乐心里有点难过,其实,他不须要说明没有碰她的行李箱。她相信他的人格,他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然而,他那样一讲,就仿佛他们之间任何事都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过往相处的默契荡然无存。
叶佳诚像是从安乐身上感知到她的想法。此刻,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脸,生怕彼此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叶佳诚有些气馁,有些落寞,在他的预想中,他希望他和安乐能够敞开心胸对话,消除分手以来所存在的隔阂,不要留下误会与遗憾。即使不是恋人,即使只是朋友,他也想要成为她心底特别的一位。
「安乐,你去坐着休息,看会电视吧,我们……你这样一直站着,不累吗?我……」叶佳诚懊恼,他想让安乐对他留下好的印象,没想到,他却连简单几句话都吞吞吐吐说不好。
安乐叹了口气。
「真是的,叶佳诚,你和我又不是懵懂的少男少女,都多大了,有什么事情紧张到不能好好说。」她勾唇笑着看他,「我们不就是离婚而已,而且还是两愿离婚,双方并无不满与怨恨,这样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话我们之间不能说?你太紧张了。」
叶佳诚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原来安乐一直都没有变,并没有刻意疏离,反倒是他自己钻牛角尖,自己找不自在,才让气氛弄得这么僵。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没关系吧?」
「没关系。」
「离婚这件事,你家人谅解你吗?」这是他最担心的。
「当然。他们才觉得你很傻,就这样放走了我,以后再想找到和我一样棒的太太就难了。」她的头微微低垂,眼神有些涣散。
叶佳诚顿时明白,安乐不想让他知道她所面临的困窘。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不晓得。
可是,这也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顺势讲出他内心最深处渴望的契机。
这个愿望赐予了他勇气。
「安乐,当初你提出离婚的时候,我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因为我了解,我并不是你想要一起走下去的那个人,所以,我不勉强你,我选择了好聚好散。我认为这样对我们都好。」
「你想说什么?」安乐的语气有些生硬,她隐约猜到叶佳诚想说什么。
「我们交往了一年,结婚也有两年多,我想,这几年的感情是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
她沉默。
他继续说道:「安乐,我爱你。我爱你,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所以,我们能再试试吗?我们重新结婚吧,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
「今天是愚人节,你在开玩笑,对吧?没有人会才刚离婚又马上结婚。」安乐催眠自己这是假的,只是他兴致一来的胡言乱语,但她马上听到……
「不,我是认真的。」
四月一日是个特别的日子,在许多无伤大雅、欢乐的玩笑背后,真实并未消失,它依旧存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它们彼此交织、缠绕。
虚虚实实,这是真与假并存之日。离婚之后,一切或许还未结束。叶佳诚再度对这名他为之倾心的女人告白。
「安乐,你觉得呢?」叶佳诚问。
「抱歉,不可以。」安乐坚定地拒绝。
「是因为那位一直藏在你心底的人吗?」叶佳诚对安乐微笑,嘴角却浮现一抹苦涩。
「你是什么意思?」她双手交叉环胸。
「女人的第六感很准,但男人的直觉也是。我感觉得到,你的心思并不是只放在我身上,有时候,你似乎是在想念某个人。我说得对吗?」
「算是吧,但我提出离婚不只是因为这个因素。」
安乐走到客厅,在桌上的糖果盒里,挑了一颗黄金糖放入口中,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很喜欢黄金糖,她喜欢这种简单纯粹的东西,不花俏、不标新立异,仅仅靠着味道赢得品尝者的喜爱。
叶佳诚坐在她身边。他没有催促她,静静等待。
像这样平淡无奇的时刻,只要有她在,他就不觉得无聊,感到充实。
安乐含着糖果,说话不方便,她取了个小碟子,暂时放置未吃完的糖果。
她说:「人的青春有限,我和你都过三十岁,也不年轻了,你还要在我身上耗费多少时间?去找一个喜欢你、你也喜欢的女人吧,不要再执着于我,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
「为什么你能那么肯定?也许我们继续在一起,你会发现你错了。」叶佳诚不认同她的说词。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选择的问题。」安乐牵起他的手,「你懂得,不是吗?」
她没办法走出过去,那是她的青春,她人生不可抹灭的部分。
「你选择了他,是吗?」
安乐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摇头。
叶佳诚抽出手握住安乐的肩,「我不会纠缠不休让你为难,但是,我也不打算放弃。我会一直等待机会到来的那天。」
「你这又是何苦呢?」她是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无关其他,这只是选择的问题。」叶佳诚耸肩笑笑。
「很会现学现卖呀你。」她说。
「我厉害。」
安乐抬头看了下壁钟,「现在才一点三十七,离晚餐的时间还很久呢。」
「不然,我们到楼上去睡个午觉?」他提议。
「真的?」
「真的。」
「不是开玩笑?」她再次确认。
「我非常认真。」
安乐注视他的双眼,「我以为今天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天,你会想要好好珍惜,把内心话一口气全部讲出来。睡觉的话,时间不就很快就过去了?」
叶佳诚笑了出来。果然,即使什么都没说,安乐还是能轻而易举琢磨出他的心思。
他说:「是啊。可是,最重要的话,我刚才已经说出口了……你也已经回答我了,所以,就这样吧。我想,最后再和你一起睡会觉,做个美梦,好像也不错。」
「记得设闹钟,不然睡过头,我们就只能到外面吃了。」她提醒。
卧室。两人躺在床上,这张床是他们结婚前一起去挑的,床单、枕头套是浅蓝带白色斑点的,因为她说,这样就像睡在天空一样。
他们没盖棉被,清凉的微风穿过阳台、透过纱窗,吹拂到他们身上。
叶佳诚双眼盯着天花板,迟迟无法平静。他还是想不通,直到两个礼拜前,他们仍是天天相拥而眠,为何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
「要牵手吗?你好像睡不着?」她问。
「好。」
手掌交握,仿佛回到从前,回到他们回不去的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的他们,踩踏着他们专属的步调。
二十七岁的恋爱,不是瀑布,也非静湖,他们身上那名为「青春」的尾巴还未完全退化,化作一条小溪奔流不止,然后水到渠成。
而这水流,如今也不过是自然地分成两道,各自而去。
叶佳诚的思绪辗转。安乐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他看着安乐,伸出左手轻柔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将她此时的睡颜牢牢记在心里。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下午四点。安乐随手按掉闹钟,坐在床沿缓缓刚起床的不适应,她脑袋低垂着,半晌才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她身旁的位置是空的。
她起身在二楼寻找叶佳诚,很快地就在书房找到他。他手中拿着一本大册子,安乐愣了一下,五味杂陈。
叶佳诚在看他们的相簿。
这本相簿有一半的部分是空的,因为经过两人的讨论后,有一半的照片交给了安乐。
安乐刚进书房,叶佳诚就立刻察觉到。他转身,「睡得好吗?」
「很舒服,我躺下之后很快就睡着了。你没睡吗?」她问。
「我有睡,睡没多久就醒了,本来想继续睡却睡不着,所以,起来到处走走,到书房的时候,突然想看一下相簿,就拿起来看了。」
叶佳诚把相簿递给安乐。
她随意翻开一页,目光马上被左上角的那张照片──他们的婚纱照──吸引住。她久久凝视,深深看了叶佳诚一眼后,把相簿阖起。
她说:「这可得好好收着。」便把相簿放回原处。
「对了,睡觉前,你问我家人的反应怎么样,那你呢?」安乐问道。
叶佳诚脸色凝重,迟迟没有回应。
安乐并不傻,马上就了解情况。她不怕他忌讳,直接脱口道:「他们觉得是我的错?」
「他们……他们从没有说是你的错,只不过……有对我发过几次小牢骚而已。」
这话过于委婉及含蓄。
安乐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书颖呢?」安乐问。
叶书颖是佳诚的妹妹,和安乐情同姊妹。当书颖得知她和佳诚要离婚后,曾经来找过她,恳求她不要和佳诚离婚。当时,书颖在安乐面前哭成了泪人儿,她耐心解释选择离婚的原因,不停地安抚,才让书颖停止哭泣,理解并尊重她的决定。
所以,她清楚,书颖是站在支持她的这一边,只是,她万万想不到,佳诚的爸爸妈妈竟然不谅解她。离婚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算是件丑事,当初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让她惊讶的是,她之前特地和佳诚回他父母家一趟,而他们两老始终和颜悦色,表示这不关他们的事,年轻人自己不后悔就好。
突然说变就变,而且还看不出任何征兆,这点才是最让她无法释怀的。她有点不悦,但他们毕竟是长辈,也曾是她的爸爸妈妈,缘分一场,她也不好对佳诚说什么。她了解书颖的性格,她只烦恼书颖会不会想替她说话,而和父母处得不高兴。
「书颖不认同爸妈的看法,一直和他们沟通。爸妈听不进去,反倒又多念了几句,书颖受不了便和他们起争执,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气氛不是很好,我明天还要回去一趟看看爸妈。」他为了这件事,心里也是一团乱。
「书颖也会回去吗?」
「我有打电话跟她说,但她没有给我答复。」
「那我要不要也回去一趟?去解开爸妈对我的误解。」安乐其实不太想去,但她不是小孩子,她必须负起该负的责任。婚姻是两个人所共同承担的,就算离婚,也不代表从此一了百了,法律上的关系或许是,人情却并非如此。
「你没必要回去,我是说,你没必要为这件事操心。」
安乐听得出叶佳诚的烦躁。既然他说不用,她也不会擅自行动,避免弄巧成拙。
两人心照不宣,之后刻意不谈较严肃的话题,时有时无聊着些无足轻重的生活小事。
临近五点,安乐进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叶佳诚也跟着进去。
她疑惑,「你要干嘛?」
「和你一起做菜啊。」
安乐本想拒绝,可她想,今日一别后,自己将不会再为这个男人下厨,索性就由着他去。两人一起分工,很快便做好了三菜一汤。
饭后,安乐稍作休息,向叶佳诚道别。
叶佳诚微微张口,欲言又止,憋了一会,他说:「让我载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搭计程车回去就好。」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离婚后,安乐自然是搬到新的住处,除了梅子之外,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住址。
「不然,我陪你到你上车就好。」他说。
她同意。
两人并肩走向几个街区外的那条大马路。
一阵沉默后,叶佳诚突然开口,「安乐,虽然我说我还没有放弃……可是,如果你有新的对象,你觉得他和你处得来的话,那就不要错过。」
安乐笑笑,「你讲这个干嘛?我刚一瞬间还以为你是我爸爸,在催促我赶快嫁人呢。」
叶佳诚有些急躁,他连忙道:「安乐,千万不要委屈你自己。你对你自己和他人都理智得过分了,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受伤的,到时候,如果没有人陪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我还有梅子,不是吗?」她没有正面回答,下意识闪躲这个问题。
他们再度静默,直到她站在路边,挥手招来一辆计程车。
「回到家不要忘了给我打通电话。」他说。
「好,再见。」她说。
她把行李箱放到后车厢后,上车。
计程车驶离之际,安乐看见叶佳诚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与打火机。
他已经戒烟三年多了,因为她讨厌烟味。
她这下才知道他什么都了解,他明白她会与他划清界线,不会再给他机会,于是,他重拾起了烟。
他明白就好。她暗自庆幸自己最后的道别,没有透出一丝哽咽。付了车费,刘安乐拉着行李箱,走了一小段路才回到家。
她把行李箱提至二楼卧室,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叶佳诚报平安,随后就去洗澡。
顺便洗好衣服,安乐走出浴室,发现才七点多,间来无事,她便打开电脑。
她登入通讯软体,才一上线,就有人发讯息给她。
──安姊,你回来啦,有空来聊聊吗?
安乐拿出麦克风接上电脑,按下语音通话。
「梅子,你在等我啊?」
科、科、喀喀。喇叭传出一些杂讯声。
「是……是啊,你……你今……今天……怎么……」
「梅子,你那边我听不清楚,你处理一下!」
又传来一阵杂音与按键声。
「安姊,这样子呢?」
「ok,没问题了,很清楚。」
「安姊,你今天和叶哥聊得怎么样?」
安乐对叶哥这称呼不太习惯,她停顿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还好吧,好聚好散,我们就是把心里的话说一说,讲清楚。」
「安姊,你这样讲太笼统了。」
「我不可能一一细讲,况且,那是我和佳诚的私事,不是吗?」
梅子心想安乐说得没错,可是,她就是会在意啊。
「告诉我,你们有没有紧紧相拥而泣?叶哥是不是拉着你的手,舍不得放你走?」梅子开玩笑说道。
安乐感到荒唐,「太夸张了,你当我们是偶像剧演员啊?佳诚的确是舍不得,不过,他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仔细想想,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神奇。叶哥当初听到你要离婚,居然没有生气,不吵不闹,面对离婚能这么心平气和,真的不容易。」
「这并不神奇,只要你和另一半够理智,眼界够宽广那就行了。」
道理简单,可套用到自己身上却未必做得到,梅子想起自己和男友的事,顿时感觉有一把尖锥捅进她心窝搅啊搅得。
安乐继续说:「虽然讲是这样讲,我也不是完全不为所动,结束了一段美好的感情,终究还是会感伤。」
安乐这番话,让梅子也跟着心情低落。可梅子有个优点──保持开朗。不管她再怎么难过,她都会找到方法振作,不让自己一直消沉,因为梅子觉得,人的时间无法倒转,与其悲伤过一天,不如快乐过一天,及时行乐是很重要的。
这激发了梅子,让她脑中浮现一个鬼主意。
「安姊,你平时应该都蛮有空的吧?」
「梅子,我知道你是想说我很间。」
安乐的本职是名作家兼漫画家,笔名叫乐安生。她和固定的出版社合作,到目前为止出过十本漫画和五十八本小说,人气不低,也上过几次电视节目。另外,安乐也和她的两名大学好友──方思齐与黄湘琪──合资开了一家餐厅,有了充足的盈馀,她们后来又开了一家咖啡厅,两家店生意非常好,当然,这也多少是因为安乐的关系。
咖啡厅与餐厅,安乐身为三位老板之一,却负责较少的工作,比起管理者,她更像是吉祥物──店内的精神象征。这是她的两位好友所希望的,除了说感激安乐,所以酌量降低她的工作外,也是想让安乐有更多时间创作,喜欢安乐的粉丝如果增加,总体上有益无害。
「安姊,我哪敢啊,只是你的自由时间的确是比我这公司小职员多。」梅子的语气带点揶揄。
「梅子,你喝了柠檬汁是不是?不然,干嘛这样酸溜溜?」安乐轻而易举就用同样的方式反击回去。
「安姊,你很坏耶,你怎么舍得这样说人家。」梅子字字甜腻。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羞不羞耻啊?」
「是是是,但我至少比你年轻个五六岁。」
「李孟莓,今天是我们最后一天做姊妹。」安乐的语调不高不低,平静沉稳,却反而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感。
梅子听到安乐直接叫她的名字,立刻示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哄得安乐呵呵直笑。她心里难受,但自己惹的祸,再怎么苦都得自己摆平。
「对了,梅子,你刚不是问我有没有空?你问这个要干嘛?」
「你先说你有没有空嘛。」
「有。」安乐心中升起奇妙的预感。
「那要不要一起玩线上游戏?」
梅子玩了一款叫做「雪见」的线上游戏已经满一年了,也算是脱离新手的阶段,她很爱雪见,觉得怎么样都玩不腻,可惜的是,在她的生活周遭,她始终找不到愿意陪她一起玩的人,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她决定拉安乐进来。
但并非只有这个原因。印象中,她没见过安乐谈论关于动漫或游戏的话题,电视剧、电影也是偶尔挑几部看,这样的安乐,玩游戏怎么可能比得上她。
与安乐熟识以来,梅子就十分敬佩安乐,安乐知性里藏着感性,温柔而不柔弱,独立自主有成就,这些都深深吸引着她。于是,她萌生一个小愿望──她也想让安乐崇拜她。
不管什么方法都可以,玩游戏当然也行。
「太突然了吧,我搞不懂为什么要玩游戏。」安乐说。
「安姊你刚离婚,玩游戏可以放松放松心情。」
这里由实在太牵强,安乐不拆穿她,拿了瓶水来喝,静待下文。
「如果你也来玩,我就能罩你,好好大显神威。」讲到这,安乐已经把梅子的那点小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梅子继续说:「反正安姊你不会玩游戏,试试不一样的新东西也不错啊。」
安乐心里窃笑。
「梅子,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什么啊?」
「你听说过『夜访精灵』吗?同样是线上游戏。」
「我印象有点模糊,好像是我国小的时候推出的。」
「你去查查这个游戏的相关消息,也许会有收获。」
梅子将雪见的官方网站、攻略网的网址传给安乐,安乐答应梅子这几天会看,如果喜欢的话,便会和她一起玩。
梅子自信满满,她认为安乐最后肯定不会拒绝。
两人聊到快要十一点才结束通话。
梅子洗完澡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眠。
今晚,她们聊玩游戏后,梅子随意问了安乐,「安姊,你今天中午怎么会迟到?」
安乐回答:「因为有人想找我谈谈,跟你当初来找我时一样。」
梅子立刻会意,回想起与安乐的初次见面。
安乐除了开店、创作,还有一项从事多年的活动。
这项活动是由安乐发起的,她会不定时透过社群网站进行网路抽选,或是在店内举办抽签,每次挑出几个人给予和她一对一视讯的机会。
这并非属于那种回馈粉丝的活动,它对于参加者的资格有附注:活动仅限于受烦恼所苦,怀藏心事,不为其他,但求倾诉者参与。非以上所述而带有特殊目的者,一律加入黑名单!
刚开始,还真的有一些人以为这附注是玩笑,只为了想接触安乐而参加,然而,发现到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切断通讯并封锁后,渐渐地,就没有人在做这种事,顶多是在安乐进行抽选时,去她的社群网站留些酸言酸语。
梅子是偶然间听到同学讲这件事,才开始关注并投入。那年她大三,还有两个月就放暑假,那时安乐也已有脸书的粉丝团,梅子便按了赞,等待活动发布。
梅子觉得自己是个平凡人,不会很倒楣,可也没有极强的好运。她想,她要和几万名粉丝竞争那几个名额,真可谓「万中选一」,太困难了,搞不好一生都没办法被抽到。她不禁嗤笑自己。
想归想,她还是每一期都准时填单报名。
不仅如此,她发现安乐的那两家店竟然和自己的老家位于同个市,中间相隔一个区而已,所以,只要店家有公告要举办抽签,她也会趁周末特地返家一趟,冲去消费。
不停地尝试然后面临失败,梅子无意间逐渐习惯这种感觉,甚至不抱期待了,她就像个盲目的信徒,直到大四毕业,拿到毕业证书回到家乡后的那个八月。
梅子在粉丝团最新一期的公布名单上,竟然看见她的名字,她并没有狂喜,也没有感到不可置信,她非常平静。她曾经想像过,万一被抽中,她的反应会有多夸张,却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内心没有激起什么涟漪。
并非不高兴,她只是很自然地接受,就仿佛知道这天早晚会到来。
她按照公告上头的指示,向粉丝团发送自己使用的通讯软体、帐号以及希望进行视讯的时间。如果安乐的时间无法配合,安乐就会透过粉丝团再回复、讨论。
这便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梅子还记得那天约的是晚上八点,而她和安乐已事先互加好友。
她提前五分钟上线,五分钟一过,安乐准时上线,并邀请她开始视讯通话。
梅子紧张了,顿时觉得控制滑鼠的右手好难移动,拖了几秒钟才按下同意钮。
她看到安乐的脸出现在萤幕上。
「乐安生你好,我是李孟莓,你可以叫我梅子。」她脑袋凌乱,虽然碰不到彼此,但目前这个对话空间却只有她们两人。
安乐看到梅子蹙眉,不自觉咬着下唇,便道:「梅子,你好,你不用那么拘谨,放轻松,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我很高兴能够被抽到,为了能够见到你,我坚持到现在。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想跟你说说我面临的问题。」
梅子娓娓道来她和她男友之间的故事。
梅子的男友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的初恋。他们的感情稳定,没有什么变故,毕业后,两人被不同县市的大学录取,必须分隔两地,头一次,梅子心中升起了危机意识,可她信任他,便不再胡思乱想。
上了大学,她定期会搭车去找他,她感觉两人的爱并未因距离而产生嫌隙。
可惜的是,她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他的朋友因为看不下去,所以,找到她的电话告诉她,他劈腿了。
她不敢相信,当天就过去找他。他当场坦承,并向她道歉。
「我一定会和她分手!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他对梅子说。
她还能怎样呢?她的心早已被他带走。
梅子流着泪水,紧紧抱着他。她相信他。
恶梦的轮回开始了。他劈腿、他道歉、她原谅,周而复始。
她无法狠下心来离开,毕竟,他是她初次经历爱情,最深爱的男孩啊。
这一次的视讯对谈,对于梅子并没有实际的帮助,她还是无法和他分手,不过,把话说出来,心里确实是稍微轻松了点。
看着眼眶泛红的梅子,安乐说:「梅子,你没必要强逼着自己放下,有机会我们再聊聊,好吗?」
梅子是特别的,也是幸运的。她不是唯一一个安乐愿意多聊聊的人,可她却是第一位被安乐邀请亲自碰面的人,甚至在之后还成为了安乐的好友。
在安乐的陪伴下,梅子虽然未向他提出分手,却开始主动疏离他。他也没有要求分手,时不时仍和梅子联络,他们就这样处于一个模糊地带,直到现在。
梅子曾经问过安乐,「安姊,你为什么会对我特别照顾?」
安乐笑着说:「我很怕小女孩在我面前哭,我会舍不得。」安乐是在国中时开始写作与画漫画的,她一直默默耕耘,终于在二十岁时投稿出版社成功,出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二十岁,乐安生这个名字总算不再只是空壳,尽管它只在社会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闪耀着。
这时的她,还没有确定以后该走什么样的路。她觉得自己像只贪吃的毛毛虫,对于许多事物都很感兴趣,恨不得样样精通,为了能蜕变、展翅飞舞,她开始想要尝试比较不一样的东西。左思右想,她买了一台摄影机,开始到各种不同的场所进行拍摄,偶尔也和那些陌生人聊聊,分享彼此的故事与见闻。
那段日子,她发现自己非常享受与他人谈话的时光,在那些地方,她仿佛是
外来的观光客,欣赏着形形色色的人所构成的风景。
日后,她逐渐有名气,和朋友合资开店,创建了脸书粉丝团,这个喜好并未消失,保留下来变成视讯的形式,梅子与安乐也因此而相遇。
「安姊,你今天中午怎么会迟到?」
当梅子这样问她时,安乐不由得想起早上和她视讯的那个男人。
她对于男人本身印象不深,可他所讲述的内容,却让她心里深深共鸣。
男人名叫周义达,是名早餐店老板,单身。
他的店里有两名女性熟客,一位总是六、七点早早就来,叫小林(化名),另一位英英(化名)则是都要接近十二点,他快关门了才来。
他和她们关系不错,很聊得来,久而久之,他对她们产生了好感。
好感逐渐加温,在隐隐约约的试探下,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们对他也有情意存在。问题来了,这两位女性他都很喜欢,他无法下定决心选择某一边,于是,半年前他开始参加网路抽选,希望能够有机会和安乐通话,征询意见。
一直没被抽到也不是办法,三个月前,他老实地将心中的想法分别告诉她们,不料,英英竟然向他提议约小林出来,三人一起聊聊。
他心中拿不定主意便转告小林,小林毫不犹豫同意了。
三人见面,小林和英英彼此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们没有任何的客套虚伪,开门见山把话给说开。
不得不说,周义达这人是很幸运的,小林与英英达成共识──在他还未做出选择之前,保持现状。她们因这次会面成为朋友,三人偶尔会一起相约出去玩,当然,谁都没去跨越那道维系平衡的界线。
虽说三人间能如此和谐相处是很好,可周义达知道这治标不治本,他不能让人家姑娘虚掷光阴只为了等他的一个答案,他必须及早做出决断。
安乐问:「周先生,我有一个疑问,照你这么说,你和她们也认识蛮长一段时间了,难道心里面还不清楚谁是你比较在乎的吗?」
「这个有点难,因为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太像?
安乐心头剧烈震了一下,她用右手握紧自己的左手腕,屏除多馀念头。她内心道:就算外表再怎么像,那也不该是一段感情的决定性因素。
「你可以说得再详细一点吗?」她说。
「抱歉,我讲得太含糊了。事实上,她们相像的并非容貌,而是容貌之外的部分,发型、肤色、身材、气质、谈吐、喜好,几乎都一模一样。她们还没认识彼此的时候,我还没感到有什么奇怪,可是,等到我们三人聚在一起,我才惊觉她们怎么这么相像,连她们也不敢置信。」
周义达愈讲,安乐的心跟着不安、动摇。
她表面冷静、不动声色,对他道:「周先生,不好意思,我可以离席一下吗?」
「没关系。」
她进到洗手间,在盥洗盆前用双手捧着水,把脸一遍又一遍地打湿。她深呼吸,轻缓吐气,把状态调整好才回座。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一下。周先生,你能稍微讲讲你对小林和英英的感受吗?」
「这个……我其实很迷惘,我对小林以及我对英英的感受……我不晓得有什么具体的差别,我一直有个疑问,会不会我对于理想的女性有某种固定的偏好,所以,我才会喜欢上她们两人?」
「有这个可能。周先生,我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解开你的困惑。」安乐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好、非常差,她思量一番,决定还是早点把话题做个结束。
「没关系。」周义达看得很开。他和其他某些人一样,并不会认为和安乐视讯就能够解决问题,和安乐视讯更多为得是在信任的环境下抒发。
「可是,我还是有一些话想对你说,如果你认为我说的是歪理,那么听听就算了。」安乐说。
「你请说。」
「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人存在的,就算小林和英英再怎么相似,也仅仅是某些地方相似而已,周先生你无法具体表达她们的不同,我想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她们。」
周义达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继续说:「另外,周先生,你太执着于做出选择。感情不可鲁莽,对的人、对的时间都很重要,同时间喜欢上两个人,这是很正常的……」
他打断她,「这是不对的,我不能脚踏两条船啊!」
她解释,「我并没有鼓吹劈腿的意思,我只是说,同时对不同人产生爱慕,这很正常,而且,我得补充,超过两个人的共组家庭也能够拥有幸福,那是彼此合意,不等于是劈腿。」
「是这样呀……」周义达羞赧地低下头。
「总之,周先生,你急着想选择其中一个人,这么做真的好吗?或许你多年后回首现在,你会发现三人还是朋友的时候是最幸福的。爱情,最后一定得步入礼堂,领取结婚证书才是幸福吗?我认为并非如此,相知相守更加可贵。」
周义达听完后茅塞顿开,过了会才说:「乐安生小姐谢谢你,多亏了你,才让我想通很多,谢谢。」
安乐笑笑,「别客气,我就是单纯和你聊个天而已,没有实际帮到你什么,祝福你一切顺利。」
「谢谢。」
周义达切断了通话。
安乐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原位,她突然不太想去赴约,可是,不去会让别人白跑一趟,而且她和佳诚也约好要回他家带走行李。她苦恼,心情有点沮丧,在这种情况下,她习惯躺在床上逃避,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
她没有睡很沉,醒来时才发现,已经接近她原本预定要出门的时间。她简单画点妆,换衣服,走到离家有段距离的路口,打电话叫了辆计程车赶过去。
安乐回想今天一整天的经历,头脑无比凌乱。她对于梅子,心中是存在着内疚的。
安乐向叶佳诚提出离婚之前,其实有先去梅子家里知会她一声。
梅子当时很惊讶,她感到不解,相较于自己那段无果的爱情,她无法想像叶佳诚与安乐这对恩爱夫妻会有什么问题,导致安乐要提出离婚。
她直接向安乐询问。
安乐说:「对我而言,婚姻要有感情作为基础。如果有一天,我和叶佳诚谁觉得没有办法再陪伴对方走下去了,到时候,我们就会结束婚姻关系,让彼此都自由。我和佳诚相处和睦融洽,会想离婚,单纯只是未来的路,我没有自信能和他一直走下去。」
梅子起初不能接受,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想清楚,两个人要是没有那个意思,强迫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最后,梅子尊重安乐的意见,可安乐还是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股失落。
她和叶佳诚决定要举办婚礼的时候,她当下立刻想到要请梅子当她的伴娘,梅子也欣然接受她的邀请。
这场婚礼对安乐重要,对梅子同样也是。安乐明白,这场婚礼中,她和佳诚就是梅子心中最渴望的憧憬,使梅子对于爱情再度燃起希望。而他们离婚,肯定让梅子受到很大的冲击,或许那希望之火会就此熄灭也说不定。
安乐觉得这有点残忍,但是,她不可能为了梅子而强迫自己。
安乐打开今天带回来的行李箱,移开几本书后,拿起一包纸袋,纸袋里是一叠照片。她一张一张翻看,有交往时叶佳诚为她拍的个人照,也有他们一起出游的旅行照。她一边看一边回忆,每看完一张就把它放到一旁,然后,她终于翻到那张照片,照片里有她,有叶佳诚,有梅子,他们身着礼服,拍照的地点正是他们的婚礼现场,梅子和她一左一右站在叶佳诚身边,笑得一脸灿烂。
他们三人还有机会在一起,毫无疙瘩,跟这张照片里一样开怀大笑吗?
离婚后,她的生活会变得比以前更好?还是更糟?
这些问题,安乐并不知道答案。
她凝视着照片,曾经的美好时光,她会牢牢记住。那些快乐、感动与心情,在当下的那一刻即是永恒。隔天一早,闹钟还没来得及响,安乐就醒来了。她闭着双眼,迅速起身,手直接朝熟悉的位置伸去,把闹钟开关给按掉。
她坐在床沿,神志还未完全清醒,脑中回忆醒来前所做的梦。莫名地,她觉得这个梦似曾相识。
梦里,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四周一片漆黑。离她不远处有个排球大的橙色光球,她靠过去,那微微的光芒,让她的内心涌上满满的安全感,她想要触碰光球,手却直接穿透摸不着。
光球开始动了,缓缓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她赶紧跟上去,生怕又留下她一个人孤单寂寞,跟着跟着,没有出现任何奇妙的场景,突然,她似乎撞到一个东西,身体往后倒下,梦便结束了。
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头又藏着什么讯息呢?她意犹未尽,如果能梦到更多更详细的内容,也许就知道答案了。
梳洗一番,安乐脱下睡裙,随意挑了件连身裙和小外套套上。她才刚要走下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走回房间推开落地玻璃窗。疾驰的冷风透过纱窗刮进房里,吹乱安乐的头发,长发飘散开来像一朵黑色的飞花。
她忍着身上寒意,一手按住头发,另一手赶紧将窗关上。她用手摀着脸取暖,心想:地球真的要撑不住了,这几年的气候愈变愈怪。都已经四月了,要是时间回到过去几年,这个时节的早晨怎么会吹起这种冷风,这种冷风已经相当于秋风了!
她犹豫要不要现在出门,要是到九点左右,外面就会变得暖和,甚至燠热起来,那时候再出去或许比较好。踌躇一会,她换上一件较厚的外套,骑着摩托车出门了。
刚搬来新家还不算久,她还没养成自己煮早餐的习惯。新家不是位于市区,而是离市区有段距离,较为宁静、空旷的地段,但该有的店家、机能还是有的。
她停在一家连锁早餐店,点了一份鸡腿堡套餐,坐在店内,慢悠悠吃着。她咀嚼食物的速度很慢,别人的餐点比她晚上,都有可能比她还要早吃完。
梅子总说,她吃东西时就像只乌龟,她讨厌被那样讲,也讨厌别人吃完都等她一个人。她曾经尝试一次多咬几口,结果速度没变快,食物无法吞下去塞在嘴里,反倒让两个脸颊胀鼓鼓,她从乌龟又变成了仓鼠。
她吃着汉堡,思考今天要做什么。
要去店里看看吗?可是店长一定会向思齐她们报告,她们就会又打电话唠叨,说她爱到处跑,不专心创作。其实她写作的速度够快了,正常情况下,两个小时内可以达六到八千字,状态非常好的话,甚至一万字也可以。至于漫画,那就不是同样一回事了。
她想了想,决定待会还是乖乖去打字,然后,再去看看昨天梅子说的那款游戏。
她很久没接触游戏了,不管是电脑、手机还是家用游戏机,大学时她就已经不怎么玩了,毕业后则是完全戒掉,连碰都没碰过。
对于游戏,她拥有不少特别的回忆,有快乐的,也有难过的。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不禁感到有些唏嘘。
回到家,她打开电脑,花了点时间把架构拟出并写好,便开始心无旁骛地把脑中的情节,用键盘转化成一个又一个的文字。
不停歇打字打了两个小时,她起身舒展筋骨,休息一会才检查文稿,修改几处错误、不通顺的文句。进度达成,她精神放松下来,发出一声感叹,兴致盎然地搜寻雪见的官网,查看起游戏资料。
一款游戏能够让人深深着迷的要素有很多,游戏机制、画面、音乐、剧情、游玩的操作与乐趣性,这些都很重要。
雪见作为一款多人游玩的线上角色扮演游戏,安乐最注重的便是剧情。如果游戏能够不偏离剧情,在故事与角色多加琢磨,会让整个游戏更丰满立体。
不过,从官网的资料来判断一个游戏如何,其实是管窥蠡测,顶多只能参考,要弄清楚游戏到底好或坏,还是得亲自尝试才行。
雪见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一个架空的古代世界──麟燕大陆,大陆广袤,奇山怪景不可胜数,降雪此等美景并不算特别。雪见是个倒装词语,意涵即是见雪。见雪,见的可不是一般的雪,而是千百年难得一遇,只在传说中听闻过的彩雪。
彩雪,顾名思义,七彩夺目,妙的是,不论白昼、夜晚,不论高山、低谷,彩雪皆有可能骤然飘落。乡野轶闻记载,见到彩雪能够有好的气运加身,若能取得七彩雪晶,就拥有实现心愿的机会。
一百年前,白云观的平昌道长就见过彩雪,他是百年来唯一见过彩雪的人,活到现在已有一百五十多岁。百姓们都说,他能如此长寿,凭藉的就是当年捡到一块七彩雪晶。
如今的麟燕大陆,人人都抱持期待,平昌道长预言,奇迹的彩雪大潮将在十年内,于各地纷至。
安乐阅读完基本的故事介绍,了解到这游戏是建立在一个武侠世界,外加一点修仙的成分,其实并不是很特别,不过,一款游戏如果做得精致细腻,题材不是很创新也没关系。就好像一碗好吃的蛋炒饭,蛋炒饭随处可见,但好吃才是最重要的,高级的牛排如果煎得都烤焦了,那还有什么用?
相较于哗众取宠的外表、包装,安乐更重视内涵。
安乐觉得可以试试看。她注册了帐号,也下载安装好游戏,然而,她登入游戏之后才发现,要选伺服器。这很重要,如果不是同一个伺服器,角色之间就不能碰面了。
昨天,梅子并没有告诉安乐要选择哪个伺服器,因为安乐还没有确定要玩雪见,梅子认为没必要先讲太多,等到真的要玩之后,再讲也不迟。梅子不知道她体贴的举动,反倒变成了阻碍。
安乐苦恼,她所有程序都准备好了,却卡在伺服器这一关。她也是能在梅子午休的时候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在哪个伺服器,但这样感觉就少了点惊喜。安乐想要在和梅子通话的时候,亲口告诉她,这样才有趣。
只能忍耐到晚上了,安乐心想。
中午,冰箱空无一物,安乐依旧是出去外面一趟再回来,继续两小时的打字。把档案校正好,她躺到床上休息,睡个午觉。她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她觉得不管睡的时间是长还是短,都有助于提振精神,使下午及晚上的工作有效率。
安乐一直等待梅子上线,等到晚上十点都还等不到人,她这才确定梅子今天不可能上线了。毕竟,梅子是公司的职员,偶尔工作忙不来就得加班,当然,梅子也有可能是和朋友出去了。
安乐这么一想,再度体认到「自己的朋友很少」这个事实,她的朋友真的很少,因为她是个性子很淡的人,不太会主动去结交他人,对于人际关系,她总是顺其自然,彼此合得来,那很好;彼此合不来,那也不强求。想当然,能谈内心话的知己,她也没有。
方思齐和黄湘琪,安乐信任她们的能力与人品,所以,愿意和她们一起尝试开店。安乐和她们相处,大多是谈公事,私事其实很少互相交流,而她们也懂安乐,了解到她不会向她们倾吐心事,她们也不会心存芥蒂。
叶佳诚,曾经是她的另一半,现在也是她的朋友,但即便他们结婚的那几年,她也不是任何事都会和他交流分享,她仍会对他有部分保留,特别是关于她过去的感情。
梅子,虽然认识的时间在所有人当中并非最长的,安乐却十分亲近她,比亲人还要更像亲人,犹如她亲妹妹,有时候也像个老妈子。说来很奇妙,安乐对梅子抒发心情的次数,似乎还比叶佳诚多了点,可是,倘若要一起创业,安乐是不太可能会找梅子的,梅子还没具有足够的决策力与判断。
这几个人算是她生活中最常接触的,但没有一位能让她完全敞开心胸。安乐结识的人当然不只有这几个,可其他的不是泛泛之交,就是一言难尽。
她垂眉歛眸叹了口气。
嗯……这么看来,她的人际相处之道真的须要好好检讨。事实上,她和自己的亲人处得也不是很好。幸好,她还有这栋房子供她住,不然,要是她搬回娘家,这日子可能难过了,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摩擦。
等不到梅子上线,她打开纱窗,走到阳台吹吹风。阳台的对面还没有盖任何建筑物,一大片的农地,上头栽种着许多作物。她很满意这个地方,楼房林立的喧嚣与压迫是不存在的。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叶佳诚,她觉得再度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很舒心、很自由。两个人的生活能够互相扶持、依靠是很棒的,但独自过生活那是截然不同的美好,自己能够完全掌控自己,不用因为在意另一个人而自我约束。
安乐这两种生活都体验过,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差,单纯就只是人生不同阶段所做出的选择与适应而已。如果未来……未来她又遇到一个特别的人,时机也成熟,她肯定不会抗拒,会选择与其同居。
她认为爱情就像是参加拍卖会。她明白,针对每一件货品、每一次喊价都得小心谨慎,然而,当那件仿佛命中注定,使灵魂震颤激荡的珍宝出现,又怎能压得下冲动,不全心全意地投入呢?
风吹得她有些冷,她环起双手搓了搓双臂走回房内。电脑萤幕进入待机模式变得一片漆黑,她盯着那团黑,又想起了今早起床时回忆的那个梦,她很好奇梦的后续。
今天她可是有老老实实地认真工作,希望老天爷能够听到她的祈祷,让她再做个「好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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